夜幕降臨。
秦府之中,彩燈依舊,喜字滿屋,卻寂靜無聲。
熱鬧的人聲早已散去。
秋風吹過,滿地花瓣飛舞,更添凄涼。
嬌弱無力的秦二小姐,被秋兒和珠兒扶進了新房,依舊穿着大紅喜袍,戴着紅蓋頭,安靜地坐在床邊,等待着自己的新郎。
珠兒在走廊上默默地哭泣着。
秋兒站在旁邊,低頭不語。
一輪圓月升上枝梢,清冷的月光灑落下來,滿園寒霜。
外面的街道上。
昨晚還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人潮湧動,今晚已是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邬北帶着錦衣衛衛兵,押着馬車上的四人,很快進了内城。
他們沒有直接去宮中衛所審訊,而是左拐右折,奔向了内城城東的一座府邸。
馬車很快拐進一條寬敞的小巷,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邬北翻身下馬,快步上了台階,對着門口的守衛說了幾句話,那守衛立刻進府禀報。
邬北看向大門裏面,微微弓着身子,滿臉恭敬之色。
大門兩側,坐着兩隻體型碩大的石獅子,門頂的牌匾上寫着“忠武伯府”四個大字。
“忠武伯?”
秦文政從馬車上看到這幾個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仔細回想了一下,并沒有聽過這個人。
不多時,那名進去的守衛快步返回,對着邬北低聲說了幾句話。
邬北點了點頭,立刻走到台階處,對着馬車上的四人冷聲道:“秦大人,你們四個可以下來了。”
秦文政掀開車輛,帶着秦川三人從馬車上下去。
邬北看了四人一眼,冷笑道:“秦大人稍等,我家大人馬上就出來了。”
秦文政眯了眯眼睛,道:“你家大人是……”
話剛問完,一名身穿麒麟服,腰佩金鞘短刀,身材高大的男子,快步從門裏走了出來。
邬北見到,慌忙躬身過去,滿臉恭敬道:“指揮使大人,這就是秦家的四個嫌犯,全部帶到。”
那高大男子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下面的四人,滿臉冷峻之色。
秦文政和秦川看到此人,臉色皆變。
洛青舟看到這人,更是心頭一震,袖袍中的拳頭,漸漸握緊。
成國府大公子——洛長天!
三年前,過年時,他見過一次。
當初的洛長天,還在龍虎學院修煉,但回到成國府後,已經是前呼後擁,氣勢可怕,他當時連靠近都不敢。
如今他穿上麒麟服,配上金刀,身材高大挺拔,目光威嚴冷厲,更添氣勢。
“秦叔叔,得罪了。”
洛長天站在台階上,對着秦文政拱了拱手,依舊滿臉冷峻:“洛玉被人殘殺,有動機與嫌疑的人,我們都調查過,你們的動機最大,我們現在雖無證據,但還是希望伱們可以回去配合我們調查一下。”
秦文政冷笑道:“怎麽配合?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嗎?”
洛長天淡淡地道:“沒有證據,我們是不會對有功之臣動用酷刑的。秦叔叔放心,我們錦衣衛辦案,一切都是按規矩辦事。”
秦文政陰沉着臉看着他,并未再說話。
洛長天的目光,看向了他旁邊的秦川,淡淡地道:“秦川,恭喜你獲得了進入龍虎學院的資格。不過這個資格,原本應該是洛玉的。以你的實力,自然不可能殺害洛玉,不過,我們還是要調查一下當時你的行蹤,以及朋友。”
秦川冷哼一聲道:“随便你調查,我秦川做人光明磊落,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沒有資格得到的東西,我也絕對不會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得到。洛玉的死,跟我沒有半文錢的關系!哪怕你們把我打死,我也絕不會承認!”
洛長天沒有再說話,目光又看向了他旁邊的少年。
洛青舟穿着一襲大紅喜袍,也正一臉平靜地看着他。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會兒。
洛長天淡淡一笑:“青舟,幾年不見,你的膽氣與氣質,的确變化很多。聽說今年科舉,你考了莫城第一?恭喜。今日讓你過來,是想問問你科舉之後那幾天的情況。科舉之後,就是龍虎學院考試,你在秦家,想必比誰都清楚。放心,隻要你實話實說,自然沒事。你是讀書人,這件事肯定跟你無關,不用擔心。”
“而且……”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聽父親說,你已經與我們成國府斷絕了關系,但你畢竟曾經與洛玉是兄弟一場,我相信你也不會參與這件事。”
洛青舟沒有說話。
洛長天的目光,又看向了他旁邊的少女。
這時,一名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名身穿華貴衣裳的婦人,在一些丫鬟下人的簇擁下,從府中走了出來。
秦文政瞳孔一縮。
“文政兄,好久不見。”
洛延年站在台階上,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在他旁邊,王氏的目光,先是慈愛而溫柔地看向了自己威風凜凜的兒子,接着,又看向了台階下的四人,柔和的面容,立刻變的陰沉起來。
雙方目光對視。
場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王氏突然紅着眼睛,咬牙切齒道:“長天,玉兒的死,肯定與秦家這些畜生有關!本來龍虎學院的名額,是玉兒的,可是他們眼紅,所以就派人暗殺了玉兒。他秦川是玉兒的手下敗将,有什麽資格進入龍虎學院?他不配!長天,你要一定要爲你弟弟報仇啊……”
一旁的洛延年沉聲道:“好了,不用你說話。既然這個案子由長天接手,那他肯定會查出真正的兇手的。在沒有證據之前,你不可胡說,免得影響長天辦案。”
王氏渾身哆嗦着,似乎想起了那天自己的兒子,突然在自己懷裏被割掉腦袋的一幕,顫聲道:“老爺,如果長天查出來了,我要親自動手,割掉那畜生的腦袋!”
洛延年沒有再說話。
洛長天溫聲道:“母親,不用擔心,案子肯定會水落石出,我也絕對不會放過兇手。外面冷,您先回去吧。”
王氏仇恨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台階下的四人,待看到那名身穿喜袍的身影時,臉上先是露出了一抹疑惑,随即突然冷笑起來。
她忍了忍,想到當初這個小野種打自己一巴掌的嚣張模樣,終于還是沒有忍住,直接走下了台階,站在了他的面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獰笑道:“小野種,你又要成親了?是又要入贅了嗎?是要跟秦家那個快要病死的丫頭成親了吧?”
随即又咬牙切齒道:“你以爲你背叛了我們,加入了秦家,就能站起來了?你以爲你考上了舉人,就能飛黃騰達了?結果呢?現在還不是馬上就要進牢房了?賤種永遠都是賤種,你永遠也别想出人頭地!隻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跟你那賤人娘親一樣,永遠都隻配在泥巴裏待着!永遠也别想翻身!”
洛青舟一臉平靜地看着她,等她說完,緩緩地開口道:“在泥巴裏待着,也總比被人割掉腦袋要強。王夫人,您說呢?”
此話一出,王氏頓時臉色煞白,目眦欲裂。
洛青舟視而不見,繼續道:“聽說你那寶貝兒子被人割掉腦袋時,正被你抱在懷裏,死的可真慘啊,而且還死的很不孝,怎麽臨死還要吓自己母親呢?王夫人,當時您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腦袋從脖子上掉下來,脖子裏噴着鮮血時,是什麽心情?可以對大家說一下?”
“小畜生!”
王氏猛然嘶吼一聲,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渾身顫抖,面孔扭曲而猙獰,聲音嘶啞地道:“住口!你給我住口!”
洛延年立刻過來,拉住了她,臉上也帶着獰色。
洛青舟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兩人,道:“王夫人,說話歸說話,請不要動手動腳。你是诰命夫人,你兒子是錦衣衛,你們的确身份高貴,但你們也不能爲所欲爲。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成國府的奴隸了,我是舉人,我有功名在身,即便是官府拿我,沒有證據,他也不敢動手。你動我,就是動天下讀書人,你可以試試。”
王氏渾身顫抖,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雙眼發紅,咬牙切齒。
“母親,松手。”
台階上,洛長天依舊神色冷峻,似乎并未被影響任何情緒。
洛延年強行掰開了她的手,然後目光陰厲地看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咬着牙道:“小畜生,當初我就不該收留你們母子!”
洛青舟突然看着他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貴爲成國府的老爺,我母親隻是村裏的一個小人物,你是怎麽看上她的?”
旁邊的王氏,突然哈哈哈哈狂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方滿臉惡毒地獰笑道:“小野種,你覺得我家老爺會看上那個賤人嗎?當初隻不過是我家老爺路過那裏,喝了酒,然後……嘿嘿……”
洛青舟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語氣依舊平靜道:“然後怎麽了?”
旁邊的夏婵,感受着他握着她小手的手,在微微顫抖着。
洛延年面無表情地道:“然後我就強要了她,事後給了她幾兩銀子,就忘記她了。”
王氏咬牙獰笑道:“誰知那賤人是不是水性楊花,早就被其他男人給玩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老爺的種,誰也不知道。不過當初老爺看你們可憐,所以就收留了你們。現在看來,你這小雜種,怎麽可能是我們洛家的種?你根本就不配!”
洛青舟的瞳孔,漸漸染上一抹血色。
他沉默了片刻,又看着眼前的男人問道:“所以,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對不對?”
洛延年冷笑道:“自然沒有。”
洛青舟點了點頭,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很慶幸,跟你沒有任何關系,真的很慶幸。”
“邬北,把人帶回衛所牢房,分開看守,我待會兒回去審訊。”
台階上,洛長天突然冷聲命令道。
“是!”
邬北立刻握着刀柄,匆匆下了台階,喝道:“上車!”
洛青舟依舊站在原地,神色平靜看着面前的男人。
秦文政溫聲道:“青舟,走吧。”
秦川也拉着他的胳膊,道:“青舟,走,不用理他們。”
夏婵緊緊握着他的手。
洛青舟收回目光,轉過身,跟在了他們的身後,在上馬車時,突然又轉頭看向那個陌生的男人道:“洛延年,你知道什麽叫做報應嗎?我想你一定會知道的。”
說完,上了馬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