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急促的鍾聲,回蕩在整個卧佛山。
寺廟裏的香客遊人,皆匆匆忙忙,從山上和山腰的寺廟裏跑出,倉皇而茫然地下山。
寺裏的武僧以及各院的長老等等,都匆忙出來。
就連閉關的那些僧人,也都立刻出關,準備迎接大敵。
但很快,那些殺氣騰騰的僧人們,又都一臉茫然地返回,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金蟬寺十大長老,皆出現在了待客室的禅房裏,都在詢問着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有幾名長老比甯遠方丈的輩分還高,見無外敵入侵,鍾聲卻依舊再響着,不禁出言質問甯遠。
甯遠拿出了那半篇經法,讓十名長老傳閱,方道:“隻有用這種方法,悟空師祖才可能會出來。隻有悟空師祖出來,這篇經法,才能完整。這是我金蟬寺之幸,也是我佛門之幸啊。”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名枯瘦老僧接過宣紙,低頭看了幾句,突然渾身一震,驚道:“這難道是上古時期早已失傳的佛門至寶《般若心經》?”
另一名剛剛看完的老僧,雙手合十,低眉道:“阿彌陀佛,當初流傳下來,就隻有這麽一句,本以爲今生無緣再見,沒想到今日竟然見到了,幸哉,幸哉!甯遠,這篇經法和那少年書生,以及今日之事,千萬不可外傳。”
甯遠低頭道:“弟子銘記。”
幾名老僧相互傳閱,愛不釋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仿佛看不夠一般。
“那少年呢?趕快讓他把下篇寫出來?”
一名大耳老僧,迫不及待,急的抓耳撓腮。
甯遠低頭道:“師叔勿急,慧明已經去請那位公子去了。不過那位公子給出的條件,我們不一定能夠辦到。”
大耳老僧立刻道:“我去後山用獅子吼,呼喚一下悟空師祖!”
另一名老僧立刻道:“不可,再等等。”
寺廟前院。
慧明正帶着洛青舟一行人返回。
院子裏站滿了僧人,有人雙手合十,慈眉善目,有人手持棍棒,氣勢洶洶,都在低聲議論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時見慧明竟然又帶回來了一波香客,一名扛着棍子模樣兇惡的中年和尚,立刻攔住他粗聲道:“慧明師弟,怎麽還在帶香客上來?鍾聲撞的這麽急,你沒有聽到?”
慧明見他堵住去路,連忙推着他急道:“慧無師兄,快讓開,别吓着了貴客,是方丈的吩咐。”
此話一出,四周的和尚皆是一驚。
名叫慧無的和尚,更是臉色一變,慌忙讓開了路道:“方丈出關了?”
慧明沒有時間理睬他,連忙轉頭歉意道:“洛公子勿怪,快請,方丈和十位大長老都在待客室等着。”
此話一出,那些和尚更是滿臉吃驚之色,目光皆好奇而疑惑地打量着這一行人。
方丈出來了,連十位大長老都出來了?
慧無一聽,連忙又退開了幾步,把肩膀上扛着的棍子,立刻豎在了地上。
慧明帶着一行人,進了院門,
穿過幾座佛殿長廊,走向了後院。
剛拐進一處圓門,一名年輕的掃地和尚突然問道:“洛公子,師尊常說,人生有三重境界,公子可知是哪三重?”
慧明立刻喝道:“退下!”
那年輕和尚,依舊抱着掃帚,站在那裏,目光深邃而滄桑。
慧明突然發現自己明明在向前走的,可是前面的景物和四周的景物,都是一動不動。
他仿佛在原地踏步。
跟在後面的洛青舟和秦家衆人,皆是這般感覺。
這一刻,蟬鳴突然停止,陽光突然不在。
風聲寂靜,花不再搖。
洛青舟目光一凝,立刻答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年輕和尚雙手合十,低頭道:“阿彌陀佛,那公子如何看待塵世間的名與利,權與色?”
洛青舟答道:“心本無生因境有。一切皆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慧明屏氣凝神地看着他。
而此時,在待客室的禅房中,甯遠方丈正與十名長老,皆雙掌合十,低頭垂目地站在那裏。
整個禅房,鴉雀無聲。
在地上的一隻蒲團上,一名隻有一米來高的童子,正盤膝坐在那裏,閉着雙眼,周身佛光閃爍。
從他的身體裏,正傳來外面的對話。
當洛青舟那句“心本無生因境有,一切皆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念出時,童子身上佛光更盛。
甯遠和十名長老,皆是屏住呼吸,腦中回蕩着這句話,神色各異。
年輕和尚又問:“公子既有此悟,又在執着什麽?”
洛青舟道:“吾非聖人,自有執着。”
年輕和尚又問道:“何爲聖人?”
洛青舟道:“聖人者,必定通達天地之正理,必能廣布恩澤以教化大衆。”
年輕和尚道:“我佛可爲聖人?”
洛青舟道:“佛是佛,人是人。”
年輕和尚道:“何爲佛?”
洛青舟道:“覺者也。既能自覺,複能覺他;覺行圓滿,故名爲佛。”
“何爲覺者?”
“真正圓滿覺悟宇宙人生之真相,亦即了悟諸法之事理的一切智人。”
“那又何爲人?”
“生無所息,思無所止。”
年輕和尚頓了頓,又道:“那公子是願立地成佛,還是願修行成聖?”
洛青舟道:“小子愚鈍,難舍凡人七情六欲,甯爲凡人。”
年輕和尚突然一笑:“善哉!善哉!”
随即定在原地不動。
過了片刻,一臉茫然。
慧明驚醒過來,連忙道:“洛公子,請!”
此時,四周景物,皆已恢複原狀。
蟬鳴傳來,風兒掠過。
陽光明媚,花香四溢。
洛青舟如在夢中走了一遭,跟着慧明走到了待客室外。
慧明在門口恭敬地道:“方丈,各位長老,洛公子來了。”
裏面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慧明連忙推開了門。
洛青舟攙扶着秦二小姐,帶着秦大小姐和百靈,走了進去。
宋如月本來也想跟進去,被一旁的秦文政瞪眼阻止。
剛剛聽了半天對話,一句沒聽懂,不過那小子看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竟然與那名和尚對答如流,聽着頗爲過瘾,她很想再去聽聽的。
“吱呀……”
房門輕輕關上。
屋内昏暗,地上隻有幾塊蒲團。
在靠着牆壁的地方,坐着一名身穿青衣的童子,方丈和其他人都已不在。
洛青舟正疑惑時,那童子的嘴裏,突然傳來了蒼老而悠遠的聲音:“洛公子若可舍棄紅塵,入我佛門,必當飛升成佛,不死不滅,普渡衆生。”
百靈立刻站出來怒道:“想讓我家姑爺當和尚,先過我這一關!有本事你就先說服我當尼姑!”
童子睜開眼,看向她,溫聲道:“你若肯入佛,世間花更盛。”
百靈一臉茫然道:“姑爺,他說的什麽意思?”
洛青舟低聲道:“他說伱經常糟蹋花,隻要你出家當尼姑了,就沒有人再糟蹋花了,世間的花朵就會開的更多更茂盛了。簡而言之,他說你是采花大盜。”
百靈頓時氣壞了鼻子。
洛青舟攙扶着秦二小姐,走了過去,看向那童子道:“前輩可是悟空大師?若是能救我未婚妻,我願意寫下心經,同時吃齋念佛三年。”
懷裏的秦二小姐,轉頭看着他。
童子聲音滄桑地道:“恐怕要讓洛公子失望了,我非佛祖,哪裏能讓人起死回生。貴夫人已油盡燈枯,身魂皆枯,貧僧無力矣。”
洛青舟聞言,心頭抱着的諸多希望,頓時沉落下去,化爲了烏有。
童子又道:“貧僧雖無力,但有一法,或許可救。不過,若要做到,隻怕會很難。”
此話一出,洛青舟連忙道:“大師請說!”
童子道:“身子與神魂,需要分開來救。需要一名練武強者,以及一名修魂強者,爲她的身子與神魂重新疏通穴竅,灌入生機,徐徐滋養。這個過程,需要循序漸進,一點一滴進行,由于她身魂太弱,隻能緩慢滋養喚醒,不可操之過急。短則兩年,長則十餘年,或許可以治愈。”
洛青舟心頭一沉,道:“可是她如今的身子,隻怕是……”
童子伸出手掌,一顆閃爍着金光如種子般的東西從掌心飛起,飛到了他的面前,道:“這是我佛門至寶佛光舍利,把它裝入香囊,挂在床頭,或在帶在身上。貧僧這裏還有一副藥單,上面的幾味藥不知現在是否還有。洛公子若是可以找到,每月讓她服用三次,配着這顆佛光舍利的滋養,或許她可以再撐過幾年。”
說着,一副藥單也從他掌心飛出。
洛青舟連忙接下道謝。
童子又道:“正面寫着藥材,背面寫着施法救治的方法。洛公子,貧僧說的很難,不是藥材和救治的方法很難,而是要找到一個練武強者和一個修魂強者很難。練武強者,至少需要接近武神的境界,而修魂強者,則必須是陽神之境。這樣,才會有效果。”
“武神?陽神?”
洛青舟皺了皺眉頭,道:“大師,這世間有這樣的高手嗎?”
童子沉默了一下,道:“有自然是有,不過……難找到,更難讓他們幫忙。這種逆天改命的救治之法,會加重他們的雷劫和瓶頸難度。對于那種程度的高手來說,一線的難度,或許就是緻命的。”
洛青舟看着手裏的佛光舍利和藥單,陷入了沉思。
童子閉上了眼睛,聲音滄桑地道:“洛公子可不用留下那剩下的半篇心經,畢竟,貧僧也沒有幫上什麽忙。”
洛青舟心頭沉重,見他已經閉眼無言,再次低頭道謝,攙扶着秦二小姐,向着門口走去。
童子突然又睜開眼,開口道:“洛公子,其實你們是有希望的。”
洛青舟回過頭,看向了他。
童子沒有再說話,已經再次閉上了眼睛。
秦大小姐的目光,看向了他。
屋外庭院裏,方丈甯遠大師和莫名大師,正安靜地等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