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南征北戰,大部分時間都在外作戰。真的是因爲他很喜歡打仗嗎?
其實不是。
他多半都是在逃避。
隻是他用的方式十分特殊罷了。
衛毅在得知衛箬衣受傷中毒,危在旦夕的時候,真的是想的很多。 他這一生,子女也算是不少了,但是因爲他的疏忽,有的長歪了,有的也算是成才了。這麽多孩子裏面他最愛的便是衛箬衣,這才是他真心愛着的女人與他的孩子,
他視若珍寶。回想從前,他對衛箬衣的溺愛幾乎毀掉了她,這孩子走到現在真的太不容易了。所以他對衛箬衣現在又多了一份愧疚之心。
他要逃避的其實就是這個家,是他自己! 他那時候身不由己收了幾個姨娘,是他對不起衛箬衣的母親,他不想在家裏待着,不想看着那些女人在他眼皮子下面亂轉,他盡量的出去打仗,若是死了,他可以早
點去見箬衣的母親,也可以留下一份軍功一份榮寵給衛家,讓他們維持衛家的門楣。
他不是沒想到過若是他死了,衛家會如何,還能如何呢?他才是陛下心腹之中既要用,又不得不防的人,若是他真的戰死,總有一份撫恤之恩落在衛家的頭上。 衛家自大梁朝開朝一直到現在,存在便是除了第一代帝王之後的曆代帝王心底的一根刺。原來的衛家有這聽诏不聽宣的榮耀,手裏有一支私軍,是所有帝皇忌憚但是又不得不依仗的力量。如今的衛家,搬離了東海之濱,來了京城,雖然在海濱依然留有強大的後盾,但是也僅僅限于經濟上的了,他們的兵權如今都已經被收了。沒了兵
權的衛家便是沒了尖牙和利爪的猛獸,隻能做困獸之圍。所以他也不得不去打仗,至少他不能讓衛家在他的手裏衰落了。至于以後如何,便也不是他能管和想管的了。
一輩子很長,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度過,他早就心念成灰。
生與死又如何呢?若是死還能死的有價值一點,他何樂而不爲。 可是箬衣一點點的長大,一點點的鮮活,一點點的從一個他心目之中紀念自己亡妻的符号變成一個真真實實的人,這叫他滿心歡喜,又滿心的心酸。他驚喜的看着衛箬衣居然學會了衛家的刀法,居然是天生的神力,居然學會了兵法,居然有心成爲繼承他衣缽的孩子,居然有了想要衛家榮耀安全的從權力場上退出的念頭,不得不說衛
箬衣每次都能給他新鮮的體驗和念想。
漸漸的,他對箬衣的這個想法也有了回應。
他應該讓衛家安全從京城離開。
可以說是衛箬衣讓他對整個衛家又有了一份責任感。
如今這個孩子生死不明的躺在宮裏,這叫他的心底真的是如同沸騰了的油鍋一樣。
自妻子死後,他從沒如今夜這般焦躁,這般束手無策。
倒是眼前的蕭瑾冷靜的比他還快。 衛毅冷笑之後就靜靜的注視着蕭瑾,這是他家女兒全心喜歡着的男人。其實蕭瑾能這麽快冷靜下來,還是叫他十分欣慰的。畢竟自己的女兒眼光不錯,能找到一個臨
危不亂,有勇有謀的男人。
這個男人願意爲了他的女兒放棄一切,放棄自己的爵位,甚至是整個江山。 衛毅不由自問了一下,自己當年若是真的能不顧一切沖破桎梏,就是一心護着箬衣的母親,他們的結局還會不會這樣天人兩隔?其實就是他現在也給不出一個正确的
答案了。 但是他清楚明白一點,那邊是如果時光真的能回朔重流,他願意如蕭瑾一樣去全身心的拼一次!不!是一直拼着!他會堅定的站在她的身邊,與她一道披荊斬棘,奮
力朝前,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讓她成爲心底永遠的痛與遺憾。
思及于此,衛毅的神色緩和了不少。
蕭瑾微微的一怔,不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心底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忽而冷笑,忽而又看着自己發怔……
“爹?”他試探的叫了衛毅一聲。
衛毅回神,“你繼續說,我隻是想起了一點點的往事。”他雖然還是闆着個臉,但是神色已經不是之前那般的淩厲了。
“是。”蕭瑾繼續沿着他的思路說道,“我便是深知蕭子雅的這個脾氣,所以我也留了一手。爹還記得之前我和您提過的那個江湖殺手嗎?叫十一的那個。” “倒是記得。他潛伏在蕭子雅的身邊。”衛毅自然是記得這個人,這個人他雖沒見過,但是很多情報都是由這個人轉出。而且他隐藏的很深,到現在爲止蕭子雅都沒對
他起過疑心。“你是要用他引蕭子雅出來?”衛毅的腦子也是快,很快便想到了。
“對!”蕭瑾點了點頭。“不過也需要爹的配合。還是會非常的危險。” “你說你的計策就是了。”衛毅驕傲的一擡頭,他這一生遇到的危險還少嗎?之前他是爲了逃避,也算是爲了大梁江山,但是現在這一仗,卻是切切實實的爲了他的寶
貝女兒,爲了他與愛妻唯一的骨血。
“我想請爹依然帶着衛家軍沖殺出去。”蕭瑾抱拳說道。
“那沒問題。”衛毅點了點頭。 “對面帥旗之下便是老拱北王的所在。”蕭瑾指了指城外,“所以請爹不顧一切的朝帥旗之下攻擊。我剛剛已經讓南門的一部分軍馬過來了,一會也會讓他們配合爹的行
動。我會造成我們這邊不惜一切代價要抓住老拱北王的假象。”
“然後呢?”衛毅問道。 “然後便是引出蕭子雅了。”蕭瑾笑道,“他這個人如狐狸一樣狡猾,看到咱們這般不要命的攻擊,必定會覺得其中有問題,因爲之前我隻下令守城,拖延時間,他若是
看到我們放棄了拖延時間這個策略,便會覺得一定是宮中有變。”
“哦。”衛毅的眸光一亮,“你是要讓他親自出來探查宮中到底是有什麽變故?” “對。”蕭瑾點了點頭,“其實他現在多半已經做好了随時逃離的準備了,若是久戰不下,他便會離開,罪責應該都是由老拱北王一人來頂,給他存留一個将來可以卷土重來的機會。可是卷土重來談何容易,這番事件他籌謀多年,調用了多少财力物力才到了現在這一步,叫蕭子雅現在放棄,他怕是也心有不甘,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在
得知爹來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撤離了。咱們給他一個假象,讓他覺得有機可乘,他會按耐不住博上一回的。”
“如果他不上當呢?”衛毅蹙眉問道。
“咱們有十一,他會上當的。”蕭瑾笑道,“況且,還有我這個誘餌。”
“你?”衛毅略驚了一下。“他恨你?”
“他應該恨我。”蕭瑾笑道,倒是笑的十分輕松了,甚至還有了幾分甜蜜。“他恨我娶了箬衣。” 呃……這就讓衛毅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了,他的嘴角不受控的稍稍一抽,自己那寶貝女兒還有這麽大的能力呢?不過轉念想想,衛毅便又驕傲了起來,自己的寶貝閨女
必須有這麽大的魅力啊。也不看看是誰的骨血,自然是人見人愛的。
“他想親手殺了我。”蕭瑾笑道,“所以陛下遇刺的信息是餌,我也是魚餌之一。有這雙重的魚餌,狡猾如他才有可能從藏匿之處出來。” “隻是你要坐鎮指揮,确保城門安全,京城無損。”衛毅想了想之後說道,“箬衣要救,但是本職也不能忘記,我出城誘敵已經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舉動了,若是我帶出去
的人全軍覆沒,則會大大的将我方實力削弱,戰場上瞬息萬變,即便是我也不可能保證自己百戰百勝。”
“這個我也想過了。”蕭瑾點了點頭,“所以我們需要讓蕭子雅分兵。”
衛毅畢竟老辣,蕭瑾隻是一提,他便馬上能與蕭瑾想到一起去。 “南門空虛!”衛毅眸光一閃,“你要讓蕭子雅确定南門那邊有機可乘。咱們因爲陛下的事情已經急于求成,将南門守将調集于此,所以他會派兵去南門偷襲,隻要他肯
分兵,南門一時難以攻破,我們這邊的機會就更大了。” “的确如此。”蕭瑾點了點頭,“南門那邊有秦少陽秦大人坐鎮,蘇玫與蘇言已經出擊去追剿舊時反叛部衆,所以南門現在是壓力最小的地方。還有,我已經傳令讓衛辛秘密帶人前來,隻要讓蕭子雅相信,南門的确沒人了,他就會分兵去偷襲南門。衛辛如今假扮成了箬衣的模樣,應該可以迷惑蕭子雅一時。畢竟他恨我,也是因爲箬衣的
緣故。”
“你還将衛辛調過來了?”衛毅倒是有點意外,“你早就想誘使蕭子雅出來?” “是啊。”蕭瑾并不否認,他的眸光驟然一銳,“他想殺我,我又何嘗不想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