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跟在陛下的身後,再度走在皇宮裏,這地方對他而言如今已經是又熟悉又帶着一點陌生了。
若是往年,他巴不得觐見完畢趕緊離開這裏,免得透不過氣來,而如今他卻想要好好的看看這裏。
箬衣和他說過,越是懼怕的東西越是要去面對,換一種心情一種角度,或許會得到不同的感受。
如今誠如她所言,若是收起了滿心的戾氣,蕭瑾倒也不覺得這皇宮有之前那麽面目可憎,讓他一個勁的想要逃離了。
蕭瑾知道如今他的心情能如此的平和,完全是因爲衛箬衣的緣故。
那個姑娘啊,真是用她全部的活力和熱情在感染着他。
隻要想到衛箬衣,蕭瑾的面容就柔和了起來。
他本就生的俊美絕倫,隻是現在他眼角有一大疤痕将他的完美和細緻給破壞掉了,但是如果單看另外一邊的話,依然是完美無缺的。他身上穿着華麗的親王蟒袍,整個人光華内斂,宛若明珠一般,若是眼眉柔和下來,褪去了一身的蕭瑟與戾氣,活脫的便是一無雙公子的模樣。
一路行來,倒是真的給人留下了不少驚豔的感覺。
蕭瑾回來,陛下的心情大好,頭疼之症一直也沒發作過。等進了暖閣之後,大家再度行禮。陛下坐在鋪着錦緞團花軟墊的圈椅裏笑着對大家說道,“今兒朕實在是高興,繁文缛節的都免了,能在這裏的都是咱們蕭氏宗親,一家人,今天又是過年,自是要有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熱鬧場面,跪來跪去的就免了吧。”
陛下這麽說,大家自然連聲稱謝。
陛下環顧了一下四周,不免心底有點感慨,說起來他們蕭氏的族人其實也沒多少。打從他太爺爺開始,子息就不算豐厚,再加上皇家那點糟心的事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能留在京城的,也是爲數不多的宗親了。
高祖皇帝曾有訓言留下,蕭氏的宗親不得無辜相互厮殺,但是這麽多年下來,皇族之中的殺戮還少嗎?大家都不放在明面上,而是在暗地裏相互使勁。能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踩着别人的骨血上來的?這就好像一個詛咒一樣,隻要蕭氏一族還是皇族,大概也逃不出這個圈了。
幾個郡王帶着自己的孫子孫女過來給陛下磕頭請安,陛下樂呵呵的叫了起,他本來是想脫口而出,“皇後,給賞。”但是皇後的皇字都已經到了唇邊了,他才猛然想起皇後被他罰去了護國寺。
往年給孩子們紅包這種事情都是皇後張羅着,壓根不需要他費心的,而現如今人家小輩的頭都磕了,他這個當叔爺爺的卻是一個紅包都沒能摸出來。
淑貴妃如今在宮裏算是份位最高的了,她就緊挨在陛下的身側,看到陛下臉上的笑容微滞,馬上笑着說道,“都到本宮這裏來領叫錢。不多,隻是一個心意。”她這一說,倒是解了陛下的尴尬了。
“還是妹妹細心。”宸妃娘娘見狀,不由也輕笑了起來,“以往這些事情無需妹妹操心的。如今妹妹倒是事無巨細,什麽都想到了。”
皇後還沒被廢呢!
宸妃的眼底不免有了幾分不悅之色。
她在陛下身邊這麽多年,也不敢再這個時候越矩,淑貴妃才入宮多少年,當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這不是替陛下分憂嗎?”淑貴妃也不着惱,笑着說道。“姐姐連這個也要管嗎?”她說罷挑眉看了一眼宸妃。
她在宮裏裝傻充愣這麽多年,一直看着宸妃演戲,早就不是很耐煩了,如今她還有什麽可懼怕的,皇後現如今在護國寺裏面,這宮裏就她的份位高了,雖然之前她因爲身子不适,後宮事務暫時交給宸妃管理,但是不代表這後宮就是宸妃說的算了。
“大過年的,開心就好。”陛下淡淡的開口,說了一句。
宸妃頓時就噤了聲了,“陛下說的是,還是淑貴妃妹妹想的周到。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宸妃嘴上雖然謙虛的很,心底卻是已經被淑貴妃給刺的起了一層的毛。
忍!宸妃不住在心底勸慰自己。她現在的敵人不是淑貴妃!
她轉過頭來給了自己兒子一個眼色,蕭晉安會意,他起身帶着自己的正妃和側妃,走了過來,公主從嬷嬷的手裏将孩子也抱了過來。
這一家齊齊的在陛下的面前跪下,行禮磕頭。
陛下的目光落在了公主手裏抱着的孩子身上。
“把朕的孫兒抱過來給朕看看。”陛下笑着對高和全說道。
“是。”高和全馬上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從公主手裏将孩子接了過去。
他看了一眼,這孩子養的很好,白白胖胖,還是醒着的,一雙眼睛烏溜溜的,也不吵鬧。
他将孩子遞給了陛下,陛下接了過去,“朕沒記錯了的話,這孩子還沒取名字呢吧。”
陛下抱着孩子,一邊逗着,一邊看向了宸妃娘娘。宸妃娘娘馬上起身,走到陛下的身邊,擡手逗了逗孩子,笑道,“可不是呢!隻是叫寶兒,等着陛下給賜名呢。”
宸妃的手指在孩子的唇上輕輕的碰了碰,孩子立馬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被襁褓束手束腳的包裹着,陛下都覺得這孩子要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
陛下不免笑道,”這孩子怎麽這麽興奮?朕記得這麽大的小孩子都是貪睡的才是。”他的兒子還有大皇子府上的孩子小時候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抱起來都不帶醒的。
思及大皇子一家,陛下的心底不免又是微微的一痛,大皇子一家都沒了,這孩子倒成了長孫了,雖然不是嫡出的,不過小輩裏面也就隻有這個孩子了。
“這孩子可有靈氣了,陛下您看,他在别人手裏都是整天的睡,唯獨到了陛下的手裏就是特别的開心。”宸妃又擡手指在孩子的唇上滑了滑,孩子更是興奮的瞪大了眼睛。“看看,陛下,這孩子好像能聽懂了呢。”
“還真的是呢!”陛下也感覺到十分的驚喜,小孩子的可愛倒是将他心底對大皇子一家的遺憾給沖淡了不少。
“既然等朕給賜名字,朕就賜他名爲蕭祺祥吧,希望他日後安泰祥和。”陛下笑道。
蕭晉安忙拉着公主和衛蘭衣跪下,“多謝父皇賜名!”
宸妃借着孩子的由頭成功的搶占了陛下眼前的位置,倒是将淑貴妃給冷在了一邊。
蕭瑾看了片刻就轉開了眸光。
他朝暖閣的一角看了過去。
往昔,隻要看到這裏,必定能找到蕭子雅的蹤迹,今年也不例外。
蕭子雅依然穿着一襲素白的衣袍,腰纏玉帶安靜的坐在安置在角落裏面的輪椅上,若不是刻意的去看,幾乎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以前蕭瑾總覺得自己的子雅堂兄是個雅緻而低調的人,即便是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人人都要在陛下面前露露臉面,他依然沉靜如水。
而再度看向了他,蕭瑾卻猛然發現他的位置簡直就是這個暖閣裏面視線最佳的位置。
果然是換一個心情,眼前看到的便是不同的景象。
蕭瑾微微的一笑,緩步走到了蕭子雅的身側。
“好久不見了,子雅堂兄。”他對着輪椅上的蕭子雅一抱拳,淡道。
他以爲再見蕭子雅,他會十分的憤怒,而事實上,蕭瑾卻覺得自己現在十分的平靜。
打從蕭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蕭子雅便覺得渾身不對勁,具體哪裏不舒服他也說不出來。
而現在蕭瑾就站在他的面前,拱手而笑,蕭子雅終于知道自己爲何不舒服了。
因爲他眼前的這個蕭瑾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
以前的蕭瑾個性脾氣他都了若指掌。
而現在他眼前長身玉立的這個男子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子冷靜的氣息,而非是他之前那種疏離清冷的感覺。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着。”蕭子雅也抱拳回禮,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極淡,彬彬有禮,卻是透着一股子冷意在其中。
”是啊。”蕭瑾淡淡的笑着,“老天讓我活着,總是有他的用意的。”
“活着就好。”蕭子雅怎麽會聽不出蕭瑾話中有話,他繼續笑道。“若是你有空,不如來王府坐坐,如今你也被封了親王了,拱北王府卻依然是你長大的地方。”
“好啊。有空閑的話一定會去。”蕭瑾笑道。
“我一直以爲箬衣在溫泉山莊修養。”蕭子雅笑道,“卻沒想到她竟是悄悄的去了冰河縣,更沒想到你們已經成親了。”
“子雅大哥也不是神仙,哪裏可能知曉天下之事呢。”蕭瑾淡道,“不過子雅大哥似乎現在還稱呼本王妻子的閨名着實的不妥。箬衣現在已經是永甯親王妃了,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子雅大哥都不配叫她的名字。”
蕭子雅的目光一凜,隻是很快就緩和了下來,“哦,倒也是,她已經嫁給了你,隻是我還依然改不過口來,以前她和我說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不必那麽拘禮的,倒是我的不是了。”說完蕭子雅一拱手,對蕭瑾算是虛行了一禮,“莫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