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大家子的人都送走了,衛箬衣這才轉身回了侯府。
原本熱鬧繁華的侯府一下子去了這麽多人,好像瞬間變得冷清寂寥。
她一邊沿着回廊朝裏面走去,一邊看着四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與她來時一模一樣,侯府碩大,華麗,空闊,現在卻從裏到外都透着一股暮氣沉沉之色,靜的有點叫人心寒。
這不過是叫人暫時離府躲避,侯府便已經給人這種凄涼的感覺,若是将來……衛箬衣收斂了心神都不敢想下去。
她的心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彙,繁華落盡。
是啊,繁華落盡之後,便是無邊的落寞。一路行來,她的心底感概頗深,雖然來這裏的時間并不算長,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但是似乎她已經将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有的時候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在現代的自己是不是真實的,亦或者現在的她才是真實存在的那一個。
孰在夢裏,孰在書中,亦或者這些都是她真實的人生……
她竟是一點都不想看到這曾經金碧輝煌的紫衣侯府呈現出現在這般冷清的模樣。
綠蕊和綠萼都在圍場,她的回瀾閣裏面隻有幾個二等丫鬟守着,見她進來,忙不疊的圍攏過來行禮。府裏的主子們一下子都走空了,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是人心惶惶,諸多猜忌,如今乍一見郡主歸來,每個人都變得誠惶誠恐,眼巴巴的看着大步走入的衛箬衣。
“替我更衣。”衛箬衣沒說什麽,隻是對在一邊行禮的幾個丫鬟說道。
“是。”
平日裏伺候衛箬衣更衣的事情都是由綠蕊和綠萼負責,衛箬衣即便隻說了這四個字,那幾個二等丫鬟的心底卻好像莫名的平靜了下來一樣。因爲她們的郡主目光沉穩,語氣淡然從容。
幾個丫鬟學着綠蕊和綠萼的樣子打開衣櫃,“郡主想要穿那一套?”
衛箬衣掃了一眼,擡手一指一套黑色的騎裝。這是上次梅姨娘過來給她裁衣,她見布料裏面有幾匹黑色的紗絹絲,一時興起就求着梅姨娘幫她用這個顔色做了一套騎裝。大戶人家的貴女若非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很少會穿這種黑鴉鴉的顔色,一來不怎麽讨喜,二來黑色沉暮。衛箬衣之所以會做一套也是覺得蕭瑾的衣服多半都是黑色,深藍色這種暗沉的顔色,所以她也跟着來一套。這套衣服是男子的樣子。
衛箬衣有點失笑,她以爲自己從沒喜歡過蕭瑾,其實現在回過頭去想想,蕭瑾已經默默的影響了她很久很久了,隻是她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換上了束胸,再罩上黑色的騎裝,秀發在腦後幹淨利落的紮了一個男人的發髻,衛箬衣掃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被這黑色的騎裝映襯着,她那張素來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臉上居然也有了幾分淩厲之色,倒真有點俊美少年的樣子出來。
“看好家。”她抄起了自己的長刀,倒提在手中,又從衣架上取下了一件黑色的狐皮披風,随後對幾個二等丫鬟說道,“我去去就會回來。”
“是。”幾個二等丫鬟神色肅穆,退到了一邊,齊齊的躬身行禮,目送着衛箬衣離開了回瀾閣。
比起衛箬衣未來之前她們心底的惶恐,現在倒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
郡主雖然平時一貫沒個正行,但是适才離去的背影卻是無比的堅定,望着她的背影,幾個丫鬟心底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侯爺,那背影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嚴與踏實之感。
小白已經由侯府的下人重新刷洗過,牽回馬廄休息,衛箬衣心疼小白,本是想去再選一匹馬騎走,哪裏知道她才叫人選了一匹黑色的駿馬出來,單獨一個馬廄的小白就好象炸了鍋一樣的不住的低聲嘶鳴,還用蹄子刨地,騷動不安。
“你是要和我一起去?”衛箬衣抓了幾個胡蘿蔔遞到小白的嘴邊,小白毫不客氣的将胡蘿蔔叼住,幾口嚼掉,随後就再度用鼻子拱着馬廄的木門。
“真的要和我一起去?”衛箬衣知道小白有靈氣,所以她打開了馬廄的門,将小白放了出來,小白一出來就直接沖向了那匹黑色的駿馬,前蹄一揚,人立起來,長嘶一聲,竟是将那匹黑馬吓的後退了好幾步。
吓退了黑馬的小白這才略顯的得意的主動橫在了衛箬衣的面前。
“我是怕你累着!”衛箬衣頓時哭笑不得。“你已經馱着兩個人跑了一夜了。”
小白抖了抖自己的脖子,好像在和衛箬衣撒嬌一樣。
“好吧好吧,你要去,就帶着你去。”衛箬衣實在是拿小白沒辦法,于是隻能摸着它的脖子安撫道,“不過你可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啊。”
衛箬衣命人取來馬鞍給小白裝上,随後翻身上馬,小白揚起四蹄,直接從馬廄撒歡奔了出去。
體力真好!衛箬衣隻能感慨道。
蕭瑾給了她兩個時辰的時間,如今她趕到錦衣衛北鎮撫司才用了一個多時辰。
茲事體大,所以衛箬衣在北鎮撫司門前見到了北鎮撫司的指揮使秦少陽。北鎮撫司門口的廣場如今已經被整裝待發的北鎮撫司錦衣衛塞的滿滿當當的。
周邊的道路已經清理開來,方便錦衣衛馬隊進出。
春雨停歇,京城的街道和屋頂皆被雨水沖刷的透亮。身穿各色飛魚服的年輕人整齊的站立在廣場上,光是一眼看過去便已經覺得錦衣衛氣勢驚人。
“郡主。”見衛箬衣提刀策馬前來,秦少陽先是怔了一下,這丫頭女扮男裝的樣子還真挺好看的,他抱拳行禮。蕭瑾歸來已經将整件事情講述清楚,所以他也知道衛箬衣是要和他們一起去圍場的,不過站在長輩的立場上,他還是要勸說兩句。
“見過秦叔叔。”衛箬衣颔首。
“郡主,此去危險,秦某覺得郡主還是不要去冒險了。”秦少陽勸說道。
“秦叔叔。我奶奶被诓騙出府去了圍場。那些人手裏有我奶奶,想來是要讓我父親分心。”衛箬衣目光堅定,緩聲說道,“所以秦叔叔不必相勸,這一次我肯定是要去的。你攔是攔不住我的。即便不和你們一起出城,我也會獨自上路,秦叔叔若是真的擔心我,便允許我與你們一路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你那脾氣與你父親一般無二,簡直……罷了罷了,你就跟着我們一起吧,我會安排人專門保護你,不然你要是再出什麽事情,你那爹可真是饒不了我的。”秦少陽無奈說道。
衛箬衣環顧了一下周圍,沒見到蕭瑾。
“蕭大人呢?”衛箬衣問道。
“還在療傷,一會會出來的。”秦少陽笑道。“還請郡主與副指揮使大人一路同行,我帶人先行。”
秦少陽說完之後與衛箬衣道别,帶着集合完畢的錦衣衛北鎮撫司衆人魚貫從街道離開了京城。
“郡主請随屬下來。”陳一凡從門裏奔了出來,抱拳行禮之後拉住了小白的缰繩,将衛箬衣帶進了北鎮撫司的衙門裏面。
蕭瑾已經換過了衣服,在裏面等着衛箬衣。
“身上的傷可還好?”衛箬衣柔聲問道。穿上了錦衣衛飛魚服的蕭瑾顯得更加的英武帥氣,肩臂上的龍魚圖案出沒雲海,帶着不凡的氣勢,就連人看起來都比平時要高大幾分,衛箬衣隻覺得自己的小心肝砰砰的亂蹦了好幾下,真是要被他給帥瞎了好不好。
“重新換了藥,應該沒什麽要緊的了。”青年的面色依然蒼白,但是眼梢含笑,比平日多了幾分溫和之氣,變得溫文如玉起來,單單的看臉,那端是一副美公子的勾人模樣。
陳一凡好奇的看了看自己家頭兒,又看了看郡主,嘿!這兩個人之間有貓膩啊!
瞅自家頭那一臉含春的模樣,活像是發了情的貓一樣,再看看他看郡主的眼神,那簡直是可以擰出水來……啧啧,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毒舌冷面的頭兒嗎?
再瞅瞅郡主殿下,說話那叫一個溫柔,一點都不像以前對着自己頭兒就翻白眼,呼來喝去的樣子了。
要說這兩個人之間沒點“奸情”,真真的是打死了他他都不信。
陳一凡傻樂了起來。
花鏡堂和馮安相互對看了一眼,陳一凡這又是抽的什麽風,怎麽自己站在那邊傻樂?有心去問,又當着蕭瑾和衛箬衣的面不敢造次,隻能暫時忍住,反正一會出發了,路上有的是機會問。
“你們秦老大說會找人專門保護我,不會就是你們幾個吧?”衛箬衣看了看院子裏面的人,笑問道。
“自然就是我們幾個啊。當然外面還有五十名小旗與我們一起走。”陳一凡笑道。
“走吧。你下馬與我一起坐馬車。”蕭瑾說道。“讓小白也休息休息。”
這……不太好吧……
一貫大咧咧的衛箬衣現在卻有點抹不開了。這衆目睽睽的,孤男寡女共乘一車……是要被人說閑話的。她雖然許了蕭瑾要嫁給他,但是目前還不是公布出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