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榮時不時的朝外面看,坐在一張花梨木的圈椅上不住的挪動自己的身體。
“榮哥兒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衛箬衣拈起了衛燕替她剝的瓜子塞在自己的嘴裏,嚼了一嘴的瓜子噴香,随後緩緩的問道。
這瓜子是新翻炒出來的,裝了盤子拿過來的時候還熱乎着,嚼起來幹香的不得了,吃起來有瘾,完全停不下來的節奏。
驟然被衛箬衣叫了一下,衛榮顯得有點吃驚,要知道自他從骊山書院歸來之後,衛箬衣素來是不待見他的,也很少主動和他說話。
他坐直了自己的身體,讪笑了一聲答道,“不是。”老夫人和屋子裏其他的人也都停止了交談朝他看過去。他顯得更有點焦躁的樣子。不過他低下了頭,努力的壓制着。
“那便是椅子上有釘子了?”衛箬衣滑了一下眼,“綠蕊,去替榮哥兒看看,是不是墊子和椅子上有什麽不妥?”
“是。”綠蕊福了一下,剛要朝衛榮走去,就見衛榮連忙朝衛箬衣擺了擺手,“哪裏會?”他再度将身體坐的溜直,“長姐何出此言。”
“全家都在等信兒,等父親凱旋歸開好到門口去迎接,大家都安分的在這裏坐着,便是祖母也陪着大家一起。你坐在那邊擰個什麽勁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比父親回府還要重要?”衛箬衣蹙眉問道。
老夫人開始并沒注意衛榮在做什麽,這時候聽了衛箬衣的話也不由稍稍的蹙眉,略有點不喜。
衛榮心底恨死了衛箬衣,但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表現出來,隻能再度欠身對祖母一抱拳,“祖母,孫兒并非如長姐說的那般,孫兒是等父親凱旋等的着急了。父親出征多日,孫兒一直都很是挂念父親,如今父親凱旋在即,孫兒引頸以待,所以才會有點坐立不安的模樣。”
老夫人這才将神色緩和了下來。
“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她今日心情甚好,臉上笑的紅光滿面,“不要着急,慢慢的等等。陛下率領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本就是會花費不少時間,等他們進了城,又有京城百姓夾道迎接,還是會耽誤不少時辰。陛下皇恩浩蕩,讓咱們在自己的府上等,便是想着街上人太多了,怕對咱們府上的人有所沖撞,等着吧,快了。這麽長時間都等過來了,也不在乎多等這一時半刻的。”
“是,祖母教訓的是。”衛榮抱拳說道。
他安坐了回去,這回倒是老實了一陣子,屋子裏面的人繼續說笑着。
衛箬衣知道衛榮在焦躁什麽。
按照以前的慣例,現在衛榮應該已經要出門坐上馬車前往京郊那個神秘兮兮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究竟有什麽,這麽吸引衛榮。
衛箬衣還真的很好奇,前天她趁着蕭瑾在,去找了一回蕭瑾,請他幫忙查一查衛榮到底是在那個宅子裏面做什麽。賦閑喝茶用的着天天去嗎?明顯是其中有鬼的節奏。
大家在前庭又等了片刻,外面打簾進來一個婆子,一臉的喜色,進來之後就給大家行了一禮,“回老夫人,郡主殿下,各位姨娘,各位少爺小姐的話,咱們老爺的人馬已經到了長亭了。咱們府上打發過去看的小厮剛剛送信回來說的。”
老夫人激動的站了起來,雖然這并非是衛毅第一次出征,但是但凡武将每一次離開家都意味着生離死别,能凱旋回來,固然是莫大的幸運和榮耀,尤其這一回衛毅直接滅了人家一個國,用時甚短,戰績輝煌。
“可是真的?”老夫人激動的問道,衛箬衣趕緊站起來扶住了自己的奶奶。
“真的。老奴哪裏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婆子笑道,“回來報信的小厮說咱們老爺可風光了,得陛下親自離了龍辇雙手相攙扶,老夫人有福了。”
“賞賞賞!”老夫人開心的連連對坐在她下首位置的蘭姨娘說道,“今日但凡是咱們紫衣侯府的人,統統有賞!蘭兒你給老身記上。”
“是,老夫人。”蘭姨娘笑着颔首說道。
“老爺不光自己回來了,還将庫爾德的王族一衆人等都裝在木囚車裏面押送了回來。聽說還帶回來無數的金銀珠寶,都是庫爾德人的。”婆子喜形于色的說道。“要說戰功啊,咱們紫衣侯府可是咱們大梁朝的獨一份了。誰還能有咱們家的老爺立下的戰功多呢。”
“這話關起門來說說也就罷了,莫要出去亂講。”老夫人喜的嘴巴都合不攏。
“是。”屋子裏面的人都應了一聲。
“别站着了。都坐下等。便是入城還需要一段時間呢。”老夫人開心的擡手按了按,大家這才又都坐回到座位上去。
蕭瑾站在大廳的外面,踯躅了片刻,拉了一個丫鬟,低語了兩句,那丫鬟紅着臉點了點頭,随後進了屋子裏面,她走到了衛箬衣的身後,低低的将蕭瑾要她轉告的話說給了衛箬衣,衛箬衣放下了瓜子,用帕子擦了擦手,又讓大哥歇歇,别剝了,這才起身走到門外去。
“你要見我?”衛箬衣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回廊不起眼的角落裏面的蕭瑾。
“恩。”蕭瑾點了點頭,他看了看門外,“到那邊去走走。”
“哦。”衛箬衣從善如流的跟了過去。
“你讓我幫我你查的那個宅院,其中果然有點蹊跷。”等走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蕭瑾停住了腳步,低聲對衛箬衣說道。“不光是你們家的衛榮天天去,我還查到吳國公府的兩個公子以及朝中重臣家的幾個公子都會每天按時去那個地方。隻要是去的人都會有個信物。若非持有那個信物,旁人不準靠近。”
“我那天跟着衛榮去,已經看到了。”衛箬衣點了點頭。“隻是我離的太遠,看不清楚那東西的樣子。”
“恩。”蕭瑾颔首道,“裏面可能有暗娼。”
衛箬衣……饒是她厚臉厚皮的,現在不免也有點臉頰發熱,“衛榮今年才多大?就去那種地方?”
“估計不光是暗娼那麽簡單。”蕭瑾緩緩的說道,“你可聽說過一種東西叫五石散?”
五石散?衛箬衣頓時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傳說中古代人用的一種“毒品”嗎?
“你的意思是那裏面有五石散?”衛箬衣吃驚的問道。
“是。”蕭瑾神色肅穆的點了點頭。“五石散這東西在前朝橫行,服用久了,不光有瘾,還多會暴躁瘋癫,前朝暴君以及貴胄服用五石散成風。我朝開國皇帝奪得天下之後,已經明令禁止五石散的服用,這些年來,即便有人用五石散也都是偷偷摸摸的,那個宅子之中似乎有人在公開使用五石散。雖然我并沒找到什麽證據,但是我派去的人卻是見到他們披發散衣,放浪形骸,那樣子像極了服食五石散之後的模樣。”
五石散這個東西衛箬衣倒是真有了解。主要的配方是石乳,紫石英,硫磺,赤石脂,白石英五種石頭,因故而得名,原本是用于治療傷寒的藥,可是一不小心就被智慧的人們發現了它的新用途,打開了新技能的大門。服食五石散不光會上瘾,初期服用還帶着一點點壯陽,健體的效果,所以具備很強的迷惑性。這個衛箬衣在看雜記的時候已經看到過了。
前朝的文人雅士還有皇族貴胄都以服用五石散爲榮,服用之後披發散衣而行,其中很多人還聚集在一起吃這種東西,吃完之後放浪形骸,以禦女爲榮耀。
前朝的覆滅可以說與五石散的濫用也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聯系的。
吃多了這種東西,脾氣會越來越暴躁,以至于暴虐不堪,難以控制自己的火氣。前朝出了兩個瘋皇帝,皆是因服食這種東西所緻。他們瘾大之後,每天都要服用,脾氣也是越來越古怪,最最著名的一個曾經在殿前支起了一口銅鼎,下面常年架着柴火,銅鼎之中是滾沸的油,若是誰惹了那位前朝的瘋子皇帝,他便會叫人直接将人扔到銅鼎裏面烹炸,所以到了最後已經發展到談鼎色變的地步。
不過那位老兄自己也沒落什麽好下場便是了,他的兄弟整日戰戰兢兢,生怕哪一天被扔到銅鼎裏面去油炸了的便是自己,所以他幹脆和朝臣們一合計,趁着一次飲酒,将瘋子皇帝灌醉了,然後大家合力将瘋子皇帝給扔到銅鼎裏面去炸了。
瘋子皇帝一死,前朝分崩離析,各地擁兵自重,誰都想當皇帝,所以陷入了長久的内亂之中。
大梁朝開國皇帝登基之後曾經頒布了一條禁令,當衆将所有的五石散配方全數銷毀,不讓這個方子繼續害人害己,一旦發現有人研制五石散并且銷售這種東西,隻要核實,一律處斬。濫用五石散者會被強制解毒,罰徭役五年,或者處罰金五百金,但凡舉子之中有人服用五石散成瘾,不管才學多高,都一概不準再參加任何考試入朝爲官。爲官者服用五石散則剝去官職,永不錄用。家中有人服食這種東西成瘾,便是至親也有個監管不利的罪名,有官職的會被降低官職,沒有官職的也會被罰挨打或者交上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