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一那年,考了全年級總分第一,爸爸媽媽很高興,說獎勵我一架天文望遠鏡。去買的那天,在文具店門口的公交車站台,發生了車禍,我爸當時爲了救我和我媽,把我們推開了,被失控的貨車直接撞上,當場就不行了。我媽那時候懷孕4個多月,看了,是個妹妹,結果因爲這場車禍,孩子也沒保住,我媽一直很愧疚,覺得對不起我爸!所以,一直不願意來看我爸。”慕雨聽着很平靜,李秋秋卻感覺語氣裏面暗藏憂傷,讓她有點不太舒服的皺了皺眉。
“你知道嗎?我媽當時大出血,幾次急救,差點沒挺過來,醫院下了好多次病危通知書,那個時候,我就想,爸爸走了,妹妹走了,如果媽媽也走了,我就跟他們一起走!”慕雨第一次和别人訴說心底的事,難免有些動情,聲音哽咽而沙啞,李秋秋可以看見慕雨眼角有些一絲絲濕潤,也不言語,默默的又把臉轉向前方,夕陽照射在墓碑上,有些刺眼,大出血和病危通知書等字眼在她腦海裏面劃過,眼角不經意濕潤了,她不動聲色的擡起手擦了擦。
“當時爺爺正在北京學習,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我和爺爺就這樣在手術室外等啊等,等啊等!”慕雨聲音頓了頓,“還好,媽媽挺了過來!我想,老天對我還不算差,至少留下了媽媽給我。”
“秋秋,你知道嘛?”聽見慕雨喊自己的名字,李秋秋将臉轉過去,就那樣認真的看着慕雨,沒有開口。
慕雨也轉過頭,看了一眼李秋秋,又轉了回去:“人經曆過生死,其他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後來,我媽出院後,交代了我一句話,這個世界,唯有愛與生命不能辜負,她說這也是我爸的格言,所以,要我好好的、精彩的、開心的和她一起活着!後來,我媽再也不提起我爸,我和爺爺也從來都不在她面前提起我爸,我爸的照片也沒有擺在客廳,而是放在書房裏面。好多個夜晚,我半夜起來,都會看見我媽媽站在書房裏面,怔怔的看着我爸的照片,偶爾小聲的說着對不起,也不哭,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個晚上!爺爺也看見很多次,覺得很心疼我媽。所以,爺爺就提出搬家,離開蓮郡。直到後來,陸叔叔和我媽都是我爺爺撮合的!”慕雨語速極慢,聲音像蝸牛爬過樹葉,在李秋秋心底抹上一抹濕潤。
說到這裏,慕雨突然嘴角微微勾起,朝前兩步,半蹲在墓碑前,手輕輕的在墓碑上面撫摸着,很慢很慢,“爸,你會怪我媽嗎?我想你一定不會,因爲有人也像你一樣,将我媽照顧得很好!也将我和爺爺,照顧得很好!”
西邊,太陽已經躲進了山的背面,隻剩下最後一抹亮色,慕雨起身,筆直的站到了李秋秋面前,喊了一聲:“秋秋!”
李秋秋小臉微微揚起,迎向慕雨,隻覺得身體一緊,被人抱住了,十七年來,還是第一次被父親和哥哥以外的男人這樣抱着,不由得身體僵了一下,慕雨将頭埋在李秋秋肩膀上,發出清澈柔軟的聲音:“秋秋,謝謝你聽我講這些!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講,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謝謝你,秋秋!”說完,放開了李秋秋,低頭看着她。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從四面八方襲來,沁人心脾,李秋秋感覺自己心跳很快,快得完全不受控制,血液在心間翻湧的很厲害,像鋼琴被人胡亂的彈奏着,沒有節奏,一時間忘記了應該說什麽,腦子面閃過剛剛慕雨說的話:“你媽媽說的對,這個世界,唯有愛與生命不能辜負。”
慕雨笑了,很淺的笑,“嗯,這個世界,唯有愛與生命不能辜負。”轉身對着墓碑,鞠躬,然後又很調皮的行了一個不太正規的軍禮,“爸,我們走了,有空會來看你!”
李秋秋也效仿着,鞠躬,行禮,“慕爸爸,我們走了,有空會來看你!”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陰霾就這樣在笑容中淡去,回去的路似乎因爲心情的關系,感覺也變得好走許多,之前所有的悲傷、無奈、痛苦,全部掩埋在了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