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爲了避免被路人認出,戴了墨鏡,看不見她眼睛。
“好。”洛湘湘點頭,又催促,“你快進去吧,等會該趕不上了。”
聚散終有時盡,再多依依不舍,該走的,要留的,總歸是要各奔東西。
揮揮手,也就到了兩地。
隻是沒有人知道,等到春節再見會是一個在獄中,一個在獄外。
當然,這都是後話。
送走父女倆,洛湘湘拿着看似很輕實際卻很重的文件袋,轉身向外走。
還沒出大廳,就見一男子站在前方,她猛地頓住,下意識的回頭望,舒若爾父女早已看不見蹤影。
是了,現在怎麽會看得見呢,她就是送到看不見人,才離開的啊。
洛湘湘轉回頭,望向前方男子,“你什麽時候來的?”
“跟你們一起到的。”任嘉緻不舍地收回眺望的目光,淡淡看向眼前的人,沒有要多談的意思。
隻是看她的目光,隻一眼就轉到了她手中拿着的東西,“剛看到是她給你的,那是什麽東西?”
“啊?”洛湘湘還沉浸在,既然是跟她們一起到的,那爲什麽又不現身這個問題裏,突然聽到他這問,沒反應過來的愣了一下,旋即低頭看他目光所落之處,收起愣怔,擡起手,盯着手中文件袋看了幾秒,才略有傷感地過去,“這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剛好你在我也就不用再跑一趟了,具體是什麽東西?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她讓轉給他的?
任嘉緻瞳孔倏然緊縮,想到這東西如果是給他的,那多半不會是好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願意接,然而真實情況是他在痛苦的猶豫一會兒之後,伸出手,接下文件袋。
東西完全被交到自己手中那瞬間,他心裏沉重得如同奔赴刑場。
他想,他已經可以确定這裏面是什麽東西了。
“既然東西給你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見。”完成了囑托,洛湘湘也不忍去看他悲痛的樣子,道别是最好的遁走方式。
任嘉緻滾動喉結,“我也要走的,可以順路送你一程。”
洛湘湘連忙擺手,“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好。”
任嘉緻微微颔首,也不再相勸。
一回到車上,他就把文件袋打開,取出裏面東西前,他停頓沉默了很久,是在猶豫,是想要逃避,也是在做心理準備。
最終抽出,醒目的打印字體,“離婚協議書”,證實他的猜測,也刺得他眼睛酸痛。
他拿着協議書的雙手都在顫抖,抖得差點連薄薄一張紙都拿不穩,又過了好半天,他才顫抖着,翻開協議。
協議裏,除了與百亞娛樂解除合約,她什麽都沒有要,内容自然也就精短了很多很多。
協議最底下,她已經簽好了字。
當初,他曾給了她一份假的,現在,她還了一份真的給他。
他終于切身肺腑地體會到了,她當時收到他給的離婚協議書時,是多麽的心痛,絕望。
他把協議舉到眼前,仔仔細細,一字不差地看,然後他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起來,是比哭還難看的笑,但又是真正的笑。
他笑得眼睛都騰升起水汽,然後等到笑完,他就把協議折疊好,放進口袋裏。
這薄薄的紙上,有她對自己的不舍,有她還愛自己,并不是那麽想要離婚的證據。
他不會簽字,即便她是真正特别想要離婚,他也不會同意。
隻要彼此心裏還有對方,他就不放棄她。
就算她心裏沒他了,他也還是不想放棄她。
你見過,世上有多少人會真的舍得放棄自己的命呢?
反正他是沒見過幾個,他也不想加入放棄者隊伍。
……分割線……
那場爆破來的突然,舒父趕去上海也很匆忙。
時隔一百多天,終于回到家,家裏擺設還是他那天離開時的模樣。
不同的是,與他走時相比,多了很多灰塵,還有熏人的酸臭味。
是廚房裏,還沒來得及做的菜,客廳茶幾上,擺出來但還沒被吃完的水果,都腐爛了。
正好又是夏天,放置這些腐爛的水果蔬菜的果盤,菜籃,還生出了蛆蟲,而那些蛆蟲到現在,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活着,讓人看了很是惡心。
舒若爾也真的是差點忍不住吐了出來。
且不說她這幾年,跟着任嘉緻,衣食家務皆不需要自己動手,還被寵得甚是嬌氣,就是之前父女倆相依爲命,她也還沒有見過這種狀況,更不曾打掃過這樣的環境。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蟲可都真真實實存在的。
“房裏會比較幹淨,你先回房,外面我來打掃。”看她又是忍不住虛嘔,又是小臉皺成結,舒父知道她是受不了,便主動攬下清理這些狼藉的事。
可舒若爾如今縱使嬌氣,但卻并非對父親不孝順,不體貼。
她聽聞舒父這話,趕忙搖頭,拉住舒父,“也不要你動手,我現在找家政公司,請兩個鍾點工過來,然後我們今晚住就酒店。”
她那麽努力的拍戲掙錢,就是想要經濟獨立,想要不管在任何時候都能讓父親安享晚年,過得舒服,現在怎麽可能讓父親一人打掃外面這麽寬面積的衛生?
且還是在這種将近四個月沒有人住過,沒有人打掃,環境衛生極其糟糕的情況下。
“我自己來就行了,請家政公司又要浪費不少錢。”舒父節省慣了,一聽請家政就有些拒絕。
要知道他一個人住在這邊時,可是把她請的鍾點工都給推了,很多家務都是自己動手。
他也習慣了,樂于自己動手,那樣他會比較有生活的感覺,也不會太閑。
父親的話讓舒若爾很是心酸,也更加堅持,“我努力賺錢,就是用來享受的,現在也不缺這點請鍾點工,住酒店的錢,你今天就盡管聽我的,看着别人打掃就可以了。”
生怕他會又找理由拒絕,舒若爾說着就拿手機,聯系家政公司。
家裏這邊家政公司的電話号碼她是存了的,她在外時,時常會聯系家政,派人過來給舒父打掃做家務,大掃除。
見她堅持的,已經撥通電話,舒父也隻好跟過去,她擅作主張請人,還提前付了傭金那樣,無奈的接受。
舒若爾聯系好家政,要求派兩個善于大掃除的鍾點工過來。
而後父女倆便回房,自行先清掃卧室。
到後來,房子在鍾點工的幫助下,被徹徹底底的打掃幹淨,還消了毒,父女倆收拾身換洗用品,就轉去了酒店入住。
等到次日再度回家,也就在這座城市安定了下來。
舒若爾臉上的疤痕已經被消除了,但被燒燙得比較嚴重的背部,胳膊,卻還留下一些痕迹,需要等第一次手術徹底恢複後方再安排第二次皮膚整形。
是以,舒若爾盡管回到自己家,仍是宅在家裏,每日除了陽光不烈的清晨,陪舒父去逛逛菜市場,剩下時間是哪也不去,連門都不想出。
她覺得自己的臉還沒恢複自然,不愛見人。
可長時間的宅着,閑着,對她心理沒有一點好處,即使她每天宅在家裏都以作畫,寫字,看書,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也是效果甚微。
而在她自我封閉,死宅在家,雙耳不聞窗外事,甚至連網都不上的日子裏,她被網頁拍到陪舒父買菜,旋即而來的,是她被離婚的傳言,是她出事後發胖,女神形象不在的言論被網頁,粉絲,傳得沸沸揚揚,有人心痛惋惜,自然也有人拍手叫好,冷嘲熱諷。
不過跟過去一樣,這些言論照片,發出去不久,就被徹底删除,連一點蛛絲馬迹都不留。
于是有眼力勁的人又明白了,她即使發胖,變醜,被離婚,也依然是任家的保護對象,想乘機黑她或是借她造勢,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打壓。
洛湘湘在電話裏跟她說完這些時,又說了一件事,“我今天下午無意聽到我們鍾總接他太太電話時說,任嘉緻暈倒了。”
暈倒了?
聽前面都平靜無波的舒若爾,指尖猛地顫動,又收緊,“他……怎麽了?”
她慣會逞強,僞裝,說出口的聲音是極其平穩的。
洛湘湘也摸不準她現在對任嘉緻是什麽心态,不過她既然說了,就還是會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我打聽了下,聽說他是自從你走之後就拼命加班,昨天暈倒也是在辦公室裏,據知是睡眠嚴重不足,還有點營養不良。”
睡眠不足,營養不良。
她不知道,從她走後,他基本就沒睡什麽覺,也沒按時吃過飯。
但現在,她好像是知道了。
“那……現在呢?他……醒了嗎?”在沒有人看見的電話這頭,舒若爾的臉色已然是白的沒有什麽血色,說話前,說話後,她的唇也都在微微顫抖。
洛湘湘回,“已經醒了,在住院,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舒若爾有些失望,靜默了半響,提出不情之請,“湘湘,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
“當然可以啊。”這對洛湘湘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嗯,謝謝。”舒若爾由衷感激,但旋即又突然想起什麽的提出,“你去的時候不要讓她知道是我讓你去的,也不要告訴他,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不知道她已經知道,就不會有那麽多期待。
“……”這次,洛湘湘沒有立即答應她,而是沉默了一陣反問,“爲什麽?你明明就很關心,如果讓他知道是你讓我去的,他心情肯定會好很多,身體自然也就好得快些。”
如果是不關心,不在乎也就算了,但關心,在乎,又避之不見,到底是在折磨對方,還是在折磨自己,亦或是同時在折磨兩個人?
洛湘湘畢竟不是她,縱使再了解,也難免猜不透,無法完全理解。
而對她這個問題,舒若爾到通話結束,都沒有回答她,隻強調,“我現在不想讓他知道。”
知道了,她也不知該怎麽辦?她還沒有想好,她還沒有做好要面對的準備。
是,她就是這麽的糾結,苦惱,固步自封。
……分割線……
彼時,在安城。
與妻子一同前去醫院的鍾逸城,也在說這件事,他說,“我下午接你電話的時候,正好看到嫂子那個閨密洛湘湘,我刻意跟她透露咱哥暈倒住院的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告訴嫂子,而嫂子又會不會來?”
擔憂兄長,愁眉苦臉的任嘉禾聞言扭頭看他,似是思考一會,“我也不知道,反正嫂子沒來,我們就别告訴哥這件事,免得他有了期待後又失望。”
“嗯,我知道的。”鍾逸城聽話地點頭,又上手撫平她緊着的眉心,“别蹙眉,都會好的。”
就算兩人沒有可能了,也總會有走出來那天的。
“嗯。”任嘉禾也是點頭。
任嘉緻見她仍是擔憂不已,情緒不佳,微不可察地輕歎,更握緊她手,想了想,轉移她注意力,“如果是我犯了跟哥一樣的錯,你會不會也像嫂子這樣,決絕地一走了之,非要跟我分開不可?”
這個轉移注意力的方式,真心是不咋地。
但耐不住任嘉禾願意配合他的傻。
她很是認真的想了一會,“如果沒有像嫂子那樣的後續事件,我應該是會特别特别生氣,然後看你表現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但如果有嫂子那樣的後續,我現在還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你日子肯定不會過的,至于那個讓你做出這種事的女人,我一定會報複她,報複到她懷疑人生,然後,差不多,也要把你虐得懷疑人生,當然這些前提是,我如果還能活着。”
“嗯?”鍾逸城額頭挂滿黑線,抓住最關鍵的點,“什麽叫你如果還能活着?”
明明是他自己要做假設,現在她如實說了,他又不高興。
哎,男人心啊,一點都不比女人心好猜。
愁眉苦臉的任嘉禾,終于緩和了點神色,她說,“我想的我們欣寶,我覺得,我大概就跟她一起去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