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的使臣實在國宴開始前一天才到的,如此行事實在有些嚣張。但無論如何,青雲也不能失了禮數。不過這一次,被派來迎接赤月使臣的,不是禮部尚書章明遠,而是鳳謙。
赤月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駛入京城,比起之前藍川的使臣入京,赤月國的排場更加恢弘龐大。
封泰跨坐在駿馬之上,面容冷肅,氣勢凜冽。在他身後,一百鐵騎金戈鐵馬,聲勢如虹。
所有圍觀的百姓,都被這撲面而來的森冷肅穆之氣勢所震懾,整個街道上,竟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鳳謙從萬福樓中走了出來。他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中卻無絲毫笑意。“封将軍與聖女遠道而來,我皇特命本世子前來迎接,不知貴國聖女何在?”
封泰臉色一沉,他跨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距離自己十步之外的鳳謙,沉聲道:“本将軍記得,接待使臣向來是禮部的事情,你區區一個世子,有什麽資格迎接我朝聖女?難道,這就是青雲的待客之道嗎?”
青雲國隻有一個世子,就是鳳謙。封泰知道他是禦王之子,知道他來者不善,卻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禦王都死在了他的手裏,難道他還會怕禦王的兒子嗎?
鐵血的氣勢壓得周圍一衆圍觀百姓呼吸不暢,但身處壓力中心的鳳謙卻不受絲毫影響,他勾唇輕笑,緩聲道:“封将軍誤會了。并非我青雲有意怠慢,前幾日藍川使節前來,的确是禮部接待的,但是現在嘛……”
鳳謙但笑不語。
“呵……”封泰冷笑一聲,道:“看來,不是青雲不知禮數,而是不歡迎我赤月啊!既然如此,衆将士,随我返回赤月!”
“是,将軍!”一百名鐵騎呼聲震天。
“慢着。”鳳謙眼中閃過一抹冷芒,臉上笑意盡斂。
“怎麽?鳳世子是想要強行留下我等?”封泰冷笑一聲。話落,他身後的一百名鐵騎立刻抽出了手中的武器。
硝煙四起,一觸即發。所有圍觀的百姓噤若寒蟬。
“封将軍要走,本世子怎敢阻攔?若是落得個挑起兩國戰争的罪名,本世子可擔當不起。”鳳謙手執折扇,輕輕敲擊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絲毫不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放在眼中,漫不經心的說道:“隻是,走之前,還請将軍收回剛才的話。并非我青雲不歡迎赤月,而是赤月作爲客人,卻沒有做到客人應盡的本分。這個罪名,本世子可不敢背。”
封泰眯着眼盯着鳳謙,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威脅。“世子慎言。我朝聖女不遠萬裏前來參加青雲國宴,如何沒有做到客人應盡的本分?”
鳳謙擡頭看着封泰,周身氣勢一盛,他冷笑着說道:“曆來參加國宴各國使臣都要在國宴開始前三天到達,将軍可知明天就是我青雲國宴了。将軍來的遲了,而如今整個禮部的官員都在籌備國宴之事,自然無暇分身前來迎接赤月聖女。本世子雖然不才,但也是我皇親封的兵部尚書。輪身份地位,本世子比禮部尚書隻高不低,封将軍卻不問青紅皂白,一言不合就要離開。”
見封泰臉色難看,鳳謙心中卻很暢快。但他顯然還嫌刺激的不夠,完全不理會封泰的臉色,繼續侃侃而談:“行,将軍要走,本世子也不敢阻攔。還請将軍給個明确的說法,免得我皇以爲本世子辦事不利,而責怪于我。若将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青雲,也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最後一句話,鳳謙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殺機。話音剛落,周圍維護秩序的士兵握着手中的長槍,直指赤月車隊。
原本平凡無奇的士兵們突然強勢起來,周身所散發出的氣勢,竟絲毫不比封泰身後的鐵騎遜色。
封泰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士兵!
就在兩方人馬針鋒相對的時候,一輕緩柔和的聲音忽然傳來。“世子且慢!”
随着這一聲柔美的聲音,原本蓄勢待發的赤月鐵騎立刻收回了武器,一百人分成兩列,往兩旁退去。
一白衣女子緩緩走來,她以白紗覆面,身姿婀娜,一舉一動都帶着不可言喻的美感,優雅從容,如綻放在極寒之巅的雪蓮,神聖不可亵渎。
看到那女子,封泰立刻翻身下馬,恭敬道:“聖女!”
雲千素朝封泰點了點頭,随即看向鳳謙,她微微颔首,柔美的聲音包含着一絲歉意:“封将軍心直口快,并無惡意,還望世子見諒。”
鳳謙心中冷笑,他喜歡聰明人說話,卻又不喜歡對方講這點小聰明用到他身上。雲千素說封泰心直口快,不就是在暗諷他鳳謙心思深沉嗎?說什麽見諒,按她的意思,他若不原諒,豈非是得理不饒人了?
“無妨。”鳳謙笑的一臉真誠,道:“本世子素來大度,不和四肢發達的人計較。”
封泰臉色一沉,正要發作,卻被雲千素暗中阻止。
雲千素也沒想到這個鳳謙如此難對付,她欠了欠身,内疚道:“千素第一次前來青雲,有些水土不服,路上生了場病,這才耽誤了時間。此事,千素會親自向皇上緻歉,還望世子多多包涵。”
既然人家聖女都道歉了,鳳謙若是再揪着不放,也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擺了擺手,道:“既然是聖女身體抱恙,自然是要多多休息的。國宴有很多場,但赤月的聖女,可就姑娘這一個。”
雲千素眉心跳了跳,顯然沒想到鳳謙會這麽不給面子。她剛想說話,鳳謙便大笑着說道:“哈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本世子天性如此,就連皇兄都那本世子沒有辦法。聖女莫要見怪,如今天色已經不早了,聖女還是先随本世子去行宮歇息,養足精神參加明日的國宴吧!”
被鳳謙這麽一堵,雲千素隻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裏,吐不出來,咽下去又覺得膈應。向來從容高貴的赤月聖女也有些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不過幸好,有白紗遮面,也沒人能看到她這一瞬間的失态。
鳳謙卻沒有理會雲千素的臉色,話說完了,轉身便走,不怕他們不跟上來。等将赤月國的一行人帶到了行宮,隻說了一句“本世子還要協助皇兄準備國宴,就先失陪了”的話,便揚長而去。
“欺人太甚!”封泰一掌拍在手邊的桌子上,那桌子立刻被拍散,木屑紛飛。
鳳謙雖然明說,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國宴在即,已經沒空給你們接風洗塵了,你們就自己洗洗睡吧。
雲千素的臉色也不好看,自從成爲赤月國的聖女,她還從未受過今日這種氣。偏偏是他們理虧,憋了一肚子氣也發洩不出來。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待再次睜開眼時,情緒已經平靜了。她搖了搖頭,道:“此次,是我失策了。”
其實以他們的速度,本該在四天前就能達到青雲京城的。但是她傳信讓封泰拖延了時間,趕在國宴開始的前一天到達。一方面是想多一點時間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試探一下青雲國的态度。
她原本想着,以她的身份地位,鳳炎怎麽也要顧及一下兩國邦交,不會讓他們太難看。但沒想到他竟如此強勢,直接派出了和赤月有殺父之仇的鳳謙來迎接他們。
鳳謙此人她也有所了解,本以爲隻是一個靠着禦王的戰功蔭蔽的纨绔子弟。沒想到,他竟隐藏的如此之深。這些天來,她暗中搜集了不少關于鳳謙的消息。
鳳謙是憑借徹查晉王謀反一案才開始嶄露頭角的,鳳炎對他很是信任,短短數月,便從一無所有的世子,成爲了兵部尚書。她本以爲這隻是鳳炎放出的煙霧彈,鳳謙隻是他所掌控的一顆棋子,兵部的權利其實是被鳳炎牢牢掌控着的。
但今日真正與鳳謙接觸之後才發現,這個男人深不可測。而且,他夠大膽,夠狂妄。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若是鳳炎想要爲難他們,他們還有話可說,甚至可以散播對鳳炎不利的謠言。但偏偏這個人是鳳謙!
封泰與鳳謙有殺父之仇,即便鳳謙在某些事上有過分的舉動,也情有可原。以禦王在青雲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一旦與鳳謙對上,整個青雲國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若他們執意追究,鳳炎也隻會稍稍斥責幾句,做做表面文章。而他們,卻免不了落得個心胸狹隘的名聲。
人家父親都被你們殺了,母親也因此而自問殉情,你們還想怎麽樣?
所以,此次出使青雲,他們最棘手的,不是鳳炎,而是作爲禦王之子的鳳謙!誰也不知道,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會做出什麽事來。
其實封泰在接到雲千素讓他延遲抵達的消息之後,就覺得不妥。但他沒有提出來,不是他心懷歹意,而是想借此機會讓雲千素成長起來。這裏不是赤月,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而她身爲赤月聖女,就要有随機應變,處理一切突發意外的能力。如今見雲千素醒悟了,他立刻安慰道:“聖女不必自責,鳳謙是沖着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