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夜傾君,鳳婉明顯更加的依賴她,這也是鳳卿不再将她獨自留下的原因。
這日去她院中看望她的時候,方才走到了廊下便聽到了裏面傳來“哐啷”一聲,明顯是瓷器摔裂的聲響。
皺眉走進了房中,鳳卿一眼便見到了鳳婉不悅的瞪着夜傾君,而後者隻是甜甜的笑着,似是半點脾氣也沒有。
“這是鬧什麽呢?”
随着鳳卿的話音落下,房中的兩人頓時轉過頭來望向她。
“将軍姐姐來的正好,她不肯吃藥,奈何我如何勸也無用。”無奈的朝着鳳卿告狀,可是夜傾君的臉上卻未有任何的不耐煩。
“爲何不吃藥?”轉頭望向鳳婉,鳳卿明顯一臉的不贊同。
“吃了也無用,何苦還與自己爲難。”
“這叫什麽話,不吃病怎麽會好呢,一日比一日大了,怎地反倒鬧起了小孩子脾氣!”說着話,鳳卿示意千行再去端一碗藥來,親自坐在了榻邊準備喂鳳婉服下。
看着不多時千行就端着一碗藥回了房中,鳳婉皺眉就轉過了頭,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哎呀,我都說了我不喝。”
“老實點,别以爲你受了傷我就不忍心收拾你,乖乖把藥給我喝了,我可沒有旁人那般好的耐心。”說到“旁人”的時候,鳳卿甚至還意有所指的掃了夜傾君一眼。
話落,也不顧鳳婉是何反應,鳳卿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強行轉過了她的臉之後就将手中盛滿藥汁的湯匙送進了她的口中。
“唔……你要燙死我嗎……”捂着小小的嘴巴瞪着鳳卿,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夜傾君在鳳婉的小臉上見過的最生動的表情。
“誰讓你不乖乖聽話了,再不好生吃藥的話,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我可受着傷呢!”
“呦呵,你還知道自己受傷呢,那還不消停的吃藥,還敢不聽話?”一邊說着,鳳卿一邊又舀了一勺藥,不過這次倒是記得先吹了吹,确定不燙了之後才送到了鳳婉的唇邊。
說來也奇怪的很,被鳳卿這般一點也不溫柔的喝斥了一頓,鳳婉竟神奇的消停了下來,讓夜傾君在旁邊看的驚歎不已。
看着鳳婉極其自然的同鳳卿嘟嘴撒着嬌,他的心下竟莫名覺得酸酸的。
雖然知道将軍姐姐在鳳婉心裏的位置不一般,但是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和她相比會差那麽多,打擊還真不是一般的小。
眼見一碗藥見了底,鳳卿又回身拿了個蜜餞塞進了鳳婉的嘴裏。
感覺到甜蜜的滋味在唇齒間散開,鳳婉的眸光不覺微閃,随後忽然開口說道,“我想去看看那個人。”
聞言,夜傾君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疑惑。
那個人……
是誰?!
夜傾君沒有猜到,但是鳳卿卻一下子就明白了鳳婉的意思。
她指的,應該是鳳珅。
事到如今,她竟連喚他的名字都不願意了。
想到鳳婉如今的身體狀況,鳳卿本是打算拒絕的,但是對視上她執拗的那雙眼,最終還是緩緩應道,“……可是,不過要君兒與你同去。”
聽聞前半句的時候,鳳婉的神色還是正常的,可是一聽要和夜傾君一起,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我爲何要帶着他一起啊?”
“是他陪着你同去。”沒有人陪着她同去的話,她也不會放心。
更何況,天牢那種地方又豈是她一個官家小姐說去就能去的。
見鳳婉一臉嫌棄的樣子,夜傾君不得不承認,他心裏很受傷。
爲何看辰哥哥還有三哥、六皇兄他們娶媳婦都那麽容易,怎地偏偏到了他這兒就這麽麻煩,不僅親近不得,甚至還反被嫌棄。
可夜傾君又哪裏知道,他這三位哥哥追媳婦時候遇到的麻煩和心酸。
話再說回當下,雖然鳳婉并不願意再和夜傾君有過多的牽扯,但是奈何鳳卿開了口,最終也隻能由着夜傾君同她一起去了天牢。
她如今腿腳還是有些不利落,加上腹部的傷還未好,是以便坐着輪椅由人推到了牢房中。
隔着冰冷的鐵栅欄,鳳婉冷眼看着窩在角落裏的鳳珅,眸光愈見森冷。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将他當成自己的父親,但是鳳婉以爲,即便是素不相識的人他也不至于如此害她。
她自小沒有爹,後來好不容易遇見了秦九爺,雖然那是個色老頭,但是對她是真的好,可是偏偏上天不願滿足她的願望,還是将他奪走了。
而這一切,鳳珅都是始作俑者。
想到這些,鳳婉靜靜的站在鐵門外,眼神從冰冷漸漸變成了怨恨。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濃烈的恨着一個人,而這個人,名義上是她的親爹。
察覺到鐵門外一直有人在望着他,鳳珅猶豫的擡頭看過來,卻沒有想到見到的居然是鳳婉瘦的近乎脫相的一張小臉。
“婉……婉兒……”不确定的輕喚了一聲,鳳珅匆忙起身沖到了栅欄後面,眸光興奮的望着她。
“我來,我還你兩樣東西的。”面無表情的看着鳳珅,鳳婉的話說的很是平靜。
而與她的語氣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充滿了滔天的恨意。
緩緩的從袖管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鳳婉不顧夜傾君的制止,挑起自己的一縷頭發就割了下來。
将那縷青絲直接扔到了鳳珅的面前,鳳婉反手劃破了自己的食指,頓時便見鮮血從指腹滴了下來。
“婉兒!”見狀,夜傾君下意識的便要伸手阻攔,卻被鳳婉揮手制止。
她隻擠出了一滴血,随後便用手帕将劃傷的位置包好,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覺得,她愛護極了自己這副身體。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受你的東西,便也隻值這麽一點,今日還了你,從此之後,我便再也不欠你什麽。”
“你……”
“接下來,便該算算你欠我的了。”說完,便見鳳婉将匕首隔着栅欄丢進了牢房中,刃上還帶着方才在她手上沾染的血迹。
聽聞鳳婉的話,鳳珅的神色頓時一僵,眼中充滿了恐懼。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打算殺了他嗎?
驚懼的瞪着鳳婉,鳳珅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見他露出這副模樣,鳳婉的心裏竟莫名覺得有一絲快感。
“舍不得死?”鳳婉的語氣很随意,就像是在問他今日吃了什麽似的。
可是這樣的話聽到鳳珅的耳中,卻隻讓他感覺到了滿心的惶恐。
瞧着他一直瞪大雙眼望着地上的匕首卻遲遲不對自己動手,鳳婉朝着旁邊的獄卒示意了一下,後者直接走進去将匕首收走了。
“你不肯死,那邊在此長長久久的活着吧!”話落,鳳婉便由夜傾君将她推出了天牢,身後隻餘下鳳珅的求救聲。
而許久之後鳳珅才恍然,鳳婉當日給他選擇死的機會有多麽的難得。
因爲這世間,有時比起活着,明顯死亡才是一種奢望。
……
這一日,夜傾昱下朝之後便直奔鳳府而來,接到鳳卿之後,便由燕洄駕車一路出了城。
看着馬車外陌生的景緻,鳳卿想了想卻還是不知道他們将要去哪。
緊了緊她身上的鬥篷,夜傾昱關切的問道,“身子可難受嗎?”
“不會。”掃了一眼他未來得及換下的衣服,鳳卿疑惑的問道,“咱們這是去哪?”
“栖鳳坡。”
聞言,鳳卿不覺一愣。
栖鳳坡……
這名字怎地聽起來如此熟悉?
大抵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夜傾昱朗聲說道,“是當年容嘉母妃的居所。”
也是在那,父皇邂逅了一生所愛。
如今他的身子愈見不堪,心裏唯一的念想便也隻是待在母妃當年生活的地方,度過自己的餘生而已。
他和舒兒的大婚之禮眼瞧着就要到了,父皇體力不支,他不願他爲此來回奔波勞累,但總還是要帶着自家媳婦給當爹的瞧瞧。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夜傾昱不禁微微勾唇,眼中閃動着一抹微亮的神采。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官道上,約莫走了一個時辰的路程,鳳卿看着周圍的景緻突變,想着大抵是到了。
才這般作想,便感覺馬車緩緩停下,夜傾昱先下了車,随後才又抱了她下去。
站定之後,鳳卿舉目朝着周圍望去,卻見這一處皆是看不見盡頭的桃花樹,然而此刻十裏桃花未開,唯見滿目枯樹而已。
見狀,鳳卿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悲戚之色。
倘或如今是桃花盛開的時節,那景象一定美極了。
回身間見鳳卿看的出神,夜傾昱伸手裹緊了她身上的披風之後,攬着她一路朝着桃林深處的木屋走去。
房屋的周圍守着一些宮中的侍衛,段禦風正站在屋檐下,見他們來此便快步上前相迎。
“卑職參見太子殿下。”目光掃過一旁的鳳卿,段禦風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嗯。”
“我說怎麽回城之後一直沒有見到你,原來你陪陛下一直待在這兒。”她與段禦風,也許久未見了。
沒有顧忌夜傾昱還在旁邊,段禦風大大方方的朝着鳳卿問道,“一切可好?”
“都好。”
“那就好。”多餘的話,他便沒有再說。
目送着鳳卿進了房中,段禦風看了好久之後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除了搭在佩劍的手微微握緊之外,他幾乎未有絲毫的異狀。
他已經聽聞了豐鄰城中傳來的消息,不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這太子妃的人選,自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有些人、有些事,不宜多想,他和鄭蕭然不同,從一開始他就失去了競争的資格。
待到陛下這邊事情已了,他便依舊回豐鄰城去,守着皇宮、守着她。
再說鳳卿和夜傾昱緩步走進了房中,那間房屋并不大,但是卻被收拾的很整潔,才走進裏間,便見素日在慶豐帝身邊伺候的蔡青正在服侍他吃藥。
“兒臣參見父皇。”
“鳳卿拜見陛下。”時隔許久再次見到慶豐帝的時候,鳳卿沒有想到他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比起之前那個玉樹臨風的皇帝陛下,如今的慶豐帝已經瘦弱的不成樣子。
鳳卿聽聞夜傾昱提起過,是因爲陛下中了羅斛香的緣故,是以才會變得形銷骨立。
那種香料有些像逍遙散,能夠殺人于無形之中,讓人漸漸沉淪,逐漸消磨意志,失去自己的意識,進而上瘾。
至今還未有一人能夠戒掉羅斛香,這也是爲何這種香料會成爲禁止的香料的原因。
不過鳳卿瞧着慶豐帝如今這般模樣,他雖消瘦了些,眼神倒還清明,并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這卻是爲何?
不妨會聽到夜傾昱的聲音響起,慶豐帝驚喜的轉頭看過來,眼中的笑意如此明顯,“昱兒來了……”
目光掃到一旁的鳳卿,慶豐帝的目光不禁愈亮。
她果然還是陪在了昱兒的身邊,如此極好。
反應過來鳳卿方才喚了他什麽,慶豐帝示意蔡青将他扶起,随後像個孩子一般的挑剔道,“你管朕叫什麽?”
看着慶豐帝眼中的明顯的打趣,鳳卿初時一愣,随後了然。
“拜見父皇。”
“哈哈……好、好,快起來……”滿眼笑意的望着鳳卿,慶豐帝的精神難得好了些。
“父皇近來感覺如何?”從蔡青的手中接過藥碗,夜傾昱小心翼翼的親自伺候着慶豐帝服藥。
“還是老樣子,不過是強撐着一口氣罷了。”
話雖是如此說,但是鳳卿卻未感覺到慶豐帝有絲毫怕死的樣子,與其說他不願意死去,倒不如說他是不願意現在就死去。
想來是心裏尚有些未完的念想,是以才執着的等待着。
就在鳳卿胡思亂想之際,卻不妨聽到夜傾昱的聲音含笑響起,“父皇,兒臣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舒兒有孕了。”
“有孕了?當真嗎?!”
“已經兩個月了。”
“哎呀,朕也要當皇爺爺了,看你皇叔還和朕炫耀不成!”說完,慶豐帝便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該如何說呢,此刻的慶豐帝和夜傾昱兩人,并不像以往在宮中那般客套和疏離,更多的是父子之間的溫情和親近。
一個不再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帝王,一個也不再是深不可測的心機皇子。
“可想好要叫什麽名字了不成?”
“尚且不曾,不若父皇爲這孩子賜個名字吧!”
“隻怕……朕撐不到那個時候了……”說着話,慶豐帝掃了鳳卿的肚子一眼,眸中難得閃過了一抹不舍。
待到鳳丫頭生産之時,已是七八月之後的事情了,那時……他怕是早已魂歸黃泉了……
聽聞慶豐帝的話,夜傾昱和鳳卿不禁相視一眼,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皺緊了眉頭。
雖然知道依照慶豐帝的身體狀況必然撐不了多久了,但是聽到他如此說,心裏還是不好受的緊。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話令兩人心情不大好,慶豐帝便狀似無所謂的笑了下,随後望着夜傾昱說道,“罷了、罷了,朕男女各想一個。”
“多謝父皇。”
“婚期定在幾時?”既是已經有孕了,那這大婚便萬萬不能再拖下去了。
猜到了慶豐帝大抵是想要趕回豐鄰城參加他們的大婚之禮,可是夜傾昱卻搖了搖頭道,“父皇的身子要緊,這一來一去也要費上些功夫,且天氣尚未轉暖,還是别折騰了。”
他今日特意帶着鳳卿前來,爲的便是拜見父皇,免得那日他再來回奔波。
無言的看着夜傾昱,慶豐帝的眼中竟不知在幾時閃動着些許淚光。
這個孩子……
好像不管經曆過什麽,遭受過别人怎樣的對待,可是面對自己的親人,他總是能夠付出十二分的熱忱,将每個人都照顧的極好,卻唯獨苦了他自己。
“昱兒先出去,朕有幾句話要單獨和鳳丫頭說。”
“……是。”
不止是夜傾昱,就連蔡青也一并随之走出了房中。
一時間,屋内便隻剩下了鳳卿和慶豐帝兩人。
這情景倒是和之前她去永安之前有些想象,不過她倒是不知,今日的慶豐帝又要同她說些什麽。
“朕當日給你的東西,可用上了嗎?”
想起之前他給自己的兩道聖旨,鳳卿便神色恭謹的朝着他施了一禮,“鳳卿多謝父皇。”
想來這便是所謂的“姜還是老的辣”,那麽早之前他就預料到了她和夜傾昱将要面對的困難,這一點的确是令鳳卿心下佩服不已的。
見這孩子一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話,慶豐帝不禁微微一笑。
辰兒、昱兒、桓兒……這幾個孩子裏面有一個算一個,挑媳婦的眼光倒是都不錯。
“朕當日便問過你,你與昱兒之間,将來勢必困難重重,可有想過要如何面對……如今朕再問你一遍,你可有答案了嗎?”
“父皇一早就知道會是夜傾昱繼承皇位了。”
淡淡笑了下,慶豐帝的眼中閃過了睿智的光芒,“他們都是朕的孩子,朕如何不了解他們的性子。”
平心而論,無論是桓兒亦或是辰兒,他們都有治國之才,但是相比之下,要想勝任帝王這個位置,還是非昱兒莫屬。
夜傾辰性子太冷,行事太狠,不易察納雅言,未免讓朝廷上下以爲他是一位暴君。
至于夜傾桓,他遠離政權多年,要想在朝中立穩根基不易。
這般說來的話,便隻有夜傾昱是最爲合适的人選。
“朕在聖旨上言明,要将皇位傳給桓兒,爲的不過是完成當日對容嘉貴妃的承諾,雖然她從未如此要求,但是朕總覺得,該給她的孩兒最好的一切。”
“但是登基爲帝,并不是什麽好事。”
“沒錯,那是一條不歸路,任何人坐上了那個位置都難以再随心所欲的活着。”可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立了那道聖旨。
他不能因爲當皇帝辛苦就将這個包袱推給昱兒,他虧欠他的已經夠多了。
是以他依舊按照最初的想法,在那道立儲的诏書上寫下了夜傾桓的名字,隻不過事後他們兄弟之間要如何選擇就不關他的事了。
聽聞慶豐帝說了這麽多,鳳卿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暗示她什麽吧……
“豐延大業一統,邊境之地可以少一個将軍,但是昱兒的宮中卻萬萬不能沒有一個皇後。”話說到這兒的時候,慶豐帝的眼神中充滿了深意。
“父皇……”
“朕将昱兒交給你,他替蒼生萬民守着這萬裏山河,你替朕守着他。”回身從枕側取過了一方錦盒,慶豐帝将其遞到了鳳卿的手上,“在你臨去永安之前,朕便與你有言在先,你幫朕做一件事,朕便下旨調查鳳家當年的事情。”
見鳳卿愣愣的看着他,甚至一時都忘記了伸手去接,慶豐帝便接着笑道,“你陪昱兒度過幽禁的那段時日,便算是完成了朕的要求,這是你要的東西,朕也如約做到了。”
“這是什麽?”
“證據。”不過他想,就算他沒有着人調查,昱兒那孩子也應當是查清了才是。
顫抖着手接過了慶豐帝手中的錦盒,鳳卿緊緊的握住,随後屈膝便跪在了慶豐帝的榻邊。
“鳳卿當日也有言在先,幾時父皇洗雪了家父的冤屈,鳳卿便會心甘情願的拜謝。”
“起來、起來,還是待你大婚之日再拜不遲。”
家慶豐帝強撐着精神說了這麽多的話,鳳卿便有眼色的不再多言,隻見他微閉着眼,口中幽幽歎道,“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聞言,鳳卿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後悄然退出了房中。
那句話,大抵便是容嘉貴妃同父皇說的訣别之詞吧!
走出房中的時候,原本還略有些陰着的天竟放晴了,陽光照在臉上,給人一種暖融融的感覺。
夜傾昱走至她的身側攬住她,看着她眼角微微閃動的淚光,神色不禁一怔。
她這是與父皇都談了些什麽?
像是沒有察覺到夜傾昱探究的目光一樣,鳳卿專注的望着眼前蕭條的景象,内心隐隐變得悲涼。
一直在木屋陪着慶豐帝用完了膳,鳳卿和夜傾昱才動身準備回去。
沿路走出那片桃林的時候,鳳卿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她知道父皇執着的是什麽,也明白了他等待的是什麽。
“桃花……”
“嗯?”不妨鳳卿會忽然說了這麽一句,夜傾昱詫異的挑眉。
“父皇在等桃花再開。”她記得夜傾昱同他說過,父皇和容嘉貴妃是在桃花樹下初見的,也是在桃林中情定一生。
轉身無盡的枯幹的樹杈,夜傾昱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憂色。
暮春未到,桃花未開,父皇尚且強撐着一口氣,倘或春暖花開,他是不是就……
猛地閉上了眼睛,夜傾昱似是不願再想。
坐在馬車上回豐鄰城的時候,夜傾昱留意到鳳卿手中捧着的錦盒,他的眸光微閃,“這是何物?”
是父皇給她的?
“父皇說,這裏面是有關我爹被陷害的證據。”
一聽這話,夜傾昱不禁一愣。
他倒是沒有想到,父皇會想的如此周全,既然連這些都備下了。
眼也不眨的盯着手中的錦盒,鳳卿忽然幽幽低語道,“夜傾昱,父皇他真的很在意你……”
即便從前沒有将過多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經是将能做的事情都爲他做了。
雖然是因爲與她有言在先才會履行承諾,但就算是之前去永安的事情也是他爲了夜傾昱在着想而已。
他是明君,亦是慈父。
……
東宮
自從搬進東宮之後,鄭柔便一直被關在殿中,門口整日都有侍衛在把守,她從來都沒有走出去的機會。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聽聞了一些消息。
殿下他要迎娶太子妃了!
想到這件事情,鄭柔瘦的凹陷進去的眼中便充滿了濃烈的恨意。
自從夜傾昱被幽禁在永安之後,她一直以爲生活無望了,甚至都已經起了輕生的念頭。
她終其一生想的便是如何成爲人上人,如何手掌大權,讓旁人再也不會因爲她是旁系所出的女子就對她有所輕視。
侯府的小姐算什麽,她要的是母儀天下。
正是因爲心裏有這樣的野心,所以即便是嫁給夜傾昱做側妃她也心甘情願。
她盡心盡力的操持着整座皇子府,爲的就是能夠讓他安心的與夜傾瑄在前朝争鬥,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一個雲舒,一切都變了。
六皇子府敗落的那段日子,她幾乎已經放棄了心中的求權的想法,可是沒有想到,夜傾昱他又回來了,甚至是帶着絕對的必勝勢頭驚豔回歸,驚呆了一衆人的眼球。
那時候鄭柔就知道,她沒死是對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果然不出她所料,沒過多久,夜傾昱就被封爲了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她也如約成爲了他後院中唯一的一個女人,待到他登基爲帝,她便是宮妃,即便無法問鼎後位,她也有辦法在後宮占領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憑空殺出一個什麽鳳家小姐,生生斷了她所有的路。
若這女子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巧的是,那人竟然是鳳卿!
那個本該死在北境之地卻依舊存活于世間的人……
早在夜傾昱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她就猜到了,雲舒的另外一個身份多半就是鳳卿。
不管是從前還是如今,那人都是她的勁敵。
鳳卿……
這一次,她一定與她不死不休!
不止是她,就連夜傾昱她也不會放過。
她恨他。
恨他爲何不一直冷心冷意的執着于皇位,反而卻沉浸在了兒女私情當中。
她付出了那麽多,可是最後卻什麽都得不到,這不公平。
她不服!
想到這兒,鄭柔的手緊緊的攥住了桌案上的桌布,眼睛狠狠的瞪着。
看着這樣的鄭柔,荷香不禁深深的低下了頭,不敢想象眼前的女子就是從前溫婉大氣的鄭側妃。
“那人拿來的東西呢?”忽然,鄭柔的聲音幽幽的響起,眸中泛着幽暗的光芒,看起來詭異極了。
走至内間取回了一個小瓷瓶,荷香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猶豫。
“側妃您……”
“閉嘴。”狠狠的瞪了荷香一眼,鄭柔猛地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瓶子,眼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别忘了你身中的毒,要是敢不聽我的話,當心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是……”
雖然心下有些不甘,但是荷香也不敢有所反駁,她雖忠心,但卻并不想愚忠,如今這個時候再和那個鳳卿對着幹的話,無異于是犯了太子殿下的逆鱗,這不是在找死嗎?
可鄭側妃大抵也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是以早在搬進東宮之前就給她下了毒藥,沒有她手中的解藥的話,她便隻能日日承受灼心之痛,難以得到解脫。
幽幽的看了鄭柔一眼,荷香不禁皺緊了眉頭。
今次之後,鄭側妃可還曾打算活命嗎?
……
夜傾昱和鳳卿大婚的這一日,天氣已經漸漸變得和暖,花雖未開,但是花苞待放,皇宮之中豔紅一片,顯得極爲喜慶。
宮院深深,九曲回廊,處處皆挂滿了豔麗的紅綢和燈籠。
燦爛的驕陽映照着漢白玉的石階,明亮又耀眼,最中間的一段被鋪滿了鮮豔的紅布,一直綿延到了宮門口的位置,似是一朵朵熱烈綻放的花朵,層層繁複,朵朵驚豔。
鳳卿一身妃紅蹙金鳳紋牡丹花長裙,水影紅密織金線的腰封緊緊的束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間,上系着同色的宮縧,腰帶上挂着一抹上等的玉佩,上镌“昱”字,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她的手臂上松松搭着一條金絲織就的披帛,同裙擺長長的拖曳在地,每行一步,便好似拂過萬千花朵,芳香四溢。
素日半散的青絲此刻整齊服帖的梳起,頭戴金絲鳳冠,額前綴着一顆魚眼大小的明珠,映着她眼角微挑的鳳眸,熠熠生輝。
神色肅穆的站在紅毯的末端,鳳卿遙遙望着台階上的男子,随後一步步的朝着他走去。
随着她一步步的走上台階,華美的裙擺在身後展開,雙手規規矩矩的交疊在身前,小巧白皙的指甲泛着一絲淡淡的柔光。
夜傾昱高高的站在台階之上,看着那女子一身大紅宮裝朝着他緩步而來,素日眼中彌漫的邪笑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眸光。
一身暗紅色的四爪金龍錦袍将他整個人襯的愈發華貴無邊,薄唇微抿,一直到視線裏出現了那道紅衣的身影,這才微微上揚。
他負手而立,高貴凜然,等着今生與他執手俾睨天下的女子,眸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之色。
她緩步而行,雍容華美,朝着今世同她攜手共赴紅塵的男子,唇邊挂着勾魂攝魄的一抹微笑。
日光雖盛,可宮阙之巅更加閃光的卻是執手的那兩人。
鳳卿無言的望着夜傾昱,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兩人初見的那段時日。
她伸出沒有被他握着的那隻手,緩緩的探向自己的頸間,取下了那枚一直未離身側的白玉扳指。
從夜傾昱送它此物開始,她就知道這枚扳指對他的意義不同凡響,是以她珍之重之,總想着幾時能夠還給他自己保管才好。
方至如今,她用心暖過,連帶她的情一并送回給他。
親手将那枚扳指又帶回了夜傾昱的手上,鳳卿微微揚起頭朝着他豔麗一笑,刹那間,隻讓夜傾昱覺得,宮中含苞待放的花都開了。
“即便走出了那座巍巍皇城,可你卻一直在我的心裏幽居,我放下過仇恨,卻從未放下過你。”就算鳳家之事無法洗雪,就算當年的事情是慶豐帝親自下的旨,可她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和他在一起。
皇權之路太孤單,她想陪着他,看盡宮牆落花,數盡春去秋來。
“舒兒……”
開口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抖,夜傾昱緊緊的閉下了眼,勉強控制住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之後,随後才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傳達的無言的愛意。
從宮女的手中接過金冊金印,方才禮成。
頓時,韶樂之聲奏響,百官随之朝拜。
“恭賀太子大婚,恭賀太子妃大婚!”
随着百官的聲音整齊劃一的響起,甚至在皇城之中引起陣陣回響,像是兩人綿延無休的愛意,遠不會随着異常大婚的儀式結束而停止。
忽然,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當中的時候,卻不妨一道同樣鮮豔的紅衣身影快速的蹿到了衆人的視線當中。
“夜傾昱!”一聲凄厲陰寒的聲音響起,衆人随之看去,卻不料竟是一位披頭散發的女子。
聞聲,夜傾昱下意識的皺眉看去,卻沒有想到會是鄭柔滿臉恨意的站在了不遠處。
侍衛方才要上前阻攔,卻見她忽然伸手揚起袖管下的手,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間,“都别過來。”
寬大的袖管順着她的手腕滑下,衆人看着眼前瘦的皮包骨的女子,心下不禁覺得奇怪。
這人是誰,怎地如此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太子殿下的大婚之禮上胡鬧?
而别人倒是沒有看清,可是站在前面的撫遠侯卻是看的一清二楚,那個陰氣森森形同女鬼的人不是鄭柔又是誰。
她來做什麽?
若非是爲了顧及撫遠侯府的面子,想來太子殿下一早就将她處死了,她這是又在鬧什麽?
沒有理會衆人投射在她身上驚疑的目光,鄭柔緩緩的朝前走了幾步,直到侍衛手中的長矛抵在了她的身上,她才終于停下。
“夜傾昱,你好狠的心!”他将最好的一切都給了鳳卿呢,那她呢,她又有什麽!
“來人,将她拉下去。”今日是他和舒兒大喜的日子,他不願在這樣的場合動手,待到今日過後,他再将她交由撫遠侯自行處置。
誰知聽聞夜傾昱的話,鄭柔卻毫不猶豫的将匕首刺進了自己頸側的肌膚裏幾分,大有自刎的打算,可是随着鮮血的緩緩流下,她卻收住了手,“刀刃再入半分,我必死無疑,夜傾昱,你确定不聽我把話說完嗎,就算事關鳳卿的安危也所謂?”
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鄭柔忽然詭異的一笑。
舒兒……
不妨聽聞提到了鳳卿,夜傾昱的心下頓時一驚。
心知鳳卿是夜傾昱的軟肋,鄭柔嘲諷的一笑,随後又往前走近了幾分,“你要将後位直接送到她手上,可是我告訴你,我得不到的東西,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話落,便見她手中的匕首猛地揚起,卻是朝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劃去,鮮血飛濺而出,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夜傾昱的喜服之上,随之而出的還有一道細小的黑影。
“哈……哈哈……”看着夜傾昱下意識的伸手覆在了自己的頸側,鄭柔忽然笑的無比開心,“毒藥雖毒,卻難痛人心,可蠱就不一樣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鄭柔越來越凄厲的笑聲,衆人的心下猛地一驚。
蠱?
難道,太子殿下中了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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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時間
大奇:如果對方拒絕“耐耐”腫麽破?
夜傾昱:給自己下藥。
大奇:你覺得有用嗎?
夜傾昱(猶豫):……那你容我再想想。
冷淩澈(微笑):給雲曦下藥。
乾景堯(得意):色誘
夜傾辰(清冷):強上!
大奇:下一個問題,那個……
冷淩澈:昱兄還未回答呢!
大奇:不用等了,采訪結束他也想不出來。
夜傾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