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放火之人

鳳府這一場大火直燒到了天明時分方才隐隐有熄滅的架勢,而滿府的屋宇都化爲了灰燼,秋風吹過,随風而逝。

盡管這場火連永安的府衙那邊都驚動了,可是面對這樣的大火他們也是無能爲力。

是以折騰了整整一夜,方才終于消停了下來。

冷眼看着眼前烏漆墨黑的一片廢墟,鳳卿的唇邊不禁勾起了一抹冷凝的笑容。

不想在鳳家落得那般結局之後,鳳府竟也是這般結果。

若是照這般看來,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

掃了一眼鳳卿臉上的冷笑,鳳婉挑眉歎道,“這次這把火可是燒的徹底,較之咱們那一次有膽識多了。”

“可不是有膽識,連我在暗處的那些人都躲過去了。”

想到這兒,鳳卿的眼睛便不禁微微眯起。

要知道,在她身邊保護的那些人可是安瑾然精心訓練出來的死士,可是至今都未見他們來此與她禀明昨夜的情況。

“你說……”

“哎呀,老太太呀,是兒媳不孝啊!”鳳婉的話還未說完,卻不妨聽到一旁楊氏的聲音,哭的聲嘶力竭,令人感到好生悲戚。

一聽這話,鳳卿朝着一旁滿臉灰塵的繡橘和繡蝶問道,“怎麽回事?”

“回姑娘的話,聽聞是老夫人殁了。”

“什麽?!”聽聞繡橘的話,即便素日淡定如鳳卿也不禁微愣。

不過一夜之間的功夫,老夫人竟然就殁了?

“怎麽會這樣呢?”

“聽聞是因着昨夜的那場大火,梅香苑的下人都趕着出去避難,可是卻無人顧忌癱在榻上的老夫人了,加之府裏的事情忙亂,老大爺和四老爺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待到終于發現的時候,老夫人已經……”

“被燒死了?”

臉色沉重的望着鳳卿點了點頭,繡橘的眼中似是充滿了悲戚之色。

她也是方才聽說了此事,聽聞大老爺帶着人去梅香苑的時候,内間的床榻上滿是房梁坍塌的灰燼,根本就看不出有人活過的痕迹了。

此刻大夫人和四夫人正在梅香苑前哭泣着,不知道的還真當她們兩人十分傷心難過似的,可是事實上,鳳卿覺得她們兩人大抵是因爲這偌大府宅付之一炬,是以才會哭的這般悲壯。

昨兒白日裏兩房方才分了家,誰知晚間便出了事,如今倒是也不必分了,反正這府裏也剩不下什麽了。

或許就是因爲想到了這些,是以楊氏才哭的愈發泣不成聲,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夫人,逝者已逝,您别再傷心了。”說着話,大夫人身邊的彩霞欲伸手扶起她,卻不料前者隻顧着一味哭泣,根本沒有離開的心思。

“大嫂……”

“這滿府的下人居然沒有人注意到老夫人的安危,要你們還有何用!”一邊朝着下人大聲的喝斥着,楊氏哭的眼睛都通紅一片。

“奴婢等知罪。”

“哼,眼下倒是知道知罪了,昨夜都幹什麽去了?”忽然想起了什麽,楊氏神色微怒的瞪着周嬷嬷說道,“旁人倒也罷了,可你素日是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怎地也沒有留意到她的安危?”

不妨楊氏會忽然将話丢到自己的身上,周嬷嬷慌裏慌張的跪到了楊氏和薛氏面前,口中不住解釋道,“回……回大夫人的話,奴婢原本的确是在老夫人的身邊伺候的,隻是後來奴婢去了趟如廁,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府中起了火,待到要回去救老夫人的時候便忽然暈倒了……”

聞言,楊氏的臉上明顯帶着一絲懷疑之色,似是根本不相信周嬷嬷的話。

“你……”

“如今再計較那些也是無用,還是趕快收拾收拾,爲老夫人準備後事吧!”眼見楊氏發起脾氣來便沒完沒了,薛氏便趕忙在一旁接話說道。

“後事……呵呵,你說的倒是輕巧,眼下還哪裏來的銀子爲老夫人料理後事……”

“這叫什麽話,難道還能因爲這樣就一卷草席将她老人家卷出去不成!”說話間,便見鳳厲冷着一張臉走了過來,眉頭擰的死緊,眸色深深的樣子十分駭人。

大抵是沒有想到會忽然聽聞鳳厲的聲音,楊氏先是一愣,随後神色惶恐的嘤嘤哭泣,并不再多言。

不管怎麽說她都隻是個兒媳而已,鳳厲才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如今生母被活活燒死在府中,可是這滿府的人卻根本不知道,這可不是天大的諷刺嘛!

更重要的是,昨夜鳳珅一直與鳳卿等人在一處,何況四房那邊本就距離梅香苑尚遠,他一時沒有注意到也是自然,相比之下,倒是一味隻顧自己逃命的鳳厲顯得更加沒良心了些。

院中一時無話,隻剩下了男女的哭泣聲。

鳳府的一衆主子仆人都跪在了梅香苑前,朝着老夫人所在的房中磕了幾個頭,也不論是真是假,都擠出了幾滴眼淚。

與衆人格格不入的是,鳳卿和鳳婉兩人神色平靜的跪在地上,眸光淡定的簡直不像得知死了人的樣子。

按照鳳婉的話來講,她沒笑出來就不錯了。

仔細算起來,她與老夫人之間也算是無冤無仇,可是這世上有一種人,就算她什麽都沒做,就算她沒有損害你的半分利益,可是你心裏就是莫名讨厭她讨厭的緊。

對于鳳婉來講,老夫人于她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

一個爲老不尊,滿心隻算計着要占人便宜的老人家,想來任何人都不會對她生出好感的。

隻不過她落得的這般結局倒是鳳婉沒有想到的,她一心爲了她兒子、孫子好,卻哪裏知道他們根本就從未将她放在心上。

想到這,鳳婉便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眼中卻未見任何的悲戚之色。

比起鳳婉在這合計着老夫人的事情,鳳卿倒是全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這府上發生了如此大的火災,想必眼下永安城中的人都已經得知了,素日與鳳府關系不好的人,諸如郭浩之流自然是滿心歡喜,但若是平日與這府上交好的人,鳳卿倒是好奇他們會如何做。

還有一點便是,鳳厲會如何做?

他可會如那人猜想的那般行事嗎?!

誰知鳳卿正在如此想着,便隻聽聞鳳厲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府裏俨然成了一片廢墟,爲今之計還是要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大哥說的倒是輕巧,可是這滿府這麽多的人,哪裏有地方能容得下!”

聽聞鳳珅的話,鳳厲眉頭微皺,随後斟酌說道,“三弟的府宅倒是空了幾處院子,隻是不知……”

“三哥素日爲人寬厚,咱們遭了這麽大的事兒,想來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既如此,咱們便趕快搬進去。”一聽說有了落腳的地方,楊氏也顧不得還在啼哭,拿着繡帕胡亂擦了一下臉便起身急急的說道。

見狀,薛氏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不喜,口中卻依舊客氣說道,“咱們過去倒也罷了,可是這滿府的下人又該如何處置呢?”

縱是那府上再是有多餘的院落,可是給主子們住也就罷了,忽然間多出了這麽多的人口,哪裏還有給下人準備的份兒。

“不然,便将那些粗使的下人都散了吧,左右去了三哥的府上也有的使,咱們隻留下貼身伺候的人就是。”

“如此也好。”

瞧着他們三言兩語間便決定了去處,鳳卿一時間不禁冷了臉。

他們兀自商量的倒是歡快,可是又何曾征詢過三叔的意見!

皺眉看着楊氏去收拾自己昨夜拼命帶出來的箱籠細軟,鳳卿的唇邊不禁扯出了一抹冷笑。

有功夫去帶那些身外之物出來卻沒時間去救老夫人,這一家子的人也是有意思的很。

眼見鳳卿拉着她就走,鳳婉不禁驚詫問道,“去哪呀?”

“三叔家。”

“不同他們一起?”聽他們方才所言,也是奔着鳳荀家去的吧!

“先去給三叔知會一聲,免得被打個措手不及。”

話落,兩人便趁亂離開了鳳府,待到鳳珅和鳳阮想起去找她們兩人的時候,卻無人得知她們已經坐在鳳荀的書房中了。

“事情就是這樣,想必過不了多一會兒,大伯父和四叔他們就要到了。”

“唉……”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鳳荀倒是并沒有說别的。

“依卿兒所見,既然躲不過去,三叔不若積極一些,讓外人看着好看,也叫他們挑不出什麽錯處。”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鳳卿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寒芒。

可是鳳荀那一根筋兒的腦子哪裏明白她說的這麽彎彎繞繞,于是便下意識的皺起了眉,眼中似有不解,“積極?”

“所謂積極,便是要三叔你趕在他們入府之前先将他們接進府裏。”

“他們不請自來也就罷了,還要我去主動相迎?”

聞言,鳳卿耐心解釋道,“三叔也曾言說,外人眼中瞧着,咱們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眼下鳳府出了事,整個永安城中的人都得到了消息,難道就您不知道嗎,怕是任何人都會以爲,您隻是在裝不知道罷了。”

“可眼下六殿下尚在府中,他們若是進府的話,未免人多眼雜走漏了風聲。”

“風聲已經走漏了,否則的話,之前又怎麽會有人上門刺殺呢!”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鳳卿的眼底變得一片晦澀。

“但這……”

“您之前也說有意查探鳳家之事,眼下不正是好時機,又能得個名聲,又能借此機會試探他們,豈不是一舉兩得。”

一聽鳳卿這話,鳳荀方才漸漸歇了聲音,大抵是真的将話聽進去了。

其實若是單就鳳荀的性子而言,不管曾經鳳厲他們與鳳彧有何恩怨,他都不可能真的在這個時候看着他們流落街頭,可他能做的也不過就是給他們一席之地安身,旁的卻是萬萬做不到了。

隻是眼下被鳳卿這般一勸,他才不得已而爲之。

而就在鳳荀帶着鳳傒才出了府的時候,方才上馬便見到那一府的人浩浩蕩蕩的朝着他們這邊而來,道兩旁站滿了百姓,紛紛對他們指指點點。

說起來,鳳府本也是大家,如今落得這般破敗也不知是得罪了何人。

還未走到近前,鳳荀便聽見了一陣女子的啜泣聲,聽起來好不可憐的樣子。

“大哥、四弟,家裏叙話吧!”

“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鳳厲似是難以啓齒一般,隻低垂着頭拍了拍鳳荀的肩膀,随後便與他一并進了府中。

“原本大伯父就算不來,我與三叔也打算去接您和四叔的。”說着話,鳳傒便伸手虛攙着鳳厲,一行人朝着正廳走去。

剛一跨進府門,鳳厲便見到鳳卿和鳳婉兩人一身潔淨的站在院中,眸光便不覺一暗,“你們這倆孩子,怎地私自跑到這一處也不知道說一聲,害的我們好找。”

“有勞大伯父挂心了。”頗爲敷衍的應了這一句,鳳卿便不再多言。

他連自己的親娘都顧不得了,居然還有心思去理會她和鳳婉的死活嗎?

嘲諷的一笑,鳳卿便微低下頭。

“婉兒,下次萬萬不可如此,凡事記得同爹說一聲,記住了嗎?”不比鳳厲那般疾言厲色,鳳珅竟好似怕鳳婉不高興似的,語氣放的極爲客氣。

神色莫名的掃了鳳珅一眼,鳳婉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還是一旁的鳳卿朝着他微微颔首,才算是讓他放了心。

回身瞧着絡繹不絕進府的那一家老小,鳳荀朝着鳳傒和鳳卿說道,“傒兒、卿兒,你們兩人帶着他們先去安頓。”

“是。”

說完,鳳傒便引着鳳淩他們去前院的空院子,而鳳卿則是帶着楊氏和薛氏等人去了後院那邊。

許是因着近來事多,加之昨夜又折騰了一整夜沒睡的緣故,還未走到地方,楊氏便忽然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哎呦,大嫂子這是怎麽了?”随着薛氏的一聲驚呼,鳳馨趕忙湊上前去。

“娘,您怎麽了,您醒醒啊!”

緩步上前搭了一下楊氏的腕脈,鳳卿聲音幹脆的說道,“隻是累暈了而已。”

聽聞她如此說鳳馨才算是放下了心,不過她不知道的卻是,鳳卿還有一句沒有說,即便稍後醒過來,楊氏這身子也是會病病殃殃的了。

可她到底不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夫,想必說了也沒有人會信,指不定還以爲她是存心咒她呢!

起身欲走之際,不妨鳳婧的聲音忽然想起,“咦,怎麽沒有見到鳳儀?”

“對呀,怎地不見長姐?”

“……長姐近來身子不适,眼下正在聽雨軒修養身子呢,否則的話,自然一早就來迎姑母了。”

“身子不适,可是害了什麽病?”一聽鳳卿如此說,鳳婧便趕忙急吼吼的問道,似是對鳳儀十分關心的樣子。

可是即便她表現的真切,但是這裏的人又不是傻的,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想來她是覺得自己如今要住在這府上,是以便該好生的巴結着鳳儀,否則若是連主人家都得罪了,将來難保不會被掃地出門。

冷眼看着鳳婧平靜的眼眸,鳳卿不禁彎唇笑道,“染了風寒而已,也是恐過了病氣給大夥兒,是以才沒有過來。”

“哎呦,這風寒可是可大可小,萬萬不能大意了才是。”

“姑母說的正是,是以這幾日便讓張姐好些歇着吧,咱們便别過去打擾了。”

“說的是、說的是……”

看着鳳婧這邊谄媚的模樣,鳳馨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厭惡。

而鳳卿和鳳婉兩人在一旁靜靜的将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不禁覺得好笑。

要說這原來,鳳馨和鳳婧兩人的關系也還是不錯的,見了面也是姑母長、侄女短的,喚的親親熱熱,隻是自從鳳馨嫁給了蕭竹之後,這本該親上加親的關系卻生生變得疏遠了許多,瞧着如今這架勢,甚至還大有相互厭棄的感覺,倒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卻原來,自從得知蕭家破敗了之後,鳳馨好似一夜夢醒,再看向蕭竹時隻有滿心的厭惡和嫌棄,哪裏還有從前的濃情蜜意。

再說蕭竹,當日迎娶鳳馨他本就是趕鴨子上架,更何況娶到手之後發現她整日就知道拈酸吃醋,自然愈發相看兩厭。

而鳳婧雖是鳳馨的姑母,可是相比之下自然更加偏疼自己的兒子,在暗地裏怕是也沒少給蕭竹出主意,生生将這小兩口的關系變得更僵。

話說回如今,鳳馨見到鳳婧的時候已經是連招呼都懶得打,而後者礙于一直住在那府上,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沒有計較,不過眼下嘛,倒是有些不好說了,畢竟這“宿主”換了人,今後的事情誰又能輕易料定呢!

“大伯母便住在落雪軒這一處,五妹妹和表……”

“我同娘親住在一處。”鳳卿的話還未說完,鳳馨便忽然急急的說道。

“這……”

狀似的爲難的看向了鳳馨,鳳卿似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樣子。

她到底是已經成了親的人,不同自己的夫君住在一處,反倒是一味的黏着自己的娘親,這怕是有些于理不合。

可是鳳卿這些話還未說出來,便見鳳馨一臉執拗的望着她,瞧着樣子大有不管她說什麽,她都不會改變主意的架勢。

“既如此,那稍後你再與大伯母自己商議吧!”掃了一眼旁邊臉色不虞的鳳婧,鳳卿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冷笑,随後望向了一直沉默無語的薛氏和鳳阮,“四嬸兒和三姐姐便住在凝霜居吧!”

“好。”

将所有的地方都安排的滿滿登登之後,鳳阮不禁奇怪的問道,“那卿兒你和六妹妹住在哪?”

“已經沒有多餘的院子了,我們同長姐一個院子先将就着,不礙事的。”

“也隻能如此了。”

後院這邊看似塵埃落定,可是鳳傒那邊就沒有順利了。

旁的院子倒也罷了,隻是夜傾昱如今身在府上,如今府裏忽然一下子多了這麽都的人口,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不會被人發現他藏身于此。

想到這,鳳傒便朝着一臉頑劣,正在東張西望的鳳淩說道,“淩兒,這一處住着我的一位江湖友人,他爲人有些孤僻又身在江湖,是以性子古怪了些,你素日沒事不要擅闖他的院子,知道了嗎?”

“江湖人,二哥哥你還認識江湖人啊?”

“偶然相識而已。”

“那我能求他教我武功嗎?”一提到武功,鳳淩簡直激動的不行。

從小他就醉心武術,隻是爹爹一心想要讓他建功立業,定要在舉業文章上下功夫,之前有大哥在前面頂着,爹娘倒是也一時注意不到他,可是如今就未必了,誰知這時竟被他遇見了一個江湖俠客,這豈非是天賜的機會。

看着鳳淩的眼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鳳傒的眸光不禁一閃。

眼下這般情況看來,倒是他多話了。

“我那位朋友素來清靜貫了,你最好還是少去打擾他,倘或你果真入了他的眼緣的話,爲兄倒是可以去幫你問上一問。”

“真的嗎?”

“自然。”

“淩兒多謝二哥哥。”蹦蹦跳跳的進了眼前的院子,鳳淩爲着鳳傒的這一句話笑的心滿意足。

而就在旁邊的院中,燕洄凝神蹲坐在樹上,眨眼之間便消失了身影。

回到房中的時候,燕洄看着夜傾昱執筆勾勒着鳳卿的畫像,不禁在一旁開口說道,“殿下,那府裏的人如今可是都上了門了。”

“嗯。”

“鳳府的小少爺就住在離咱們不遠處的地方。”

“嗯。”

見自己不管說了什麽,夜傾昱隻一味的敷衍應聲,燕洄不禁一時心急的問道,“您就不怕被鳳卿知道是您幹涉了她的計劃,一把火燒了整座鳳府?!”

直到燕洄這句話說出來,夜傾昱方才終于有了一點别的反應。

隻見他緩緩的擱下了筆,凝神打量着自己畫的那幅畫,唇邊不覺勾起了一抹邪笑。

這幾月他閑着沒事便勾勾畫畫,不想這畫技倒是愈發精湛了。

舒兒的這一幅畫被他繪的頗具神韻,倒是十分不錯。

“殿下……”

“你急什麽,本殿也沒指望着此事能瞞得住她。”一邊說着,便見他微皺眉頭的再次拿起了筆,朝着發絲的一處又勾勒了幾筆。

“瞞不住?”

“當然瞞不住,你當舒兒如你一般頭腦簡單嗎?”

燕洄:“……”

無緣無故又被怼了這一句!

輕輕的朝着方才落筆那處吹了吹,直到墨迹徹底幹透,夜傾昱才含笑說道,“即便昨夜當時想不到,今日她也該猜到了。”

“那您還如此悠閑?”居然還有閑工夫在此作畫,難道他就不怕将鳳卿惹毛了嗎?

“吩咐人去傳膳,多做些舒兒愛吃的飯菜來,記得湯裏不要放蔥,舒兒不喜吃那些東西的。”

“是。”

“還有,米飯松軟些,免得她吃了不容易克化。”

“……是。”

雖說燕洄自小便跟着夜傾昱,除了他之外便不曾伺候過别的主子,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裏也不禁覺得,别人家的主子應當不會這般妻奴才是吧!

就在燕洄離開之後,夜傾昱隻在窗下坐了片刻便見鳳卿上了門,确切的說,她是從房後翻窗進來的。

看着她伸手利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夜傾昱笑的愈發的開心,“哎呀、哎呀,不想舒兒許久未曾翻窗身手卻一如往昔。”

這一幕,與他們當日在豐鄰城中皇子府的時候何其相似,倒是難得還能找回曾經的感覺,隻是他們的身份到底發生了一些變化。

眼下變得是她,那日後呢,是不是連他也會變了?

冷冷的掃了夜傾昱一眼,鳳卿沒有同他拐彎抹角,而是直接朝着他問道,“鳳家是你讓人燒的?”

“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别裝了,一定是你!”除了他之外,再也不會有人如此大膽加無聊了。

見自己的小動作被鳳卿發現,夜傾昱便也就不再遮掩,笑的好生魅惑的直接承認道,“舒兒果然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

“你……”

雖然心裏已經确定就是夜傾昱所爲,可是此刻見他毫不避諱的直接承認,鳳卿還是氣的不行。

他怎麽就如此大膽,萬一要是被人發現了,他豈不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大抵是見鳳卿的臉色實在是有些不大好,夜傾昱趕忙打疊起心思賠小心,“舒兒,我這也是有原因的不是?”

“什麽原因?”

“我想你。”說着話,夜傾昱便忽然伸手将她擁進了懷中。

他一直很想見她,這個理由夠嗎?

自從他們到永安之後,兩人便一直聚少離多,入冬之後他便要回豐鄰城去,屆時兩人又要分開,留給他們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加之這一次鳳儀在中間摻和了一腳,讓夜傾昱愈發明白,他再不采取一些措施的話,怕是兩人就真的見不到幾次面了。

忽然被夜傾昱緊緊的抱在懷中,鳳卿先是一愣,随後再聽聞他的話,即便滿腔的怒火此刻也莫名消了。

他說想她,那她能怎麽辦呢,總不能繼續朝着他發脾氣,誰讓她一開始就縱容了他呢!

“你倒不虧是皇子殿下,不過就是爲着自己心中的念想而已,便硬生生放了那麽大的一把火。”

“這又何妨,我吩咐了人留意周圍的百姓和房子,隻要不燒到人就是了。”

聞言,鳳卿卻挑釁道,“誰說沒有燒到人?”

敢情這位殿下便隻讓人留意府外的情況,府内便一點沒有注意嗎?

“燒到了何人?”

“那府裏的老夫人死了。”

見鳳卿神色不似作僞,夜傾昱倒是有些發懵,“被活活燒死了?!”

“對呀,因着她病重在床,府裏的人都隻顧着自己逃命了,哪裏還想得起她。”可是話說到此處的時候,鳳卿卻不禁一頓,随即滿眼疑惑的望向了夜傾昱,“不對呀,周嬷嬷說她如廁之後發現了火勢,本是打算回去救老夫人的,但是卻忽然暈倒了……”

說到這兒,鳳卿朝着夜傾昱湊近了幾分,靜靜的注視着他的雙眼說道,“倘或周嬷嬷在撒謊的話,那她大可以說一些更容易令人信服的,何必說什麽暈倒這樣的話,實在是沒什麽說服力。”

“嗯,聽起來是這樣的……”

“所以,實情究竟是怎樣的呢,六殿下?”

瞧着實在是遮掩不過去了,夜傾昱便隻将臉埋在了她的發絲間嘟囔笑道,“舒兒也說了那老夫人病重在床,身邊又不得個孝順的兒子和媳婦,再活下去也是受罪,是以我方才幫了她一把。”

“哦?是嗎,殿下究竟是在幫她,還是在洩私憤啊?”

“我聽聞舒兒初到那府上的時候,那老夫人對你十分不善。”

“這又是何人給殿下當了耳報神?”看來得罪誰都好,就是不要得罪了某位殿下,因爲極有可能,你自己都将這件事情忘記了,可是指不定哪一日還是被他陰了一下。

擁着鳳卿走到了桌邊坐下,夜傾昱的聲音顯得有那麽幾分漫不經心,“那都不重要。”

“那什麽才重要?”

“眼下,喂飽你才最重要。”話音方落,便見燕洄親自端着餐盤走了進來。

不知是不是鳳卿的錯覺,她總感覺夜傾昱方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喂飽”兩個字被他咬的極重。

看着這滿桌子的菜都是自己愛吃的,鳳卿的眼中難得充滿了暖融的光,唇邊的笑意也真實了幾分。

認真的幫鳳卿布着菜,夜傾昱将每道菜都爲她夾了一些到碗裏,還體貼的倒了一杯熱茶晾着,舉止之間,充滿了濃濃的柔情。

“吃這個。”

“好。”

不管夜傾昱夾了什麽,鳳卿都照吃不誤,看着樣子果然是十分合她的口味。

“舒兒,這麽多菜裏面,你最愛哪個?”

“一個。”

“一個?哪一個?”

“每一個。”

夜傾昱:“……”

他怎麽從前不知道,她竟還如此愛吃。

“那你身邊這麽多的人,親人也好,朋友也罷,你又最在意哪一個?”

一聽夜傾昱這話,鳳卿正夾着菜往嘴裏送的手不禁一頓。

某位殿下的話分明就是意有所指,怪不得方才先問了她愛吃哪道菜,原來是抛磚引玉。

“殿下呢,最在意哪一個?”

“眼前這一個。”沒有人能夠比拟得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即便是……

朝着夜傾昱微微揚唇,鳳卿聽到自己聲音清脆的笑道,“巧了,我也是。”

話落,夜傾昱繃不住的笑了出來,眼神真摯幹脆的像個孩子一般。

能從舒兒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便已經算是十分不易了,至少對于他而言,是滿足的。

酒足飯飽之後,鳳卿看着滿桌子杯盤狼籍,方才想起了一個問題,“待會兒送出去的時候,旁人會不會以爲這些都是你吃的?”

“不然呢,還能以爲是鬼嗎?”這院子裏隻住了他和燕洄兩人,否則還能是誰吃的。

“唉……一時不察吃的多了些……”

“吃多了便該運動運動,否則容易積食的。”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在等着這句話,鳳卿的話方才出口,便見夜傾昱心急的說道。

了然的看向了夜傾昱,鳳卿笑的滿臉虛假的說道,“殿下,你的司馬昭之心也未免太明顯了些。”

她就說方才那頓飯也未免太過豐盛了些,誰知果然有貓膩。

見鳳卿起身欲走,誰知夜傾昱竟未出手阻攔,隻是口中卻頗爲誠實的說道,“舒兒晚上記得過來哦,不見你不安睡。”

鳳卿:“……”

妖孽!

……

且說另外一邊,鳳厲和鳳珅兩房安頓好之後,他們便去了書房找鳳荀,畢竟鳳府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們也不能草草了事,總要調查一番的。

隻是話雖如此說,但是究竟要從何查起這卻有些麻煩。

先不說他們沒有證據,就連頭緒都沒有一點兒。

皺眉坐在鳳荀的書房中,鳳厲的眼底充滿了烏青之色,分明就是被此事鬧騰的不得安眠,眼下便在身上現出來了。

“我心下還是懷疑郭浩。”忽然,鳳珅的聲音笃定的響起,眼中透着堅定之色。

“苦于沒有證據啊!”

鳳厲的心裏其實也是這般猜想,畢竟除了郭浩,旁人也實在是沒有動機了。

“依我看倒是未必,郭浩已經将軒兒抓了去,連罪都定下了,他何苦冒險去放火呢,這若是被人發現的話,丢了官位不說,怕是連性命都難保啊!”

“但是除了他,鳳家也沒有别的仇人了。”

“這倒未必,有些人可是得罪的無聲無息,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那依三弟所言,眼下該如何是好?”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要借住在這府上的緣故,鳳厲竟然問起了鳳荀的意見。

“聽聞府裏的老夫人殁了,要我說還是先将她的後事料理了吧!”

“唉……這倒是……”不過話說到此處,卻見鳳厲和鳳珅兩人不禁面露難色,“隻是如今沒個府宅,這後事……”

“大哥和四弟如今既是住在我這兒,喪事便在此處辦吧,難道還能尋到别處去嘛!”

“如此便又要叨擾了。”

“既是自家兄弟,又說那些做什麽。”

得了鳳荀的應允之後,鳳厲便和鳳珅商議着要爲老夫人置辦喪事。

可是他們兩人好歹也是這永安城中有些頭臉的人物,這喪事自然不能太糊弄,可是偏偏那府上的一把火燒的兩房的銀錢都緊張的很,行事便有些束手束腳的。

原本鳳厲和鳳珅還是将主意打到了鳳荀的身上,誰知卻被他一句話就擋了回來。

“非是我小氣自私不願拿銀子出來,隻是大哥和四弟不若想想,我不過位居千戶,手中能夠多少富裕的銀子。”

“這……”

“加之我這府裏沒個像樣的女主子,一直都是儀兒那丫頭操管着,她不過一個小孩子家,哪裏懂得那些事情,自然也是存不下錢的。”

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鳳厲和鳳珅也心知他說的都是實情,倒是也不好再開口。

冥思苦想了許久之後,兩人最終将目标落到了鳳卿的身上。

那丫頭的身上可是帶着不止一張銀票,昨夜着火的時候她也是較早跑出來的,難保不會帶些東西出來。

再則,她素日行事手腳便大方的很,連蕭長平她都能張羅着救下,更何況這次是他們做大伯和叔叔的親自求到她面前。

這般想着,鳳厲和鳳珅兩人便信心滿滿的着人請鳳卿去了前院。

一聽他們找自己前來的目的,鳳卿的心中不禁冷笑了下。

是她讓三叔無論如何都不能拿銀子給他們使,想來正是因此他們無計可施才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吧!

可是她心底約莫着,他們手中不該一點銀子都沒有才是,既然如此,何以定要指望着别人的銀錢,難道生母死一會,竟連些身外之物都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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