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她沒事兒便會待在常勝坊中,對着永安城中的風吹草動也算是了若指掌,可是這人并非是這城中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自己也從未見過他,那他到底是何來曆?
瞧着這一處的人都已經被清空,鳳婉心中的疑惑便愈深。
就在鳳婉打量着來人的時候,對方恰好也在端詳她。
早已就聽聞這常勝坊中來了一個賭術很高的人,他一時好奇便想着來瞧瞧,不想竟然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
上下掃了鳳婉兩眼,那人的眼中似是閃過了一抹贊許之色。
單單看着這派頭,倒是頗有“大将風範”,不似那些見不得大陣仗的軟腳蝦。
兩人各懷心事的相互打量着,直至鳳婉緩步走到了賭案的另一側,方才聽見她聲音不似往日那般嫩細的說道,“敢問公子貴姓?”
大抵是沒有想到鳳婉上來就問他的名諱,那人先是一愣,随後方才含笑回道,“在下姓尹,名吅。”
聞言,鳳婉的眸光不禁微閃。
尹……
這姓倒是不常見,貌似永安城中的大戶也沒有姓這個姓氏的。
斂目微思,鳳婉狀似漫不經心的取過了骰盅,口中不覺問道,“聽聞尹公子連赢了幾十把,将我坊中的一衆賭徒殺了個片甲不留,實在是厲害的很啊!”
“哪裏、哪裏,閣下才是,小小年紀便可以經營如此大的一間賭坊,實在是難得。”說着話,尹吅朝着鳳婉略一拱手,“還未請教您……”
“不過一個稱呼而已,尹公子喚我秦六便是。”鳳婉這個身份不能對外言說,她又實在懶得去編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便随口說一個吧!
“小秦公子,在下可是慕名而來,還望賜教。”
“請。”
話落,便見鳳婉一把将手中的骰盅拍在了賭案上,眸中熠熠生輝。
将手邊的銀票和金元寶都推到了桌子的正中心,尹吅依舊無害的朝着鳳婉笑道,“前面那幾局已經浪費了些功夫,咱們便一局定輸赢吧!”
“正有此意。”
“押大。”
看着尹吅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鳳婉食指的指尖狀似悠閑的輕叩着掌下的骰盅,唇邊帶着一抹挑釁的笑意,“尹公子可想清楚了嗎?”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如此……”一邊說着,鳳婉緩緩的直起了身子,毫無防備的掀開了手中的骰盅,“承讓了。”
隻見那骰盅之下乃是三個醒目的“一”,昭示着尹吅孤注一擲押上的這一局将他原本赢得的那些銀子又都輸了回去。
“哈哈……小秦公子果然是常勝不敗,在下佩服。”好像并不将自己輸掉的那些銀子當作一回事,尹吅的神色未有絲毫的變化。
見狀,鳳婉心中的疑惑不禁更大。
除了她上次和鳳卿是爲了吊秦九爺那條大魚出來之外,這世上會有人不将銀子當作一回事嗎?
雖然那錢本就是他從賭坊中赢走的,但他也未免表現的太随意了些。
如此想着,鳳婉看向尹吅的眼中便充滿了探究之意。
“今日的銀子都輸回給你了,在下改日再來拜訪,告辭。”說完,尹吅便氣走欲走,不料卻被鳳婉着人攔在
了門口。
“尹公子怕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從江南而來。”
“那不知你來永安是爲了遊玩還是久居?”不知爲何,鳳婉看着尹吅臉上的笑意,總覺得他這人有些看不透。
“原本隻是爲了遊玩賞樂,可是在下瞧着這一處山清水秀,也不失爲一個定居的好地方,正準備吩咐家下人在此置辦一處府宅,不知小秦公子可有推薦啊?”
“沒……”
鳳婉本想要直接拒絕,可是想着此人的行徑如此可疑,心下便不禁想着,莫不如就應下此事,順帶探探他的底細。
這般想着,鳳婉便一臉善意的笑道,“此事不難,我這就派人去幫你打探一番。”
“多謝小秦公子。”
送走了尹吅之後,鳳婉一臉深思狀的坐在了椅子上,眸光冷凝的望着賭案上的銀錢,好半晌都沒有再說話。
這個尹吅來的莫名其妙,他分明就是刻意打敗了坊中所有的人,以此引她和秦九爺露面。
但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鳳婉眼下還沒有猜到。
見她一直一動不動的坐在那,方才負責去鳳府請她來此的秦瑞不禁開口問道,“小主子,此事要不要禀告九爺?”
狠狠的瞪了秦瑞一眼,鳳婉的眼中充滿了不悅之色,“告訴他有用的話你還去鳳府找我來做什麽?!”
“這……小的……”
“哼,當我願意去管這些破事兒!”嘲諷的嘟囔了這一句,鳳婉便起身欲走。
秦瑞瞧她如此,趕忙一臉焦急的攔在了她的面前。
“是小的說錯話了,還望小主子别動怒。”
“别主子、主子的,我可不是你主子……”
不料鳳婉的話還未說完,便忽然聽到了一旁響起了一道粗犷的聲音,“婉兒這是說的什麽話啊,你怎麽就不是他的主子了,我這偌大賭坊你将來可是要繼承的。”
說話間,便見秦九爺大腹便便的走了進來。
“你終于舍得從那安樂窩回來了?”冷冷的掃了秦九爺一眼,鳳婉語氣諷刺的說道。
“哎呀,你是沒有見到啊,醉仙樓裏又來了好些的姑娘家,真真是牌兒亮、條兒順,能在那待上幾日,便是死了也值了。”
“呵,那你的命還真是不值錢。”
看着鳳婉似是依舊要走的樣子,秦九爺趕忙陪着笑臉将她拉住,“诶、诶、诶,你這丫頭且與我坐坐,我話還未說完呢!”
若說初時秦九爺是礙于鳳卿的面子才答應教鳳婉賭術,那麽方至如今,他已經徹底将鳳婉當成了自己人。
先不說這孩子天賦極高,極其聰明,很多技巧隻大概看過一次便能夠全部記住,真真是個天生吃這口飯的,是以即便知道鳳婉的身份特殊了些,秦九爺還是裝作稀裏糊塗的收下了她。
如今若是鳳婉有幾日沒過來的話,秦九爺心下反倒還挺惦念她的。
雖說這丫頭嘴毒的很,待他的态度也是冷言冷語的多,但是人大抵都是将求個緣分,他們爺倆的緣分便是如此。
一臉不耐煩的坐在秦九爺的身邊,鳳婉的口中不禁數落道,“你也是這般年紀的人了,整日膩歪在妓院算是怎麽回事啊?”
“你一個姑娘家,打聽這些做什麽!”
“那我不問了,這就走。”話落,鳳婉便欲起身,秦九爺無奈便隻得小心翼翼的哄着她。
秦九爺自己說不上是爲什麽,大抵是因爲這個年紀還未有個孩子,是以在見到鳳婉如此合他脾氣的時候,他的心裏便喜愛的緊。
即便她從不給他好臉,可他心裏卻明白,這孩子隻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我說你這丫頭,讓你管我叫聲爹也不叫,那叫聲義父總行吧?”
“讓我管你叫爹,你占我娘便宜啊?!”
“诶……”
一時被鳳婉的想法給堵得啞口無言,秦九爺好半晌都沒有再說話。
“九爺,您别傷心,小主子心裏還是承認您的,方才還對人稱自己姓秦呢!”
聽聞秦瑞的話,秦九爺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見狀,鳳婉卻不禁冷冷的瞪了秦瑞一眼,似是在埋怨他多嘴一般。
她本不願在此久待,可是奈何秦九爺一直拉着她叙話,到底還是耽擱了一會兒,一直到在常勝坊中用過了晚膳之後她方才回了鳳府。
回了紫霞苑的時候,鄭蕭然已經離開了,鳳卿一個人坐在房中看着兵書,神色悠閑的什麽似的。
想起今日折騰出的這些事情,鳳婉不禁一臉興味的朝着鳳卿問道,“你覺得今夜這洞房花燭能安然度過嗎?”
“過不過得去也與咱們無關,不過是瞧個熱鬧罷了。”
“也是……”
可是誰知兩人方才說着,待到晚些時候卻忽然聽聞繡橘的聲音在外面焦急的響起,“四姑娘、六姑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驚慌?”
“回姑娘的話,五姑娘用剪刀将表公子給刺傷了。”
一聽這話,鳳卿和鳳婉兩人不禁相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詫之色。
她們方才說道了今夜之事,不想如此快的就發生了。
刺傷……
倒也不知情況嚴不嚴重。
“眼下是何情況?”
“大老爺他們都已經趕過去了,聽聞表公子隻是受了皮外傷,眼下正給大夫診治呢!”
“皮外傷……可惜了……”
繡橘在房外聽到了鳳卿的話,隻當她是在爲蕭竹擔憂,卻哪裏知道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她說的“可惜”,隻是在遺憾鳳馨沒有将蕭竹直接殺了而已,否則的話,這戲就更加熱鬧了。
屆時莫要說是蕭竹和鳳馨之間的關系,就連鳳婧和鳳厲之間的關系也會受到影響,再加上楊氏在中間跟着瞎攪和,這出戲就會更好看了。
是以鳳卿才會覺得可惜,蕭竹沒有被鳳馨直接殺死,這件事情就有太多轉圜的餘地了。
而事實上,也的确是與鳳卿所料相差不遠。
鳳馨用剪刀劃傷的是蕭竹的手臂,不過是流了點兒血而已,旁的倒是并沒有什麽大礙。
可也正是因着這件事情,令楊氏對蕭竹成爲她的女婿愈發的不滿。
在她看來,一定是馨兒心下不喜蕭竹,是以行事才會如此過激。
但是如今他們兩人已經成了親,萬萬沒有再緊接着和離的可能,便是她同意,怕是老爺也斷然不肯的,畢竟這事情關系到了他們整個府上的顔面。
這還不算,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有意同他們作對,聽聞蕭竹受傷的消息之後,老夫人竟忽然病倒,生生急壞了衆人。
相比起上一次她的故作病弱,鳳卿心下想着,這次大抵是有些真實的成分在其中。
隻是到底是不是爲了蕭竹的傷擔憂,這就有待考證了。
且先不說老夫人與蕭竹之間的關系都沒有到那個份兒上,單單是因着一個皮外傷就病倒,這未免有些太過嚴重。
相較而言,若說她是因爲府裏失去了一大筆的銀子而如此,鳳卿倒是更容易接受和相信。
其實真實的情況,也的确是與鳳卿猜想的相去不遠了。
老夫人病倒的确是真的,但若說是因爲蕭竹病倒卻不盡然。
她是因爲通過這件事情發愁将來的情況,眼下方才成親便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情,若是再過段時日還不知興起什麽禍亂呢!
不過這也隻是其一,其二則是因爲爲了救下蕭長平而花出去的那筆銀子。
五萬兩銀子,這得夠他們花到什麽時候,可是誰知居然爲了他這條性命就搭進去了。
當時老夫人也不過是因着當着衆人的面兒不好置之不理,加之又見鳳婧哭的那麽可憐,她心疼女兒是以方才會如此。
但是眼下回想起來,她隻滿心的不舍。
老夫人這一病可是急壞了滿府的人,衆人本就因着蕭竹和鳳馨的事情在擔憂着,哪成想就忽然發生了這件事。
待到這一處忙活完,孟含玉和鳳軒回到錦華軒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
看着孟含玉娴熟的幫他寬衣,鳳軒斟酌了半晌,最終方才開口說道,“娘親前些時候與我說,似是看中了李員外家的姑娘。”
聞言,孟含玉的手不禁一頓。
“含玉,你怎麽了?”見她如此,鳳軒趕忙握住了她的手關切道。
“沒什麽,既是娘親看好的,那想來必然不錯。”
細細的打量着孟含玉的神色,見她并沒有露出什麽不悅之色,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你放心,即便納了她爲妾,也不過就是爲了子嗣考慮而已,并不會影響你我之間什麽的。”似是恐孟含玉會因此心有芥蒂,鳳軒便異常溫柔的向她承諾道。
“嗯。”含笑的點了點頭,孟含玉輕輕的依偎進了鳳軒的懷中。
她的面兒上倒是不見有什麽,可心裏卻頗有些不是滋味。
按理來講,男子納妾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可自從孟含玉嫁到這府裏之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雖然鳳軒不至于一直守着她一個人,可這院中也不過就是有幾名通房丫頭而已,倒是未有個正兒八經的妾室,但是如今爲了子嗣考慮,納妾已經必然的了。
想到這兒,孟含玉的眸光便不禁微暗。
……
翌日,鳳卿聽聞昨夜在鳳馨将蕭竹傷了之後,他們便分房而眠,洞房花燭夜根本就沒有在一處。
不止如此,今晨一早起來楊氏便帶着人出府去了,也不知是爲了何事。
因着老夫人尚在病中,是以府中也沒有什麽熱鬧的感覺。
大夫說老夫人這是急火攻心,需要好生靜養,再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了。
鳳卿在紫霞苑聽到繡橘打聽到的消息時,心下不禁冷笑。
老夫人的病哪裏是靜養就能養好的,若是此刻誰能給她一大筆銀子,想來即便不養也能立刻康複。
直到晌午時分楊氏從府外回來的時候,鳳卿方才得知,她原是出去給鳳軒張羅納妾的事情了。
“納妾?!”聽聞繡橘的話,鳳卿的眼中難掩驚詫之色。
“是,奴婢也是方才聽聞此事。”
“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嗎?”
“聽說……好像是後搬來永安的一戶商賈之家,家中的小姐名喚李瑞虹……”
一聽這個名字,鳳卿的眸光便不禁一閃。
李瑞虹……
她就說怎麽覺得這名字如此耳熟,原來是來永安之時遇到的那家人。
想到那女子可能要嫁與鳳軒爲妾,鳳卿的眉頭便不禁微微皺起。
鳳府這一處擺明了就是一個泥沼,實在是不該再有人進來跟着瞎攪和了,李員外一家本就是普通的商賈之家,夫妻二人也隻得這一個女兒,可是自己将來勢必要與鳳軒起個紛争,屆時難保不會傷及無辜。
若是換成旁人倒也罷了,可這李家人當日也算有恩于她和千行,雖然後來她也救了他們的性命算是回報,但是畢竟相識一場,她也不願他們将自己的女兒送到火坑裏面來。
瞧着鳳卿緊緊的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鳳婉不禁好奇的問道,“你怎麽了?”
鳳軒要納妾孟含玉還未發愁呢,她怎地就先露出這副面孔了?
“要嫁與鳳軒爲妾的人我認識。”
“你認識?”
“當日我與千行來永安的時候,便是與他們一家人同路,算得上是相識一場。”
聽聞鳳卿的話,鳳婉很快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訊息,“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能讓李瑞虹嫁到鳳府來。”
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鳳婉毫不客氣的說道,“你有辦法阻止嗎?”
她們都是鳳軒的妹妹,哪裏有堂妹去管堂兄後院的事情的,這未免有些不合禮數。
“我自然是阻止不了鳳軒,但是我可以改變李瑞虹的想法。”隻要李家不再同意這門婚事,那麽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她爲何要聽你的?”
“因爲我知道她真正心儀的是何人。”說着話,鳳卿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得意之色。
今晚她便女扮男裝往那府上走一趟,隻要能夠勸說李瑞虹改了主意,其他的事情都好說。
這般想着,待到這日夜深人靜的時候,鳳卿便和鳳婉兩人便悄悄的潛入了李府,她原本是打算現身見李瑞虹一面,令她徹底改了主意,哪知見到的情況竟與她所想全然不同。
耳邊聽着李瑞虹不住的啼哭聲,鳳卿不禁伸手按了按眉心。
是她多慮了,原來這姑娘并不打算嫁進鳳府。
聽着李瑞虹誓死不爲人妾室的話,鳳卿方才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禁提起了這顆心。
她方才說了什麽……
要嫁給公子卿?!
詫異的轉頭看向了鳳婉,鳳卿的眼中不禁充滿了震驚之色。
已經過了這麽久的時日,她竟然還未忘記自己?
鳳卿原本以爲這姑娘不過就是愛慕自己男裝的打扮而已,想來隻要再遇到一個模樣清隽的男子,她定然也還會傾心于他的,可誰知她竟如此死心塌地。
皺眉聽着李瑞虹與李夫人之間的對話,鳳卿的眼中難得閃過了一抹糾結之色。
被一個女子如此眷戀着,這經曆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隻不過,她怕是注定要辜負她這一番深情了。
“你當日到底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麽,怎麽就對你如此死心塌地了?”不解的看向了鳳卿,鳳婉滿臉茫然的問道。
“就隻是順手搭救了他們一家人的性命,旁的當真是沒有什麽了。”
“倘或當真什麽都沒有的話,她何以對你如此情根深種?”
“……我心裏也奇怪。”
同鳳婉兩人一直守在屋頂上,見李夫人說破了大天李瑞虹都不同意這門婚事,鳳卿的唇邊不禁微微揚起了一抹笑意。
“走吧!”
“诶,去哪啊,這就回去了啊?”她不是還要去見這位李姑娘一面,讓她回心轉意的嗎?
“沒有這個必要了,她不會嫁給鳳軒的。”
雖然瞧着楊氏的樣子是勢在必行,但是李家畢竟隻有她這一個女兒,若是她誓死不從的話,想來李員外和李夫人也不會強行逼迫她的。
可是鳳婉聽聞她如此說卻并不是十分贊同,萬一待到她們走了,這位李姑娘再改變主意都可怎麽辦?
“她心裏既然還記挂着公子卿,那我便絕不能在這個時候露面。”她本是打算出面規勸李瑞虹一番,可是她如今還在心裏盼望着能夠與女扮男裝的她修成正果,那麽她的出現便隻會給對方帶來無盡的想象和期待,這比之嫁到鳳府也好不到哪裏去。
到了那個時候鳳卿若是再吐露自己本是女兒身,那隻怕這位李姑娘非瘋掉不可。
如此想着,鳳卿便拉着鳳婉回了鳳府。
也不知是上天有意幫她還是怎樣,沒過幾日,竟然傳來了孟含玉有孕的消息,一時間,将沉寂已久的鳳府變得熱鬧許多。
府中的下人四處奔走相告,就是爲了慶賀這件大喜之事。
就連卧病多日的老夫人的精神都好了許多,可見這個孩子的到來帶給衆人多大的歡喜。
不過唯一看上去沒有那麽開心的人,大抵就是四房的人了。
自從上一次救蕭長平的事情開始,鳳婧便與薛氏的關系較爲親近。
初時她本還擔心此舉會惹得鳳厲和楊氏不快,從而将他們趕出鳳府,可是後來她卻忽然想明白了,隻要有老夫人在一日,他們便不可能将自己如何。
再則,這府裏的銀錢又不僅僅是他們大房自己賺的,不是還有四房的功勞嘛!
越是這般想着,鳳婧興起事來便越發不怕得罪大房的人。
至于薛氏和鳳珅,他們除了在蕭竹與鳳馨的大婚之禮上時依照鳳卿所言行事,怕的便再不曾多做什麽。
但是如今孟含玉忽然一有孕,那他們的勝算便又小了幾分。
在震驚于孟含玉在這個時候有孕的同時,薛氏的心裏也不禁在奇怪着,難道寶蓮寺的子孫堂竟然如此管用,方才去過一個多月的功夫便懷上了?!
其實這個疑問不止是薛氏,便是鳳卿也不解的很。
她從不信那些神佛之所,更何況是這些爲了求子而拜佛的。
前幾日楊氏還在張羅着爲鳳軒納妾,可是沒過幾日孟含玉便懷了孕,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想到這,鳳卿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眸光幽暗的可怕。
“大少夫人可有張羅着去寶蓮寺還願嗎?”
“這倒是不曾聽說。”大少夫人好不容易懷有身孕,大夫人和老夫人急着讓她養胎還來不及呢,又哪裏舍得她四處奔波勞累。
“這倒是奇了……”
按理來講,一般人去廟裏上香拜佛,倘或這許願果真成了的話便必然要去還願,孟含玉這麽大的一個美夢都成了真,她怎麽可能不張羅着去還願呢!
不明白鳳卿這話是何意,繡橘便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不敢胡言亂語。
待到将她揮退之後,鳳婉一臉了然之色的朝着鳳卿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倒也不算是不對勁兒,隻是心下有些懷疑罷了。”
“巧了,我也是。”
若是孟含玉直接懷了這一胎也沒什麽不對勁兒的,可是偏偏去了那寶蓮寺便懷了孕,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诶,秦九爺是不是常年混迹在醉仙樓?”忽然,鳳卿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滿眼精光的望着鳳婉問道。
“除了之前得罪玄觞的那段時日他不敢踏足之外,近段時日的确是一直在那待着。”
“有件事情需要他幫忙,你去同他說下。”
一聽鳳卿這話,鳳婉不禁滿臉的嫌棄之色,“他一個老色鬼而已,能幫上什麽忙啊?”
“這你先别管,照我說的做便是。”
接下來的時間裏,鳳卿對着鳳婉耳語了一番,卻見後者的眸光越聽越亮。
……
這日,秦九爺帶着一名女子來了寶蓮寺,揚言是爲了給秦家留後,是以前來求子。
若是這女子當真能夠有孕,不止他手中的偌大産業,就連這原本身份卑微的女子他也會一并娶回府中,成爲秦夫人。
正是因此,是以二人今日特來拜佛。
這女子名喚張媚姐,乃是醉仙樓中的一名歌姬,秦九爺每次到醉仙樓都必會點她唱曲兒,她心儀秦九爺家大業大,是以也樂的奉承。
如今聽聞秦九爺有些娶妻,她自然百般讨好,千般逢迎。
而要想徹底的嫁進秦府,沒有什麽比爲秦九爺生個兒子更便宜的了,正是因此,她才會想到要來這寶蓮寺拜佛的。
傍晚時分,秦九爺已經帶着人回了城中,徒留下張媚姐一人在寶蓮寺的子孫堂中。
令和尚揀了兩間淨室,安頓停當,她便兀自走了進去。
不一時,和尚教小沙彌來掌燈送茶。
是晚祈嗣的婦女,共有十數餘人,須臾間,鍾鳴鼓響,已是起更時分,衆婦女盡皆入寝。
親戚人等各在門外看守,和尚也自關閉門戶進去,不在話下。
且說張媚姐掩上門兒,把燈挑得明亮,解衣上床,心中有事,不敢睡着,不時向帳外觀望。
約莫一更天氣,四下人聲靜悄,忽聽得床前地平下,格格的響,張媚姐還以爲是鼠蟲作耗。
擡頭看時,見一扇地平闆漸漸推過在一邊,地下鑽出一個人頭,直立起來,乃是一個和尚,倒把張媚姐吓了一跳,心下不禁暗道,原來這些和尚設下恁般賊計,奸騙良家婦女,怪道秦九爺用這片心機。
她且不做聲,看那和尚輕手輕腳走去吹滅燈火,步到床前,脫卸衣服,揭開帳幔,捱入被中。
未免打草驚蛇,張媚姐隻裝作睡着,而那和尚到了被裏,騰身上去,不羞不臊的便弄将起來。
隻因那和尚動作粗魯,張媚姐也委實裝不下去,便假作夢中驚醒,低聲驚呼道,“你是何人,夤夜至此淫污?”
話落,便欲身手推他下去,誰知那和尚雙手緊緊摟抱,口中振振有詞,“我是金身羅漢,特來送子與你。”
口中如此說着,身下卻恣意狂蕩。
那和尚頗有本領,雲雨之際十分勇猛,張媚姐本是個宿妓,也還當他不起,頑得個氣促聲喘。
一個是空門釋子,一個是楚館佳人。
空門釋子,假作羅漢真身;楚館佳人,錯認良家少婦。
一個似積年石臼,經幾多碎搗零一個似新打木樁,盡耐得狂風驟浪。
一個不管佛門戒律,但恣歡娛;一個雖奉貴人叮咛,且圖快樂。
渾似阿難菩薩逢魔女,猶如玉通和尚戲紅蓮。
一連耍了兩次,那和尚方才起身下床,遞過一個紙包兒塞進了她的手中,“這是調經種子丸,每服三錢,清晨滾湯送下,連服數日,自然胎孕堅固,生育快易。”
說完,便穿衣而去。
彼時張媚姐身子已是煩倦,朦胧合眼,卻忽然覺得身邊又有人捱來。
這和尚更是粗鹵,方到被中,便開始毫無顧忌的亂來,張媚姐還道是初起的和尚,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央求道,“我頑了兩次,身子疲倦,正要睡卧,如何又來,怎地這般不知餍足?”
“娘子不要錯認了,我是方到的新客,滋味還未曾嘗,怎說不知餍足?”
見這群和尚輪流來宿,張媚姐不禁心内懼怕,口中趕忙說道,“我身體怯弱,不慣這事,休得隻管胡纏。”
“不打緊,我有絕妙春意丸在此,你若服了,就通宵頑耍也不妨得。”即伸手向衣服中,摸個紙包出來,兀自先吃了,随即又嘴對嘴吐過藥來。
張媚姐咽下肚去,覺得香氣透鼻,交接之間,體骨酥軟,十分得趣。
那和尚又比前的又狠,直戲到雞鳴時候方去,原把地平蓋好,不在話下。
待到外面天色大亮,張媚姐自困倦中強行起身,瞧着這淨室之内混亂不堪,心下猛然驚醒。
怪道從這處離開的婦女大多有孕,原來竟是爲着這般緣故。
心中一時驚駭不已,張媚姐便趕忙穿戴好衣物,簡單整理了一下發髻便随着外面等候的下人匆匆離開了寶蓮寺。
一路直接回了醉仙樓,張媚姐看着早已等候在她房中的秦九爺,便趕忙将實情和盤托出,未敢有絲毫的隐瞞。
聽聞她說的話,便是秦九爺也不禁稍顯震驚。
“這群老秃驢,原是幹的這個行當!”狠狠的叱罵了一聲,秦九爺朝着地上厭棄的“呸”了一下。
見張媚姐還在一臉期待的望着自己,秦九爺心下會意,便吩咐一旁的秦瑞遞了一張銀票給她。
看着秦九爺如此大手筆,張媚姐便愈發覺得自己決定幫他是對的,“多謝九爺。”
“你也勞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是。”
待到張媚姐離開了房中,卻見鳳卿和鳳婉兩人從屏風後面緩緩的走了出來,滿臉的寒涼之色。
原來這才是孟含玉有孕的真實原因!
難怪這時間上如此湊巧,她們去寶蓮寺上香的時候恰好就是一個月之前,而方過一月,孟含玉便恰好有孕。
“去寶蓮寺求子的人多是一些世家夫人,何以從未有人揭露此事?”一想到那些和尚所做的勾當,鳳婉的眼中便不禁充滿了厭惡之色。
“如何揭露,一旦說出來便證明她們自己也同樣失去了清白,還不如悶不做聲的好。”
“可是……”
“哎呀,你小小年紀的跟着摻和這些做什麽,聽爹的話,别跟着瞎攪和了。”一邊說着,秦九爺一邊将一塊雲片糕塞進了鳳婉的手中,言行之間頗像是在哄小孩子。
“爹?!”聽聞秦九爺的話,鳳卿詫異的目光不禁在鳳婉和秦九爺的身上來回遊移,似是根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會進展的這麽快。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嫌棄的掃了秦九爺一眼,鳳婉徑自将手中的雲片糕一把貼在了他的嘴上。
話落,便冷着一張臉離開了醉仙樓。
見狀,鳳卿不禁搖頭失笑,随後朝着秦九爺略一拱手,“此事多謝九爺出手相助,鳳卿感激不盡。”
“嘿嘿……好說、好說……”誰讓那小毛丫頭合了他的眼緣呢,這也是說不清的事情。
告别了秦九爺,鳳卿和鳳婉兩人一路朝着鳳府而回。
并肩走在路上的時候,鳳婉不禁朝着身邊之人問道,“你打算如何利用此事?”
“談不上是利用,隻是一舉毀了寶蓮寺而已。”
“若是老夫人和楊氏知道孟含玉的孩子其實是個野種,你猜她們會如何?”鳳婉覺得,她們大抵會瘋。
“她們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孟含玉,她會如何。”
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鳳卿的眸光不禁變得幽暗。
想必初時得知有孕的時候,孟含玉的心裏便已經知道了是怎麽回事,但是鳳卿在她臉上見到的卻隻是喜悅,而未有絲毫的擔憂和恐懼,想必她心裏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從寶蓮寺回來的那日她心裏就應當明白,這孩子若是一旦懷上,怕十有八九便不是鳳軒的骨肉。
但是瞧着如今孟含玉的作态,她必然是打算以假亂真了。
她無意針對孟含玉腹中的孩子,但是很顯然,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是在所難免的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鳳卿眼中的糾結之色漸漸消失,卻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堅定。
老夫人既是已經病了,那麽在她看來,其實就不必再好了。
鳳府不該再有多餘的人來,因爲來了便也是陪着他們受罪而已,至于這個孩子,若是孟含玉執意留下,那算是她尚有良知,可若是她選擇舍棄,那也就等于變相放棄了自己的性命。
“大喜大悲,自古便是周而複始的……”
如今大喜已經過了,該來的,自然便是大悲。
------題外話------
這個字“吅”不是寫錯了,也不是頁面顯示的問題錯亂了,這個字讀“xuan”,在古代同“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