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急着想要看鳳卿被老夫人責罵的樣子,是以鳳阮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拉着她朝梅香苑而去,甚至連自己的院子都顧不上回了。
鳳馨因着得了許多好處,趁機讓鳳卿給她買了許多的首飾珠寶,她本想回房去逐一試戴,怎麽卻被鳳阮一把拽住,一并拉進了梅香苑。
丫鬟掀簾的瞬間,鳳卿便已經從縫隙中見到了滿屋子的人,她的唇邊不覺揚起了一抹邪肆的笑容。
今兒倒是熱鬧,想來都是奔着她來的吧!
直到進到房中之後,鳳卿看着屋中坐着的幾位,她的目光一一掃過,卻發現其中有一位是她此前從未見過的。
那女子一身杏黃色繡梅竹蘭襕邊綜裙,體态豐潤,媚眼含情,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
細細的掃了她兩眼,鳳卿雖然從未見過她,不過瞧着她坐在長房長孫鳳軒的身邊,想必她便是大伯父的兒媳了。
真的要算起來,自己還要喚她一聲嫂嫂。
想到這,鳳卿的唇邊便不覺揚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卿兒,當真是你這丫頭!”說話間,便見一名身形高瘦的男子走到了鳳卿的身邊,神色激動的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充滿了慈愛之意。
聞言,鳳卿微微擡頭看去,便見她的四叔鳳珅站在她的面前。
“四叔。”
“昨日大哥同我說起的時候我還隻不相信,未想到還有能夠再見你的這一日。”一邊說着話,鳳珅的眼眶甚至還不禁微紅。
“卿丫頭,快過來給四嬸兒瞧瞧。”一把拉過鳳卿,薛氏的口中狀似不悅的埋怨着,“你說你這丫頭,既是安然的活在世上,那緣何不給家裏報個信兒呢,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多危險,你又是個姑娘家不比你兄長那般是個男子。”
“诶,你瞧你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麽,卿兒回來了便好,回來了便安心待在這。”
“四弟這話說的倒是好聽,可她如今這身份,若是哪一日被官府的人發現了,怕是就要将咱們都連累進去了。”
說話的人乃是大老爺鳳厲的正妻,也是鳳軒和鳳馨的娘親。
此刻隻見她臉色不虞的望着鳳卿,似是并不歡迎她的到來,當真是連掩飾一番都不曾。
一聽這話,鳳珅的臉上便有些挂不住了,看向鳳卿的眼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口中倔強的朝着楊氏說道,“大嫂,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卿兒她到底是咱們家的孩子。”
“哼,二弟出事的時候怎地沒見四弟說這樣的話!”
“你……”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兒,鳳厲便沉聲喝斥道,“行了,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随着鳳厲的話音落下,鳳珅伸手拍了拍鳳卿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後方才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房中一時沉寂了下來,鳳厲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随後方才語重心長的同鳳卿說道,“卿兒啊,不是大伯父說你,你如今的身份如此敏感,哪裏是能夠如此四處亂跑的呢!”
“大伯父,這本不怪卿兒,是她要出府買些東西,是以我便帶着她去了。”還未等鳳卿說什麽,倒是一旁的鳳阮先行接了話,言辭之間皆是在幫鳳卿解圍似的。
“胡鬧!”
不想鳳厲會忽然動怒,鳳阮頓時被吓得一個激靈,随即略有些不知所措的将目光投向了薛氏。
見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鳳厲如此喝斥,薛氏的臉色頓時一僵,她方才要說些什麽,卻被一旁的鳳珅搖頭制止,便隻能生生忍耐了下來。
而此刻本該開口說些什麽的正主兒鳳卿卻隻是神色淡淡的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家子自己忽然吵了起來,也實在是熱鬧的很。
“卿兒,你如今是戴罪之身,我将你留下便等于是将滿府人的性命都搭了進去,你也該爲我們考慮一番,行事不該如此随意才是。”
“大伯父教訓的是,卿兒明白了。”
“老爺,要我說啊,不若就讓她去莊子上去住吧,這萬一要是給人發現了,咱們還活不活了!”說着話,楊氏不禁神色厭惡的瞟了鳳卿一眼。
她自己倒是活的潇灑,難爲他們這一大家子陪着她擔驚受怕,萬一哪一日東窗事發,可這是掉腦袋的罪名。
依她看,倒是不如将她送到莊子上去,眼不見心不煩,即便有人知道了,他們也可以有個機會申辯。
聽聞楊氏的話,鳳厲的眸光不禁一閃,一時沒有接話。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房中的人,鳳卿的眸光不禁漸漸轉冷。
“已到了用膳的時辰了,祖母年歲大了,若是飯菜冷吃下去便不好了,依兒媳看,此事就是稍後再議也不遲。”
忽然,就在房中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時,一直靜靜坐在鳳軒身邊的女子開了口,聲音輕輕柔柔的很是動聽,說出的話也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滿眼贊許的看了一眼這個兒媳婦,大夫人的臉色方才好了些許。
看着屋外候着的婢女捧着各色膳食魚貫而入,鳳阮的心下不禁隐隐有些焦急。
待會兒吃完了飯,怕是就各人忙各人的去了,誰還會在此看見鳳卿出醜,如此一想,鳳阮也顧不得旁的,趕忙朝着老夫人說道,“祖母,四妹妹特意上街買了送給您的見面禮,您不若瞧瞧?”
“見面禮?!”
“是呀,祖母您快看。”說着話,鳳阮便拍了拍手,示意在屋外候着的人将那個大花瓶擡進來。
衆人眼見幾人擡着一個奇大無比的花瓶,心下一時充滿了震驚。
這是什麽?
“呦,好真是好大的見面禮啊!”楊氏嗤笑了一聲,暗諷鳳卿買的這個禮物實在是土氣的可以。
先不說這花瓶的質地如何,單單是沖着這個傻大的勁兒,楊氏便覺得老夫人非被氣瘋了不可。
當下人将這個花瓶小心翼翼的放到房間中央的時候,老夫人看着這個堪比人高的花瓶杵在那,初時聽聞有見面禮的喜悅已經被滿滿耳朵憤怒給取代。
這便是這個死丫頭送給自己的見面禮,這是哪門子的禮物啊?!
看着老夫人緊緊的皺起了眉頭,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之色,鳳卿還狀似不解的問道,“老夫人不喜歡這個花瓶嗎?”
“哼,你當我沒見過世面嗎,這種破東西便是擺在鳳府下人的房中都嫌降低了身份。”
“可是三姐姐同我說,這見面禮并無貴賤之分,送的不過是卿兒的一番心意,老夫人見到必然能夠體悟到我的一片孝心。”
不妨被鳳卿點了名,鳳阮一臉茫然的看着她,随後方才反應過來說道,“話雖是如此說,可是四妹妹你給五妹妹買了那麽多的金銀首飾,卻隻給祖母買了這麽一個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大花瓶,但是難怪她會不高興了。”
“金銀首飾?!”聽聞鳳阮的話,一旁的楊氏趕忙看向了鳳馨,“在哪呢?”
“在這。”說着話,鳳馨便略有些不舍的将丫鬟手中的錦盒遞到了楊氏的手中。
瞧着那滿滿一小匣子的珠寶首飾,莫要說是楊氏,便是一旁的老夫人也不禁有些紅了眼。
隻是粗略的掃了一眼便可知那裏面的東西絕非凡品,倒是不知要花費多少銀子才能買到。
“呵呵……都是一家子親戚,卿兒又何必如此客氣呢……”大抵是因着見了這些東西,楊氏的語氣比之方才要好了許多,也不再嚷嚷着要将鳳卿送到莊子去,臉上堆滿了虛僞的笑意。
見狀,薛氏在一旁不禁扭過了頭,心下将楊氏鄙夷了個徹底。
虧她還是這府裏的大夫人,眼皮子居然如此淺!
“卿兒,你哪來的這麽多銀子?”比起那些婦道人家一直在留意那些首飾,鳳厲倒是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這個問題從鳳卿昨日來到府上的時候他就想問了,昨日見她頭上的抹額上嵌着一塊美玉,定然是價值連城的。
可是她身爲逃犯,身上哪裏來的這麽多銀錢?
聞言,鳳卿朝着鳳厲淡淡一笑,随即漫不經心的回答,“大伯父别擔心,這銀子的來曆清白的很,并非什麽要命的錢财。”
雖然她如此說,但是到底沒有交代明白這銀子的來曆。
待到鳳厲還欲再問,卻隻聽得老夫人的聲音不悅的響起,“你倒是多得是銀子使,可是怎地偏偏給我買了這麽一個東西,可見是未将我放在眼中。”
“這話從何說起,老夫人看東西也不能盡看表面,也許内裏另有一番光景呢!”說話的時候,鳳卿的眸光微微發亮,映着滿屋的燭光,顯得整個人無比的動人心魄。
一聽這話,鳳厲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後看向那大花瓶的眼中充滿了探究之意。
内裏風光……
“拿走、拿走,我不要這勞什子。”一邊揮着手讓鳳卿将此物搬走,老夫人的臉上寫滿了厭惡之色。
“如此,老夫人便是不肯受下卿兒的一番孝心了。”
“你還敢說,你給五丫頭都買了那麽多的東西,卻偏偏拿了這麽個家夥來糊弄我,可見是我老了,由得你哄騙!”
說完,老夫人竟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好一番撒潑的模樣。
見狀,鳳卿的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愈見轉冷。
這樣的人也敢尊稱自己一聲老夫人,當真是諷刺的很。
“來人,趕快将這東西搬出去,别放在這礙眼了。”像是又忘記了鳳卿方才給他們的好處似的,楊氏急着趕着的朝着下人吩咐道。
看着房中進來了幾名老婆子卻根本無法挪動那個花瓶,一時間老夫人的心下不禁更氣。
而鳳卿倒是滿不在意的上前幾步,朝着正在捶胸頓足的老夫人問道,“這花瓶雖是難看了些,可到底是鳳卿的一番心意,老夫人竟當真不收下?”
“拿走!”
“既然如此,那鳳卿便自己笑納了。”話落,衆人便見她忽然伸手推了那個花瓶一下,随即便見它晃晃悠悠的欲倒,旁邊有下人要去扶,但是卻被鳳卿給攔住了。
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大花瓶轟然倒地摔了個稀碎,鳳阮和鳳馨甚至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看着滿地的碎瓷片崩的到處都是,老夫人頓時暴怒。
“你這是要幹什麽?!”惡狠狠的朝着鳳卿喝斥着,她似是恨不得直接沖上前來給她一耳光。
原本這般情況便已經很是爲難了,可是楊氏偏偏像是怕不夠亂似的,又在一旁架橋撥火的說道,“哎呦,這丫頭的脾氣也真的大的很,便是老夫人說不要可你也不能發脾氣摔了啊,到底是沒個人教養,生生成了如今這般莽撞的性子。”
“發脾氣?你竟還敢有脾氣了?”老夫人這邊本就怒着,此刻再聽聞楊氏的話,心下自然更加不悅。
“大嫂您便少說兩句吧,卿兒也還是個孩子。”薛氏走到了鳳卿的身邊輕輕的拉起了她的手,又轉頭朝着老夫人安撫道,“許是這孩子一時委屈了,老夫人别氣,待我說說她。”
暗中輕輕的捏了一下鳳卿的手,薛氏滿含深意的朝着她說道,“快點給老夫人賠個不是,聽話。”
“多謝四嬸兒。”
說完,鳳卿卻微微使勁兒掙脫了她的手,随即緩緩的走到了腳邊的那堆碎瓷片那,當着衆人的面兒緩緩的伸手一片片的撥開堆積在一起的碎片。
“仔細劃傷了手,讓丫頭們去弄吧!”薛氏隻當鳳卿是打算将地上的東西打掃幹淨,口中不覺開口說道。
“無礙。”
淡淡的應了一聲,鳳卿便依舊親自動手将那些碎瓷片撿起又放到了旁邊,直到最下面露出了一絲絲黃色的光芒。
愣愣的看着她的動作,衆人的心下不禁感到疑惑不已。
她到底在做什麽呢?
而這當中,要屬薛氏最先明白了鳳卿的目的。
因着她方才就與鳳卿站在一起,是以此刻也是最能看清事情發展的人。
在那一堆碎瓷片的最下面,竟然被掩蓋着一塊碗大的金子,黃燦燦的躺在地上,不禁令薛氏一度懷疑,是不是她一時眼花了。
唇邊含笑的撿起地上的那塊“金餅”,鳳卿的眸中透着絲絲邪氣,“這叫穩瓶金,大凡個頭過大的花瓶下面都會放一塊,我原想着以此物作爲獻給老夫人的見面禮實在的很,卻不想老夫人不喜這金銀銅臭之物,那卿兒便自己收下了。”
話落,她便直接遞給了身後的千行,讓她好生收着。
“你……”
滿眼震驚的看着鳳卿,老夫人一時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一時間,她隻覺得心中五味雜陳。
有氣憤、有懊惱,更多的卻是後悔。
她哪裏知道那個什麽穩瓶金,若是早知道的話,她一定會收下這個花瓶,又怎麽可能讓這小蹄子有機會拿回去!
可是眼下這般情況,她方才已經将話說死,實在是無法再開口要回來了。
再說楊氏,自從看到鳳卿從那堆碎瓷片裏面将這塊金餅拿出來,她的眼睛便已經直了,哪裏還聽得進去她說的什麽穩瓶金之類的。
此刻見鳳卿獨自吞下了那麽一大塊金子,她的眼睛頓時便紅了。
“卿兒啊,你年紀還小,自己拿着這麽大的一塊金子也不安全,不若還是交由我……額……交由你大伯父保管,待到他日你出閣之時再作爲你的嫁妝給你,如何?”
聞言,老夫人似是猛然反應了過來一般,趕忙附和道,“你大伯母說得對,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拿這麽多金子做什麽,還是交給你大伯父吧!”
原本楊氏說完了話薛氏便欲反駁些什麽,可是未想到竟被老夫人搶了先,如此一來,她欲提醒鳳卿的話倒是不好說出口了。
相比于急着趕着要騙下鳳卿手中金子的老夫人和楊氏,鳳厲倒是淡定的多。
他倒不是不眼紅,隻是他沒有那麽眼皮子淺。
鳳卿這丫頭竟然能夠一下子給馨兒買了那麽多的金銀首飾,便代表她的手中不缺銀子使,那她的錢到底是哪來的?
老二既然能夠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救下鳳卿一命,那也難保他不會私下爲這個女兒鋪些後路。
想到這,鳳厲的眸光便不覺一閃。
“卿兒……”
“不勞老夫人和大伯母費心了,這麽點金子還不值什麽,便是比這更多的鳳卿也不是沒見過,這倒是不必擔憂。”
“但是你……”
“再不用膳的話,想來對老夫人身子無疑,大伯母您說是吧?”含笑的朝着楊氏問道,鳳卿的眼中帶着無盡的笑意,卻生生刺的人眼疼。
一時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老夫人和楊氏便也隻能歇了心思。
可是即便嘴上不說,但是誰又能夠控制得住心裏如何想呢!
這一頓飯老夫人根本就沒有動幾口,氣都氣飽了。
而鳳卿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如何,竟難得吃的十分的香,甚至還不停的幫一旁的鳳阮夾着菜,多謝她讓自己得了這麽個好寶貝。
對于這件事情,鳳阮從頭至尾都是懵的。
她原本隻是想要看鳳卿丢人的樣子,可是怎知反倒被她耍了一通。
心下越想越氣,她便一把撂下了筷子不再動嘴。
直到最後,這一頓飯竟隻有鳳卿吃的最爲開心。
從梅香苑離開的時候,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鳳軒眸色沉沉的望着鳳卿的背影,眉頭不禁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位四妹妹,倒是一如往昔般不好對付。
從前在北境之時,鳳軒曾有意從她的手裏奪權,本想着她不過就是個女子,年紀尚小,于軍中必然沒有半點威望,不過是仗着二叔的勢才混進了軍中。
可是怎知一次輕敵,他竟輸的慘白,最後甚至被她害的被趕出了軍營,身無半點職務。
一想起這些事情,鳳軒便恨的牙根癢癢。
察覺到身邊之人似是有些不大對勁兒,孟含玉轉頭看着自家夫君,聲音柔柔的開口說道,“夫君,你怎麽了?”
怎麽感覺他好像忽然變得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沒什麽。”
話音方落,便聽聞鳳厲的聲音在兩人的身後響起,“軒兒,你随我到書房來。”
聞言,鳳軒輕輕的拍了拍孟含玉的肩膀,随後便同鳳厲一道離開。
看着他們兩人匆匆離開的樣子,孟含玉不禁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方才在老夫人房中的時候,她可謂是見識到了夫君口中的那位四妹妹到底是何種樣的人物。
想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穩瓶金的存在,但是卻故意在老夫人的面前隻字不提,隻待他們所有人都将那個其貌不揚的花瓶嫌棄了個徹底,她才一鳴驚人,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看她今日的舉動,怕是日後在這府中也不會消停了。
不過孟含玉不懂的卻是,鳳卿到底是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根本不明白眼下自己的境地究竟是怎樣?
她如今可是逃犯,而非是從前鳳家高高在上的嫡小姐,一旦惹怒了這府上的人,屆時将她送交官府的話,難道她就不怕嗎?
……
再說鳳卿這邊,一路回了鳳府最邊角的那個破院子之後,果不其然見到了鳳婉正在院中蕩着秋千。
她和千行徑自朝着房中走去,不想鳳婉竟在後面跟着她走進了屋裏。
“你這衣服倒是不錯,脫下來給我。”說着話,鳳婉便朝着鳳卿伸出了髒兮兮的小手。
鳳卿聞聲轉頭望着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渾身髒兮兮的,她的眼眉不禁微微挑起,“你本事這麽大,爲何不給自己弄兩套像樣的衣服來?”
這點東西對她來講應當不算是難事吧!
“我身上這件便是啊!”說完,她還在鳳卿的面前轉了兩圈給她看。
“别轉了,不好看。”一把按住鳳婉的肩膀,鳳卿微微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斟酌了半晌方才接着說道,“千行,去給她弄身衣服來。”
“啊?”
“多拿幾套,顔色鮮麗一些便是。”
待到千行不情不願的離開之後,鳳卿仔細端詳了鳳婉片刻,随後便一言不發的走出了房中。
不消片刻,便見有下人将一桶桶的熱水提到了院門口,不過她們便也隻敢到那裏,進院裏面來卻是萬萬不能夠的。
“喂,給你準備的東西,自己提去。”朝着鳳婉努了努嘴,鳳卿悠閑的倚在門邊并不動。
鳳婉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一時好奇便親自走過去提水,可是那麽大的一通水,她如此小的身量哪裏提的動,方才拎起一點點便弄灑了大半。
見狀,鳳卿眸光一閃,随即一把推開她,親自将一桶桶的熱水提進了房中。
直到熱水注滿浴桶之後,鳳婉才一臉精乖之氣的望着她說道,“原以爲你很聰明,不想如此好騙,不過是幾桶水而已,我怎麽可能會提不動!”
“我知道。”
她身負武藝,并不是完全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孩子,不可能連水都提不起來,而自己之所以順着她演下去,也不過是避免有外人見到她真正的樣子而已。
畢竟她還指望着鳳婉在此處“鎮宅”呢,在外人面前露了底怎麽行!
“進去。”
“做什麽?”滿眼警惕的望着鳳卿,鳳婉的眼中寫滿了抗拒。
“沐浴啊,難不成用來泡茶嗎?”
“我不……”話還未說完,鳳婉便被鳳卿一把夾起扔進了桶裏,頓時渾身濕透,衣服濕哒哒的黏在身上。
看着她的頭發一縷一縷的粘在臉上,鳳卿好心伸手欲幫她撥開,卻不料被鳳婉一把甩開。
瞧着她不甘示弱的同自己對視,鳳卿一把将她拽過來,語氣森然的說道,“我告訴你,你若是不将自己收拾幹淨了便休想上榻睡覺,我眼下好言相說你便乖乖聽話,别等到我将你吊起來洗幹淨,那時候哭都沒有用了。”
“癢癢。”
“給我忍着!”惡狠狠的說完,鳳卿便拿過一旁的手帕使勁兒擦拭着鳳婉的身上,“這麽多泥,你是盜洞去了嗎?”
“你管不着,哎呀,你輕點……”
兩人就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鬥着嘴,待到千行回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鳳卿正強制按壓着鳳婉準備給她挽發。
“你弄的那麽難看,我不用你。”一邊說着嫌棄的話,鳳婉一邊滿臉厭棄的躲避着鳳卿的手。
“哎呀,我家小姐難得幫被人挽發,你竟然還敢挑三揀四的,你不想活了吧你?”
聽聞千行的話,鳳婉一臉不服的說道,“她自己的頭發弄得那麽好看,爲何就偏偏給我弄個不男不女的發髻?”
千行:“……”
這嫌棄的還真是徹底。
“那也比你一直披散着強。”
“我甯願散着。”說什麽也不挽發,千行看着兩人對峙的頭痛,最終隻能無奈的說道,“還是我來吧!”
話落,便見鳳卿忙不疊的将手中的梳子塞進了她的手裏,而與此同時鳳婉也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的這般景象,千行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上當了。
簡單的幫鳳婉梳了一個垂挂髻,又幫她換好了新買得衣裙,千行滿眼驚歎的看着眼前煥然一新的少女,難得滿臉笑意的将她推到了鏡子前。
“瞧瞧吧,可是換了一個人不成?”
耳邊響起千行的話,鳳婉看着鏡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神色微微發愣。
這還是她嗎?
隻見鏡中的少女一身嫩黃色百花襦裙,袖口的地方微微收着,系着同色系的絲帶,行動間便見絲帶翻飛,說不出的靈動俏皮,将她整個人都裝點的格外嬌嫩。
一雙大眼烏黑靈動,鼻子很是小巧,不比鳳卿那般堅挺,但是鼻頭卻圓潤的可愛。
微微笑着的時候,露出兩顆小虎牙,别提多可愛了,隻是臉色灰白了些,眼底的烏青之色有些重,不知是何原因。
“你這般打扮起來倒是挺好看的嘛!”
“就是身子瘦弱了些,若是再胖一點便更嬌俏了。”說着話,鳳卿不禁一臉深思的打量着鳳婉。
被這主仆兩人如此看着,鳳婉不禁一臉的驚疑之色。
她們兩要對她做什麽?
“今日便先到這,改日有時間了再繼續好生打扮你。”皺眉看着地上鳳婉原本穿着的那件大紅衣裙,鳳卿不禁朝着千行說道,“拿去丢了。”
“诶……”
“诶什麽诶,過來睡覺。”說完,鳳卿便徑自躺到了榻上歇息。
見狀,鳳婉不知所措的站在房中,看着身上異常繁複的衣裙,她不禁朝着鳳卿嚷嚷道,“穿成這樣我怎麽睡覺啊,你倒是幫我脫下去啊!”
“你過來。”
聽話的走到了榻邊,鳳婉本以爲鳳卿是打算幫她将身上的衣服除去,誰知她卻一臉正色的朝着她問道,“你口口聲聲說四叔不是你爹,可你爲何還要賴在這兒不走呢?”
依照她的武功要想離開這裏的話應當不是難事,可她卻并沒有,這是爲何?
“我向來重諾,答應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我許諾過要幫他一個忙,此事之後我便與他再無瓜葛。”說話的時候,鳳婉的眼神盡顯冷漠,既沒有濃烈的恨意也沒有似水的溫情,倒是不禁令人心底發寒。
“什麽忙?”
“不知道。”
“不知道?!”聽聞鳳婉的話,鳳卿難得驚訝的微瞪雙眼。
“他到現在爲止還未說是什麽忙,是以我便沒有走,想着幾時與他兩清了我再離開。”提到鳳珅的時候,鳳婉便隻用“他”來代替,似乎連一聲“爹”都不願意叫。
仔細的思考着鳳婉的話,鳳卿看着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子,她不禁伸手幫她解開了外裙。
也許是因着兩人都不大喜歡這個地方的緣故,鳳卿竟難得的對她生出了一絲好感。
這般要強的性子,倒是有些她的影子。
将衣裙幫她挂好之後,鳳卿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娘是誰?”
一定不會是今日在梅香苑出現的四夫人就是了,否則的話,又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待在這種地方。
忽然聽聞鳳卿提到她娘,鳳婉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即乖戾的朝着她說道,“何必如此繞圈子呢,你到底想問什麽?”
“想知道有關你所有的事情。”
原本鳳卿倒是也沒有那麽好奇,但是如今她們兩人都被人厭棄的丢在了這個廢棄的院子裏,大抵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她對她的身世多一些了解也沒什麽不好,也免得他日有何行動的時候一不小心将她牽連進去。
“那你也說說你的吧,如此才公平。”她來到鳳府之後便從未聽說過有她這個人的存在,不過北境之地的鳳家她從前在弦音樓的時候倒是有耳聞。
“那還是算了吧,不說也罷。”話落,鳳卿便徑自倒頭睡去。
見狀,鳳婉錯愕的看着瞬間閉眼躺下的某人,一時間被氣的臉色發紅。
又耍她玩,逗完她便兀自睡去,這是什麽人啊!
看着鳳婉又被她家小姐氣的忿兒忿兒的樣子,千行不禁覺得十分的好笑。
初時還覺得這孩子鬼氣森森的有些駭人,可是不想洗幹淨這麽一瞧倒是還挺可愛的,特别是在被她小姐糊弄的時候,别提多逗了。
不顧鳳婉郁悶的坐在榻上,千行兀自吹熄了燭火,随後也睡去,不在話下。
……
不日便是中秋佳節,鳳府上下忙亂一片,紛紛在爲即将到來的團圓節做着準備。
自從那日被鳳卿氣過一次之後,老夫人似是再也不願意見到她,即便她從不去梅香苑請安也無人去責怪她什麽。
而鳳阮不知是不是被鳳珅和薛氏訓斥了還是如何,竟不再像之前那樣針對鳳卿,反而還有幾次主動對她示好。
面對這樣的情況,鳳卿自然也不會拒人于千裏之外,也是一樣笑臉盈盈的同她說笑,好像并沒有記着那日她幾次三番欲害她出醜的事情。
不止如此,鳳卿還将鳳阮給她買衣裙的銀子還給了她,甚至還一并送了她好些的胭脂水粉和各色珍貴的首飾。
見她如此大方的出手,鳳阮驚訝有餘便愈發想要同她親近。
這一日,薛氏看着鳳阮異常興奮的樣子,不禁奇怪的朝着她問道,“何事如此開心啊?”
“娘親,您說的是對的,與鳳卿那丫頭交好果然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她說那日逼迫我給她買衣裙不過是玩笑而已,想要看看我舍不舍得,如今不禁将銀子還給了我,還另外送了好些的東西給我,您瞧。”
說着話,鳳阮便将手中的東西給薛氏看。
“别去管五姑娘如何,你隻與鳳卿交好便是,那丫頭是個好的。”
“嗯,娘說的我都記下了。”
一開始的鳳阮的心裏還是有些不大喜歡鳳卿的,隻是近來看着她送自己的東西,便忽然覺得她沒有那麽讨厭了。
瞧着她似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不管她想要什麽她都送給她,這一點是讓鳳阮心裏最爲滿意的。
不似楊氏那般眼皮子淺,薛氏看了一眼鳳阮精心喜愛的那些首飾,随後鄭重其事的同她說道,“凡事要講究禮尚往來,卿丫頭既是送了這麽些東西給你,你也要回敬她一二,如此才算得上是姐妹情深啊!”
聞言,鳳阮先是愣了一下,随後略有些糾結的望着薛氏。
要将她自己的東西送給鳳卿,可是……
似乎是看出了鳳阮的猶豫,薛氏語重心長的勸慰道,“有舍才有得,你一味的獲取怎麽能行呢!”
緩緩的點了點頭,鳳阮似是聽進去了薛氏的話。
盡管她的性子不算頂好,但是至少有一點十分值得稱贊,那便是她十分聽話。
從小到大,隻要是薛氏和鳳珅教導她的話她都會牢牢記住,半點不敢忘卻。
到了中秋家宴的這一日,鳳阮爲了向鳳卿示好是以便主動去了她住的院子找她,但是又不敢進去,便隻能站在門口大聲喚着,“四妹妹!”
話音落下之後卻沒有見到鳳卿出來,而且院中寂靜的并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看着院中的荒草長得老高,鳳阮不禁咽了下口水,壯着膽子又喊了一句,“四妹妹,你在嗎?”
“喂,你鬼喊鬼叫什麽?”
忽然,一旁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帶着滿滿的不悅。
鳳阮和身後的丫鬟聞聲望去,便見一個身着嫩粉衣裙的少女騎坐在牆頭上,下颚微擡的瞪着她,眼中充滿了傲氣。
不妨那裏會有人在,鳳阮被吓得一個激靈,随即詫異的看着那個小女孩,心中疑窦叢生。
“你是誰?”
她怎麽會在這兒,四妹妹呢?!
“你吵到我了,把嘴給我閉上。”神色不虞的瞪着鳳阮,鳳婉的手中捏着一塊小石子,輕輕的在手中晃動着。
一聽這話,鳳阮的大小姐脾氣頓時便上來了。
“好大的膽子,來人,将她給我打下來!”随着鳳阮的話音落下,便見有下人朝着這邊趕來,各個氣勢洶洶,十分不好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