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所有人都不解的是,張廷秀的母親分明已經死了,而且他也言說是回鄉丁憂,爲何又會傳出這般情況呢?
事情一旦出現了疑問,慶豐帝便自然會找人前去查證,這查來查去便發現,張廷秀的家裏根本就沒有發生喪事。
不止如此,一家人還變賣了良田離開了乾州。
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兒,原本在朝中與張廷秀交好的一些大臣也開始對張家的事情閉口不談,生怕牽扯到自己的身上。
而夜傾瑄本是有意推張廷秀上位,讓他接替馮子肅爲自己所用,誰料中間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此刻他面色沉郁的坐在書案之後,微微閉着眼睛假寐,眉頭也緊緊的皺起,瞧着樣子似是并不放松。
尉遲凜進到書房的時候,便恰好見到了夜傾瑄這般神色。
“見過殿下。”
“先生來了,快請坐。”見是尉遲凜來此,夜傾瑄趕忙擡首招呼道。
應聲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之後,尉遲凜方才斟酌着說道,“張大人的事情,想來殿下已經得了消息了?”
“嗯。”
一提起這件事,夜傾瑄的眸光便變得愈發的幽暗。
先是張廷秀要回鄉丁憂,後來又傳出欺瞞君主的事情,怎麽看這事情都不像是偶然發生的,隻是苦于他派出去調查的人并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迹。
“在下覺得這事情怕是有些不對勁兒,不知殿下可查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查到。”
“如此說來,對方便是蓄謀已久,刻意爲張大人設下的這出兒局了。”說着話,尉遲凜眸色微暗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什麽,快的令人難以察覺。
“一個張廷秀而已,本殿倒是不太在意,隻是若他此刻出了事,怕是尚書之位就會被老六的人鑽了空子。”
聞言,尉遲凜一時沒有說什麽,心下也對此事憂思不已。
按理來說,六皇子如今應當也在忙着戶部尚書一事,不該還有精力設計這麽大的一個套去引張廷秀入局,那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呢?
靖安王府……
想到這,尉遲凜的眸光不覺一閃。
他倒是聽聞了那位靖安王妃頗有手段,隻是這件事情并不與他們相幹,想來她也不會插手才對。
思來想去,尉遲凜還是覺得此事應當是六皇子一黨的人所爲,隻是難以确定目标而已。
這手段不似以往那些幕僚之輩慣用的,倒是頗爲新鮮!
“再過兩日,便是襄陽侯府被問斬的日子,殿下可會前去送送嗎?”
“先生有何打算?”
“依在下看,殿下還是露露面的好,畢竟侯爺還是您的舅父,至少要叫外人瞧着好看。”
聽聞這話,夜傾瑄皺眉微思,随後方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真要說起來,夜傾瑄倒是從不曾将這些所謂的至親血脈之事當作一回事,皇族的這些子弟中哪一個不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可是結果呢,還不是一樣要針鋒相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縱使父皇再是英明,可當年不也是一樣斬殺了自己的親兄弟之後方才登上了大位,否則的話,哪裏有如今的豐延盛世。
想到這,夜傾瑄的眼睛不覺微微眯起,眸中寒光凜凜。
見狀,尉遲凜緩緩的低下了頭,半晌之後方才說道,“在下已經與那邊的人取得了聯系,隻是他說自從鳳彧死後,那筆銀子便不見了蹤迹,他也正在四處搜尋,隻是卻苦于沒有線索。”
一聽這話,夜傾瑄的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陰沉。
“簡直就是廢物,沒了那批銀子,那我們大費周章的除掉了鳳家上下又有何用!”
“殿下稍安勿躁,在下近來在想着,不若近幾日我便再去一趟北境之地,說不定能夠發現什麽蛛絲馬迹。”
“先生可有把握嗎?”
聞言,尉遲凜緩緩的低下了頭,神色恭敬的回道,“定不辱命。”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夜傾瑄趕忙上前一步虛扶起他的雙手。
“如此的話,本殿便全仰仗先生了。”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不在話下。
……
六皇子府
這一日晚間,雲舒從夜傾昱那裏探聽完張廷秀的事情之後,便準備往绮蘭苑而回。
左右那人已經無用,單等着陛下将他召回豐鄰城便可下獄了。
欺君之罪,可不是由得他随意解釋幾句就能說清的!
派去給他傳信兒的王顯已經被人暗中滅了口,不管張廷秀如何說,此事皆是死無對證。
說起來,這王顯倒是并不與此事十分相關,隻是未免他将來會走漏了風聲,是以雲舒才命人将其滅口的。
她現在還記得,當她将心中的這個打算說與燕洄的時候,他臉上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或許在燕洄的心中,自來女子皆是心地柔軟的,至少不該像雲舒這般動不動就殺人的,可是事實上,她偏偏就是那般心冷意冷的女子。
爲求複仇,她連自己都舍得出去,更何況是旁人!
不過也是這王顯見利忘義,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素日在那府中的口碑也是差到極緻,若非因着他調戲那府中的婢女的話,也不會被人趕出來。
正是因此,雲舒才在決定殺他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
如今隻要等着陛下的人将張廷秀緝拿歸案,這事兒便算是有了了結,而吏部那邊再推一個夜傾昱這邊的人上位,想來也不會引起朝中大臣的懷疑。
想到這些,雲舒一側的唇角便微微勾起,帶着無盡的嘲弄之意。
她一邊想着,一邊朝着绮蘭苑而回,卻不想在經過假山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夾雜着女子難耐的低吟,于此靜谧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雲舒腳步一頓,随後側耳聆聽,眸中似笑非笑。
敢情她這是趕上了一場活春宮?!
雖未見到是何人在此偷情,但是雲舒四下看了看,卻并未發現有婢女守在兩側,心下不禁奇怪。
如此的話,那便不是哪位主子,而是丫鬟了。
這般一想,她便準備藏匿到暗處,想着待會兒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
可是誰知就在此時,卻見一人匆匆忙忙的從遠處跑了來,及至近時,雲舒方才發現那人竟是冬兒!
眼看着她越走越遠近,雲舒也顧不得許多,趕忙現身出現,捂住她的嘴之後,拉起她的手便開始朝着遠處跑去。
“雲舒姐……”
冬兒話還未說完便被堵住了嘴,她也隻得随着栖雲軒的方向而去。
見狀,一直到了遠處,冬兒方才疑惑的朝着雲舒問道,“雲舒姐姐,咱們這是去哪啊?”
怎地不回绮蘭苑竟是朝着栖雲軒的方向跑來了呢,還有便是,她們爲何要跑?!
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雲舒回頭看了看身後黑黢黢的花園,一時間眉頭皺的死緊。
“希望能夠混淆視聽一下。”說完,雲舒便轉頭望向了冬兒,“方才我在假山後面聽到了一些動靜,隻是還未分辨出是何人,你便過來了。”
“動靜?什麽動靜?”一聽雲舒的話,冬兒第一反應就是有刺客!
方才這樣想着,她的眼中便充滿了恐懼之色。
“一些不大悅耳的動靜,你不知道也好。”
聞言,冬兒心下一時不解,不過卻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随即想到什麽,她趕忙拉着雲舒的手急急問道,“那方才我喚你的名字,豈不是都被人家聽到了?!”
“也許吧,眼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方才刻意拉着冬兒往栖雲軒的方向跑,爲的就是能夠對對方有所迷惑,也不知管不管用。
且說另一邊的假山之後,直到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之後,方才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從山石後的山洞裏出來。
朦胧的月光下,隐約可見其身形一大一小,似是一男一女的樣子。
兩人從山石後面出來之後便分别從相反的方向離開,沿路都沒有再遇到旁的人。
……
翌日一早,雲舒似是已經忘了這件事,依舊如往常一般伺候衛菡梳洗,不在話下。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的衛菡明顯心緒不佳,整張臉都陰沉的可怕。
琉璃和琉玥見狀,都萬分小心的伺候着,生怕哪裏惹得她不悅又會招來一頓打罵。
待到用過早膳之後,衛菡屏退了其他人,隻單單留下了雲舒在一旁伺候。
“你昨夜可有回明了殿下,他如何說?”一見沒了旁人,衛菡趕忙急急的朝着雲舒問道。
“啓禀皇子妃,殿下已經應允了,隻是吩咐奴婢出府的時候小心些,還是盡量避着些人。”
聽聞這話,衛菡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那待會兒咱們就走吧!”
“是,奴婢先去找李管家安排好車馬。”說完,雲舒便轉身出了房中。
今日是襄陽侯府的人問斬的日子,衛菡有心前去送一送也是自然,恰好雲舒也有意讓她瞧瞧侯府之人的慘狀,想來她日後便會更加的聽話。
許是因着夜傾昱已經提前吩咐了李管家,雲舒方才尋到他,他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約莫着時辰快到了,雲舒方才陪同衛菡出了府,一路奔着法場而去。
侯府之人雖是要被遊街示衆,可是奈何街道上的人太多,衛菡恐會有人沖撞了自己,是以便吩咐雲舒直接去了法場。
看着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衛菡的眉頭不禁緊緊的皺起。
不過就是砍頭而已,怎地也會有這麽多人來看!
瞧着衛菡滿眼的不耐煩,雲舒緩緩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這便是她爲人子女的所作所爲,雲舒真不知道是該替襄陽侯感到可悲還是應當對他表示幸災樂禍。
有女如此,怕是就算他死了也不會瞑目吧!
想到這些,雲舒便微微低垂下頭,不讓眸中的情緒外洩。
直到襄陽侯府一家子被押送到了法場準備行刑之際,衛菡的眼中方才終于浮現了一抹淚意,她想要上前去與他們說句話,可是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般,說什麽也移動不了半分,隻是任由周圍的百姓對侯府之人指指點點。
雲舒順着衛菡的視線朝着法場中央望去,隻見昔日意氣風發的襄陽侯此刻落魄的跪在地上,身上的衣物已經破爛不堪,甚至還帶着血痕,想來是被鞭子抽打過後留下的痕迹。
見狀,雲舒的眸光不覺一閃,心下暗道怕是襄陽侯在牢中的日子并不好過,或許是何人刻意吩咐了什麽,是以才會令他遭受如此不堪的待遇。
“爹……”
聽聞衛菡輕輕的一聲低歎,雲舒眸光微涼的掃了她一眼,卻依舊沒有說什麽。
相比于襄陽侯,倒是衛茹和衛霖的情況更讓人覺得悲慘。
一個被人污了清白,一個被人施了膑刑,不管怎麽看都算是慘到家了。
負責監斬的人是刑部的人,雖說不是夜傾昱一黨的人,但也同樣不是夜傾瑄那邊的人,此刻瞧着時辰到了,便也不再耽擱,抽出火簽令後便朝着前方扔了出去,令牌落地的瞬間便見劊子手亮起了手中的屠刀。
“不要、不要……”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衛菡不住的搖着頭,口中喃喃的喚着什麽,可是腳下卻仿若生了根似的,一點也動彈不得。
眼看着劊子手中的刀明晃晃的揚了起來,迎着冬日的豔陽泛着森森寒光,衛菡覺得自己背脊不覺冒出了陣陣寒風。
一旁有膽子小的婦人和孩子紛紛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雲舒冷眼看着衛菡經曆這一幕,卻并沒有如以往一般有眼色的擋在她的身前,反倒是任由冬兒躲在了她的身後。
然而就在屠刀揮落的那一刻,衛菡到底還是顫抖着雙手抓住了雲舒的肩膀,随後将臉側過去避開了這一幕。
是從這一刻開始,她方才終于意識到,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襄陽侯府了。
而她也從不可一世的侯府小姐變得什麽都不是,隻能一味仰仗夜傾昱過活。
這般一想,衛菡的心下不禁覺得愈發悲涼,眼中的淚水也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直到襄陽侯府的所有人都被行刑完畢,衛菡看着遍地鮮血映着白雪,身子下意識的一顫。
明明陽光那麽足、那麽暖,可她就是心底發寒。
人群已經漸漸散去,直至最後,已經隻剩下了衛菡她們主仆三人。
雲舒緩緩的擡頭看了看天空,瞧着隐隐陰下來的天色,她不覺低聲對衛菡說道,“看着天色,怕是待會兒又要下雪了,皇子妃咱們回吧!”
“爹娘他們的屍身,可會有人來收嗎?”
“刑部的人會收走。”
“那他們知道衛家的陵寝在哪嗎,屆時又有何人負責入殓之事呢?”聽聞雲舒的話,衛菡趕忙拉着她的手問道。
聞言,雲舒眉頭微皺的望着她,似是不解她怎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入殓?皇子妃想多了吧,侯府之人乃是滅門抄家入獄的罪名,死後也不過就是被人丢到亂葬崗罷了,哪裏需要什麽陵寝!”
“你說什麽?”
“尋常犯人可以由家人爲其收斂屍骨的,隻是侯府情況特殊,是以不會有那般好下場。”
聽聞雲舒如此說,衛菡神色呆愣的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回神。
可是事實上,這些話也不過就是雲舒在诓騙衛菡而已。
慶豐帝并非一個心腸歹毒的君主,人既是已經死了,自然該入土爲安,更何況還要顧忌皇後的顔面,是以刑部的人會将侯府上下人的屍骨收走,一并葬入他們衛家的墳冢,但是這些話雲舒卻并不會告訴衛菡。
攙扶着她往馬車的方向走時,雲舒忽然察覺到暗處有一道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待到她轉頭望去時,卻發現周圍并沒有何人,隻是一輛不起眼兒的馬車從她的身邊駛過。
而車中之人,卻剛巧是夜傾瑄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