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柔神色淡淡的倚在窗邊的矮榻上,眸光幽幽的落在不知道何處,素日含笑的眼中此刻稍顯寂寥。
“側妃,林嬷嬷來了。”
聞言,鄭柔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後淡淡回道,“就說我睡着了,歇着呢!”
“是。”
芸香出去回話之後,荷香靜靜的站在一旁打量着鄭柔,心下不禁奇怪她爲何避而不見。
“近幾日不管是誰來求見,都說我身子不适,暫不見客。”
“奴婢知道了。”愈發看不懂鄭柔的所作所爲,荷香不禁一臉的茫然之色。
可是荷香不懂的卻是,鄭柔如此做,是在避免一切可能的情況發生。
她太清楚雲舒這樣的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非一擊緻命的話,她勢必會卷土重來,屆時怕是會鬧得不可開交。
未免此事最終會牽連到自己的頭上,是以她如今必須提早做準備。
莊毅對雲舒有意這件事情她本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但是林嬷嬷卻跑來與她說,紅翎曾經親眼見到他們兩人勾勾搭搭的不清不楚。
這般一想,她才決定将雲舒推給莊毅。
如此一來,既可以杜絕了雲舒與殿下之間的可能,也可以間接拔除了衛菡身邊的助力,一舉兩得。
是以她拉攏了衛姝,承諾他日自己得勢的時候會留她一條性命,而她則是要負責去挑撥雲舒與衛菡之間的關系。
至于那當中的種種細節,自然也都是她教給衛姝的。
她暗中着人觀察了許久冬兒那個丫頭,倒的确是個懂情懂義的人,否則的話,想來雲舒也不會與她關系要好。
而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所以她才會将寶都押在冬兒的身上。
或許整個绮蘭苑上下,雲舒唯一不會懷疑的人就是冬兒,因此她的身上才會多了那個荷包,在雲舒毫無防備的接近她時,才能徹底中招。
爲了讓事情看起來更像是真的,她還特意讓衛姝尋人綁了冬兒的哥哥,這樣一來,冬兒就會更加确信,那杯茶裏面當真被下了藥,唯有如此,她才會真實的反應出内心的情緒和想法,而雲舒自然會将注意力都放在她和那杯茶上面,反倒是那個荷包倒無人會去注意了。
但是事實上,那杯茶裏不過就是被衛姝當着冬兒的面加了一些面粉而已,哪裏是什麽害人的毒藥呢!
想到這些,鄭柔不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眸色漸漸變得柔和。
“我讓你着人去看着雲舒的時候,你果真瞧見她奔着殿下的書房去了?”忽然想起了什麽,鄭柔不覺柔聲問道。
“的确是奔着書房去的,不過奴婢恐會被書房那邊的侍衛察覺,是以沒有跟進去,倒是沒有瞧見殿下是何反應。”
聞言,鄭柔不覺微微皺眉,“後來呢?”
“後來京兆府尹來了府上,殿下便去見他了,不過奴婢瞧見,雲舒似是受了傷,被燕洄一路攙着去了院外,再後來她就被京兆府的人給帶走了。”
“被燕洄攙着?!”聽聞荷香的話,鄭柔的眸光不覺一閃。
“是,奴婢親眼瞧見的。”
越是聽荷香如此笃定的語氣,鄭柔的心下便越是覺得難安。
燕洄是什麽樣的身份,就連她也要在他面前注意些,未免他會她不好的一面禀報給殿下,可是他爲何會對一個丫鬟如此青眼有加,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看着鄭柔隐隐變得難看的臉色,荷香不禁在一旁輕言問道,“側妃您怎麽了?”
“到頭來,怕是今日又白忙了一場。”
“側妃爲何這樣說?”雲舒不是已經被京兆府的人帶走了嗎,難道她還能再出來不成!
“你覺得沒有殿下的吩咐,燕洄會幫她嗎?”
“這……”
聽聞鄭柔的話,荷香不禁一時語塞。
按照側妃的意思來講,殿下竟是在護着雲舒?!
想到這種可能,荷香下意識的便看向了鄭柔,果然見她臉色沉郁的不行。
“若果然是我心中的這個猜測,那就算是有神相助,日後也動彈雲舒不得。”話說都這兒的時候,鄭柔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哀色。
見狀,荷香的心情也不禁跟着低落下來。
一直以來,側妃都是意氣風發的,從幼年開始她便是侯府的掌上明珠,雖然比不得大小姐那般衆星捧月,但是到底還是人見人愛。
後來即便嫁給殿下爲側妃,可是她的幸運似乎還是沒有用盡,殿下獨寵她一人,甚至連皇子妃都不放在眼中。
然而這一切,迄今爲止終是發生了改變。
而這些改變,似是都從那個叫雲舒的丫頭來到這裏開始的。
“側妃,那咱們就什麽都不做了嗎?”
“還能怎麽做呢,再多的話,怕是就會引來殿下的不悅了。”雲舒的身份她如今雖然還不能十分确定,不過卻也大緻可以猜出,她要麽就是殿下的人,要麽就是被殿下看上的人,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隻是不管雲舒是這兩種中的哪一種,都令鄭柔的心中稍感不安。
她設計害了她,那丫頭又豈會與她善罷甘休,到那個時候,殿下又會作何選擇呢?
……
且說雲舒這邊,自從她被方庭盛鎖進京兆府的大牢之後,豐鄰城中便開是刮起了一陣流言蜚語,說是她最毒婦人心,勾引莊毅不成便下黑手将人給殺了。
這樣的謠言一傳出來,自然人人都在口耳相傳,鄭蕭然自然便也聽到了風聲。
是以當他出現在京兆府大牢中的時候,雲舒并沒與表現的很驚訝。
聽聞自己出了事,鄭蕭然若是不來她才覺得奇怪呢!
“好好的,你怎地會忽然入了獄?”難道六殿下沒有好好保護她嗎?
聞言,雲舒的目光微微往四周掃了掃,示意鄭蕭然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蒙冤下獄而已,想來方大人會還我清白的。”一邊說着話,雲舒的手拉着鄭蕭然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掌心,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着什麽。
刻、意、而、爲……
察覺到雲舒在他掌心寫下的内容,鄭蕭然了然的點了點頭,可是眸中還是難掩憂色。
他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瞧着這一處陰暗潮濕的監牢,裏面簡單的堆砌了一堆稻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眼下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天氣寒涼的緊,可是她卻隻是身着一件簡單的冬衣,連一件鬥篷都沒有,也不知要如何挨過這冰冷的寒夜。
瞧着鄭蕭然似是要将身上的大氅脫下來遞給她,雲舒神色鄭重的緩緩搖了搖頭。
既是要坐牢,那便該有一個坐牢的樣子,哪裏能如此金貴!
不僅沒有接受鄭蕭然的大氅,雲舒甚至連他遞過來的手爐也一并塞了回去。
“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她來此是有目的的,又不是來找虐的,倘或沒有想好退路的話,她自然不會貿然前來。
盡管雲舒如此說,可是鄭蕭然還是皺眉望着她,但是除此之外,他也實在不知自己到底還能做些什麽了,畢竟有了上次的經曆之後,他如今也不敢再輕易擅自行動了。
“即便你心中謀算周全,可是我怎能放心!”
“鄭蕭然,他會救我出去的。”
說完,雲舒神色認真的望着鄭蕭然,眸中似是帶着一絲異色。
聽聞這話,鄭蕭然頓時一愣,随後眸光驚詫的望着雲舒。
他?!
卿兒指的是六殿下!
“你……你選擇他了……”盡管心中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可是鄭蕭然的語氣卻并沒有一絲的懷疑。
她從來不會輕易依賴何人,如今既是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便足以證明六殿下在她心中的不同。
想到這些,鄭蕭然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緊握成拳,眉頭深深的皺在了一起。
“我喜歡他。”
盡管知道這樣的話也許會傷害到鄭蕭然,可是雲舒卻覺得,倘或她一直放任他的感情不予理會的話,怕是日後會将他傷的更深,更何況依照夜傾昱那個妖孽的性格,指不定将來爲了打擊鄭蕭然将兩人之間的關系說的如何呢,既然如此,倒是還不如她先告訴他。
看着雲舒明亮的雙眼直直的望着自己,鄭蕭然的腳下意識的朝後面退了一步,似是十分難以接受雲舒這聲肯定的回答。
“鄭蕭然,你值得更好的。”
“雲舒,我管不了你選擇誰,同樣的,你也左右不了我喜歡誰……”說完,鄭蕭然神色落寞的看了她一眼,随後便将手中的大氅塞給了她,“我明日再來看你。”
話落,他便轉身離開了監牢,走的時候,背影顯得十分的清冷孤寂。
見狀,雲舒的眸光不禁漸漸變暗,随後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她明白眼下這般處境與鄭蕭然說這些不是好時機,可是感情之事須得快刀斬亂麻,拖得時間越久他就容易陷得越深。
之前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本就該早些與鄭蕭然說明情況,隻是兩人不得見面,恰好今日他來看她,不若就此說了也好。
這般一想,雲舒便轉身走回草堆處坐下,誰知不多時卻見有獄卒走來打開了牢門,将她帶到了旁邊一處空着的監牢中。
那獄卒言辭之間也對她頗爲客氣,雲舒心道,這大抵是因爲見到鄭蕭然來見她的緣故。
今日鄭蕭然來見她一面,想來不多時就會傳的滿城皆知,順帶的,她上一次救了他一命的事情也會一并被人記起,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方庭盛也不敢輕易将她如何。
說起這位方大人,雖然有些能力,不過卻素來是個膽小怕事的,但凡這其中有一點的利害關系,他都沒膽子去秉公辦理,如今既是得知她與撫遠侯府還有瓜葛,那他必然不敢貿然對她用刑,正是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才無所顧忌的任他将自己鎖回了京兆府。
隻要她告訴燕洄的事情進行的順利,想來這裏她也是住不久的。
……
話分兩頭,再說鄭蕭然神情落寞的回了出了京兆府,喪魂落魄的回了撫遠侯府。
一回到府中他便将自己關進了房中,吩咐小厮送進去幾壇酒之後,他便将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鄭蕭然的異狀不知爲何傳到了撫遠侯的耳中,不多時便見他怒氣沖沖的去了鄭蕭然的房中。
“不思進取的東西,青天白日的喝什麽酒!”
猛地一腳踹開了鄭蕭然的房門,撫遠侯的臉色沉郁的可怕。
他方才聽聞小厮說起,這個孽子竟然跑到了京兆府的獄中去看六殿下府中的那名婢女,真真是打算将他的臉都丢盡了。
素日跟在鄭蕭然身邊伺候的小厮一見苗頭不好,于是便趕忙跑到後院去尋老太君,生怕撫遠侯一氣之下又對鄭蕭然動辄打罵。
可是不管撫遠侯如何動怒,鄭蕭然依舊隻是不發一言的跪在地上,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直到他被氣得急了要動手的時候,卻不料老太君又趕來了這裏。
“你如今當真是愈發有侯爺的風範了,動辄便拿這孩子撒氣,有什麽事情沖我來!”說着話,老太君護在鄭蕭然的身前,怒視着撫遠侯。
“老太太如此說,兒子不敢還言啊!”
“哼,你還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見我疼着他些,你便不順心了,是幾時将他活活逼死了,我也就随他去了,屆時你就滿意了是不是?”
“萬萬不敢,兒子萬萬不敢。”看着老太太十分惱怒的模樣,撫遠侯趕忙服軟道,“老太太身子重要,還是勿要動怒了。”
“好了,你快些退下吧,勿要再爲難蕭然。”
“兒子告退。”
說完,撫遠侯便神色恭謹的走出了房中,行至門口的時候,卻滿眼怒意的瞪了鄭蕭然身邊的小厮一眼,警告之意十足。
待到房中沒有了旁人,老太君方才一臉慈祥摸了摸鄭蕭然的頭,口中柔聲問道,“蕭然,你與祖母說說,你這是怎麽了?”
這孩子雖然是個倔脾氣,但素來都是極有分寸的,鮮少會如此肆意的行事,也不知他今日這是爲何。
聞言,鄭蕭然愣愣的擡起頭,眼中通紅一片,“即便重來一次,她還是沒有選擇我,祖母,孫兒是否注定了今生與她無緣?”
話音方落,鄭蕭然的眼中不自覺的流下了兩行清淚,愈發令老太君覺得心疼不已。
不過她聽聞鄭蕭然所言,卻不禁有些一頭霧水。
她?!
蕭然是指誰?
“你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與祖母說,祖母親自去爲你說親。”
“除了她,孫兒誰都不要。”說着話,鄭蕭然又仰頭喝了一口酒,盡管烈酒劃過喉嚨時帶着無盡的苦澀,可是此刻的他,卻已經毫無所覺。
心裏的苦,哪裏是一杯酒能夠比較的!
聽聞這話,老太君不禁皺眉細想。
她回憶起之前鄭蕭然一心想娶的那個女子,雖則在她壽宴那日便已經見過,不過當日她卻并未注意,隻是知道有這号人物而已,直到後來她特意借機去六皇子府拜訪,才真正将她的樣子看在了眼中,記到了心裏。
那孩子的樣貌與那人如此相像,倘或說是一點關系都沒有,那她說什麽都不會相信的。
再加上如今蕭然這般表現,老太君的心裏忽然萌生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多年前将蕭然迷的神魂颠倒的那個鳳卿丫頭,會不會就是如今的雲舒?!
雖然鳳家已經被滅,鳳氏主系的一支也沒了人,但是蕭然到底是她的親孫兒,這孩子的性子她最了解,他并不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甚至還頗爲長情,怎麽可能會忽然忘了鳳家丫頭而轉娶另外的女子。
想到這些,老太君忽然低聲問道,“那個雲舒丫頭,是不是就是你給祖母看過畫像的鳳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