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除夕那晚要守歲,是以各院中的女子自然都要到主院去,爲了能夠在夜傾昱的面前一展風采,衛菡自然又是絞盡腦汁的算計着。
“這件不好看,再換一件。”衛菡的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棄之色,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冬兒再拿下一件衣裙給她看。
“奴婢瞧着這件就不錯,又襯您的臉色。”
“你懂什麽,我既是要穿,便必要穿一件令衆人驚豔萬分,徒生豔羨的衣裙。”說着話,衛菡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得意之色。
聞言,冬兒眉頭稍皺,一時有些不解她這是何意。
若是當真長得傾國傾城的話,便是随意披件粗布麻衣也足夠令人感到驚豔的了。
可是如皇子妃這般這兒也不行、那也不好,那她到底要穿一件什麽樣的衣裙過新年呢?!
選了個把時辰都沒有挑中合自己心意的衣服,衛菡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了一旁雲舒的身上,從方才開始這丫頭就一直一言不發的站在那,也不知她有沒有什麽鬼點子。
雖然心裏對雲舒有些芥蒂和防備,可是到底很多事情衛菡仍舊離不開她,還是要問一問她的意見方才安心。
“雲舒,你覺得我穿哪一件好看?”
“皇子妃天人之姿,依奴婢看來,您穿什麽都是好看的。”
“你這張嘴倒是巧!”盡管知道雲舒是在奉承她,可是衛菡的唇邊還是無法控制的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忽然想到什麽,她的眸光豁然一亮,随後趕忙朝着雲舒說道,“你不是認識玲珑坊的繡娘嗎?讓她們再新給我做一套來!”
一聽這話,雲舒的眸光頓時一閃。
“玲珑坊的衣服自然是好的,隻是……”
“隻是什麽?”
“再過不幾日便是新年,這個時候去訂制衣服的話,怕是趕不到過年之前完成。”這隻是其一,玲珑坊的衣裙可都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這價值自然不菲,可問題是衛菡她付得起這筆銀子嗎,還是她以爲,鄭柔會好心到從中饋裏面給她支取這筆銀錢!
“哼,趕得及要趕,趕不及也要趕,這可是皇子府要的東西,她們難道還敢推脫不成!”
“如此,那奴婢就去走一趟。”
銀錢一事雲舒沒有問,衛菡自然也就沒有提,權且當作這衣服是不花錢的一般。
待到衛菡沒有留意的時候,冬兒悄悄的湊到雲舒的跟前問道,“雲舒姐姐,我聽說玲珑坊的衣裙都十分貴氣,可是方才皇子妃也沒有給你銀錢啊!”
“這就要看個人本事了,皇子妃她壓根就沒準備花錢穿這身衣服。”仗着自己是皇子妃,料想玲珑坊的人也不敢将此事聲張出去,另外一個原因,想來她也是覺得自己有辦法,是以才如此有恃無恐。
“那該怎麽辦啊?”
“此事你無需費心,我自有辦法。”
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在她這兒占了便宜還全身而退的,上次衛茹是一個教訓,奈何她們衛家的人都記吃不記打,那今次便不要怪她了。
挑着绮蘭苑中無事的時候,雲舒便依照衛菡的吩咐出府去了玲珑坊。
因着是以六皇子府中婢女的身份前去,是以雲舒便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而入,并沒有如以往一般暗中偷偷摸摸的直接去娟娘的繡樓。
不想方才坊内,卻四處不見娟娘的身影,反倒是旁的人來招呼了她。
“娟娘呢?”
“娟娘在會客,眼下怕是不便招待姑娘。”
聞言,雲舒約莫着暗中去娟娘的繡樓中等她,卻沒有想到還未落實想法,便見娟娘從後面的廳中走了出來,旁邊還跟着一名俊朗男子。
這人是……
尤彥?!
這位尤家的長子,雲舒隻在夜傾昱的書房中見過一次,還是隔着屏風,是以瞧的并不是十分真切,此刻倒是看了個滿眼。
“近來幾次送過來的布料均是上品,今後也都照着這般樣式來,價錢并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質地要好。”
“這是自然。”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緩步朝外走着,将人送到門口之後,卻見尤彥沒有離開,倒是令娟娘心下疑惑不已。
“不知大公子還有何事?”
尤彥神色略有些躊躇的望着娟娘,素來硬朗的臉上不自覺的飛上了兩抹紅暈,随後微微低下頭問道,“今次送來的錦緞中,有幾匹是極好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一聽這話,娟娘頓時一愣。
瞧着她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尤彥微微一笑,随後便拱手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雲舒躲在一旁瞧着這一切,眼中卻不覺閃過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看來這位尤家的大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待到娟娘終于回神的時候,卻未有任何的羞臊之意,反而隻是平靜的望着尤彥離開的背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之後便轉身回了坊中。
不想竟見到雲舒含笑的站在她的背後,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小……雲舒姑娘過來怎地不讓下人通傳一聲,想是皇子妃她有何吩咐?”
“确然如此。”
“那姑娘到裏間說吧!”
說話間,兩人便朝着後面的房中走去,不在話下。
方才進到房中,雲舒便饒有興味的望着娟娘,生生看的後者頭皮發麻。
“小公子這般看着我,倒是令我有些手足無措了。”
“尤彥最近是不是經常到這來?”
忽然聽雲舒提到尤彥,娟娘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後想到那人方才說的話,臉色也不禁有些泛紅。
“因着與尤家有生意上的來往,是以走動多了些。”
“娟娘,自欺欺人可不是解決辦法。”即便是有生意往來,可也不必如此殷勤的對娟娘好,尤彥的司馬昭之心可是很明顯了呢!
“小公子我……”
“尤彥此人爲人聰明但不自負,手段光明磊落,倒也算是個正人君子,隻是他如今在尤家的地位略有些尴尬。”
看着娟娘似是有些不解的樣子,雲舒便接着說道,“他是尤康先夫人的孩子,與如今尤府的二公子和小姐并非一母所出,而眼下尤府中的這位大夫人也是不好相與的,這府中偌大家業自然有人眼紅,是以如今雖是尤彥在處理尤家的事情,但将來是如何情況,卻就有些不确定了。”
“這我倒是有些耳聞,聽聞尤家家主尤康有些懼内,很是敬畏如今的這位夫人。”
聞言,雲舒一臉認真的望着娟娘說道,“若你果然覺得尤彥此人靠得住,倒也未嘗不可與他試着相處,隻是他背後的這一大家子人,你也不可忽略了才行。”
“小公子說的哪裏話,我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說着話,娟娘不覺苦笑了一下,眸中布滿了一絲哀色,“尤彥是個正經人家的公子,要娶什麽樣的女子娶不到,何必找我這般不幹淨的人,小公子快别拿我打趣了。”
她是嫁過人的女子,身子已經不幹淨了,哪裏還能指望着再找,就這般陪着小公子,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也就罷了。
心知感情這樣的事情别人插手不得,是以雲舒也就不再多言,總之不管将來如何發展,她斷不會再讓娟娘受了旁人的欺辱就是了。
“且不說那些了,小公子今次過來是有何事?”
“我記得早前你曾繡織過一件石榴紅绫的裙子,樣式裁剪的十分大氣考究,可曾出賣了?”
“還不曾。”
那裙子漂亮雖漂亮,但卻十分難以漿洗,若是一個弄不好的話,便會掉色,倘或遇到酒水之類的,便會掉的愈發嚴重了,也是因着這個緣故,未免出手之後又被人厭棄,是以一直不曾賣出去,如今還擱置在繡樓當中。
“如此恰好,趕在年前将尺寸改成六皇子妃的,之後我會過來取。”
“小公子要将這衣裙獻給皇子妃?!”聽聞雲舒的話,娟娘頓時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對。”
“可這石榴紅绫……”
“無礙,你依我所言,我自有道理。”
見雲舒都已經這般說了,娟娘便心知她有自己的打算,是以也就不再多言。
在玲珑坊吃了一些娟娘親手做的點心之後,雲舒方才回了六皇子府。
不想方才回了绮蘭苑,便見衛菡兀自笑的開心,也不知是遇見了什麽喜事。
“皇子妃這是怎麽了?”
“雲舒姐姐你不知道,方才你剛走沒一會兒,李管家便來了這裏,說府上來了一位畫師,爲了在過年的時候給皇子妃和側妃她們作畫的。”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夜傾昱竟還有這份心思嗎?
“可不是嘛,是以皇子妃才如此高興呢!”
聞言,雲舒眸色淡淡的掃了衛菡一眼,随後便移開了視線,依舊忙着自己的事情。
……
除夕這一日,衛菡早早的便起了身,瞧着雲舒前一日從玲珑坊中取回來的衣裙,喜歡的愛不釋手,當即便穿在了身上。
芙蓉爲帶石榴裙,金玉作佩暖香薰……
衛菡的膚色本就白皙,此刻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全然會被那種鮮豔的紅色映襯得光彩煥發、明媚奪目,更顯亭亭玉立的迷人風韻。
雲舒看着衛菡身上曳地的裙擺,鮮麗又雅緻,讓人隻覺得眼前驚鴻一現。
前後打量着鏡中的自己,衛菡的喜悅之情簡直溢于言表。
“這件衣裙很是不錯,不愧是玲珑坊的手藝,到底比旁的一些要強上許多。”
“皇子妃喜歡,是她們的榮幸。”
“這話說的很對!”
又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妝容,見沒有什麽不妥之後,衛菡便帶着雲舒等人往前院而去。
雖是除夕,可天氣卻略有些陰,空中甚至還洋洋灑灑的下着雪,不過卻絲毫不會減損人們過節的興緻。
而衛菡一身大紅衣裙走在雪地裏,頭上撐着一把油紙傘,遠遠望去,當真美得如畫一般。
半路上遇到了鄭柔,衛菡便愈發高傲的揚起了下颚,徹底的将她給無視了。
相比起衛菡這一身盛裝,鄭柔倒是稍顯随意了一些,與往日的打扮無異,依舊是清清淡淡的模樣,在此寒冬天氣,倒是莫名讓人覺得幹淨清透,又格外惹人憐惜。
雖是一走一過,但是鄭柔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豔之色卻還是被雲舒注意到了,她自然不會認爲鄭柔是在羨慕或者是嫉妒衛菡的這一身衣裙,想來她關注的,隻是這衣裙的顔色吧!
如此張揚熱烈的紅色,隻有正妃才能穿着,如鄭柔這般身爲側妃,怕是窮盡一生也沒有這個機會。
想到這,雲舒的眸光便不覺一閃。
一開始爲衛菡選擇這條石榴紅绫的裙子,她打的便是這個主意,希望待會兒鄭柔的表現别讓她失望!
待到一行人進到房中的時候,卻見夜傾昱已經坐在了廳中,面前還站着一位年輕的男子,容貌出衆,舉止娴雅。
“臣妾等參見殿下。”
“起身。”夜傾昱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衛菡,見她一身明豔的大紅衣裙,不覺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後不着痕迹的掃過了一旁的雲舒。
這衣裙倒是極爲好看,隻是可惜了,若是舒兒穿在身上的話,必然更加令人感到驚豔。
衛菡的容貌和氣質,襯不起這般濃烈的顔色,反而會完全被其壓制住,真真是白瞎了這般好服飾。
夜傾昱心中的想法衆人皆難以猜到,不過卻都看見他的視線落到了衛菡的身上,如尤夫人之流便不禁覺得心塞。
“草民見過皇子妃、兩衛側妃,各位夫人。”說着話,隻見那男子微垂着頭,拱手朝着衛菡等人施禮。
“起吧!”
“明允的畫技本殿是見識過的,今日便讓他爲你們作畫,權且作爲新年的好彩頭。”
“多謝殿下,有勞先生。”
聞言,季明允趕忙謙卑的拱手回道,“不敢當、不敢當。”
距離開宴還有好些時候,是以衆人便在此安心作畫,夜傾昱倒是也沒有急着離去,而是一直靜靜的坐在一旁,時而喝杯茶,時而擡首掃她們一眼。
若是換作平時的話,夜傾昱一定沒有這閑工夫在此與她們閑扯,隻是今日是新年,他想要與雲舒一起過完這一日,因此便隻能待在這兒。
其實說是作畫,可季明允不過就是簡單的勾勒一些輪廓而已,他沒有膽子讓這些女子在此端坐幾個時辰給他精雕細琢,是以他隻能先畫下輪廓,之後再通過日常的觀察來繼續完成畫作。
不止如此,這皇子府中的每一位女子都不僅僅代表她們自身而已,她們背後都有着強大的母族和勢力糾紛,侯府的小姐也有、尚書家的女兒也有、禦史大夫家的千金也有,各個都是他不能招惹的主兒,若是當真将何人畫的更爲漂亮些,那麽勢必就會引來旁人的不悅。
想到這些,季明允的頭上便不禁布滿了細密的汗水,不過他的神色倒是未曾流露絲毫的焦急。
見狀,雲舒饒有興味的打量着這位年輕的畫師,心道他膽子還真是不小,連這樣的活計都敢接,自古與女子牽扯上的事情,有哪一件是能善了的。
借着給衛菡倒茶的功夫,雲舒不着痕迹的掃了一眼那畫師所繪的畫,眼中卻不覺閃過了一抹贊許之色。
他倒是聰明,所有人的樣貌都隻是一個粗略的輪廓,可唯有身上的衣着服飾,卻精細的不能再精細,完全就與現實中别無二緻。
以衣着服飾彰顯個人的身份地位,容貌反倒被他忽略,這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然而就在衆人都聚精會神的望着季明允作畫的時候,卻不料衛菡的一聲驚呼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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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爲帶石榴裙——梁元帝《烏栖曲》
金玉作佩暖香薰——公子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