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扶着衛菡上了馬車之後,卻見她還是一臉的不悅,明顯還在爲方才鄭柔的事情生氣。
說起來,衛菡能忍到如今才對鄭柔揮出那一巴掌,雲舒覺得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也算是不錯了。
“皇子妃既是已經打了鄭側妃出了氣,這會子就不必再與自己爲難了。”
聞言,衛菡卻搖頭說道,“你知道什麽,我與她置這口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非她今日沒有眼色的湊上來,我也不會如此大動肝火。”
“或許這就是鄭側妃的目的呢,您如此動怒反而着了她的道。”
“你是說,她是故意激怒我的?”
“奴婢覺得,或許就連鄭側妃自己也沒有想到您會直接同她動手,她大抵認爲您會如往常一般忍讓,是以才刻意說那些話氣您的。”
聽聞雲舒這話,衛菡仔細想了想,卻發現可不就是這麽回事!
以往每次她與鄭柔交鋒,雖然她也吵得厲害,可事後卻總被她氣的不行,偏偏她越生氣,鄭柔就越是笑的開心,如此惡性循環。
如今與雲舒這般一說,衛菡方才恍然大悟,或許從一開始鄭柔就是瞧準了她這一點,是以才刻意在氣她,給她設下圈套。
“她自以爲将我拿捏的清楚,卻萬萬想不到這一次我會不按她預想中的去做。”
“皇子妃日後隻需要稍加掩飾自己的情緒,鄭側妃自然就無法像以往那般控制住您。”一邊說着,雲舒一邊爲衛菡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她的手中。
“你是讓我不要随意發脾氣嗎?”
見衛菡的面上似是流露出了不悅,雲舒卻沒有如以往一般順着她的意思開口,而是眸光冷凝的依舊說道,“不然呢,皇子妃還當自己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嗎?”
隻這一句話,瞬間就讓衛菡失去了原本的氣勢,本就有些紅腫的眼睛此刻又不禁盈滿了淚水。
“難道就因爲侯府敗落了,我就要注定低人一等的活着嗎?”
“倒也并非如此,畢竟你還是六皇子妃,單單沖着這個身份,旁人也不敢爲難于你,可是皇子妃心下也該明白,是殿下護着你,你才是尊貴的皇子妃,若是殿下舍棄了你,那你就隻是空有其名而已。”
“可是殿下他……”
“至于殿下到底要如何對你,這就取決于皇子妃自己的表現了。”
衛菡大可以如以往一般對夜傾昱不屑一顧,甚至偶爾還在心中合計着夜傾瑄,不過與此同時,也終将注定她要失去眼下擁有的一切,不止如此,她還會經曆比從前更加難堪的經曆,想來這些都是她不願承受的,既然不願,那就該想辦法去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我該如何做?”似是被雲舒的話吓得不行,衛菡趕忙抓緊雲舒的手問道。
“自然是對殿下好,你對他好,他自然也會對你好,放下那些虛無缥缈的自尊吧,沒了殿下和六皇子府的庇護,您如今就隻是一個罪人之子罷了。”
聞言,衛菡驚恐的瞪大了雙眼,握着雲舒的手都能讓她感受到衛菡的恐懼和慌亂。
“那……那我如今這般去天牢,殿下他……他會不會不高興……”說着話,衛菡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絲無措,似是生怕因此而得罪了夜傾昱。
“侯爺和夫人畢竟是皇子妃的爹娘,您心中記挂也是常理,殿下自然會體諒,否則的話,今日也不會特意命奴婢陪同您前往。”
聽聞雲舒如此說,衛菡方才放下了這顆懸着的心。
她心中的确是在擔心爹娘的安危,可是相比之下,她卻更加在意自己的将來。
如雲舒之前所言那般,襄陽侯府與殿下本就在對立面,如今侯府倒台,怕是殿下定然欣喜不已,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對他埋怨什麽,因爲她今後的命運就徹底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一開始的時候,衛菡不是沒有抱着其他的期待,想着宮中的皇後姑母或許會想起她,不會任由她自己深陷六皇子府中,但是直至最後,她終是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
如果說皇後久居深宮不得對她施以援手的話,那麽總不至于連表哥也如此,他在朝中隻手遮天,難道會連她的情況也不知道嗎?!
事實證明,當侯府沒有了用處,那麽她一個小女子,則更加不會有人将她放在眼中。
幸好……
夜傾昱并沒有因爲侯府的倒台就對她諸多爲難,也沒有趁機給她一紙休書,這已經是衛菡覺得最爲難得的事情了。
看着眼中閃閃爍爍的光芒,雲舒便心知她是在想着侯府的事情,不過不管她怎麽想,結局都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事情發展到如今這一步,襄陽侯府必須毀滅,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事實,就連夜傾瑄也是有心無力。
陛下已經降下了明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誰插手都隻會徒惹陛下的懷疑而已。
想到這,雲舒的眸光不覺一閃。
說起來,她倒是希望夜傾瑄能夠顧念一下骨肉親情,這樣一來,或許就會暴露一些把柄給夜傾昱,他們也好拿捏住他的短處。
可是偏偏那人太過謹慎小心了,怕是今次也就隻能收拾一個襄陽侯了。
接下來的路程中,兩人一直不曾再說話,直到馬車停到了天牢門口的時候,雲舒方才小心翼翼的扶着衛菡走下了馬車。
仰頭看着這一處的巍巍高牆,衛菡的心下不禁充滿了懼意,看着四處都是重兵把守,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随後方才擡腳向門口走去。
“站住!”門口的侍衛見到來人,頓時便将手中的兵器橫在了兩人身前,直接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見狀,衛菡吓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幸而雲舒暗中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太過失了顔面。
“我家殿下早前已經與易大人說過了,兩位大哥竟沒有接到命令嗎?”說話間,雲舒便從袖管中取出了夜傾昱的令牌,亮給了那兩名把守的侍衛。
看着那令牌上醒目的一個“昱”字,那兩人相視一眼,随後趕忙躬身拱手朝一旁退了兩步。
“多謝兩位大哥行方便,這是一點小意思,不妨去打個酒吃。”一邊說着,卻見雲舒将手中的一錠銀子遞給了其中一人。
“姑娘客氣了,随我來吧!”話落,那人便轉身朝裏面走去,示意雲舒她們跟上。
一路跟在那侍衛的後面走着,衛菡不禁奇怪的朝着雲舒問道,“你懂的倒是不少嘛!”
聞言,雲舒卻滿含深意的說了一句,“非是奴婢知道的多,而是這世間大部分人都容易被收買,高貴的人有一種買法,低賤的人自然有另一種買法。”
聽聞雲舒的話,衛菡本還打算再問些什麽,可越是随着那名侍衛走下去,她的心裏便越是覺得害怕,身子便下意識的朝着雲舒靠過去。
天牢之中昏暗無比,每往前走一步,衛菡都覺得她好像邁入了地獄深淵。
四周都是關押囚犯的牢房,厚重的鎖鏈将門緊緊的鎖住,可盡管如此,衛菡還是擔心那裏面關押着的人會忽然沖出來。
不知是不是有獄卒正在對犯人用刑,整個天牢中不停的在回響着凄厲的哭喊聲,生生聽得人頭皮發麻。
濃重的血腥之氣萦繞在鼻端,熏得衛菡幾欲作嘔。
“還有多久才能走到?”害怕的縮在雲舒的身後,衛菡的聲音甚至都帶着一絲顫抖之意。
“侯府中人不比尋常罪犯,想是被關押在裏面。”
“你……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明明雲舒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鬼氣森森的地方,可是怎地瞧着她就如此淡定的樣子?
“奴婢也是人,自然也怕,隻是怕又有何用呢,都已經來到這兒了,難不成還能回去不成!”
聞言,衛菡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難堪。
幸而這一處光線昏暗,是以也無人看見。
剛剛方才踏足此地,衛菡的心中便萌生了退意,此刻聽雲舒這般一說,她就算打算回去也無法說出口了。
直至走到最裏面的牢房時,那位領路的侍衛才停下了腳步,“雖說是六殿下的意思,但姑娘也需快着些,就當是給咱們行方便了。”
“這是自然。”
待到那人離開之後,雲舒朝着一側的牢房看了看,果然發現了侯爺夫人就在其中。
“菡兒!”就在這時,侯爺夫人也注意到了衛菡的身影,她不敢置信的沖上前來,一把握住了牢門,眼淚汪汪的望着衛菡。
“娘……”
衛菡不敢置信的望着眼下的婦人,根本不敢将她與自己的娘親當成是一人。
隻見她的衣服髒亂不已,原本梳理的精緻的發髻此刻也散亂下來,眼睛紅腫不堪,淚水暈濕了臉上的妝容,整個人顯得狼狽至極。
“菡兒,你是來救娘的對不對,你快将娘救出去啊!”一邊說着話,侯爺夫人一邊欲伸手拉住衛菡的手,卻吓得她頓時向後面退了一步。
“啊,對了,是六殿下!是他帶你來的對不對?你求求他,讓他救我們出去!”
“娘……”愣愣的望着侯爺夫人,衛菡根本就不相信她到底見到了什麽。
再說雲舒在一旁聽聞這話,心中卻不禁連連冷笑。
這位侯爺夫人怕是瘋了吧,居然還指望着夜傾昱去救她們,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糊塗!六皇子怕是巴不得咱們都死了,怎麽可能來救你!”襄陽侯似是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禁沉聲朝着侯爺夫人喝斥道。
“那……那大皇子呢……還有宮中的皇後娘娘,難道他們就真的不管咱們了嗎?”
“若是真的要管的話,哪裏會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反應。”皇後和大皇子擺明了要置身事外,可問題是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讓他侯府上下遭受如此滅頂之災?!
看着襄陽侯一臉的疑惑和不解,雲舒心下不禁冷笑,看來侯府沒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不是沒有理由的,都已經走到了這步田地,襄陽侯竟然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關鍵所在。
怕是他還在以爲這一切都是因爲衛霖和衛茹的胡鬧造成的,可他們的舉動也隻能算是導火索,真正讓他侯府上下遭難的,是他那顆貪得無厭的心。
若非他在背後支持馮子肅私造官銀的話,怕是也不至于落得今日這般結局。
再說侯爺夫人一聽襄陽侯所言,心中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頓時便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啊……活不成了,丢了我這老命不要緊,可憐我的霖兒和茹兒……”
聞言,衛菡恍然想起,從方才開始就沒有見到霖兒和茹兒,她四下裏看了看,卻發現他們兩人被關在對面的牢房中,卻不知是爲何。
隻見衛霖和衛茹兩人各據一角,全然看不出是往日意氣風發的侯府世子和小姐。
衛茹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扯得破爛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膚到處都是擦傷,頭發淩亂的不像話,一眼看上去與街上的乞丐無異,她的眼神很空洞,雙眼呆滞的盯着一個點看,不哭也不鬧,卻像是失了魂,如同木偶一般,毫無生氣可言。
見狀,雲舒的眼睛不覺微微眯起,想到之前聽聞的有關衛茹的傳言,她的眸光不覺一閃。
如此看來,衛茹當真是被人給侮辱了!
而反觀衛霖,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他兩條腿上的膝蓋骨都被剜掉了,露出森森白骨,周邊的衣物混着鮮血沾在皮膚上,連呼吸間扯動,都疼的他撕心裂肺。
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猙獰可怕,根本不像是以往那般得意的模樣。
“霖兒、茹兒,你們怎麽了?!”
怎麽會變得這般落魄,他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這般一看,相比之下,襄陽侯和侯爺夫人的情況倒算是好的了。
“大姐姐,你要替我和三姐姐報仇,都是靖安……都是慕青冉那個賤人,是她害我們至此。”一邊說着話,衛霖掙紮着要爬向門邊,可是行動間扯到傷口,頓時痛的他滿頭大汗。
衛菡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雙腿,隻将目光敷衍的落到别處,吓得手心都變得冰涼。
“茹兒,你和霖兒究竟是怎麽惹上靖安王和王妃的?”
“靖安王……”
乍一聽聞這幾個字,衛茹頓時一個激靈。
突然!
她開始拼命的掙紮,好像要掙脫什麽束縛一樣,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語,“走開、走開,别過來……”
“茹兒,你這是……你這是怎麽了啊……”侯爺夫人見到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女兒變成這個樣子,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啊……走開,啊……哈哈……靖安王,我是靖安王妃,哈哈,我是……我是慕青冉,哈哈……”
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手中不停的把玩着自己淩亂的頭發,時而塞進嘴裏,哪裏還有一點侯府千金的樣子。
瞧着衛茹這副模樣,雲舒便心知她已然是瘋了。
衛菡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她的手不禁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
侯爺夫人一把拉住衛菡的手,不停的朝着她哭訴道,“菡兒,你快點想辦法,你快點想辦法救我們出去啊!”
聞言,衛菡像是實在無法承受一般,猛地一下将自己的手從侯爺夫人的手中抽出,轉身便朝外面跑去。
“菡兒!”
看着衛菡忽然逃走,侯爺夫人忍不住的大喊出聲。
見狀,雲舒冷冷的掃了一眼監牢中的情況,随後便也随之離開。
在宮中當差多是有眼色的人,若說以前襄陽侯還有皇後娘娘的庇護,他們當然是伏低做小,百般奉承。
可是如今,一來是靖安王親自下的命令将人關進了天牢,二來從出事到現在都不見有朝陽宮和大皇子府上的人前來探監,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看來襄陽侯想要翻身從這天牢中走出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