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極其不喜歡林嬷嬷這個人,此刻再聽雲舒的話,自然愈發的看她不慣,不過想到她是殿下的奶母,衛菡又不能将她如何。
“仗着有殿下爲她撐腰,她自然得意些。”從前紅翎在的時候不也是這般嘛,她們娘倆慣會仗勢欺人的,如今紅翎走了,這林嬷嬷倒是又起來了。
“今日之事也是奴婢沖動了,下次萬萬不會再與她起沖突。”
“與你什麽相關,分明就是那婆子來找茬!”說着話,衛菡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不悅,想來若是此刻林嬷嬷就在此處的話,衛菡也必然要與她理論一番的。
“話雖如此說,不過卻恐她在背後會對殿下加減些言語。”一邊說着,雲舒一邊探究的打量着衛菡。
聞言,衛菡皺眉想了片刻,随後她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于是眸光精亮的朝着雲舒說道,“你去殿下那探探口風,瞧瞧那老刁婆是否真的與他說了什麽,屆時咱們也好有個準備。”
衛菡這話一出,顯然就是将雲舒當成與她同一陣營的人了。
“好,奴婢這就去。”話落,雲舒便轉身欲走,可是她随即想到什麽,便又朝着衛菡說道,“奴婢還有一事要回禀皇子妃。”
“什麽事?”
“自從紅翎出府之後,皇子妃的身邊便一直少個像樣的人照顧,奴婢今日發現冬兒那丫頭倒是不錯,不若今後就讓她在您身邊伺候吧!”
“冬兒?!”聽聞雲舒的話,衛菡不禁面露深思,似是一時沒有想起冬兒是誰。
“就是她,皇子妃也不必直接提她爲一等丫鬟,還是先放在身邊幾日瞧瞧,若是還合您的心意便就此定了,若是不好,便依舊打發她到院中去,如何?”
“就依你所言,這點子小事不必來回我。”說完,衛菡便在琉璃和琉玥的服侍下回了内間。
見狀,雲舒緩緩的擡起一直微垂着的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衛菡的背影之後,她便轉身出了房中。
去到夜傾昱書房的時候,恰好他正在等着她,瞧着樣子便像是有何事要說。
“怎地才過來?”他可恭候多時了,本以爲得知了他回府的消息她就會趕過來了呢!
“與衛菡周旋了一會兒,怎麽了?”
“今日宴會之前,我便将城中有關假币一案的想法禀明了父皇,後來他便召了夜傾辰去禦書房,一直到宮宴中途,我才當着衆人的面兒又與父皇低語了幾句,怕是此刻夜傾瑄那邊的人已經猜到了情況。”
“殿下刻意打草驚蛇,自然要讓他們猜到,這戲才能做足呢!”
自己的計劃被雲舒看透,夜傾昱也不惱,隻是朝着微微一笑,随後神色閑閑的品着茶。
“若是能夠就此牽連到襄陽侯府那邊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怎麽着也要令戶部尚書倒台。”夜傾昱唇邊含笑,說出的話卻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聞言,雲舒微微點了點頭,随後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挑眉笑道,“殿下今日可有目睹那位靖安王妃的真容?”
“自然。”
“如何?”果然如傳言中那般傾國傾城嗎?
“眼下看來,倒像是個聰明人,不驕不躁,談吐得體,既化解了父皇的試探,也一并解了襄陽侯和皇後的刁難。”
話說到這兒的時候,夜傾昱的心中不覺在想着,若是依照今日見到的情形,他倒是有些相信夜傾辰對這位王妃與衆不同。
“長相呢?”
似是沒有想到雲舒的關注點是在靖安王妃的長相上,夜傾昱促狹的望着她說道,“很漂亮。”
或者應該說是,非常漂亮!
“與我相比呢?”也不知雲舒是刻意爲難夜傾昱還是如何,她竟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聽聞這話,夜傾昱不禁一時語塞,他皺眉沉吟了半晌,最終方才回了一句,“很難說。”
聞言,雲舒的眼睛不覺微微眯起。
難說……
“必須說!”
“不及舒兒萬一。”
一聽這話,雲舒卻直接翻了一個白眼,心道這卻明顯是假話了。
見狀,夜傾昱眼中柔光盡現,聲音愈發誘惑的低歎道,“情人眼裏出西施,色不迷人人自迷……”
“快些收了神通吧,隻因方才聽衛菡提了一句,是以我才好奇的一問。”伸手推開夜傾昱湊過來的臉頰,雲舒自顧自的走到一旁坐下。
“哦?她說了什麽?”
“自然不是什麽好話,不提也罷。”
說完,雲舒喝了幾口熱茶,随後朝着夜傾昱問道,“林嬷嬷此人,到底如何?”
“在宮中混久了的人,自從我出宮之後她便也一并跟着來了這裏,在府中很是有些猖狂,不過我素日也懶得理會她,左右也翻不起什麽大的風浪來。”頓了頓,夜傾昱眸光一暗,接着問道,“怎麽,她來尋你的麻煩了?”
“怕是準備爲紅翎的事情來秋後算賬了。”
“她雖爲我的奶母,但其實不過是空有其名罷了,真的哺育我的那名老嬷嬷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她隻是空擔了一個名兒而已。”
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這個緣故,不過雲舒聽聞夜傾昱此言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林嬷嬷不是他的正經奶娘,那自己收拾起她來自然也就可以無所顧忌。
“聽聞她今日還去了栖雲軒,想是去拉同夥去了。”
聞言,夜傾昱神色未變,依舊漫不經心的說道,“無妨,你隻依照你自己心中打算的去做便是了。”
話落,夜傾昱的手忽然貼在了她的額頭上,原本微皺的眉頭方才緩緩舒展。
“夜裏小心些别着涼……”這話還未說完,他卻又神色認真的改了口,“不若我還是過去與你一起睡吧,免得你夜裏蹬被子,這病情隻怕是又要嚴重。”
瞧着某位一臉嚴肅認真的殿下,雲舒真的很不想拆穿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睡覺從不蹬被子。”
“是嗎?我不信!”
雲舒:“……”
不信是什麽鬼,難道她還需要特地證明給他看嗎?
愛信不信!
沒有理會夜傾昱暗戳戳的小心思,見外面天色不早,雲舒便回了绮蘭苑,不在話下。
……
翌日一早,雲舒看着給衛菡挽發的冬兒,瞧着她雙手靈活的翻飛,一眨眼的功夫就挽好了一個精緻的發髻,雲舒的唇邊不覺揚起了一抹笑意。
如此看來,這小丫頭倒是當真不錯,爲人機靈,心地也不壞,至少挺合她的心思的。
稍晚些時候,琉玥忽然神秘兮兮的來尋雲舒,隻言是茗湘苑那邊有動靜了。
一聽這話,雲舒頓時便來了精神。
“你細細說來,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是之前派去看着茗湘苑的人有了發現,說是剛剛殿下下朝回府之後,惜瑤姑娘帶着香蘭去前院書房了。”
聞言,雲舒的眸光不覺一閃,随後接着問道,“然後呢?”
“聽說惜瑤姑娘給殿下送了些她親手做的點心,之後便隻有香蘭一人從書房中出來了,後來便見她回茗湘苑取了惜瑤姑娘的琴,眼下怕是殿下正在聽琴喝茶呢!”
話落,琉玥見雲舒一時沒有反應,不禁斟酌着問道,“此事可要禀告皇子妃嗎?”
“不必。”
幾乎是想也未想,雲舒便直接否定了琉玥的話。
“此事你便全作不知,稍後我自會處理。”
“是。”雖然不知道雲舒究竟打算如何做,但是既然她如此說,琉玥自然不敢再多言。
而事實上,惜瑤去前院書房的事情,不止雲舒得知,不消片刻功夫,整個皇子府上下便都有所耳聞了。
并非是因爲他們都在監視着茗湘苑,而是她那獨一無二的琴音一起,便立刻引來了鳥雀在書房上空盤旋,衆人皆是瞧見了的。
荷香将此事描述給鄭柔的時候,芸香在一旁聽得略有些氣憤。
“側妃不去約束她一番嗎,難道就由着她使這些狐媚子的手段?”說着話,芸香的眼中充滿了對惜瑤此舉的不贊同和厭惡。
見狀,鄭柔原本還不甚在意的樣子卻忽然将目光落到了芸香的身上,“怎地你看起來竟比我還着急?”
隻一句話,頓時便吓得芸香“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還望側妃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聽聞芸香的話,鄭柔卻好像十分不解的樣子。
可是偏偏她這般柔柔的與她說着話,才讓芸香感到愈發的恐懼。
這府上的人都當側妃爲人和善,極好說話,可是沒有人比她和荷香更清楚,那隻是因爲他們不值得她出手去對付而已。
“奴婢……奴婢不該妄言此事……”一邊說着,芸香一邊擡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若是換作以往的話,怕是鄭柔一定會制止她,可是今日不知爲何,她卻隻是冷眼看着,眼中甚至還帶着一絲柔柔的笑意。
見此,芸香深深的低下了頭,趕忙又接連扇了自己幾巴掌。
一旁的荷香皺眉看着,卻始終都沒有開口爲她求情。
她看得出來側妃是有意敲打芸香一番,若是芸香自己心裏有些算計的話,那她就該就此消解了側妃的疑心,否則的話,怕是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側妃息怒,奴婢今後再也不敢了。”
“芸香,你跟着我有幾年了?”忽然,鄭柔轉頭望向芸香問道。
“回……回側妃的話,奴婢……奴婢自幼便在您的身邊伺候……”
“往日我也不覺得你如何,隻是自從我讓你去服侍殿下之後,你的心态似乎就發生了些變化,我說的可對?”
聞言,芸香的眸光倏然一凝,随後趕忙磕頭解釋道,“奴婢不敢,側妃如此說實在是冤枉奴婢了。”
“是不是冤枉你心裏最清楚,我與你說這些也并非是要逼着你承認,隻是主仆一場的份兒上,我也不願你最後落得個不好的結局,是以你自己還是收着些爲好。”
聽聞鄭柔的話,芸香頓時吓得渾身發抖,總覺得今日之後她就離死不遠了。
“罷了,起身吧!”
看着芸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樣子,鄭柔最終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你隻需要記住,我讓你去服侍殿下,不過是權宜之計,并非是真的打算要扶你上位,這一點,你需要記清楚才是,否則的話,你能有這個機會,别人自然也會有。”
“奴婢記住了,奴婢日後再也不敢了。”
見狀,鄭柔伸手拂了拂額頭,随後便揮了揮手示意讓她退下,倒是并沒有去過分關注惜瑤的事情。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惜瑤一些争寵的手段罷了,她近來也着實是沒有精力去理會這些,便由得她們去折騰吧!
……
話分兩頭,且重新說回惜瑤這邊,她稍顯局促的坐在夜傾昱的書房中,彈奏完一曲之後,她便靜靜的坐在那裏,不敢吭聲也不敢輕易動作。
夜傾昱微閉着眼欣賞琴音,見一曲終了,他便神色慵懶的吩咐了一句,“再來一曲吧!”
聞言,惜瑤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夜傾昱一眼,随後才又緩緩的擡起了手。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谑兮,不爲虐兮。
一邊彈唱,惜瑤的目光不禁含情的望着夜傾昱,眸中漸露癡迷之色。
早在接觸到這位六殿下之前,惜瑤便已經先結識了豐延皇室的七殿下,也是從那時起,她知道夜家的子弟中多是這般豐神俊朗的男兒。
她雖流落風塵,但卻并不願以色侍人,原本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她沒有想到竟然會意外得到七殿下的庇護。
與他結識之後,青樓中的老鸨自然不敢再逼着她賣身,可或許是因爲七殿下四處留情的緣故,惜瑤從未對他有過别的非分之想。
但是對于眼前的男子,她卻難得有了一些旁的心思。
初時會答應七殿下來這府上做他的眼線,并非是惜瑤心甘情願的想幫他,隻是恐拒絕了他之後自己的境地會變得更加的糟糕,是以她無計可施之下,便隻能順從。
可是惜瑤沒有想到,原來傳聞中的六殿下會是這樣的男子。
或笑或怒,皆是各有風姿,從初見,便在她的心裏紮了根。
想到這些,惜瑤手中的琴音忽然一轉,直接從“淇奧”變成了“鳳求凰”。
琴音雖轉,但是卻并不妨礙聆聽的人,可見彈琴之人的琴技高超。
一首鳳求凰,被惜瑤彈得如泣如訴,感人至深,而她自己也仿似透過這曲子在向夜傾昱表達什麽一般,眼中透着無限的深情。
房中一時安靜的隻剩下了琴音響動,窗外倒是有些鳥兒在空中盤旋,時而落在地上,時而翩飛而起。
待到這一曲終了,夜傾昱不覺輕拍着手掌,眼中難掩贊歎之意。
“怪道老七對你贊歎有加,這般琴技的确是名不虛傳。”
忽然聽聞夜傾昱提到夜傾睿,惜瑤的臉上有瞬間的僵滞,她勉強壓下心神,随後朝着他淡淡一笑。
“殿下謬贊了。”
“明日再來爲本殿彈奏一曲吧!”
聞言,惜瑤眸中稍顯驚訝的望着夜傾昱,似是沒有想到會忽然得到這樣的恩賜。
“殿下傳喚,惜瑤不敢不從。”她來此本就是抱着這般想法,如今全不費功夫的達到了目的,她自然滿心歡喜。
------題外話------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谑兮,不爲虐兮。——《國風·衛風·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