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衛菡轉頭朝着窗外瞧瞧,果然見一片鳥語花香的樣子,偶有微風拂過,吹動院中的樹葉沙沙作響。
“自從皇子妃之前生了那場病之後便極少去外走動了,難得今日天氣和暖。”
“也好。”想着綠竹這話說的倒是極是,衛菡便也就起身朝外走去。
見狀,綠竹趕忙示意一旁的雙兒跟上,兩人一左一右的落後衛菡兩步出了绮蘭苑。
一路朝着花園中走去的時候,衛菡卻忽然發現有三三兩兩的鳥兒朝着北院的方向飛去。
她駐足看了半晌,隐隐聽到有悅耳的琴音傳來,還一并伴随着女子婉轉的音色,如泣如訴,緩緩響起。
隻聞得聲清韻美,紛紛沉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風生绮席;若上苑流莺巧啭,似丹山彩鳳和鳴;詞歌白雪陽春,曲唱清風明月。
一聽這聲音,衛菡不覺轉頭朝着綠竹問道,“哪傳來的聲音?”
“回皇子妃的話,奴婢聽着似是從茗湘苑那邊傳來的。”
“茗湘苑?!”那不是從前姜氏住的院子嘛!
“正是,如今住着惜瑤姑娘。”
聽聞綠竹的話,衛菡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抹鄙夷。
惜瑤……
便是殿下生辰那日,七皇子送來的那名青樓女子!
雖說是賣藝不賣身,可到底是身處在那種魚龍混雜的下九流地方,哪裏就能保證幹淨呢!
不過别的衛菡不知道,但是想來那個惜瑤勾引男人的手段定然不簡單。
“當真是好生清麗的琴音啊!”就在衛菡沉思之際,卻忽然聽聞旁邊響起了一道含笑的聲音。
聞言,衛菡下意識的轉頭望去,卻隻見鄭柔和尤夫人連同賀夫人在内一同朝着這邊走來。
“韓娥之吟,秦青之詞,雖不遏住行雲,也解梁塵撲簇。”聽聞尤夫人的話,鄭柔也不禁含笑着接道。
反而是一旁的賀夫人,依舊如以往一般沉默的站在旁邊,神色稍顯羞怯,可是眼中卻一片冷漠。
“你們瞧,茗湘苑那一處的上空怎麽有那麽多的鳥兒?!”一邊說着,尤夫人不覺驚訝的伸手指着茗湘苑的那邊,眼中充滿了興奮。
尤夫人的一聲驚呼,頓時引得衆人都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果然見到茗湘苑的上空百鳥盤旋,随後飛舞着漸漸落到了院牆之下,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見狀,就連衛菡的眼中也從初時的不屑漸漸變成了震驚。
“看來這位惜瑤姑娘果然不簡單,一曲清歌、一道琴音,便可引得百鳥來聚!”說着話,尤夫人的眼睛不由得轉向了衛菡的方向,似是想要看看她是何反應。
畢竟相比起自己來講,尤夫人覺得衛菡身爲皇子妃會更加厭惡這個惜瑤!
殿下生辰那日當着衆人的面兒收下了惜瑤當妾,這事兒不管是她亦或是鄭側妃來講都沒有什麽好值得注意,不過心裏略有些酸,可是對于皇子妃來講那就不一樣了。
這般一想,尤夫人的唇邊不覺泛起了一抹笑意,想着今日還真是沒白出來一趟,竟還趕上了這樣一場熱鬧戲。
原本她還擔心着自己的身子不願出院子,可是又恐自己這般行爲會引起衆人的懷疑,是以她隻能硬着頭皮前來。
不知想到了什麽,尤夫人的目光下意識的瞟向了自己的小腹,随後又趕忙移開了視線,唯恐被别人注意到。
然而這一切到底還是沒能逃過鄭柔的眼睛,均是被她一眼不落的看在了眼裏。
可是她不懂,尤夫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慌亂究竟是爲何?!
她如今懷着豐延皇室第一位孫子輩的孩子,本該是意氣風發才對,何以露出這樣的神色?
正在想着,卻忽然聽到衛菡在一旁冷哼,“再不簡單也隻是一個青樓女子,難登大雅之堂!”
出身如此卑微,便是有傾國傾城的貌又能如何!
可是衛菡這話一出,鄭柔卻不覺轉頭掃了她一眼,心中驚歎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要知道,如今的襄陽侯夫人出身便極低,否則的話,也不會将衛家的姐弟都教養的這般。
但這些事情,衛菡自己似乎都不記得了,隻知道一味的嘲笑别人,卻從未想過自己。
“你好像聽得津津有味的?”看着依靠在樹杈上聽得專注的燕漓,雲舒不覺打趣道。
“雲舒姑娘有所不知,平日實在是難得這樣的機會,也從未見過女子之間這般鬥嘴。”燕漓好像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爲有何不對,也沒有感到任何的羞愧,神色倒是極爲自然。
“你喜歡看後院的女子掐架?”這興趣未免太獨特了些!
“倒也談不上喜歡,隻是覺得有些稀奇。”
雲舒:“……”
還真是坦誠的很!
“不過就是彼此互怼而已,哪裏稀奇?”
“姑娘可知在下平日做的是什麽活計?”沒有直接回答雲舒的話,燕漓反而又反問了她一句。
“暗衛啊!”
“這便是了,我與燕洄均是殿下身邊的護衛,平日打交道的人多是一些殺手和刺客,兩方碰面便刀劍相向,哪裏有機會像她們這般互相鬥鬥嘴,是以覺得有趣的很!”
聽聞燕漓這一番毫無邏輯的理論,便是雲舒也不禁覺得有些招架不住。
這思維也是沒誰了!
“你今日不需要在書房中守着嗎?”怎地竟陪着她來了此處?
“不需要。”
“爲何?”往日見他一直守在書房中寸步不離,今日難道有何特殊之處?
“守着書房原本就是爲了防備姑娘你,如今殿下的秘密既然已經被你知曉,自然便沒有什麽好瞞着的了。”
聞言,雲舒卻不禁感到有些驚訝。
防着她?!
“防我做什麽?”
“從姑娘到皇子府的那一日起,殿下便心知姑娘并非泛泛之輩,是以吩咐屬下日夜守在書房中,以免被你瞧出什麽破綻。”
“可那日是你主動将夜傾昱的秘密暴露給我知道的吧!”既是原來防備着她,何以他忽然善做主張的又将秘密告知了她?
“知曉了我家殿下的底細,姑娘便要對我家殿下的人身安全負責,是以屬下才會铤而走險的沒有瞞着姑娘。”
“你倒不愧是夜傾昱的好手下,行事作風竟與他半點不差!”說着話,雲舒不覺瞪了燕漓兩眼,可是随即想到他看不見,便又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多謝姑娘誇獎!”
“可你就不怕我會背叛他?”她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想來如此秘密的會面,也必然是事關性命的大事,若她說了出去,怕是會累及六皇子府上下的人命吧!
“姑娘已經與我家殿下有了肌膚之親,此生必然是要生死相随的,又怎麽會做出那般背棄誓約之舉。”
“肌膚之親?!”雲舒神色震驚的望着燕漓,不懂他這話從何而來。
“燕洄與我說的,不過就算他不說在下也已經知曉。”說完,燕漓還朝着雲舒的方向微微一笑,卻讓雲舒恨不得直接撕爛他的臉。
知曉個鬼啊!
沉下心來之後,雲舒的心中忽然想起方才燕漓說的話,她的眸光不覺微微變暗。
那日在密室之中,她聽到夜傾昱喚了一聲“兄長”,可至今她也沒有猜到那人究竟是誰。
豐延的皇室之中,比夜傾昱大的皇子倒是有幾人,可卻都不大有可能。
首先是大皇子夜傾瑄,但二人素來是仇敵,絕無可能暗中私下交往。
再有便是三皇子夜傾桓,可雲舒卻覺得他的可能性幾乎與夜傾瑄相差無幾,隻因早前她曾從那人的口中聽到過一段皇室秘辛,事關夜傾昱的身世,是以她才會這般猜測。
早在湘妃娘娘收養夜傾昱之前,他本不是在月華宮長大,而是在一位已故的宮妃膝下。
而那位宮妃正是夜傾桓的生母,封号容嘉貴妃,乃是當年慶豐帝極爲寵愛的女子。
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些連那人也不敢輕易啓齒的事情,容嘉貴妃被慶豐帝一杯毒酒賜死,而這麽多年唯一被立儲的夜傾桓也被奪了太子之位,也是從那之後,夜傾昱轉投到了湘妃娘娘的宮中,與夜傾桓和夜傾君兄弟倆泾渭分明,再無瓜葛。
夜傾昱這樣的做法或許在世人眼中顯得太過無情,甚至可以說是忘恩負義,但是在雲舒看來,這不過是他自己的選擇而已。
或許沒有這件事,他早晚有一日也會脫離容嘉貴妃和夜傾桓,畢竟他有自己的追求,不可能永遠屈居于他人之下。
至少在容嘉貴妃遭事兒之後他沒有對夜傾桓兄弟倆落井下石,這便算是他的本分,雖然在别人看來有些不大厚道。
但是皇室之中,哪有親情可言、哪有骨肉之分!
不過也正是因此,想來夜傾桓兄弟倆已經對夜傾昱恨之入骨了,是以雲舒覺得絕無可能會是他。
那麽唯一剩下的一個人,能夠當得起夜傾昱一聲“兄長”的,便隻可能是靖安王夜傾辰了!
這般一想,雲舒的眼中忽然極快的閃過了一抹精光。
據她所知,夜傾辰的手中握着豐延皇室近半數的兵權,享受着慶豐帝絕無僅有的信任,也是朝臣和衆皇子争相拉攏的對象。
如此說來,夜傾昱表面上極力拉攏夜傾辰,可事實上他們兩人卻早已暗度陳倉?!
見雲舒半晌都沒有再說話,燕漓卻忽然來了一句,“姑娘與殿下相識時日尚淺,對他所知所解或許并非十分清楚。”
聞言,雲舒語氣幽幽的說道,“不是并非十分清楚,而是半點都不清楚。”
她看不透夜傾昱這個人,雖然她從未打算将他看透!
“其實殿下他……”
燕漓的話還未說完,卻忽然聽到下方響起了一道驚呼聲,頓時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雲舒注目向下看去時,卻隻見尤夫人整個人都仰倒在地上,周圍是神色慌亂的衆人,紛紛叫嚷着下人,一邊着人去通知夜傾昱,一邊派人去府外去請大夫。
而在這群人中,反應最特别的兩個存在便是衛菡和賀夫人了。
隻見衛菡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腳邊散落了一地的圓潤玉珠,看來尤夫人就是因爲不慎踩到了這些小珠子是以才會滑倒的。
待到衆人都簇擁着尤夫人離開之後,衛菡卻還是驚懼的站在原地,根本無法相信方才發生了什麽。
再說賀夫人,方才全程都不見她有半點反應,反倒是要離開的時候,雲舒分明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冷笑,似是對整件事情了如指掌。
“皇子妃,咱們要不要跟着去看看?”瞧着衛菡一副吓傻了的模樣,綠竹不禁上前一步朝着她問道。
“不要!”
聞言,衛菡卻聲色俱厲的直接拒絕。
尤夫人那一跤方才摔得可謂是結結實實,隻怕她腹中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若是夜傾昱知道此事是因她而起,隻怕定然不會放過她,是以她才不要湊到他的跟前去。
可是衛菡卻哪裏知道,若是夜傾昱當真要問責于她,又豈是她避而不見就能躲得掉的!
“皇子妃方才也踉跄了一下,不知可有傷到哪裏?”
聽聞綠竹的話,衛菡才好似回神了一般,口中喃喃自語道,“對呀,我并非是有意的,若連我自己也傷到了,想來殿下就不會怪我了。”
說完,衛菡便急匆匆的朝着绮蘭苑的方向而回,倒是與出來時的心情全然不同。
“這便是雲舒姑娘今日特地跟着皇子妃的原因?”見人都走了以後,燕漓方才開口朝着雲舒問道。
他本以爲她是爲了制止什麽前來,不想竟真的隻是坐在樹上看戲而已。
“算是吧!”更多的,她是想要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測。
趁着四下裏沒人,雲舒身形迅速的跳到樹下,撿起地上的一顆小珠子和串線之後便趕忙飛身回了樹上。
她仔細的打量着手中之物,唇邊不覺揚起了一抹冷凝的笑容。
原來如此……
“姑娘可是發現了什麽?”
“這是自然,否則今日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麽長的時間在此。”
“此事可是于姑娘有何益處嗎?”否則的話,燕漓覺得她應當不會如此積極才對。
“我總也不能一直這般躲在暗處,到底還是要出來見人的。”或許今日之後,她便可以恢複自由身了。
聞言,燕漓卻不禁頗爲驚疑的問道,“這話如何說?”
那日爲了掩人耳目,殿下特意命人将綠繡從地牢中帶了出來,裝成雲舒姑娘的樣子以此來讓衆人相信他嚴刑審問了她,既然如此,如今又要如何重獲自由呢?
“現在都說出來還有什麽看戲的樂趣,你且等着瞧吧!”
話落,雲舒便依舊如來時一般回了夜傾昱的書房,并沒有再理會跟在身後的燕漓。
再說尤夫人這邊,方才被人擡回了憐星苑,衆人一時隻顧忙着憂心她腹中的孩子,倒是沒有去留意她的神色。
可鄭柔卻在不經意間掃了她一眼,卻隻見她滿眼的驚懼和慌亂,卻毫無半點憂心。
見狀,鄭柔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她方才狠狠的摔了那麽一下,可下身卻未見紅,而她自己好像也并不擔憂腹中孩子如何,倒是好像在擔心什麽似的,實在是有些令人心生疑惑。
恰在此時,出府去請大夫的小厮卻帶了一名素未蒙面的郎中,并非之前爲尤夫人看診的那位,仔細一問方才知曉,原來那大夫竟已經人去樓空,不知到哪一處發财去了。
這般一想,鄭柔不禁皺起了眉頭,心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