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來的很快了。”利安爲自己辯駁,同時給了周小瀾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不必怕,有他在。周小瀾低垂着頭站在門口,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利安出現之前她是真的吓壞了,以爲自己又一次辦事不利,她不怕少爺的懲罰,隻怕少爺不再讓她留在單家。
聽到利安的聲音,單壬朔轉過身,幽深的眸子掠過站在門口的周小瀾,落在利安臉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利安走的毫無預兆,回來的也無聲無息,他以爲他是在玩失蹤的戲碼嗎?
“剛剛回來的。”眨了眨藍色的眸子,利安邊走邊說:“我一回來就接到小瀾的奪命追魂電話,火急火燎的又趕過來,她爲什麽會暈倒?”
站定在床邊,利安一雙藍色的眸子,定定躺着的郁如汐,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呼吸也有些重,不過卻很平穩,他想自己已經知道她暈倒的原因。
“我要知道,還叫用你來。”沒好氣的睨了利安一眼,單壬朔的眸光又落在郁如汐臉上,有憐惜,也有擔憂,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利安給郁如汐做檢查,單壬朔忍不住催促他。“站着發什麽愣,快點給她看看。”
他叫利安來是給如如檢查身體的,利安隻是站着,能看出如如爲什麽暈倒才怪。
“我沒發呆,是在等你自動讓開。”利安白了單壬朔一眼,伸手推他肩膀。“你讓讓,人高馬大坐在這裏礙事,我都不好給她做檢查了。”
單壬朔本想反駁利安,轉念一想,如如昏迷有一段時間了,他實在擔心她,于是忍了,站起身退到床尾,看着利安給郁如喜愛做檢查。
利安很專業,先翻看了郁如汐的眼睛,又拿出聽診器聽了她的心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單壬朔見利安時而皺眉,時而淡笑,他很想問妻子的情況如何,每次話到嘴邊都沒問出聲,怕打擾了利安的檢查。
在單壬朔的耐心宣告用完之時,利安終于結束了給郁如汐的檢查,單壬朔剛要開口問,就被利安擡手阻止,單壬朔面色一沉。
“我們卻沙發坐着說。”利安根本不理會單壬朔的臉色,徑自走向沙發,單壬朔眷戀的看了郁如汐一眼,雖不是很明白利安的用意,但他知道,利安做什麽都是以如如的身體爲考量,也因爲相信利安,所以他不問。
單壬朔邁開步伐,大步朝沙發走去,利安中途像是想到什麽,停下腳步擡眸對站在門口的周小瀾說:“小瀾也過來。”
被點名的周小瀾有些懵,不明白利安少爺問什麽也要自己過去。
“我……”她遲疑的用手指指着自己,利安已經率先走向了沙發,見周小瀾還站在原地,對她招了找手。“過來呀,我有事情交代你做。”
“是。”周小瀾也是利落的人,聽利安說有事情交代她,馬上走向兩人。
“如如到底爲什麽暈倒?”一坐下,單壬朔劈頭蓋臉的丢出問題,他的耐心已經用盡。
“她懷孕了。”利安心中很清楚,若自己再不說明原因,單壬朔一定要他好看。
懷孕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将單壬朔和周小瀾都打了個措手不及,兩人都是屬于那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此時臉上卻出現了呆滞的表情。
利安撇了撇唇,真想用手機拍下兩人此時的表情,将來作爲要挾他們的籌碼,太難得了。
不過他也隻是想想,沒有付諸行動,單壬朔率先反應一個來,壓下心中即将爲人父的喜悅,确認道:“你确定?”
話雖這樣問,單壬朔心裏其實早就相信了利安的話,如如懷孕了,她暈倒是因爲懷孕的關系,他知道如如遲早會懷上孩子,隻是沒想到孩子來的這麽快。
他完全沒有心裏準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當你是高興過了頭,變成了傻子,不和你計較。”看家本領被質疑,利安很不高興的沉下臉。
少夫人懷孕了,太好了,太好了,周小瀾心中雀躍不已,若不是有兩位少爺在場,她真心跳起來拍手叫好,少夫人懷孕了,證明洪小艾的話是假的,等于是結結實實的打了洪小艾一巴掌,看洪小艾以後還怎麽跳。
“恭喜少爺和少夫人。”周小瀾喜悅的向單壬朔道喜。
單壬朔僅僅是點了點頭,嘴上沒說什麽,眼角眉梢卻染上喜悅的色彩,隻要想到自己的孩子在如如腹中成長,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驕傲。
“如如身體不好,懷孕會給她的身體造成負擔嗎?”喜悅過後,單壬朔沒有忘記現實的問題。
他就是這樣的人,高興歸高興,該面對的事情他也不會逃避。
聽了單壬朔詢問利安的話,周小瀾心中一跳,她當然也明白,郁如汐的身體狀況是目前最緊要的事情,雙眸直直看着利安,緊張的等着他的回答。
“你反應很快啊!”吹了一聲口哨,利安說:“這正是我将要告訴你們的,郁郁懷孕,我們大家都很高興,雖然這樣說很掃興,但我還是要說,郁郁的身體雖然經過我的調養好了很多,但不适合在現在生孩子。”
“什麽意思?”單壬朔皺眉問,他是真沒明白利安說的,如如現在不适合生孩子是什麽意思?
最關鍵的是,如如現在已經懷孕了。
“你不會忘了她有嚴重的胃病和心髒問題吧。”利安提醒單壬朔。
單壬朔臉色陡然一變,沒有接話,卻黯然的點了點頭,不想自己的痛苦被人察覺,單壬朔沉沉地閉眼眼睛,他就知道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這話是周小瀾說的,她像是在喃喃自問,又像是在問利安,眸光看向床上的郁如汐,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命運算是苦的,沒想到少夫人的命更苦。
“這很正常。”利安沉重的說:“嚴重的胃病會阻礙她攝取某些食物中的營養,不過,胃病不是最棘手的,懷孕對健康的人來說都是負擔,對郁郁來說就是超負荷了,最可怕的是,她有可能熬不到生産,心髒問題就會直接要了她和孩子的命。”
利安站在醫者的角度,該提醒的,他一樣也不會落下。
周小瀾的臉色刷地慘白,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單壬朔,見他閉着眼睛,放在沙發上的雙手卻緊握成拳,似在壓抑着什麽。
“她有可能熬不到生産,心髒問題就會直接要了她和孩子的命。”單壬朔腦海裏不斷重複着利安說的最後一句,他想天堂與地獄,從雲端墜落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忽然,他睜開眼眸,如炬的眸光盯着利安,薄唇輕啓。“打掉孩子。”
打掉孩子四個字,就那麽從他口中劃出,空氣都仿佛凝結了,單壬朔眼眸中也凝結着一片死寂。
周小瀾和利安都感覺身體發冷,不敢置信的看着單壬朔,他們心中很清楚,單壬朔做這樣的決定有多痛苦,不過分的說,任何人做這樣的決定都會痛苦。
單壬朔也是人,他當然也會痛苦,隻是,他将自己的痛苦掩飾了起來而已。
“你确定?”這次,利安問了和單壬朔一樣的話。
“需要我說第二遍。”單壬朔語氣冷漠,心卻在顫抖,卧室裏的溫暖适中,他卻覺得有寒氣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的骨髓中。
利安問他“你确定?”,他多想回答不确定,但他必須确定,他不用她的生命冒險,也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可能,他的一生中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沒有她。
在他沒有發現她對自己如此重要時,他已經擁有她,還讓她吃了很多苦,現在,他隻想好好的守着她,陪着她,哪怕将來他們不會再有孩子,這個會危及到她生命的孩子,也不能留。
今天無論他怎麽選擇都是痛,但他必須取舍,殺害自己的孩子是痛苦,失去她,他的人生将陷入一片黑暗。
“不用,不用。”利安突然結巴起來,他盯着單壬朔俊雅的臉龐看了良久,希望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最後失望的歎了口氣,問道:“隻是,你不再考慮一下,或者是等她醒來和她商量過再做決定嗎?”
“沒必要。”單壬朔扯了扯唇,聲音冷漠。“她……不用知道。”
她知道了隻會多一個人痛苦,因此,她沒必要知道,所有的罪惡,他一個人承擔。
利安這回是真的佩服單壬朔了,爲了郁如汐,單壬朔真的是什麽都可以犧牲,如果自己現在告訴單壬朔,要救郁如汐的方法是用他的命去換,他隻怕也會同意。
“我這幾天出門,是去拜訪各地有名的中醫。”利安突然說道,成功将單壬朔和周小瀾的眸光引到自己身上後,利安才繼續說:“若想同時保住郁郁和孩子,還有一個方法……”
卧室門口,單弘博焦急的走來走去,好幾次走到卧室門前,卻沒有動作,好幾次手都已經搭上門把,卻沒有擰開門把。
“弘博,你消停一會兒,轉的我頭都暈了。”看着糾結的兒子,單淋心裏真是又氣又心疼,氣的是因他對郁如汐的在乎,心疼,也是因他對郁如汐的在乎。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意識到,郁如汐在兒子心中的地位早已淩駕于她這個母親之上。
“利安都進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出來?”仿佛沒聽到單淋的話般,單弘博停下腳步,盯着卧室門喃喃自問。
兒子真是魔怔了,完全沒聽到她說的話,單淋心頭那叫一個氣啊!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要進去看看情況。”打定主意,單弘博大步走到門前,伸手握住門把,還沒來得及擰動門把,身體就被人用力的往後扯,單弘博擔憂着郁如汐,沒有防備,身體踉跄着後退了幾步,站定後他看到母親憤怒的臉。
“我允許你在門口等着,已經是極限,你想進房間裏去除非從我身體上踩過去。”單淋決絕的說道。
“媽,我隻進去看看汐汐有沒有事。”單弘博急急的說道。
“她有事怎樣?沒事又怎樣?都和你沒有關系。”兒子沒出息的話,讓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單淋覺得,兒子不止是魔怔了,他還中一種名爲郁如汐的毒。
弄的他現在神志不清,心裏眼裏都隻有一個郁如汐。
明白母親說的是事實,單弘博原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俊臉,此時蒼白的像一張白紙,從沒有一刻這麽清楚的意識到他和汐汐之間的距離,周小瀾可以進房間去看她,隻要母親想也可以進房間去,唯獨他不可以,這個認知對單弘博打擊不小。
看到兒子痛苦,單淋的心疼但不能不提醒他,免得他繼續執迷不悟。
單弘博在愣怔了幾秒後,痛苦的蹲下身體,雙手捂住臉低下頭,身體輕輕的顫抖着,單淋看到兒子這樣,吓壞了,沖到單弘博面前蹲下,抱住他的頭,柔聲勸着。“放下吧,别在執着了,你和她已經錯過,再執着也沒有意義,兒子,媽知道你痛苦,可是再痛苦,你也要放下啊!”
隻有放下郁如汐,他才能開始新的人生,認識其他女人,這話單淋沒有說出口,因爲怕适得其反,兒子現在很脆弱,她必須小心言詞。
放下,說起了容易做起來難,單弘博感覺有什麽東西從酸澀的眼眶裏滑出,他沒有出聲,隻是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單淋,就像一個受了傷的孩子,尋求母親的庇護。
兒子多久沒這麽抱着自己了,十年,二十年,單淋已經記不清楚,她隻記得,弘博得知郁如汐失蹤的消息,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氣般,癱坐在地上。她以爲兒子會痛苦,結果他卻是将痛苦化爲力量,動用所有的人脈和财力,滿世界的找郁如汐,一找就是五年,從不間斷和放棄,直到郁如汐回來後才停止。
夏天,衣服穿的淡薄,單淋感覺有水珠滴在自己肩上,一滴一滴在衣料上醞釀開來,她楞了一下,意識到那是什麽後,接踵而來是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