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汐汐的病有一部分,是因爲五年前在水裏泡太久的緣故,昨晚落水,更是令汐汐的心在有了衰竭的迹象,如果不是及時送醫,後果不堪設想。隻要想到,汐汐昨晚于死神擦肩而過,竟是和母親脫不了關系,他就無法不去在意母親的行爲。
他預計和母親談話的時間,是在他睡了一覺後,既然母親執意要提前,他也就順着她了,反正,他在母親眼裏一直就是個聽話的木偶。
單弘博肅然的表情,讓單琳心中一動,這是弘博第二次用這樣的表情,跟語氣這樣和她說話。
她清楚的記得,弘博第一次用這麽肅然的表情跟她說話,是在郁如汐已死的消息傳開,弘博不肯接受事實,玩命的找郁如汐,她看不過去,勸他放棄,他就是用這麽肅然的表情跟她說,他會找到郁如汐,一定會找到。
兒子兩次忤逆自己,都是因爲同一個女人,叫單琳如何不氣。
深邃的雙眸,定定的看着單琳,單弘博直接挑明了問:“媽,請您告訴我,您明明會遊泳,爲什麽要裝作不會?”
單琳被單弘博質問的措手不及,眸光閃了一下,她突然一巴掌拍在茶幾上,身體前傾,怒道:“這是你對你母親說話的态度嗎?”
看了眼茶幾,單弘博的目光順着單琳的手,看向她憤怒的臉,心想,母親這一巴掌更想打在他臉上吧。
他不想惹母親生氣,但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弄清楚。
“媽,您在怕什麽?”單弘博歎息的問。
“你在胡說什麽?我有什麽好怕的。”單琳怒不可遏的反問,放在膝蓋上的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
“既然您沒有在怕,那麽,請您不要再轉移話題,回答我的問題。”單弘博說道。
“弘博。”沉沉的喊了單弘博一聲,單琳端起身爲母親的威嚴,微微的眯起眼眸。“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單弘博無所謂的說:“随便您怎麽想,我隻想知道,昨晚在遊泳池邊到底發生了什麽?您明明在宴會廳裏和人應酬,爲什麽會跑到遊泳池邊去,爲什麽和汐汐一起落水,又爲什麽明明會遊泳,卻裝作不會遊泳,還等着汐汐去救您。”
“單弘博,注意你的言辭,别忘了,我是你媽媽,生你養你的媽媽。”也許是憤怒到了極點,單琳反而平靜了,強調了兩次自己是他的媽媽,就是告訴單弘博,不要分不清親疏關系。
“就因爲您是我的媽媽,我才想從你口中聽到事情的原委,而不是自己去調查得出的結果。”單弘博将自己的身體靠向椅背,他的話是清楚的告訴他的母親,就算她不說,他也會自己去查。
“你還想去調查,你那麽閑啊!”單琳表面嘲諷,心中卻是非常的不悅,她真的很不喜歡自己的兒子把精力,花費在一個不關緊要的女人身上。
“我不閑。”擡手揉了揉眉心,單弘博感覺自己的頭更痛了,他道:“但我必須查清楚,因爲這件事情連累到了我的母親。”
“你說的可真好聽。”單琳根本不信單弘博的借口。“照你這麽說,你是爲了我才去查的,單弘博,你敢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說,你真的是爲了我才去查的,而不是爲了郁如汐。”
别想忽悠她,以爲她看不出來,他表面上是爲她查事情的原委,實則是爲了郁如汐。
想到遊泳池邊,褚英翼抱着郁如汐離開,單弘博明明在自己身邊,看到褚英翼抱着郁如汐離去,他立馬丢下她就要追去,詩韻拉住他,他還一臉的不耐煩。
她當時沒有阻止弘博,不是不想,而是她心裏很清楚,那種時候,就算是她阻止,弘博也不會聽她的,她才不要丢那個人。
衆目睽睽之下,被兒子丢下,她已經很丢人了,若是在讓人看到兒子忤逆她,她的臉更加沒地方放了。
“爲您,也爲汐汐。”這是單弘博的真心話。
他是懷疑母親裝作不會遊泳的背後,有不爲人知的目的,但對母親的關懷是真的。
昨晚的落水事件,他不希望再發生一次。
“你……”沒想到單弘博如此坦白,剛剛的平靜不見了,單琳氣的說不出話來,瞪着單弘博好半響,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好好,你現在是三句話不離郁如汐,你爲了她一個外人,不僅來質問我這個母親,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氣我,你是好樣的,單弘博,你真是我的好兒子,我算是……”
單琳突然打住話語,因爲她眼尖的看到,周小瀾端着一杯咖啡走過來,她前一刻才在周小瀾面前,誇耀說自己的兒子多聽她的話,下一刻,就讓周小瀾看到她兒子忤逆她,這種自打臉的事情,她單琳絕對不會做。
發覺母親的異樣,單弘博才覺得訝異,看到周小瀾站在茶幾邊,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單弘博瞬間了然。
“少爺,你要的咖啡。”周小瀾微笑的看着單弘博。
“謝謝。”向周小瀾道完謝,單弘博端起咖啡,先湊到鼻端聞了聞,由衷的說:“很香,你泡咖啡的手藝不錯。”
周小瀾隻是一笑,沒有道謝,因爲不是她泡的咖啡,她領受贊美。
“小瀾,你出去做你的事情。”說話的人是單琳,她沒有忘記傭人跟她說過,她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裏,周小瀾幾次接近她兒子。
現在她回來了,絕對不會給周小瀾機會接近弘博,勾引弘博。
弘博好不容易擺脫了鈕詩韻,這次,她絕對要好好挑選自己的兒媳婦,一定要找一個門當戶對,在事業上能幫到弘博的女人。
“是。”周小瀾對單琳點了一下頭,邁步離去。
小瀾,母親和周小瀾之間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單弘博心中疑惑。
周小瀾的出現,緩和了母子兩緊張的氣氛,單琳緩和了臉色,看着單弘博的目光裏注入了柔和的色彩。
“弘博,聽媽一句勸,不要再去管别的人事情,你目前最重要的是,拿回單氏集團的主控權。”單氏集團落入單壬朔手裏,在單琳看來,就是兒子不夠用心,才導緻父親不信任他,把單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給了單壬朔。
單壬朔畢竟是國外回來的,之前和股東們也沒有任何交集,股東們對單壬朔并不了解,想換掉單壬朔,很簡單的。弘博就不一樣,弘博生在單家,長在單家,人又聰明,在她的安排下跟在父親身邊走動,大家都把弘博當成了單氏集團的太子爺,接任單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父親腦子不清楚,根本不會有單壬朔什麽事情。
“媽,您口中的外人,不是别人,是汐汐。”單弘博不鹹不淡的提醒,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單琳斷然說道:“現在的郁如汐,對你來說是外人也是别人。”
這話像一記悶棍,打在單弘博心上。
“媽。”喊了母親一聲,單弘博的目光沒有看單琳,而是看着手裏的咖啡杯子。“您可能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從小到大,隻要您不想面對我的問題,就會習慣性的用質問的語氣轉移話題,今天,您故技重施,是爲了什麽?還想掩飾什麽?”
該死的,自己說了這麽多,弘博竟然還是執迷不悟,單琳有些挫敗,但想到單弘博就是這麽固執的人,她又無可奈何。
“你說我能爲了什麽?想掩飾什麽?”單琳不悅的把問題丢換給單弘博。
單弘博沒有接話,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說實話,從母親去非洲開始,他已經好久沒見到母親了,打電話也是很匆忙,母親還不容易回來,他真的不想和她争鋒相對。
“媽,您看看我。”單弘博忽然開口,聲音很低沉,咬字卻很清楚。“您剛剛說我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您看了就來氣,您知道我爲什麽會這副樣子嗎?”
“我不想知道。”單琳皺眉,她感覺兒子接下來的話不是她想聽到的,爲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單琳伸手端起茶幾上放着的花茶杯子,拿到唇邊喝了一口,入口的冰涼讓她的眉頭皺的更緊。
這冷了的花茶,味道真不怎麽好,剛剛真該讓周小瀾去給她換一杯熱茶來的。
“您不想知道,可我想說。”單弘博握緊手裏的咖啡杯子,看着單琳。“我會變成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因爲我昨晚一夜沒睡,我在醫院裏守了汐汐一整夜,汐汐爲什麽昏迷,我想您應該能猜到。”
“我猜不到,她昏迷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還有,你,你憑什麽去守着她,她有丈夫,該守着她的人是她丈夫,不是你這個侄子。”先撇清關系,再指責兒子的不是,這就是單琳。
她一連說了兩次丈夫二字,就是要提醒單弘博認清事實,郁如汐不但有丈夫,她的丈夫還是他的舅舅。
“您能說出這樣的話,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昨晚落水的時候,您爲什麽要裝作不會遊泳了。”單弘博此時心中的失望,無法用言語表達。
他很不想往那方面想,卻又不得不想,他的母親,大概是知道了汐汐的身體狀況,才故意裝作不會遊泳,拖延汐汐在呆在水裏的時間,從而……
他不敢想這背後的目的,太陰暗,太可怕了。
從單弘博失望的表情中,單琳看出,他兒子此時正把她往最不堪的方向想,剛要出聲喝止單弘博,卻聽單弘博低聲問:“您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麽?”單琳下意識的反問。
單弘博深邃的眸子盯着單琳看了幾秒,仰起頭,咕噜噜的把手裏的咖啡喝光,再把空了的咖啡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這樣喝咖啡對身體不好。”畢竟是自己兒子,看着單弘博幾乎自虐的喝咖啡,單琳忍不住說教。
“我們現在說的是,汐汐的身體狀況。”單弘博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垂下頭,不去看單琳的目光,聲音很輕很輕的說道:“媽,您不是質問我跳下水救的人爲什麽不是您嗎?我現在回答您,因爲我知道您會遊泳,我的遊泳技術都是您教的,所以我選擇了救汐汐,我也無比慶幸自己救了汐汐,不然,昨晚她就可能葬身在遊泳池裏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單琳再次皺眉,什麽叫她可能葬身在遊泳池裏了,郁如汐哪有那麽脆弱。
她甚至還想救自己來着,單琳說什麽也不相信郁如汐的身體能有那麽差。
單弘博說:“汐汐的身體很不好,昨天落水後,她沒有遊回泳池邊,而是去救您,她的心髒根本負荷不了那麽劇烈的動作,開始衰竭,如果不是及時就醫穩定了病情,她就要跟我們永遠的說拜拜了。”
“她的身體,差到這個地步了嗎?”單琳遲疑的問。
擡眸看着單琳,單弘博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嘲諷。“您現在還關心她嗎?你不是說她的昏迷跟您沒有一點關系嗎?”
他用單琳說過的話來堵她。
“單弘博,你一夜沒睡,連腦子也不清楚了。”沉下臉,單琳平靜的說:“看在你在醫院裏守了汐汐一夜的份上,我原諒你對我的無禮,但沒有下次,還有,昨晚落水的時候,我沒有裝作不會遊泳,隻是腳抽筋了,動不了。”
“腳抽筋了。”重複的念了一遍,單弘博失笑道:“很棒的說辭。”
不是他不信任母親的話,而是,若母親真的是腳抽筋了,爲什麽在他問的時候不直接回答,要在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後,才說腳抽筋了。
一開始說,他還沒有懷疑的理由,此時說,他想不懷疑都難。
“事實就是這樣,你不信就算了。”單琳一副我不在乎的淡然表情。
“我沒有不信。”單弘博的表情比她還淡。“我隻是覺得,汐汐太倒黴了。”
“你腦子不清醒,我不想和你說話了,上樓去睡覺,立刻馬上。”單琳下達命令。
單弘博看了單琳一眼,起身朝樓梯走去,直接上樓。
手中的花茶杯子重重地方在茶幾上,單琳眼裏閃過無數的情緒,随後歸于平靜,她喚來周小瀾,吩咐她說:“讓廚房炖一鍋雞湯,我吃過午飯後要去醫院看看我的弟媳婦,順便把雞湯給她帶過去。”
周小瀾嘴角抽了一下,應了聲是,就去廚房吩咐了。
醫院裏。
郁如汐和單壬朔因爲出院的事情,争執不下,她借口去洗手間,還故意在洗手間裏逗留了十幾分鍾,就是想讓單壬朔等的不耐煩,然後自動走人。
結果出乎意料,單壬朔站在病床邊的窗戶前,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郁如汐撇了撇唇,站在洗手間門口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過來。”仿佛腦後長了眼睛,單壬朔面朝着窗外,話卻是對郁如汐說的。
郁如汐邁動步伐,慢吞吞的朝他走去。
這時,病房門被大力推開,戴維一看到郁如汐就開始大呼小叫。“郁郁,你沒事吧?你給我打電話,叫我來醫院給你辦出院手續,把我吓壞啦。問你怎麽了,你又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叫我來了醫院再說,我就更擔心了,以爲你又怎麽了,隻好火急火燎的趕來醫院。”
郁如汐看着戴維,非常無語,他被電話吓了一跳,她被他吓了一跳。
戴維一邊說話,一邊将郁如汐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打量了一番,還不放心,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在自己面前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樣,這才放下心來,問道:“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爲什麽又住院啊?你老公呢?他不會又出國了吧?”
連續丢出幾個問題,讓郁如汐想阻止都來不及,尤其是戴維最後那句,你老公呢?他不會又出國了吧?更是讓郁如汐心驚,她小心的看向窗戶邊站着的單壬朔,對上他幽深的眸子,郁如汐頓時有些心虛。
最要命的是,郁如汐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虛什麽?
“你怎麽都不說話。”沒有等到郁如汐的回答,戴維搖了搖郁如汐,因爲他的手正好是握住郁如汐肩膀,很方便。
揮開戴維的手,郁如汐朝窗戶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戴維會議,朝郁如汐給她指引的方向看出。“媽呀!”
驚的連連後退,直到身體靠着牆壁,戴維才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天要亡他,天要亡他啊!戴維哭喪着臉在心中哀嚎,他不淡定了。
郁如汐被戴維誇張的動作逗笑了,并且很沒同情心的笑出了聲音,戴維拿眼神瞪她,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她老公就在病房裏,她竟然不提醒他,過分,太過分了。
單壬朔的眸光一直在郁如汐身上,看到她笑,他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單……單總裁,原來您在啊!呵呵呵。”結結巴巴的說完廢話,戴維自己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病房裏隻有他一個人尴尬的笑聲,戴維也維持不下去,看向郁如汐。
“郁……”本想叫郁郁,顧慮到單壬朔在場,戴維果斷改口。“郁小姐,看到你沒事,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怎麽不知道,你高興的時候,嘴角還要抽搐的?”郁如汐故作不解的問。
戴維咬牙,她是故意,肯定是故意的,嗚嗚嗚嗚,她一定是嫌棄他來的太慢,故意整他,他都不敢看單壬朔的臉色啊。
“我的嘴角沒有抽搐啊。”戴維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嘴角,證明自己沒有抽搐,然後認真的說道:“你一定是看錯了,我願意靠近一點,讓你看的清楚些。”
說着他就朝郁如汐靠近,郁如汐斷定戴維不敢真的靠自己多近,靜靜地站在原地,動也沒動一下。
戴維彎腰湊近她面前,郁如汐本想推,腰上突然多出一條手臂,身體跟着手臂的力道而動,被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單壬朔冷漠的眸光看着戴維,是警告,也是宣誓主權。
“我看還是算了吧。”戴維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就你那眼神,湊近了你也不一定能看的清楚,既然你老公在這裏,應該沒我什麽事兒,不用留我吃午飯,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落,戴維已經腳底抹油的溜之大吉。
郁如汐無語的看着關上的病房門,這個死戴維,真不講義氣,除非她氣消了原諒他,不然,他以後再也别想在單家吃午飯了。
“你讓他靠近你?”危險的聲音響起,接着,單壬朔有力的大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擡起,迫使她面對他的臉。
“他不是沒靠近嗎?”郁如汐反問。
這話,有幾分挑釁的意味了。
單壬朔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此時怒氣難消,他的語氣也是非常平靜的。“記住我今天說的話,郁如汐,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隻有我能靠近你,别的男人敢靠近你,我要他的命。”
郁如汐語塞,她見過霸道的男人,沒見過像單壬朔這麽霸道的男人。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良久後,郁如汐問出這麽一句,迎視他的目光非常坦然。
有些事情,她不說,并不表示不存在。
單壬朔一頓,面無表情的問:“你說什麽?”
“你聽到了,何必要我再說一次。”她相信,自己說的已經很直白,同樣也相信,單壬朔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畢竟,昨晚才發生的事情,沒那麽快忘記。
單壬朔的确沒忘記,他直視着郁如汐的眸光。“你就是因爲這個,故意跟我唱反調,還讓戴維來幫你辦理出院手續,存心氣我。”
“不。”郁如汐想搖頭,下巴被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腦袋動不了,伸手掰開單壬朔握住她下巴的手,下巴得到自由,郁如汐舒了口氣。“我說過,我沒有在和你唱反調,讓戴維來幫我辦理出院手續,是因爲你不願意幫我辦出院手續,我自己又不能辦,隻好打電話給戴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