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琳說,她不管她來這個家裏當管家爲了誰,有什麽目的,這個爲了誰的意思是,誰讓她進來單家,她就是爲了誰,至于目的,當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單琳還說,隻要她離她兒子遠點,不接近她兒子單弘博,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她敢把主意打到單弘博身上,她決不輕饒。
這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更有意思了。
單琳不愧是做慈善事業的,說一套,做一套,運用的淋漓盡緻,不過,單琳昨晚才剛剛回來,今早就無緣無故的來警告她,必定是有人在單琳面前搬弄是非,說她對單弘博有非分之想,單琳才來警告她。
在她的管轄範圍内,竟然還有這種兩面三刀的牆頭草,是她管理上的失職,周小瀾蹙起眉頭,一副十分苦惱的表情。“小姐,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閑言閑語?”
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單琳聽了,卻是心中一悸,擡眸打量着周小瀾,一張稱不上美麗的臉,肌膚也是小麥的膚色,甚至沒有自己的皮膚白皙,加上沒有化妝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隻能算是清麗秀氣。
不過,她的五官和輪廊卻有幾分似曾相識。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單琳想了想,還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周小瀾,索性直接問周小瀾,讓周小瀾給她一個答案。
終于正眼看她了,周小瀾在心中冷笑,淡淡的說:“小姐做慈善事業已整整十周年,爲了紀念這個十周年,不顧自身安危,特意去非洲最平困的地方考察,勵志把慈善事業做到非洲去,給非洲人民送去溫暖。十年來,受過小姐恩惠的平困兒,孤兒,受虐兒,不計其數,小姐不記得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是我曾經救助過的孤兒?”單琳心中有着小小的訝異,她怎麽都不會想到,周小瀾可能是她曾經救助過的孤兒之一。
她慈善事業的确整整十年,籌到的善款無數,幫助過的平困兒,孤兒和受虐兒童無數,周小瀾也是那些孤兒裏的其中一個,的确讓她訝異。
“要附和孤兒的條件,必須是無父無母,無兄弟無姐妹,無爺爺無奶奶,無外公無外婆的八無人士,才能稱之爲孤兒,小姐,你是做慈善事業的,你認爲我說的對嗎?”周小瀾看着單琳,非常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單琳沒有讓她等太久,點頭說:“沒錯。”
周小瀾也點點頭,然後說道:“那麽,我不能算是孤兒,我雖無父無母,無姐妹,但其他的親人還是有的。”
“你不是我曾經救助過的孩子。”單琳心中有些失望,她還想好好的利用一下,曾經救助過周小瀾的恩情,現在看來,沒希望了。
單琳眼裏的失望閃的很快,但還是被周小瀾捕捉到,她躊躇了一下,又擡眸看了看四周,似是有什麽事情,很怕被人知道般。
周小瀾這樣的神色,單琳這十年裏,看過無數,那是受虐兒童最真實的反應,她在心中無聲的笑了。
“我是小姐救助過的孩子。”周小瀾目光閃爍,聲很小的說道:“小姐可能忘了,七年前,你曾救助過一個被舅母打的半死的孩子,當時,你給了舅舅和舅母一筆錢,要他們善待這個孩子。”
聽了周小瀾的話,單琳在心中樂了,周小瀾果然是個受虐兒,陰沉的臉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關懷。
“原來是你啊!”起身握住周小瀾的手,單琳拉着她和自己一起坐在沙發上,一臉欣慰的說:“我想起來了,七年前,是有救助過一個被舅母打的孩子,我還記得,第一眼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她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我看那叫一個心疼。當即就要求和我随行的工作人員,找到那個孩子的舅舅和舅母,跟她們溝通了一番,她們意識到錯誤後,我給他了她們一筆錢,要他們好好照顧你。我真沒想到,時過七年,還能再見到你,而且,你都長這麽大了,我真的很欣慰。”
“是啊!我都長這麽大了。”周小瀾出聲附和,輕輕抽回被單琳握住的手,站起身,退到沙發邊站好。
“你這是做什麽?”單琳不解的問。
“小姐是主人,周小瀾隻是管家,不能和小姐坐在一起。”周小瀾有禮的回答,并保持距離。
這話也是在提醒單琳,她剛剛都說了什麽話。
眸光一閃,單琳微笑着說:“小瀾,你不隻是管家,還是我救助過的孩子,我把救助過的孩子都當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你可以和我一起坐。”
“不不不。”周小瀾搖頭,誠懇的說:“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小姐是小瀾的大恩人,沒有小姐當年的幫助,就不會有今天的小瀾,所以,該守的禮數還是要守,以後小姐要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小瀾一聲,小瀾定會想盡辦法爲小姐辦事。”
“此話當真?”單琳話雖這麽問,心中卻是得意的笑了,她就等周小瀾的這句話。
“當真。”周小瀾認真的點頭。
“太好了。”單琳滿意的點點頭,對周小瀾招招手。“你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是。”走到單琳面前,周小瀾看了眼茶幾上的花茶杯子,蹲下身體,用手背碰了碰茶杯外面,發現茶杯裏的花茶冷掉了,她拿起花茶杯子,說道:“小姐,你的花茶冷了,我去廚房再給你泡一杯來。”
“不必再泡了,我不口渴。”單琳淡淡的拒絕,周小瀾握住花茶杯子,一時間不知道是放回茶幾,還是拿到廚房去,單琳看出了她的舉棋不定,開口說道:“茶杯放茶幾上,我有話問你。”
“是。”周小瀾彎腰把花茶杯子放茶幾上,定定的看着單琳,似在等着她問她問題。
“小瀾啊!”語重心長的喚了周小瀾一聲,單琳剛要開口問……
“孫少爺回來了。”門口響起傭人打招呼的聲音,單琳打住想說的話,朝門口看去,周小瀾也看過去。
玻璃門被從外面推開,單弘博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單琳面色一喜,迅速從沙發上站起身,悄聲在周小瀾耳邊說了什麽,然後又坐回沙發上,沉下臉色,換上一副十分不悅的表情。
周小瀾認真且嚴肅的點了點頭,轉身的一瞬間,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邁步朝單弘博走去。
單弘博目不斜視,拖着疲憊的身軀朝樓梯走去,突然,面前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定睛一看,是周小瀾。
“孫少爺。”周小瀾維持着管家的禮儀,喚了單弘博一聲,剛要開口,就被單弘博搶先一步說道:“周管家,你沒看到我很累嗎?”
他是真的累,昨晚下水救汐汐,衣服褲子連帶鞋子,都是濕透了,汐汐暈倒,他又和褚英翼把汐汐送進醫院,汐汐在搶救室,他擔心的在外面走來走去,心無法平靜,更加沒有心情去換下身上的濕衣服。
之後又從醫生口中得知,汐汐的身體狀況,他震驚的無法反應,心中百轉千回,全是汐汐,因爲擔心汐汐,一夜沒睡,他身上的濕衣服褲子反而自然幹了。
可能是一夜沒睡的緣故,他覺得頭有點痛,昏昏沉沉的。
“孫少爺,我很抱歉。”周小瀾是真沒看出單弘博有多累。“但是小姐她……”
“覺得抱歉,就給我讓開,我要上樓休息了。”打斷周小瀾的話,單弘博繼續說道:“還有,我休息的時候,不準讓人到樓上來打擾我。”
不是第一次面對單弘博的強勢,周小瀾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單琳一眼,見單琳的臉色已經很難看,她壓低了聲音對單弘博說道:“孫少爺,你恐怕還不能上樓休息。”
“爲什麽?”單弘博皺眉看着她。
“因爲小姐在等你。”周小瀾回答。
單弘博沒有聽明白,周小瀾口中的小姐是誰,加上腦子昏昏沉沉的,就把周小瀾說的因爲小姐在等你,給聽成了,鈕小姐在等你。
冷眼一瞪,單弘博沉聲道:“叫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周小瀾的聲音雖然不大,坐在沙發上的單琳卻是聽清楚了,一聽單弘博吩咐周小瀾叫她走,還說不想看到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弘—博。”單琳刷的一下站起身,怒聲道:“這就是你對母親該有的态度?你的禮貌都到哪兒去了?”
單弘博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偏頭看去,見自己母親站在沙發邊,滿臉怒氣的瞪着他,好似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般。
高級病房裏。
良久的沉默後,郁如汐沒有看單壬朔一眼,不言不語的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手臂被一隻大手握住,郁如汐偏頭,對上單壬朔烏黑暗沉的眸子,她不想花費心神去臆測他眸子中的情緒,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他。
“你做什麽?”他沉聲問。
“下床,準備出院。”她舊事重提,淡漠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隻是淡淡的陳述。
“我讓你出院了嗎?”他問,這次聲音裏多了幾分嚴厲。
“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郁如汐的意思很明白,你讓不讓出院不重要,重要的是醫生說她可以出院了。
“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嗎?”握住她手臂的大手加重力道,單壬朔眸光沉沉的注視着她的雙眸。
“我不是在跟你唱反調。”跟他唱反調太累,她現在沒那個力氣,郁如汐歎了口氣,平靜的說道:“在醫院裏,病人聽醫生的話準沒錯。”
“那剛剛爲什麽不輸營養液?”他才不信她的鬼話,她若真那麽聽醫生的話,就不會一見到他就問辦沒辦出院手續,而是老老實實的輸營養液。
果然是他要求給她輸營養液的,郁如汐輕輕的笑了一下,垂下頭,淡淡的低語。“沒必要。”
“什麽叫沒必要?”她要是敢說輸營養液是沒必要,他決不輕饒她,單壬朔在心中發狠的想。
“我的身體如何,我清楚,你也清楚,醫生更清楚。”擡起頭,無懼的迎視他的目光,郁如汐的表情是認命。“既然大家都清楚,又何必再浪費營養液。”
單壬朔冷哼。“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落水後就該趕快往泳池邊遊,而不是異想天開的想去救人。”
她不會知道,看到她臉色蒼白,渾身濕淋淋的被弘博救上來,他有多擔心。
他說她異想天開,顯然是知道單琳會遊泳,他更想說的是她不自量力吧!真是難爲他了,郁如汐自嘲的一笑。“昨晚,的确是我自不量力了。”
她不顧自身危險的救人,結果,人家根本不需要她施救,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單壬朔的心情忽然變的凝重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烏黑的眸子定定的凝視着郁如汐。“話說回來,從五年前我把你從海裏撈起來後,五年裏,我不止一次要你陪我下水遊泳,你都以怕水爲借口,從沒下水遊過一次,甚至連泳池都不肯靠近,我以爲你在那時落下了心裏陰影。”
“心裏陰影的确有,我說怕水也不是借口。”郁如汐點頭,如實以告。“昨晚落水時,我感覺渾身僵硬,雙手雙腳使不出一點力氣,隻能任由自己的身體沉入水底,被水淹沒。後來,不知道爲什麽,我在被水淹沒的瞬間,看到單琳在水裏痛苦的掙紮,一副不會遊泳的樣子,我的手腳忽然就有了力氣,恢複力氣,第一個跳入我腦海的意識就是,去救她。”
“這麽說來,你算是因禍得福。”單壬朔聲音平緩,與之前沒有什麽分别。
隻有他自己知道,還是有區别的,他的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因爲,他竟然不知道,昨晚她竟然離死神那麽近。
“我不知道。”郁如汐搖頭,有沒有因禍得福她是真不知道,她甚至不願去想昨晚落水後的事情,可能是因爲後怕,也可能是别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懷疑人性。
單壬朔抱她入懷,下巴擱在她額頭,嗅聞着她發絲的上的清香,低沉的聲音說道:“改天我們去試試。”
“試試什麽?”郁如汐很茫然,她的思維跳躍不如他來的快,常常跟不上。
“遊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水了。”他說的理所當然。
郁如汐的身體僵了僵,怕他發現她的不自然,淺笑着說道:“再說吧。”
“就這麽說定了,等你身體好了以後,我們就去遊泳。”自動把她的話當成是同意,她身體僵硬,他也以爲是因爲怕水的緣故,單壬朔保證說:“有我在你身邊,絕對不會讓你再出狀況。”
“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出狀況。”對他的信任,她還是有的,隻是她的身體能不能還好,實在是個未知數,郁如汐隻好重複醫生囑咐她的話。“隻是,剛剛醫生才說過,我的身體不适合做劇烈的運動,尤其是遊泳,遊泳會加重我心髒的負擔,你真不必再爲我的身體浪費時間。”
單壬朔輕輕推開她一些,專注的眸光直看進她的眸子深處,他的目光太深沉,裏面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東西,她,看不透。
“我想去一下洗手間,你能不能放開我。”郁如汐輕聲詢問,企圖用最拙劣的借口逃避他的目光。
單壬朔臉色微沉,幽暗不明的眸子裏摻雜了一絲怒氣,她在逃避,他當然看的出來,還有,醫生囑咐她注意身體的時候,他就在門口,聽的得很清楚,不必她來重複,讓他生氣的是她随後說的那句話。
她不但不解釋,還用最笨拙的借口企圖逃避,難道說,他在她的這裏,連好好的編一個理由敷衍都得不到。
單壬朔緩緩收回抱着她的手臂,囑咐她說:“走路小心些。”
他如此爽快的就同意,讓郁如汐有幾秒鍾的訝異,回過神後,她快速的點了點頭,滑下床,腳才邁出一步,身體就被抱了起來,郁如汐吓了一跳,慌忙看向忽然抱起她的單壬朔。
“你……”她想問他爲什麽抱起她,話才出口,她又停住,因爲郁如汐覺得,這麽問很白癡。
單壬朔不贊同的看着懷裏的她。“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真是不讓人省心。”
訓斥她的話,因爲注入了關心的成分,不但讓聽的人不會感覺到被訓斥,反而多了絲溫暖,郁如汐的心悸動了一下。
單壬朔把她輕輕的放在病床邊坐着,高大的身軀蹲下,在病床下找拖鞋,拿出來給她穿在腳上。
他的動作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純熟,郁如汐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不是第一次幫她穿拖鞋,卻是最觸動她心的一次。
喉嚨突然像是堵塞了什麽,她說不出話來,一雙水眸定定的看着他,他卻在此時站了起來,牽着她的手拉她站起身,單壬朔提醒她說道:“愣着做什麽,不是要去洗手間,還不去。”
“喔。”像是才回神般,郁如汐急忙朝洗手間走去。
看着她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單壬朔的目光微微沉了沉。
單家别墅。
單琳雙腿交疊,端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的位置,姿勢非常優雅惬意,隻是,她瞪着單弘博的雙眸裏滿是怒氣。
看着母親擺出這個架勢,單弘博深知,母親是想和他長談,身體再疲憊,他也必須硬撐着和母親談話,不然,母親定會和他沒完沒了。
“周管家,麻煩給我泡一杯咖啡來,謝謝。”單弘博對周小瀾吩咐完,沒看周小瀾,邁步朝沙發走去。
周小瀾看着單弘博的背影,這才發現單弘博的疲憊,微微擰起眉頭,心中不免猜測,單弘博昨晚是不是又去喝酒買醉了。
突然,周小瀾想起,昨晚另外兩個也沒有回來的人,少爺和少夫人沒回來,孫少爺也沒回來,這中間有什麽聯系嗎?
“周小瀾,你愣着做什麽?”單琳揚聲說道:“少爺的吩咐你沒聽到嗎?趕緊去給他泡杯咖啡來,醒醒腦子,看着他這份萎靡不振的樣子,我就來氣。”
周小瀾還未回話,又聽到單弘博淡淡的聲音說道:“媽,你有什麽怒氣沖着我來就是,不必把怒氣轉嫁到其他人身上。”
周小瀾看向單弘博,他此時正好坐進沙發裏,還擡手揉了揉眉心,她又看向單琳,本以爲單琳也看出單弘博的疲憊,結果,單琳沒有看出來,因爲她正指着單弘博罵,她沒興趣聽單琳罵人,轉身朝廚房走去。
“真是謝天謝地,你終于看出我心裏有氣了。”單琳嘲諷的說道:“我還以爲,自己被忽視的徹底呢?”
對于母親尖酸刻薄的話,單弘博隻覺無力,沉沉的喚了一聲。“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單琳怒聲質問單弘博。“昨晚落水的時候,你跳下水救的人爲什麽不是我?兒子果然是生來讨債的,媽媽和别人一起落水,衆目睽睽之下,兒子跳下水裏救的人不是自己的媽媽,上岸後,媽媽驚魂未定,兒子不關心媽媽,卻跑去關心别人,還跟着别人一起離開,把媽媽丢在那裏被人笑話。”
聽了單琳的話,周小瀾離開的腳步一頓,原來,昨晚還發生了那麽多事情,難怪單琳昨晚回來的時候,裹着毛巾,身上的禮服還濕了,原來是落水的緣故。
還有,單琳一大早起來,臉色就非常難看,問她單弘博回來沒,聽到她回答沒回來,單琳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她坐在客廳裏,原來是等着罵單弘博回來,好罵他一頓,誰叫他昨晚在母親和别人一起落水時,救的人不是自己母親,而是别人。
這個别人是誰呢?這麽有魅力。
她突然有興趣聽了,周小瀾招手叫來一名傭人,低聲吩咐她去廚房泡咖啡,她自己則站在客廳和飯廳的門口處,不是偷聽,而是光明正大的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