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突然間對自己裝病的馊主意後悔起來。真是的,裝什麽病?白給那個爛攤子進她房間的機會!
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郁悶得不行。
“公主,快到午膳時分了,您想吃什麽?奴婢吩咐廚房去準備。”門外如月的聲音響起。
掌珠眉一皺,她現在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麽吃?她現在吃什麽都吃不下去!
然後看着門外晃動的如月的身影,突然靈光一閃,“如月,進來!”
……
午膳後,西烈墨按時而至,阿從隻在外面同個小宮女說了一聲,掌珠公主的房門便打開了。
如月站在門口,彎腰行禮,恭敬道:“大王,裏面請!”
這什麽情況?不隻阿從有點弄不清楚狀況,西烈墨也有些糊塗了。
按他早上離去時的情形,掌珠說什麽也應該會過多刁難才是,怎麽擺出如此歡迎的陣勢?
不過阿從隻疑惑一陣後,便轉爲了理所當然。
看來這公主也識趣得很嘛,知道她的将來在自家主子身上,擺了兩天譜後,便露出了後宮女子讨好奉承的姿态。
早就該如此了!阿從站在門外,頭微揚,翹起了尾巴。
西烈墨走進去後,卻見一道比他人還高的屏風攔在了掌珠床前。
“大王,”掌珠的聲音嬌柔,“禦醫說本公主身子不适是因爲偶感風寒,想來不能吹風,故而用屏風擋住,請大王勿見怪。”
然後提高音量,對着如月道:“如月,還不準備椅子給大王?”
“公主,大王,椅子太重,如月一人搬不動,已喚人去搬了。”如月的聲音帶着驚慌,“請大王稍等片刻!”
“大王,實在對不住了,這屋子太小,放多一張椅子本公主覺得壓抑得慌,故而先前讓人搬走了。”掌珠抱歉道:“還請大王見諒!”
“公主言重了!公主身子不适,自該多多休息,倒是本王打擾了。”西烈墨微笑拱手道:“如今确認公主無恙,本王便放心了,公主繼續休息,本王晚上再來看望公主。”
“那大王慢走!請恕本公主無法相送之罪!”屏風後,床上的掌珠帽帷下的面上露出興奮的笑容,“如月,代本公主送送大王!”
“是,公主!”
西烈墨含着笑離開了掌珠的房間。
這丫頭,鬼點子真多!
估且讓她一讓吧!萬一真把她惹急了,哭鼻子可不好了!
如月送西烈墨離開院子後,快速回到了掌珠房間,悄聲道:“公主,大王已經走遠了!”
掌珠揭掉頭上的帽帷,讓人推開床前的屏風,從床上一躍而起。
悶死她了!
她深吸幾口氣,同上還帶着得意,也不計較西烈墨曾在這房間待過一陣的事情了。
想到接下來的兩個月,她都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對付西烈墨,掌珠的心情如同飛上雲端般舒暢。
隻要不見他的面,也不讓他見她的面,偶爾交談幾句,她就大度得不同他一般見識了。
第二日早上,請安的時間到了。
掌珠準時去了大廳。
看到她,西烈墨向來含笑且戲谑的面容,難得的出現了瞬間的驚愕。
掌珠帶着長至腳跟的黑色帽帷,整個人完全被罩在其中,密不透風,像個移動的黑影,在兩個宮人的攙扶下,走到了西烈墨面前,略一屈膝行禮,聲音清柔:“見過大王!”
“不必…多禮!”西烈墨回過神來,呵呵一笑,眸中寵溺之色更甚。
他嘴角含笑,心中暗道:小丫頭有長進!
驚愕的自不是隻有西烈墨一人,還有兩國的官員。
掌珠坐下後,主動說明此番穿着的用意:“按照西羌禮儀,本公主作爲西羌未來的王後,理應與大王一起接受衆位大人的請安。
不過本公主現在始終還是黎國的長公主,并不是真正的西羌王後,黎國有些體統還是不能失!
在綜合兩國習俗和禮儀後,本公主便想出了這樣的法子:在黎國境内,本公主便遮擋住容顔,與大王一起接受衆位的請安。
餘大人,不知您認爲這等禮儀可好?”
禮部餘大人站了出來,帶着幾分激動:“甚好!甚好!公主萬金之軀,怎可輕易讓旁人瞧了去?先前是下官考慮不周!公主此舉想得周全!下官佩服!”
“如此以後就按此行事了!”黑色帽帷下的掌珠露出笑容,聲音愈發清柔,“大王,不知您意下如何?”
西烈墨微笑道:“本王自是以公主意見爲先!”
雖然見不到掌珠的容貌,他心中也覺得有些可惜。
但他不是一個性急的人,十幾年都等了,何況區區兩個月?
而且雖見不到她的人,能聽到她的聲音,知道她坐在他的身邊,勉強也夠了。
西烈墨的理智如此告訴他,但他炙熱強烈的情感,卻是恨不得立馬能和掌珠飛到西羌,舉行婚禮,然後…洞房花燭!
想到曾被他摟在懷中的柔軟身子,被他唇舌纏繞的嫣紅香唇和小舌,西烈墨全身都熱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掌珠,自是不知曉此時西烈墨心中所思所想,她坐得筆直,即使看不到身形,仍能感受到她微昂的脖頸所展示出的驕傲。
——
時間很快過去了一個月,越靠近涼州,天氣越冷。
掌珠從未經曆過如此寒冷的日子,以往在京城,一到最冷的日子,宮裏早早就燃上了暖爐,整個宮裏暖暖的,溫暖如春。
如今雖然在轎子裏放上了好幾個手爐,卻暖得了手,暖不了腳。
特别是時間一長,整個腳像冰一樣,晚上的時候,需要用熱水泡好久才能暖過來。
其他的随從或宮人,包括如月,都可以下來走動取暖,唯有掌珠,隻能待在轎子裏。
“公主,公主,”轎外是如月的聲音。
掌珠掀開小窗處的簾幔,“如月,什麽事?”
“公主,這是大王讓人送來的手爐。”如月小聲道。
掌珠眉微皺,“你留着自己用吧!”
“公主,”如月猶豫道:“這個手爐很是别緻,公主要不要先看看再決定?”
如月說完,雙手捧着手爐舉到了掌珠的眼前。
掌珠幾乎第一眼就看上了。
它的樣子十分小巧,比之黎國所制的手爐,小了約三分之一,以她的雙手,幾乎可以完全覆蓋住。
上面鑲着一粒粒小巧可愛的紅寶石,看起來卻十分平滑。
寒風一吹過,有股沁人心鼻的清香飄了進來,掌珠的精神爲之一振。
她遲疑片刻,伸手接過了如月手中的手爐。觸手極爲溫潤,淡淡香氣頓時充滿了整個車廂。
掌珠抱了一會後,便舍不得扔開了。
這手爐不光好看,也實用,其他的手爐過了一個多時辰,便沒了暖意,這手爐一直到兩個時辰後還是暖暖的。
這對深受嚴寒困擾的掌珠來說,實在是個無法抵擋的誘惑。
掌珠心中掙紮半天後,終于決定将這個香爐留下來自己用。
不過是個手爐而已,本公主用了便用了!
——
入了涼州後,天氣越發冷。
今年蒼月雪勢之大經年少見,涼州的雪雖未如此誇張,也反反複複下了大半個月。
下雪的時候不冷,融雪的時候冷得刺骨。
涼州已有十日未見陽光,雪剛結成冰還未來得及融化,又紛紛揚揚地鋪上一層雪花。
隻過了半日,轎内的掌珠,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趁着小休的片刻,如月扶着她下了馬車。
她的腳已凍的快失去失覺,站在雪地上,整個人搖搖晃晃,全靠如月和另一名宮女支撐着。
僅管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掌珠還是覺得那刺骨的冷風,不知從哪裏四處往她的身體裏鑽。
“公主!”清冷磁性的嗓音。
是那個爛攤子!
掌珠雙眉顫動,實在有些不想面對他,可他的聲音如此近,說明已經站在了她身後。
隻得示意如月扶着她轉過了身,“見過大王!”
“公主不用客氣!這一路來讓公主受累了,本王心裏十分愧疚。”西烈墨的聲音醇厚溫柔,話語裏全是歉意。
掌珠眸微垂,“這點苦,本公主還受得住,勞煩大王挂心了。”
“公主久在京城,想來從未感受到嚴寒天氣帶來的不便,特别是手腳冷得失去知覺的時候。”西烈墨柔聲道:
“本王久居嚴寒之地,倒是有些取暖的法子,公主想不想試試?”
掌珠有些心動。
這近二十天的寒冷日子,實在是讓她受夠了。
還有最多五日,便會離開黎國到達西羌邊境,然後再過多十五日才能到達西羌王宮。
也就是說,她還有二十天甚至遠不止二十天的苦難日子要忍受。
掌珠覺得自己的忍耐心已經到達了邊緣。
“大王說來聽聽,本公主願聞其詳。”掌珠心裏雖好奇,面上仍裝出平靜有禮的表情。
西烈墨英俊的面容上,有笑意快速閃過。
不枉他忍了這麽久,魚兒終于上鈎了!
“這要取暖,非要運動不可,而最快最有效的動運,非騎馬莫屬了。”他的聲音越發輕柔,帶着絲絲蠱惑,“公主,可願意陪本王賽一程?”
作爲接受皇宮精英教育長大的掌珠,自然是會騎馬的。
她不隻會騎,而且騎術還相當不錯。
隻不過除了皇宮中少數人外,坊間顯少有人知道。
掌珠以爲西烈墨隻是碰巧提及自己的長處,卻不知道西烈墨對她的一切愛好特長均了若指掌。
騎還是不騎?掌珠心中天人交戰。
她并沒有在顧忌禮儀什麽,黎國對女子雖不寬容,也未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至少像這種當衆騎馬之事,并不會引起什麽非議。
主要的是,她不想跟西烈墨一起騎馬。
西烈墨不待她回答,已示意阿從牽了兩匹馬過來。
一匹高大,一匹嬌小,均是全身棕紅色,那身皮毛即使在這麽嚴寒的冬日,依然油光水滑,讓人看了,就想忍不住上前摸一摸。
特别是那匹嬌小的母馬,雙眼一閃一閃,閃得掌珠的心越發萌動了。
“公主,請吧!”西烈墨跳上那匹高大的駿馬,居高臨下,狹眸含笑。
大不了騎一陣後,故意落後分開就是了。掌珠心念一動,也擡腿跨上了馬,那姿勢甚是優美,看得西烈墨越發滿意。
“愛妃,起駕!”
愛妃?她還未與他成婚呢?怎麽能用如此稱呼?
掌珠扭頭怒瞪着西烈墨,卻見他淺淺一笑,端的是勾魂懾魄,“公主座下的那匹馬,名喚愛妃!”
嗤!掌珠從鼻腔裏哼了一聲,然後眸光轉向西烈墨的那匹。
“本王本想給這匹馬取名叫大王,但又怕有損本王威名,所以後來改了名,喚攝政王!”
西烈墨雙眼笑意盎然,“這攝政王與愛妃是一對馬夫婦,很是恩愛!”
切!掌珠扭回臉,不再理他,雙腿一用力,身下的愛妃立馬跑了起來。
“駕!”西烈墨腿一夾,攝政王便向着他的愛妃的方向跑了過去。
掌珠的騎術在黎國女子中算是不錯的,但在以馬爲生的西羌,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西烈墨面前,完全不值一哂。
她試圖甩開西烈墨,然而那個讨厭的家夥,總是不緊不慢的跟她隔個半個馬身,或是與她并駕齊驅。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亦慢。
跑了小半個時辰後,身子漸漸暖和了起來,越發地靈活。
因爲甩不開西烈墨,掌珠心中火起,憤怒之下,大力一夾馬身,身下的愛妃加了速,向前快速沖去。
不一會,身後似乎沒有了馬蹄聲。
掌珠心中得意,便想扯住缰繩放緩速度,但愛妃不知爲何,竟然不受控制地一直向前沖。
西烈墨原本并不是追不上掌珠,而是擔心惹得她太過生氣,所以故意讓她一程,讓她高興一會。
因而很快地,便漸漸追上了掌珠,并發現了她的異常。
“公主!”眼見前面不遠處山勢陡然向下,若收不住,随時可能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一路滾到未知的山腳下,那裏是懸崖還是峭壁,無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異常危險。
西烈墨的面色劇變,他大聲吼道:“公主!快停下!”
掌珠何嘗不想停下,然而身下的愛妃根本控制不住,無論她怎樣的使力。
她的眼角也看到了前面的山勢,本就有些出汗的後背,真的是出了一身冷汗。
“把手給我!”不知何時,西烈墨騎着攝政王已到了她身邊。
掌珠看了一眼他伸過來的手,專注地看着前方,沒有理會他。
對着掌珠,西烈墨第一次動怒了。
他急劇地深吸兩口氣,面色異常難看。
然後雙手慢慢放開手中的缰繩,整個人慢慢直起身,最後瞅準機會,雙腿一用力,跳到了愛妃的身上,掌珠的後面。
掌珠感覺到有條強有力的臂膀摟住了自己的腰身,下意識就想甩開,狂風中西烈墨的聲音冰冷高亢,幾乎是用盡身的力氣暴吼道:“不想死就别動!”
那掩飾不住的滔天怒氣,讓掌珠楞住了。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那,愛妃被用力拉扯,兩條前馬腿蹬到半空中,掌珠隻覺得整人個向後滑,然後撞到了僵硬的物體上。
身下是一聲悶哼,掌珠意識到兩人從馬背上滑了下來,在她身後的西烈墨做了她的肉墊。
她慌忙想起身,然而剛移開,腿一軟,又跌坐在了雪地上。
因爲有雪墊着,西烈墨倒也沒受多重的傷,隻是剛落地一刹那,前後夾擊有些痛而已。
“大王,您沒事吧?”掌珠遲疑問道。
不管怎麽說,他也算救了她一命,見他躺在雪地上隻喘氣,卻一動不動,掌珠覺得自己需要出聲問候一聲。
西烈墨喘着粗氣,與其說他是痛得喘氣,不如說他是在後怕,在震怒!
在此之前,掌珠不願與他見面,不願與他過多接觸,他以爲黎國女子大都如此,掌珠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況,他先前曾兩次輕薄于她,在未成親前,她疏遠他,從禮儀上來說,無任何的不妥!
隻是,他未曾料到,在生死關頭,掌珠居然都不願意與他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他相信掌珠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如果她不願意将手遞給他,不願意将她的生命托付于他,一定是因爲她對他這個未婚夫沒有絲毫的信任與好感!
這樣看來,先前他對她的縱容,并未換來她對他的放心!
但他是她的未婚夫,是她将來的夫君,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無論如何,她也得必須适應他才行!
西烈墨閉着眼,心中下了決定。
掌珠見他不出聲,正猶豫要不要再問問時,西烈墨從雪地上攸地坐起,吓了她一跳。
然後他站起身,走到掌珠身旁,趁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彎腰将她從雪地上抱了起來。
掌珠一楞之下,立馬大力掙紮,“放開我!”
“公主!”西烈墨的聲音依然十分有磁性,隻是以往的玩味變成了清冷,“你是本王的未婚妻,遲早得适應本王的靠近!”
掌珠欲張口,卻聽他繼續道:“公主是想說現在還未成親,還得遵守禮儀是吧?”
西烈墨冷哼一聲,“本王最不耐遵守這些繁文缛節!先前因爲公主的緣故,且在黎國境内,本王因爲尊重公主,也願意尊重黎國的禮數。
但現在,已快至我西羌,本王決定,以後一切按本王意願行事!”
這是,這是什麽意思?掌珠咬住唇,雙眼直直看向他,“大王所言何意?”
西烈墨将掌珠放到攝政王背上,對着掌珠邪魅一挑嘴角,“遲些公主自會知曉了。”
說完跳上攝政王,坐在了掌珠背後。
掌珠自是不願與他共乘一騎,她掙紮着要跳下馬背。
西烈墨一手摟住她的腰,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道:“公主,今年元宵在黎國皇宮内發生的事,不知公主還記得嗎?
本王倒是懷念得緊,若公主再亂動,本王不介意事件重演!”
“你威脅我?”他的唇幾乎快要貼着她的耳珠子,掌珠不敢動,隻能咬牙怒吼。
“公主嚴重了,你與本王身爲未婚夫婦,無人之處耳鬓厮磨一番,這才是人之常情!”西烈墨的聲音充滿了期待,“公主,本王可是真心期待得很!”
“你敢!”她堂堂黎國長公主,豈能随意被人威脅?掌珠沉下臉,即使看不到正面,身爲皇族的威儀亦令周遭空氣一凜。
若是對别人,也許就震懾住了。可同樣身爲皇族,身份高貴過掌珠的西烈墨,怎會被吓到?
他輕笑兩聲,帶着蠱惑,“公主要不試試?看本王敢不敢親你?”
掌珠氣得胸膛急劇起伏,卻不敢真如他所言,試上一試。
剛剛騎馬離大隊伍實在太遠了,此時别說西烈墨隻是威脅她要親她,就算對她做了更過份的事,她又能怎樣?
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而且馬上就要成婚。
如他所言,這種牽手擁抱,甚至親吻的事情,雖有失體統,卻也算不得大事!
就算在黎國,雖然禮儀上說是不允許婚前見面,但從小宮女聽來的故事裏,兩個真心相愛的有情人,哪能忍受三個月不見面?
還不是經常偷偷私下見面,做些有違禮數的事!
掌珠咬咬唇,靜靜待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了。
不知是載着兩人太重還是怎的,回去的時候,攝政王明顯速度慢了很多。
馬背上一颠一簸,掌珠的背總是會無意碰到西烈墨的胸膛。
她咬牙暗示自己,後面是一塊鐵闆,腰間也是一塊鐵闆,極力讓自己忽視那種不舒适感。
兩人這一出去,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久候的衆人早就等得心急了。
阿玉和阿從兩人,擔心會出什麽意外,帶了十來人,出去尋找二人。
不一人便遇到了返回來的西烈墨和掌珠。
掌珠一見阿玉,面露驚喜,顧不得公主的威儀,興奮得揮手大叫:“阿玉!”
這下好了!她終于可以擺脫這個爛攤子了!
西烈墨并未再爲難她,待阿玉等人到了跟前後,便将她抱下了馬。
掌珠幾乎是小跑着奔向阿玉,然後迅速地爬上了她的馬。
西烈墨眼神暗了暗,“本王還有些事,公主請先去驿館,晚些本王與公主彙合。”
“大王既有事在身,本公主就先告辭了。”掌珠垂着頭,說完後看也沒看他一眼,騎着馬轉身離去。
西烈墨眯着眼,盯着馬背上遠去的動人背影,許久沒有動作。
“主子?”阿從疑惑道:“爲何不回驿館?”
西烈墨收回眼光,聲音陰冷,“剛剛公主所騎的愛妃出了狀況。”
阿從大驚失色,這才發現自家主子身上背後濕了一塊,顯然是倒在雪地上,沾上了雪花,時間一長,雪花融化成水,濕了衣衫。
若西烈墨不開口說明,阿從定會以爲自家主子剛剛與掌珠公主,倒在雪地上那啥啥了。
别人不清楚,親眼見到西烈墨,在黎國皇宮的元宵夜輕薄掌珠公主的阿從,覺得兩人難得有單獨相處的時光,這麽好的機會,自家主子怎會輕易放過?
“主子,您沒事吧?”阿從擔憂道。
“本王沒事!”西烈墨沉聲道:“愛妃現在不知所蹤,随本王速速去查!”
“是!”
掌珠回到大隊伍後,立馬回到了馬車上,車簾一放下,面孔即刻嚴肅起來。
不是因爲剛剛西烈墨的舉動,而是那匹馬愛妃,爲何會突然失去控制?
這是在黎國境内,她相信絕不可能是黎國人,因爲如若她出了事,必會引起兩國争端。
何況馬是西羌的,黎國人能偷跑到西羌迎親團裏,在馬身上做手腳的可能性爲零。
而且,如果這匹馬是西烈墨準備給她的,黎國的人在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如何恰好在愛妃身上做手腳?
這一切,均說明讓愛妃出事故的,必是西羌人無疑!
西烈墨主動提親,斷無要娶她而害她的道理。
那麽最大的甚至于是唯一的兩種可能,要麽就是有人不想她嫁到西羌,要麽就是通過加害她,讓父皇對西烈墨不滿,趁機奪取西羌王位。
前者多數是西烈墨後宮中人,而後者則是朝中權貴或西羌王室中人,更甚者是兩兩結合。
西烈墨剛剛沒有爲難她,想來也是清楚這一點,必須盡快找到愛妃,查明原因。
掌珠身爲黎國長公主,有着非凡的政治覺悟。
不管她個人對西烈墨是如何地讨厭,她十分清楚且明白,從聯姻那一刻起,他們雖是兩個人,卻早已榮辱與共,無論他或她哪一方出事,對另一方來說,都将是巨大的損失。
嚴重點來說,兩人的性命皆已捆綁在一起,誰出了事,另一方絕無完好活下去的可能!
在兩國利益和性命面前,個人感情什麽的,完全可以先放在一邊,無需理會。
“如月,”掌珠提高音量,“到驿站後,喚宮嬷嬷和阿玉到本公主房内。”
那邊西烈墨和阿從十幾人,沿着下坡路一路緩慢前行,終于在一隐蔽的凹陷處找到了已經昏迷過去的愛妃。
也算愛妃命大,在奔路過程中,一腳踏空,左前馬蹄陷進去折斷,整個馬身倒地爬不起來,估計最後是力竭或痛得昏了過去。
攝政王圍着愛妃,不斷轉來轉去,悲切嘶鳴,焦躁不已。
西烈墨安撫它許久,才讓它慢慢平靜下來。
阿從看看天色,道:“主子!天色已晚,先讓幾人護送您回驿站,屬下帶着另外幾人,擡着馬盡快趕回驿站。”
作爲母馬的愛妃雖沒有攝政王高大,但想要弄回驿站,還得幾人擡着,慢慢走回去才行。
西烈墨點點頭,表情肅穆,渾身散發着冷厲,“明早之前,必須查出愛妃發狂的原因!”
“是!”
——
驿館内。
宮嬷嬷和阿玉行完禮後,恭敬站在一邊。
掌珠道:“出門在外,随意些就好,宮嬷嬷,阿玉,坐下說話!”
“是!”兩人依言坐下了。
“阿玉,先前那隻珠钗的主人有再出現過嗎?”掌珠問道。
阿玉拱手道:“自那晚被屬下發現有人試圖靠近公主寝居後,屬下加強了巡邏,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未發現有可疑人靠近過。”
“公主,今日出去可是發生了何事?”宮嬷嬷問道。
掌珠所着衣衫有破損痕迹,入了驿站後,自是瞞不過宮嬷嬷。如今聽她問起許久之前的事,猜想着今日定是有事發生。
掌珠點點頭,将愛妃突然間不受控制之事說了一遍,末了,将自己的分析也告訴了宮嬷嬷和阿玉。
宮嬷嬷撫着胸口,似是受到了驚吓。
黎國的皇室因爲第一任開國皇帝定下的規矩,時至今日,基本未曾出現過這種試圖動搖國君的事,後宮之中雖宮鬥不斷,然而如此明晃晃的刺殺一國之母的情形,也鮮有發生。
西羌居然如此危險?
宮嬷嬷始終是個有見識的嬷嬷,一驚之下,很快就恢複了如常,“公主,老奴建議此事需報與西羌大王知!”
掌珠道:“大王心中想必已經知曉了。本公主随阿玉返回的時候,大王帶着西羌的人侍從,去尋找愛妃了。”
“那公主需不需要同大王談一談?”宮嬷嬷道。
掌珠道:“怕是有些不妥!此事若隻牽扯大王後宮中人還好說,若牽扯到西羌王室或權貴,本公主卻不好幹涉太多!
當日本公主答應與西羌聯姻時,曾與大王約法三章:絕不幹涉西羌朝堂之事!
更何況,本公主與他還未舉行婚禮,還不曾是西羌真正的王後。現在這一刻,本公主仍是黎國的長公主,而不是西羌的王後。
倘若當面挑明此事,便是逼得大王必須給本公主給黎國一個交待!萬一牽扯太多,恐會過于爲難!
所以本公主的想法是,這一次的事件,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該如何處理,由大王自行決斷!”
阿玉道:“屬下謹遵公主意願!黎國所有的馬車、馬匹等,屬下會派人重新仔細檢查一遍;巡邏方面,也會再加強,嚴禁任何外人靠近公主百米内。”
“公主想得深遠!”宮嬷嬷亦贊同點頭,“公主目前所使用的一切物件,老奴安排人手重新檢查;随嫁物品去到西羌後,在入庫之前,必會嚴格檢查!”
“好!辛苦兩位了!”
第二日淩晨,西烈墨剛起,熬了一夜的阿從走了進來。
“主子,屬下找到愛妃發狂的原因了!”阿從的面上帶着難掩的興奮。
西烈墨整理衣衫的手頓了頓,“說!”
“是一根淬了毒藥的針。針很短,裝在馬鞍上。公主上馬時,因爲壓力的關系,針已入了愛妃的馬背。
針沒入馬背不深,且愛妃是一匹訓練有素的母馬,隻是些許的不舒服,并沒有讓它有過多異樣的舉動。
但針上的毒藥,随着跑動,慢慢漫延到愛妃的全身,最終導緻愛妃的發狂。”阿從道:
“針的顔色與愛妃馬毛顔色十分接近,昨晚屬下數十人一一檢查都找不到原因,後來有位對馬匹有些經驗的士兵,閉着眼在愛妃身上一寸寸慢慢摸索,才發現了那根針。
經太醫确認,針上淬了令人發狂的烈性毒藥!倘若是人中了,定會發狂緻死,馬中了,不死也要去掉半條馬命,相當霸道!”
“馬是誰負責?馬鞍是誰負責?”西烈墨的聲音越發冷厲。
“負責喂馬的馬奴,屬下一一盤查過,未曾發現異常。”阿從道:“從馬匹的訓練、挑選、入宮、随着送嫁團到黎國,這中間經過太多的人,誰都有機會動手腳!
而且那根針非常短,藏在馬鞍内,若非十二分的用心,很難看出問題!
請主子恕罪,屬下暫時未曾發現任何的線索!另請主子多給些時日,到了西羌後,屬下定會揪出下手之人!”
西烈墨沉思片刻,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緒,“不用了!這件事本王會另派人去查!你去将所有從西羌帶出來的物品,安排人全部重新檢查一遍,絕不可留下半點禍端!”
“是!”阿從領命而去。
“連絕!”随着西烈墨的淡淡呼喚,一名身形高大五官硬朗的男子從内室走了出來。
“絕奴在!”連絕的聲音同他的人一樣,也帶着硬朗的氣質。
“剛剛阿從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本王就不多說,這件事交給你負責!”西烈墨對他自稱絕奴之事,已懶得再糾正,但有些事,關乎到他的面子,還是必須要提醒:
“連絕,本王不阻止你去見她,但,上次之事絕不可再發生!你脫離奴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有些事希望你克制一下!這對你對她都好!”
“是!”連絕淡漠的臉皮抽動了一下,應了聲是後,很快隐身到内室,而後消失不見了。
——
五日後,掌珠離開了黎國天水邊境,在傍晚時分,到達了西羌國的第一家驿站。
西羌的建築比起黎國,明顯粗糙落後許多,卻另有一種古樸大氣的美。
掌珠無心欣賞這些。
此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酸楚。
當真正入住到這裏的時候,她的心裏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以後,她不再是黎國人,而是西羌人了。
她從小長大的皇宮,疼愛她的父皇、母後、皇兄,從此皆與她成了陌路。
未來的她,需要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依靠自己,艱難地生存下去。
沉浸在悲傷中的掌珠,面對着西烈墨命人特意烹制的西羌食物時,毫無食欲。
“公主,多少吃些吧。”宮嬷嬷勸道:“不光是爲了不辜負大王的心意,也要爲您的身子着想。
這到達西羌王宮還需十來日,七日後便要舉行婚禮,時間倉促,您這身子可千萬不能出事!”
掌珠歎口氣,點點頭。
“公主,請稍等。”如月将每樣菜都夾了一點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從她房間裏,将半路撿來的一隻,名爲小花的黑拍相間的貓抱了過來。
小花是在愛妃發狂的第二天撿到的,原本如月是想着玩玩之後便放了它,後來被宮嬷嬷看到,便将它留了下來,擔當試毒的重任。
如月多少有些不忍,但想到若是要小花不試,隻能找人來試,好像更殘忍,便默默接受了。
小花一點也不挑食,如月将食物端到地上後,它便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别看它體型不大,食量倒是不錯,很快一盤菜便見了底。
吃完後喵喵叫,好似還未吃飽。
宮嬷嬷見小花吃完後,依然生龍活虎,便夾了幾筷子菜到掌珠面前的碟子裏:“公主,多少吃點吧!”
被小花這麽一打岔,掌珠的心情好了些。
她心知現在并沒有任性的機會了,便舉起筷子,老老實實地吃起來。
西羌的膳食口味有些重,掌珠略有些不習慣,但想到以後都要吃這樣的膳食,遲早要習慣,便皺着眉,一言不發地咽了下去。
半夜的時候,掌珠突然間上吐下瀉,吓壞了宮嬷嬷和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