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暗衛派出去後,此時他正與兩位擅長機關之術的暗衛,在紀子期的房間裏,一寸一寸地仔細檢查。
他始終想不明白的是,少夫人是如何突然消失不見的?
即使這房裏有他們沒發現的機關,有人悄悄地從機關處潛入,拿劍逼迫少夫人離開,也不可能毫無動靜。
除了昨晚去杜安屋的那一小會,他從未離開過。
而且,還有一個阿來,一直在門外。阿來的聽力,是整個暗衛中最好的,即使是最細微的暗器的聲音,他也能聽到。
但,他卻說什麽也沒聽到。
在正常情況下,當房間裏突然出現一個人,或一群人,任何人下意識的,都會發出啊地一聲驚呼。
如今完全沒有聲響,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她中了迷藥,無法發聲!
杜樂不是沒腦子,隻是一向不動腦子,因爲有杜安和杜喜這兩個家夥在,他的腦子根本不夠使,也不需要用上。
現在兩人不在了,沒人幫他出主意了,杜樂逼不得已開始推測其不合理之處。
少夫人一整天都在别館,唯一去的地方,隻有同皇太孫殿下一起用膳。
食材是杜府暗衛去買的的,亦是他們煮好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上面動手腳。
而且皇太孫殿下與少夫人關系那麽好,怎麽可能會害她?
那小子雖說沒什麽禮貌,但爲人還算光明磊落,從不仗勢欺人。
對他偶爾惡作劇的,在早晚的對練中故意的欺負與戲弄,他除了咬牙怒瞪外,也從未向任何人告過狀。
但此時,皇太孫殿下那裏是唯一的線索,杜樂覺得他必須去了解一下。
“你們兩個繼續檢查機關所在,有問題立即報上來,本首領去皇太孫殿下那了解一下昨晚的情況。”
“是!杜首領!”
阿夜此時才剛下學,他原本請了假陪紀子期,可紀子期不知爲何,一整天都在睡覺,也沒時間陪他一起。
他想着白天閑着也是閑着,還是去學院好了。
因而他并未知曉紀子期失蹤的消息。
如今聽杜樂一說,立馬呆住了,下意識裏否認杜樂的話,“不可能!你在說謊!”
杜樂嚴肅道:“皇太孫殿下,在下會拿少夫人的性命來跟你說謊?”
阿夜見他表情,這才慌了,眼眶迅速泛紅,驚道:“杜樂,子期什麽時候不見的?找到了沒?”
“少夫人是昨晚和殿下用完晚膳後回房,而後消失不見的。”杜樂道:“皇太孫殿下,在下不是懷疑你害了少夫人,而是想問清楚,在你們用膳期間,可曾發生過什麽事?”
阿夜一心隻擔心着紀子期的安危,對于杜樂如審犯人似的問話,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哽咽道:“一切都同前幾天一樣啊,就是與我還有陳姨娘一起,三人用完膳就分開了。”
“這中間一點異常都沒有嗎?”
阿夜抹抹淚,“除了陳姨娘給子期敬酒,說是提前爲她餞行。”
“少夫人喝了?”杜樂緊張道。
“沒。子期說她對酒過敏,以茶代酒。”阿夜吸吸鼻子,“然後陳姨娘說,是她唐突了!再來夾了點菜放到子期碟子裏,讓她多吃點。
子期吃了兩口,說已經飽了。過了一會,咱們就散了。陳姨娘回太子府,子期回房休息了。”
杜樂對他後面的話一字沒聽進去,隻聽到陳側妃夾菜給紀子期,“是用的公筷,還是陳側妃自己的筷子?”
“自己的筷子。”阿夜道:“我們幾人一起用膳,因爲子期不喜歡有丫頭在一旁布菜,沒有公筷,一向都是隻用自己的筷子。”
果然還是陳之澈嗎?杜樂并非沒懷疑過他,隻是這段日子以來,陳之澈未曾再出現在少夫人面前。
而且他與那些貴婦人的私下往來,府中擡出去的那些屍體,嚴格說來,與從黎國來的他們并無幹系,也沒必要插上一腳。
因此,杜府暗衛隻是在暗中觀察,将消息向上報,紀子期幾人也隻是聽聽而已,從未将此信息傳到過蒼月皇帝與奇王爺耳中。
如今這裏牽涉到陳側妃,與陳側妃有關系的,一是太子,二是陳之澈。
太子代表的是皇室,而在蒼月,最不想紀子期出事的,除了杜府中人外,隻怕非蒼月皇室莫屬了。
若不是杜府暗衛人多,蒼月皇帝及奇王爺早就派重兵将紀子期保護起來了。
所以絕不可能是皇室!
那剩下的,就隻有陳之澈了。
杜樂心中冷笑,那個渣渣,居然敢肖想他家少夫人?他連他家少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此時的杜樂,并不知曉陳之澈如此大費周章,将紀子期抓去,是爲何事。
還一心以爲,同各貴婦人有染的陳之澈,是看上了紀子期的美貌,意圖染指!
對杜樂來說,讓少爺戴綠帽子的事,無論如何是不能發生的,何況少夫人肚子裏還有兩個小少爺。
萬一大人小孩都出了事,他杜樂哪怕奉上人頭,也抵不了其過。
杜樂腦子雖因爲長期不使用,轉得慢些,行事卻在杜安杜喜的訓練下,雷厲風行。
隻要目标一确定,立即動手!
杜樂即刻将剩餘的杜府暗衛召回,打算趁着天黑摸進宰相府去找人。
這種沒憑沒據,隻靠推測的事情,自是無法讓蒼月朝廷出兵。
杜樂也根本沒想過要依靠蒼月朝廷!
自家的少夫人和小少爺們,自是自家人拼了命也要将其救出來!
在紀子期房間内查找機關的二名暗衛,終于發現了床的問題,但打開後,發現裏面已全部堵死。
既然已經确定了目标,杜樂舍棄了這邊的挖掘,而是告訴了曹雲清,由他出面讓禦林軍來處理。
——
宰相府。
紀子期躺在床上,陳之澈坐在床邊,一如當初她在此醒來時的情景。
陳之澈雖未在飯菜裏下什麽毒藥或落胎藥,卻在茶裏下了點迷藥。
“紀使節不同其他女子,隻要有一線生機,想必紀使節都會拼命想辦法逃出去。”
陳之澈微笑道:“陳某不能給紀使節這個機會。”
迷藥同先前的一樣,剛開始渾身沉重,無法出聲,亦無法動彈。
慢慢地散去後,可以出聲,隻是全身無力。
紀子期摸摸袖中的珠钗,心裏定了定。
轉而又有些憂心,這樣頻繁地被下藥,對腹中的兩個孩子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陳之澈将她面上的擔憂,自動的理解爲,她對自己性命以及接下來遭遇的擔憂。
“紀使節,不必過于憂心,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陳之澈聲音很輕柔,好似在安撫人一樣。
可紀子期越聽心下越是寒涼,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有了什麽變故?
陳之澈很快便解了她的惑,他淺淺笑道:“想不到杜府暗衛,還有你那個傻乎乎的侍從,比陳某想象中聰明多了!
下午的時候,去找了皇太孫殿下,看來已經将目标直接鎖定在了陳某身上,想必今晚杜府暗衛便會夜探丞相府了。”
他話音一轉,變得愈發輕柔,“所以,紀使節,不是陳某不想讓你多活幾日,而是你的侍從找你找得太快了。”
陳之澈的手指頭,第一次輕輕撫上了紀子期的臉頰,他的眸中有猩紅不斷閃現。
比想像中還要冰冷,比蛇遊走的感覺還要讓人覺得寒涼。那是從無邊地獄裏上來的人,不,魔鬼,才有的寒意。
紀子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陳之澈以爲她怕了,面上笑容突然真誠起來,若隻看那笑容,竟然帶着冬去春來的暖意。
然後落入紀子期的眼中,不過是魔鬼虛假的笑容,愈發恐怖。
因爲此時,陳之澈的面容雖然帶着笑,眼底的猩紅卻越來越濃,那裏面就好像屍山火海的人間地獄。
而且,他的聲音也怪異地扭曲了起來,“紀使節,說實在的,就這麽殺了你,陳某心裏,還真是有幾分不舍。
可爲了替小千複仇,陳某不得不這麽做。紀使節,你去了陰曹地府後,遇到小千,告訴她,陳某已經幫她報了仇。
至于蒼月皇室,沒了你在,不過是一堆廢物,不用陳某親處動手,也很快就會消亡。”
陳之澈眼裏已全是血紅,整個眼球眼白,全是血紅一片,像有東西在裏面爆炸了一般。
他的面容開始僵硬扭曲,原本溫潤俊朗的面容,此時已看不到一點先前的模樣,隻有怪異和恐怖。
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不斷鼓動,如同武林高手走火入魔一般。
陳之澈的手,用力撕扯紀子期的衣襟。
他的理智已經完全失去,然而剛剛手指觸摸下的面頰的滑膩觸感,卻印在了他的記憶裏。
他很想知道,她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如面上那般膚若凝脂。
紀子期一動不動。
她的心從未跳得如此快速過。
她知道現在不能反抗。
陳之澈說過,在他病發時,越是反抗,哭泣,求饒,越能讓他沖動。
她握緊手中的珠钗,屏住呼吸,等待着機會。
冬天的衣衫有些多,陳之澈本就有功夫在身,如今瘋狂之下,很快就被扯開,露出了裏面嫩黃色的肚兜。
那黃很嬌嫩,比春日枝頭新發的芽還要嫩。
然而身下女子的肌膚,居然比那嫩黃還要嫩,在這昏暗屋子裏,散發發出珍珠一般的瑩白光澤,讓這屋子裏突然間好似光亮了起來。
陳之澈有一瞬的停頓。
眼裏血紅不斷翻湧,這樣的嫩與白,讓他在這一刻,想起那個嬌媚跋扈的小千。
然而,小千死了!
隻片刻,胸中的惡魔便将他吞噬,他憑着本能,俯下了身。
就在這一刻,紀子期的右手突然擡起,用力一按钗上的珍珠,約十公分長的堅硬細長的針冒了出來。
她狠狠地對着千之澈的脖子左側大動脈處,用盡全身僅存的力量刺下去。
撲哧一聲,聲音很小,但能聽到針入肉體的聲音。
她能使的力氣太小,雖然針很利也很硬,也隻刺進去了三分之一。
陳之澈突然感到脖子旁有股輕微的刺痛,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摸到一樣堅硬的物體。
他皺了皺眉,手輕輕一用力,珠钗便被拔了出來,他瞧了瞧,随手扔到了一邊。
紀子期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她失敗了?她确信她沒刺錯地方,但爲何,陳之澈仿若無事般?
陳之澈面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兇狠起來,他瞪着她,好似要将她撕碎吞入腹中。
然後,紀子期的餘光,看到有一股細細的鮮血從那傷口處噴出,像噴泉似的。
陳之澈不由伸手捂在那傷口處,然而徒勞無功,鮮血不斷從他手指縫間滲出滴落。
滴滴答答,越來越多,滴到紀子期的身上,将她的衣衫迅速染成了紅色。
這男人整個如剛從無邊地獄回來,渾身冰冷,但想不到,他的血,居然同普通人一樣,是熱的。
許久後,陳之澈好似才明白過來,他整個人壓在紀子期身上,也不捂傷口了,伸出兩隻手掐住紀子期的脖子。
紀子期拼命掙紮,垂死的男子,卻死也不肯松手,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就算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更何況,他本就打算此事了結後,讓人将自己與小千合葬在一起。
紀子期剛剛積蓄的力量,已全數用在了那一刺中。
如今脖子被掐住,雙手雖抓住陳之澈的手試圖拉開,卻因沒了力氣,絲毫動他不得。
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眼前一片白茫茫。
對不起了,杜峰!有淚從她眼角滑開,紀子期心裏悲傷想道:我已經盡力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刻,房門突然被踢開了,杜樂一馬當先,渾身是血,提着劍沖了進來。
見此情形,目眦欲裂,飛身朝着陳之澈毫不猶豫地一劍砍去。
那劍夾着天崩地裂之勢,陳之澈連哼都未哼一聲,便被砍成了兩半。
此時已半昏迷的紀子期隻感覺到脖子一松,然後聽到杜樂熟悉的帶着揪心的哭聲,“少夫人,您沒事吧?”
得救了!紀子期渾身輕松下來,昏了過去。
卻不知道,在她昏過去的刹那,杜樂看到她渾身是血,以爲她出了事,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起來。
随後趕到的阿來,伸手探了探紀子期鼻息,冷靜道:“首領,少夫人隻是昏過去了,快帶回别館,找禦醫瞧瞧。”
哭聲嘎然而止。
杜樂顧不上其他,将身上外衫脫下,将紀子期包裹住,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别館。
禦醫替她把了把脈,又換來一個丫環,幫她清洗完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衫,問了兩句後,最後終于松了口氣。
“紀使節無事,兩位小少爺也無事!她隻是迷藥未散,渾身力竭,知曉得救後,整個人一放松,昏睡了過去。”
禦醫道:“我開副方子,待到明早,熬給紀使節喝,再煮點粥讓紀使節用一些,好好休息一兩天便沒事了。”
杜樂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太醫。
少夫人和兩位小少爺沒事,他杜樂最多受點責罰,也會沒事的!
嗚嗚,阿玉,你男人差點就将小命丢在這了,到時候你可要好好安慰我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曹雲清将此事報告了蒼月皇帝和蒼奇,二人先是大驚,繼而大怒。
下令必須嚴查陳之澈餘黨,并立刻将陳側妃收監。
在太子府睡得正香甜的陳側妃,被人從床上粗魯地拖下了地。
始終曾是服侍過太子的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并未派禦林軍去直接抓捕她,而是派去了宮中幾位管事嬷嬷。
陳側妃此時才知道陳之澈已被杜樂當場斬殺的消息。
她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她深愛的名義上的表兄!居然就這麽死了?
爲了他,她不惜勾引太子,進了這府中做一名侍妾。
爲了他,不惜與那些達官貴婦人交好,在中間牽橋搭線。
而如今,他竟然死了!
“哈哈哈~”陳側妃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
既然什麽都沒了!那大家都統統下地獄去吧!
陳側妃不僅配合地交待她與陳之澈的合謀,連與陳之澈有染的那些貴婦人都一并抖了出來。
幾位管事嬷嬷未曾料到,這中間居然有這麽多的腌臜事!
一下子,陳側妃屋裏的大小丫環,還有從宮裏帶來的宮女及站在門外的禦林軍,全都聽了去。
人數太多,僅管幾位管事嬷嬷嚴令今日所聽之事,一字也不許透露出去。
然而知曉的人太多,到了下午的時候,那些大臣們,已經聽到了風聲。
這一來,整個月陵都炸天了鍋。
原本除了戶部尚書與工部尚書的夫人外,朝中還有七八位大臣的夫人也陳之澈有染。
哪知這消息一到民間後,你傳我,我傳他,便變成了朝中所有大臣的夫人均與陳之澈有過風流韻事。
陳之澈的變态行爲,還未被批露出來,因爲現在,坊間倒是有不少男子,羨慕他的豔遇。
能睡遍朝中各大臣環肥燕瘦風姿各異的夫人,此生死而無憾啊!
而後,先前禦林軍全城大肆搜尋紀子期一事,也與此事扯上了關系。
坊間有些小民,嘴上不敢說,心裏卻在暗中猜測,那個貌美的紀使節,該不會也與陳之澈那人那個了吧?
然而,因爲紀子期爲月陵百姓所帶來的巨大利益,也讓很多人對那些私下毀謗她的人,不屑一顧!
紀使節怎會是那樣的人?你家婆娘還差不多!
流言能禁卻不能止,盡管朝廷一再聲明,所有事情均是空穴來風,卻無法阻止那些達官貴婦人與陳之澈的事,其成爲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很快的,陳之澈收養小女孩,并将其殘酷殺害的消息被有心人爆了出來,全城震驚!
那些風流韻事立馬被抛在了腦後,人人将自家小孩看得緊緊的,生怕陳之澈不知怎地活過來,将自家小孩抓走了。
後來陳之澈被傳成了專吃小孩心的惡魔,有小孩不聽話時,大人便用陳之澈之名吓唬他,原本哭鬧不止的小孩立馬噤了聲。
關押在牢房裏的陳側妃,在聽到此消息後,無人知曉她心中是何感受,隻知道,當夜她便上吊自盡了。
而那些與陳之澈有染的貴婦人,要麽被關了禁閉,要麽進了家廟,還有的被偷偷遣送回了家。
至于回家後是死是活,已與那些大臣們無關了。
男人被帶了綠帽子,是比丢了官還要慘的事,或者說,這世上最打擊男人信心的,便是自己的夫人讓自己戴了綠帽子。
那些個大臣,本是朝是中嚣張的一群,原本還暗中策劃着,待黎國使臣離去後,重新奪回朝中大權的大計。
如今,連見面都不想見了,被人一句“連襟”,可以羞得幾日上不了朝。
有些受不住他人異樣眼光的,索性辭了官,變賣了家中财産,帶着一家老小,遷往蒼月最北邊,避開這一切的事事非非。
家中出了這等醜事,除了大臣們面上無光,家中子女及兄弟們,皆覺得丢人至極,此舉反而不失爲解脫的好法子。
紀子期對這幾日或未來發生的事,一切都無所知。
她昏昏沉沉睡了幾日,除了喝藥和用膳,都是在沉睡中度過。
等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來了杜樂。
“杜樂,杜峰受了傷,是不是?”
杜樂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他低着頭,不出聲,卻用這樣的态度明白地告訴了紀子期答案。
“杜樂,我已經從陳之澈那聽說了。你老實告訴我,不得隐瞞。”
杜樂垂着頭,“少夫人,小的具體也不是十分清楚,是杜康從東林傳過來的飛鴿傳書,所寫内容有限,隻說少爺受了傷,沒說到具體傷勢。
但杜安杜喜推測,既然杜康寫信來,說明少爺受傷不輕,而且關鍵是,少爺初到東林不久,還未收服軍中上下。
如今這一傷,隻怕軍中大亂。單靠杜康和一兩位熟識的将軍,肯定是震不住的。倘若星宿國趁機作亂,怕是會有大麻煩。
所以他二人帶了六成暗衛,連夜趕往東林,打算在短時間内,協助幾位将軍整頓好東林軍。
這樣少夫人去了之後,也不會有危險。”
紀子期果斷道:“明日出發前往東林!”
杜峰受傷的消息得到了落實,她的心反而靜了下來。
“少夫人!”杜樂猛地擡頭,“您現在身子還未愈痊,還有腹中兩位小少爺……”
“杜樂,孩子是我的,我比任何人都會擔心他們的安危。”紀子期冷靜道:“途中帶上陳禦醫還有足夠的藥材,稍有不适,我會停下休息。
還有,在馬車上鋪上厚厚的軟墊。既然要去,早晚都要走,不如早點去。說不定,咱們還能幫上忙!”
杜樂閉上了嘴。
少夫人說得有道理,她說不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就肯定不會。
而且少夫人曾在天涼的功績,他也知曉,若少夫人去了東林,說不定還真能幫上忙。
紀子期得救無恙後,杜樂重新派了人,去給杜安杜喜送信。
隻可惜,他的運氣實在是有些背,先前派出的那名暗衛因爲積雪,被杜喜等人遠遠抛在了身後。
再次派出去的人,遭遇了同先前那名暗衛同樣的遭遇,甚至更慘,連方向都有些分不清了。
——
蒼月皇帝以及蒼奇還有阿夜,對紀子期執意要走的事情,表示無奈,卻也隻能接受。
原本就預計在這段時間離開蒼月,現在是她的夫君杜大将軍受了傷,她要趕過去,實屬人之常情。
蒼奇讓人找了幾匹識途的老馬,還有一些有經驗的本地人,作爲向導,帶紀子期等人順利走出蒼月,進入黎國天涼邊境。
阿夜淚眼汪汪地送行,他知道自己已經是男子漢了,不應該再流淚。
可那眼淚不聽他使喚,他能怎麽辦?
現在的阿夜,一心想着在這三年内學好術數,争取三年後去黎國參加術數交流時,能見到紀子期。
離開的時候,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全城百姓還有加工廠所有人的夾道相送。
紀子期的離開時間,可以說是定得相當匆忙,知道的人不多,亦未曾刻意告訴其他人。
與黎國同來的那些人也隻是簡單說了一下,道日後黎國再聚。
紀子期看着一張張熟悉和不熟悉的臉龐,那面上的感激和不舍,瞬間抹去了陳之澈之事帶給她的陰影。
這個世上,總有些事,需要有人義無反顧地去做!
至于結果,公道自在人心!
因爲有向導帶路,紀子期等人很快地進入了天涼。
她命杜樂賞了些銀兩給那幾人後,開始了前往東林的行程。
有了先前的經驗,每走一段路,便找個當地熟路的向導帶路。
因而雖然因爲紀子期有孕在身,行走得慢,反而比第二位派出去,被茫茫雪原轉暈了頭的暗衛快了些。
——
杜峰确實受了傷,那箭距離心髒位很近,若不是他警醒,怕是已當場一命嗚呼了。
在他昏迷的第三天,杜康眼見軍中一片混亂,幾位大将軍誰也不服誰的領導,原本最有話事權的軍師,性子又有些弱,震不住衆人。
他無可奈何之下,不敢将此信息告訴杜元帥,便向杜安杜喜寫了求救信。
畢竟從蒼月來東林,比從京城來東林,要快得多。
杜峰昏迷了七天後醒了過來,杜康欣喜若狂,軍醫卻被他強烈的求生欲給吓到了。
按他的經驗,杜峰少則二十天,多則一個月才能醒過來。
不過杜峰雖醒了過來,卻無法處理軍務,隻能卧床休養。
這樣的杜峰,對軍中來說,醒與沒醒,根本沒什麽區别。
但對杜康來說,就不一樣了。隻要醒了過來,康複隻是時間問題。
好在上次對戰中,杜峰雖受了傷,星宿軍亦受到重創,這段時間内,沒敢輕易發動進攻。
在杜峰醒過來的十五天後,杜安杜喜趕到了。
有了二人的幫助,還有兩位站在杜峰這邊的将軍,很快的,東林軍便被逐步地收服中。
杜安杜喜到後的第五日,杜樂派來的第一名暗衛到了。
當時幾人正在杜峰帳中,杜安還以爲那人是來報告紀子期等人的行程,快道:“是不是少夫人的消息?”
“是的。”那人猶豫了一陣,老實道:“少夫人消失不見了!”
“什麽?”幾人大驚。
杜峰本就傷勢未愈,一聽之下胸中氣血翻湧,忍不住大力咳嗽起來。
“什麽時候的事?”杜安冷靜問道。
“就在兩位杜大人連夜離開的第二天中午時分發現的。”暗衛道:“杜樂首領去找了曹大人,曹大人進宮去找了蒼月皇帝,屬下被派來傳信。”
他的面上露出羞赦,跪在地上,聲音帶着自責,“在發現少夫人不見的那天中午,月陵及其周邊,突然下起了大雪。
雪勢之大,據月陵百姓說,前所未有。不過半個時辰,整個月陵已經白茫茫一片。
屬下追着二位大人的路途中,馬陷進雪坑,傷了蹄子,花了長好時間才走出哈絲。
因而這信息如今才送到,屬下無用,請少爺及大人們責罰!”
京城雪少,杜府暗衛未曾有過在雪地裏生存的經驗,這能怪得了誰?
而且此刻,誰還有心情去責怪他?
關鍵是,少夫人現在如何了?杜安杜喜對望了一眼,想起少夫人肚子裏的兩位小少爺,默契地閉上了嘴。
他們原本按照紀子期的吩咐,等她到了,親自将這個消息告訴杜峰,所以二人絕口不提。
現在,更沒有說的必要了。
萬一出了事……
兩人各自在心中呸了一口,連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一旁的杜峰卻已霍地站起了身,“杜康,準備一下,本将軍要前往月陵!”
“什麽?”杜康失聲叫道:“将軍,行軍期間私自離開東林,是重罪,要被砍頭的!”
杜峰厲眼掃向他,沉聲喝道:“快去!”
杜康被他震住,無奈用眼神向杜安杜喜求救。
杜安杜喜亦同時被驚住了,杜喜悄悄朝杜康使了個眼色,作了個動作。
杜康不敢,被杜喜一瞪,隻得讪讪低下了頭。
他小步挪到杜峰身邊,伸手扶住他,“将軍,您先坐一會,小的這就去準備!”
杜峰不疑有它,順着他的力道坐了下來,剛坐下,頸後一陣劇痛,頭一歪,暈了過去。
杜康哭喪着臉喚了兩聲,“少爺,少爺!”
見杜峰毫無動靜,然後轉向杜安杜喜,“你們可要幫我作證,不是我要打昏少爺,是你們兩人指使的!”
杜安杜喜咳嗽一聲,扭頭看天。這種事,隻有傻子才會自己作證是自己出的主意吧!
杜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綁在了床上,動彈不得,而且全身無力,顯然是被下過藥。
一旁的杜康正坐在邊上打着瞌睡。
杜峰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眯起眼,咬牙切齒,“杜康!”
杜康被驚醒,看到冷眼看他的杜峰,心裏直打鼓,面上帶着谄媚的笑,“少爺,您這麽快就醒了?
軍醫說那個迷藥吃了,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會醒的!少爺,您好厲害!”
“杜康,解開繩子!”杜峰冷冷道。
杜康跨着臉,“少爺,除了這事,小的什麽都能答應您!”
杜峰哼了一聲,“杜康,你連少爺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少爺!”杜康苦兮兮道:“除了這事,小的什麽都聽您的!”
杜峰心裏氣極,不自覺帶上一絲怒意,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還冷,一字一頓道:“杜康,若期期因此而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會輕饒你!”
杜康聽不到那威脅,卻聽出了聲音裏的悲涼,忍不住一顫。
倘若少夫人真出了事,少爺,會獨活嗎?
可是,要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少爺去送死,他怎麽能做到?
杜喜已經帶上那些暗衛往蒼月去了,杜康唯有在心裏暗暗祈求:求老天爺保佑少夫人一定要平安無事!
杜喜等人爲了節省時間,日夜不停歇,專走捷徑。
而紀子期等人,因她有孕在身,隻能走平敞的官道,或剛修好的商路。
兩隊人馬,在杜喜往回走的第五天,擦肩而過,卻都不知道。
十一月中旬,紀子期到達了東林軍營。
首先見到她的,是杜安。
他驚大了嘴,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少夫人平安回來了,杜喜卻毫無信息。
“杜峰呢?”紀子期第一句話便是直接問杜峰所在。
杜安下意識地指了指杜峰的營帳。
紀子期立馬大步朝營帳走了過去。
少爺和少夫人均無事,實在太好了。
杜安不知道紀子期知不知道杜峰無事的消息,但此時紀子期已走遠,他便拉了一旁的杜樂,開始詢問整件事情的緣由來。
杜康不在,紀子期掀開簾帳,看到的便是被五花大綁捆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杜峰。
爲何會被綁住?難道是中了什麽毒,一醒來便會發狂攻擊人?
若不是,杜康等人,怎會舍得綁住他?
紀子期的淚水一下子湧上眼眶,她咬着唇,顫顫微微地走向床邊。
一步一步,好似有千斤重。
她坐到床邊,伸出手顫抖地撫上杜峰的臉。
杜峰瘦了許多,眼窩深陷,唇上因缺水而現出許多幹枯的裂痕。
眉頭緊鎖,好似在擔心着什麽重大的事情一般。
紀子期的眼淚忍不住簌簌往下掉,她輕聲喚道:“杜峰。”
床上的男子無一絲反應。
“杜峰…”紀子期伸手捂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杜峰仍是一動不動,隻眉頭皺得更厲害。
紀子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伸手輕輕捶他的肩,邊哭邊罵:“你個混蛋,我都活下來了,你那麽久了,爲什麽還在暈睡?爲什麽還不醒來?
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多害怕?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是我終于來了,你還不醒來!
杜峰,我告訴你,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會嫁給别人,讓你的媳婦兒給别的男人睡,讓你的娃喊别的男人阿爹!
杜峰,你個混蛋!你知道我說到做到的,你要是再不醒來,我一定會做的!”
“你敢…”床上的杜峰突然輕咳兩聲,眼還閉着,嘴卻微張着,十分費力地吐出兩個字,“你敢…”
紀子期一下子傻眼了,眼淚還挂在臉上,嘴還張着,手還保持着要捶人的姿勢。
她咽咽口水,擦掉臉上的淚,試探着喚了聲,“杜峰?”
床上的杜峰喘了兩口氣,緩緩道:“你相公還沒死呢,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