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紀使節竟然與皇太孫殿下相識,這一來,皇上就硬氣起來了。長此下去,以後哪還有大夥什麽好處?
陳大人,這個問題因您而起,您可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才是啊!”
陳之澈原本有些微垂的眸子輕輕轉動,淡淡瞥了那說話的官員一眼,眸中情緒全無,卻看得那人大熱天的,如寒風吹過,全身冰涼。
顫了顫之後,閉上了嘴,乖乖退到了一邊。
陳之策将目光轉回到衆大臣身上,眉眼溫和,“各位稍安勿躁,紀使節在蒼月最多待到十月中,便會啓程回往黎國。
而她之才能相信各位亦有所耳聞,蒼月若真的富起來了,還會少了各位的好處?”
“這說的也是,紀使節在蒼月期間,咱們多順着點皇上的意思好了,畢竟她的背後是黎國,咱們得罪不起。等她走了後,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附和起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蒼月皇帝過得異常順心,朝堂上提出的任何意見,都少有大臣反對,偶有,也很快有人站在他這一邊,那反對的聲音便立馬消失不見了。
蒼月皇帝一度以爲自己那天的威嚴起了作用,很是暢快了幾天。
陳之澈在與衆官員分手後,去了别館,别館裏,紀子期正等着他。
這是紀子期來蒼月四天,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備受推崇的蒼月宰相陳之澈。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白麻衣,一根簡單的白玉簪子固定住漆黑的頭發,細長雙眸微微上挑。
一雙眸子比那發絲還要黑,卻沉靜得沒有一絲漣漪,空無一物,好似任何物進了那裏面,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臉很瘦,下巴尖細微向前傾,緊緻且沒有一絲贅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隻是若不笑的時候,清清冷冷,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寒意,而若淺笑的時候,則不染紅塵,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如沐春風。
此時的陳之澈,露出的,便是他最吸引人的淺笑,好似春風拂面,春暖花開,又如置身碧波綠水中般清涼舒爽。
紀子期雖心中對此人已有了提防,還是被他那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臉,以及迷人的笑容給炫了一下。
她眼神略微轉動一下,略略避開他的臉,拱手微笑道:“黎國使節紀子期見過陳大人!”
“紀使節不必多禮!”陳之澈清朗笑容不減,“紀使節遠道而來即是客,倒是陳某前幾日未曾迎接,失了禮數,還請紀使節不要見怪。”
紀子期呵呵道:“陳大人客氣!聽說陳大人身子不适,不知如今如何了?”
“謝紀使節挂心,已無大礙!”
“那就好!”紀子期笑眯眯道:“陳大人爲蒼月重臣,朝中許多國事都得倚仗陳大人,陳大人可千萬要顧好自己的身子。”
陳之澈一邊嘴角輕輕勾起,清朗中竟帶了一絲動人的魅惑,“爲了不讓紀使節擔心,陳某定會好好保重自己。”
紀子期眉頭一跳,忽略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覺,“陳大人,下官今日打算去兩處,一是看看集市上商行及百姓,對皇家籌款的反應如何,
二是今早工部派人傳了話,道這附近不遠處有塊地方适合建造加工廠,下官想去看一看。不知陳大人是打算同下官一起,還是另有要事?”
“自是一起。”陳之澈輕笑道。
這話語及其形态中無形透出的暧昧,令紀子期眉頭一皺。
她自認自己确實有幾分姿色,但說美到讓人一見傾心,她還沒自戀到如此程度。
更何況,現在的蒼月國都知道她已成了親,而她的夫君杜峰此次亦陪同她一起前來,不日才會趕往東林。
但因爲他不屬使臣之列,大多數時候并不宜出現在大衆面前。
難道說這陳之澈因爲病了幾日,并不知情?
紀子期知道,這世上既有女人用美色去魅惑男人的,反過來亦有男人用美色來引誘女人,以達到其目的。
現在的她,怎麽看也算得上是塊香馍馍。
她對着陳之澈淡淡一笑,“陳大人請稍待片刻,下官先去同夫君道别!”
說完後,她緊緊盯着陳之澈的臉龐,試圖在上面看出一點痕迹。
陳之澈面上神情絲毫不變,依然是清淺笑容,“紀使節請便!若杜大将軍方便的話,可否出來讓陳某一睹英姿?”
紀子期談笑自若:“夫君身子有些不适,怕傳染給剛痊愈的陳大人,還請陳大人見諒!若下次有機會,定會讓夫君親自出來拜見您!”
杜峰今日一早就出去了,扮成侍從随着杜康去了皇宮,爲阿夜挑選合适的小太監。
有些事他無法替紀子期做,因而在能做的範圍内,他希望能做到最好,比如,幫阿夜這件事。
對杜峰來說,他根本不在意幫不幫阿夜,可若是阿夜過得不好,他的媳婦兒便會在心中一直惦記着阿夜,這怎麽能行呢?
他的媳婦兒心中除了他,怎能有别的男子存在?
因爲這一點,對于幫阿夜這事,杜峰反而更賣力。
杜樂今日要陪紀子期出去,他便自告奮勇地扮成侍從進了宮。
紀子期本是試探一下陳之澈,卻見那人無絲毫詫異,分明是早就知道她已爲人婦的事實。
知道此事還對她若有似無地表示親昵,這其中,隻怕是别有深意了。
紀子期回房小坐了片刻後便出來了。
對站在正廳一動不動,盯着她出來方向的陳之澈道:“陳大人,可以出發了。”
——
集市裏,坊間對皇室籌資一事反應很是熱烈,基本在紀子期的預估之内。
反倒是陳之澈未料到坊間竟對此事充滿了期待。
“聽說出這計策的,是從黎國來的使臣紀使節,就是在黎國提出修路,以及建四大城的紀子期!”
“真的嗎?”
“千真萬确!我有個表兄,住在哈絲,原本家裏窮得叮當響,今年一月的時候,無意間聽說黎國涼州城許多商戶,過來哈絲進貨。
他一咬牙,以性命爲擔保,向私人錢莊借了點銀子,販起了哈絲特産,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不光還了銀子,還掙錢買了宅子和奴仆,把他老娘高興壞了。
後來他悄悄告訴我,黎國那邊那個路修得可順了,馬車在上面一跑,瞬間就沒了影,以往從涼州到京城需要一個多月的,現大半個月都不用了。
所以不少精明的商人,便從哈絲這邊進貨,運到京城或南方那邊,聽說幾文錢的東西,可以賣上百文或幾百文呢!”
“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了!我敢拍胸脯保證!唉,可惜,我沒銀子,不然我也想投上一筆銀子,肯定穩賺不賠!
這個消息我已經讓人送給我表兄了,他肯定會投的,我還想着讓他看在,我向他傳遞消息的份上,借我一筆銀子,也好讓我賺上一賺!”
“你不是說你表兄,現在販賣哈絲特産掙了銀子嗎?你爲何沒和他一起?”
“我無面目去求啊,老兄!當時表兄喚我一起,說了幾次,我都推了!現在好意思嗎?”……
商人消息最是靈通,且不少商人膽子甚大,隻要知道這方案是她出的,她知道這民間的投資一定不會少。
紀子期與陳之策在街頭随意行走,到處都是關于籌資事情的議論。
信息聽得差不多,與她預估差不多,紀子期便打算去下一個目的地了。
“陳大人,下官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現在想去往下一個目的地,不知道陳大人意下如何?”
陳之澈的面上似有一絲波動,但他的眼裏奇異的仍是如死水般平靜,“紀使節心态如此平和,是因爲這樣的結果,紀使節一早就料到了嗎?”
就算是,也不能說是啊!
紀子期微笑道:“陳大人太擡舉下官了!下官又不是神,哪能未蔔先知?
隻不過,在黎國積攢了些經驗,且心中想着,此次籌資若失敗了,再想别的法子籌過就是,何必糾結于一時的結果?”
陳之策的眼裏,終于好似有滴雨水落入那片死海,微小的波瀾一晃而過,快得紀子期根本未曾發現。
“紀使節說得有道理!”他眸中神色有變,面上神情卻未變,好似隻是聽到了句非常普通的話語一般,又不得不附和對方的意見。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工部侍郎的帶領下,來到了月陵城外一處空曠之地。
下了馬車,走多幾步,轉個彎,居然看到一幢幢廢棄的小隔間。
工部侍郎道:“此處原本爲戶部建來存放糧草的庫房之一,地處隐蔽。
但我蒼月自十多年前開始,國庫空虛,庫房存糧逐年減少,到大旱那年,已完全清空。
而後從未有存糧進過此庫房,因而慢慢被廢棄了下來。
不知是否适合紀使節的要求?”
存糧之處自是幹燥通風,非常符合加工特産的要求。
“非常好!”紀子期笑眯眯點點頭:“請問大人,這樣的庫房,蒼月其他地方還有嗎?”
“有!”工部侍郎道:“原本全蒼月共建有八處存糧所,現在隻有兩處存有少量存糧,有六處已閑置了許多年!”
紀子期大喜:“如此甚好!這存糧所的構造,非常适合修改成加工廠。大人隻需派人進行簡單修葺,便可直接使用了。”
工部侍郎聞言松了口氣,先前皇上說要建加工廠時,除了戶部,最頭痛的就是工部了。
沒銀子,哪個匠人願意幹活?若戶部的銀子遲遲撥不下來,皇上又催得緊,
到時不能準時完工,工部尚書沒事,隻有他這種新入官場,無甚根基的人來頂罪了。
如今一聽無需大興土木,隻需簡單修葺,工部侍郎吊在嗓子眼的心,立馬回到了胸腔裏。
他想着,這件事一定要盡快處理好,倘若戶部不撥銀子下來,他自個兒借銀也要先墊上。
工部侍郎不知道的是,此次建工廠的所有銀兩,皇室的、大臣們的、民間籌集的等,均是一筆單獨的賬。
由蒼月戶部與曹雲清共同把控,絕不會允許出現将建工廠的銀兩,挪用别處的現象。
戶部尚書原以爲,此次的籌銀數目不會太大,便答應了蒼月皇帝的提議。
不過這兩日下來,他的腸子都悔青了!
民間的籌款還未到,暫時數目不可預估。
但皇室和各大臣的自發出資,以及借給皇室的銀兩,陸續地入了庫。
皇室此次數目之大,怕是已傾其所有,而各大臣自發出資的數目不多,但借給皇室的銀兩,卻在自發出資的數十倍以上。
戶部尚書看着那一筆筆巨款,咬牙切齒!
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想成爲皇室的最大債主,以便日後好拿捏皇帝,拼了命地借銀。
紀子期與工部侍郎聊得開心,面上笑容燦爛,一旁的陳之澈默默站着,有風吹過他的麻布長袍,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頭微微下垂,眼斂遮住了原本就無波的雙眸,好似修道之人,随時随地在打坐的狀态一般,亦好像隻是爲了認真聽那二人的對話。
因爲靜,那清脆聲音入耳越發分明,帶着回音般,空靈而朝氣。
陳之澈的眉頭不自覺跳動了一下,因着這聲音,他的腦海中自動地浮現了另一張曾經嬌豔跋扈的臉,配着風鈴般清脆的嬌嫩嗓音,“陳叔叔,陳叔叔……”
是那般的鮮活,明媚,肆意,隻要有她在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
有她在的時候,世界在他眼中,才不會隻是一片灰黑,而是陽光雨露,青山綠水。
隻是,一杯毒酒,了卻了她的生命,帶走了他世界裏的色彩。
既然他的世界無了色彩,那就讓害她之人,同他一樣,陷入一片永遠的灰暗之中吧。
沒有人知道,陳之澈此時的雙眸裏,是一片詭異的猩紅,因爲他的面上同往常一般,清潤溫和。
他暗中拉回飄遠的思緒,直到眼中猩紅散去,才緩緩地睜開半阖的眼。
此時那裏面,早已如一片死海般波瀾無驚了。
紀子期的聲音又分明了起來,陳之澈的嘴角輕微勾起完美的弧度。
刺眼的陽光照在他如玉的面上,那神情竟帶着透徹心骨的涼薄。
隻可惜,一直專注于與工部侍郎交談的紀子期,未分神扭頭看看,在她身側不遠處的,陳之澈的神情。
默默關注着周圍動向的杜樂,因爲陳之澈恰好背對着他,也未曾留意到。
紀子期問完了所有她想了解的情況後,才想起被她忽略了好久的陳之澈,她抱歉笑笑:“陳大人,實在對不住,下官一時忘形,未曾顧及到大人您,還請原諒下官的怠慢之罪!”
陳之澈溫和道:“陳某前來,本就爲向紀使節學習,若要紀使節分心來與陳某寒暄,倒是陳某的不是了。”
“陳大人,這裏的情形下官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不知陳大人還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陳之澈眯眼看了一下天色,太陽已開始西沉,“此地離月陵城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天色不早了,紀使節,咱們邊走邊談。”
兩人隔着半個身子的距離,并肩向馬車所在地走去,陳之澈道:“這工廠場所已選定,紀使節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紀子期道:“蒼月有三樣特産,人參鹿茸和野菇,在下想着還要加多一樣,便是人參酒。
下官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公開招聘擅長制作特産的師傅,以及懂得釀酒的師傅,還有進行人員招聘。”
“何爲公開招聘?”
“寫出招工要求條件,比如年齡,經驗,性别等,進行簡單面試,符合條件的錄取,不符合的不予錄取。”
“紀使節這方法倒是新鮮,坊間商行招人,向來是熟人介紹爲多,知根知底的,也不用擔心會出岔子。”
陳之澈微笑道:“紀使節這方法一出,這中間若是出了什麽亂子……”
紀子期回以微笑,“前來面試的每一個人,下官都會安排人先讓其填一份表格,除了年齡性别工作經驗外,還要寫明戶牌所在位置,以及裏長或縣丞的名号。
确認錄取後,該信息會到官府去一一核實,倘若這中間有什麽不清楚,而造成的亂子,怕是先要查查官府的戶牌管理了。”
陳之澈面色不變,“紀使節想得甚是周全!”然後一聲淡淡驚呼,“小心……”
原來紀子期與他說話期間,腳下一個不留神踩入一個小坑中,踉跄了一下,她正想說無事,手臂已被人托住。
紀子期站直身子,眉頭微皺,快速地收回了被陳之澈托住的手臂。
大夏天的,那雙手觸感居然極涼。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隻是很輕微的踉跄了一下,根本無須人扶住便能站穩。
否則,跟在後面的杜樂,肯定會在她摔倒之前将她穩住。
紀子期極力忽視手臂處,剛剛與陳之澈接觸的不适感,行禮道:“多謝陳大人!”
“應當的,紀使節不必客氣!”在紀子期目光所及之處,陳之澈剛剛扶過紀子期的那雙手,竟似回味似的,五指輕輕并攏,慢慢摩挲。
紀子期的眉頭,越皺越深。
她擡眼望向陳之澈,眼中含着淡淡冷意,陳之澈卻對着她莞爾一笑,帶着絲絲魅惑,“這裏路有些難行,紀使節,可要當心些。”
紀子期并非無知婦人,陳之澈似有若無的親昵,和某種動作的暗示,讓她心裏極度不舒服。
她沉聲道:“陳大人,勞煩您挂心了!路雖有些難行,卻并不能難住下官!
而且下官随從武藝超群,倘若真有什麽意外,下官相信他,定能及時出手相救,讓下官免于尴尬境地。”
紀子期說完,直直看到陳之澈的雙眸,卻仍無法從那眸中看到半點情緒變化。
陳之澈對于她的話,好似聽不懂其言外之意,“如此,陳某便放心了。”
此時已走近了馬車所在地,紀子期懶得與他再多費唇舌,淡淡道:“陳大人,下官先上馬車了。”
說完也不看他,徑自上了杜樂駕的馬車。
陳之澈對她因惱怒而表現出的無禮,絲毫不在意,淺淺一笑,袖袍一展,亦轉身上了宰相府的馬車,那動作,優美之極。
杜樂雖有些粗線條,亦感覺到了自家少夫人的不愉,雖然他并不知道他家少夫人,爲何會不高興。
紀子期輕道一聲“杜樂,走吧”,馬便快速地向月陵城跑去。
進了城後,别館和宰相府分屬兩個不同的方向。
紀子期并未下車,隻隔着車簾對着陳之澈清冷道:“陳大人,下官今日走得有些累,乏得厲害,就不下車與大人告别了,請大人見諒!”
“紀使節可是身子不适?”陳之澈關切道:“需要陳某宣禦醫去别館,幫紀使節瞧瞧嗎?”
“不用勞煩陳大人,别館中有從黎國帶來的禦醫,下官讓其診診脈便可。”紀子期道:“我家夫君還在等着下官回去,下官先告辭了。”
陳之澈道:“紀使節慢走,若回别館看過禦醫後,身子仍不适,可随時派人通知陳某。”
“謝陳大人。”紀子期冷冷道:“杜樂,回别館。”
——
宰相府,陳之澈回到房時,房内一瘦小男子正等着他。
“大人!”
陳之澈的聲音毫無情緒,“說。”
“今日别館中人,去宮中挑了三名小太監,說是陪皇太孫殿下一起到别館陪同伺候。
屬下打探過,那兩人挑選小太監時,曾捏過其筋骨,因此屬下猜測,那二人是在挑選合适的練武之才。
然後加以訓練,使其成爲皇太孫殿下日後的貼身侍衛。”
“嗯,”陳之澈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把臉,淡淡應道。
“另外,近期月陵多了許多暗中打探大人的人,都是黎國人,需要小的悄悄處理掉嗎?”
“不用。”陳之澈将毛巾遞給下人,聲音飄忽,“知道了,下去吧。”
“是!”
簡單洗漱後,下人告退出去了,陳之澈掀開帷帳,走進床邊坐下,一雙妖娆的玉手從背後繞過來,輕輕停在他胸膛撫摸。
然後一具嬌軟的身子貼了上來,一張吐氣如蘭的紅唇貼到了他耳朵邊,露出半張帶着春意的賢良的俏臉,聲音幽幽,“大人~”
那雙手在他胸前遊走,那身子在背後顫動,陳之策仿若無睹,平靜道:“表妹來了。”
背後的臉,慢慢地露了出來,卻是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大人不想見到妾身嗎?”紅唇微嘟,聲音帶着撒嬌和埋怨。
“怎麽會?”陳之澈雙眸緩緩眨動,好似時光在那一刹那突然變慢了,“隻是太子府近日頗多動靜,表妹應該好好待在那裏才是。”
“皇太孫今日搬去了别館,太子如今日日宿在芝蘭院,那個新進的美人那裏,無人理會妾身,妾身才會過來的。”
女子聲音嬌媚,手指從衣襟處伸入,來回挑逗,“幾日未見,妾身想大人了呢。”
指尖下是冰涼的觸感,這個男人奇怪的很,一年四季,無論春夏秋冬,身子都帶着涼意。
可她也知道,他的身子有多涼,他在床上的時候就有多熱。
那種極緻到絢爛的冰與火,深入骨髓,如上瘾的毒藥般,一想起便熱血沸騰,身體裏開始燥—動起來。
此時的她便已感受到那份難耐的燥—動,靠着他,忍不住扭—動起來,喉嚨裏發出誘人的呻—吟。
那副媚态,足以令所有的男子按捺不住,将她撲倒在床上,死命纏—綿。
陳之策亦如此做了。
他的動作很狂—野,像山林中的巨獸,毫不留情地撕扯着被他抓到的獵物。
身下的女子很快就滿面潮—紅,星眸迷蒙,紅唇張大成誇張的形狀,無所顧忌地放聲尖叫。
然而陳之策的表情依然平靜,他的眼裏,亦看不半眼欲—望,隻有黑森森的一片,如死海。
甚至偶爾還能感覺到他的走神,好似他現在做的隻是一樣普通之極的運動。
誇張的叫聲,不知道響了多久才停歇下來。
全身是汗水的女子,嫉妒地看着運動過後,仍冰爽幹淨的男子一眼,愛嬌地抱怨道:“大人,您實在是太讓妾身嫉妒了。”
陳之策默默地穿衣,心中淡淡譏諷:所有女人在上了床之後,就會以爲自己變得不一樣了,說話間都會忘了自己的本份。
隻是不知今日那女子,是不是也是一樣呢?
他想起今日扶住紀子期手臂時那細滑的觸感,嘴角翹起形成微笑的弧度,卻讓床上的女子,以爲他對她今日的表現十分滿意。
她不顧赤裸的身子,一手環上陳之策的手臂,将臉貼在上面摩擦,柔媚道:“大人,今晚能讓妾身留下來嗎?”
陳之策的表情未變,隻是在停頓片刻後,冷了兩分,“回去吧。”
女子不依地扭了扭身子,未得到男子的回應後,咬牙離開了他的手臂,開始穿衣。
邊穿邊随口問道:“大人,今日見到那黎國紀使節了嗎?覺得如何?妾身聽人說她生得甚是貌美,大人是否認同呢?”
陳之澈雙眼微微眯起,回想起紀子期的容貌,覺得似乎用貌美或這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準确形容她的樣子。
女子以爲他在回想或判斷,等了一陣後,繼續追問:“如何?大人!”
“坊間傳聞不足信!”陳之澈靜靜道。
獨特又如何?越獨特越好,這樣最後結局越凄慘,他才能越痛快!
女子聞言,自動将其意思理解爲:紀子期樣貌并沒有坊間傳聞的那般美貌!
這樣一來,她就安心多了。
身邊的男人是讓人會上瘾的毒藥,飲之則上瘾,她知道已有不少達官夫人被他所惑,也不介意再多一個這樣的女人。
但是,皇太孫殿下對紀子期的态度,讓身爲女人的她,敏感地意識到:那個女子與其他的女人不同!
僅管她覺得以陳之澈的魅力,栽在紀子期手裏的可能性不大,但她連一絲的風險也不願意去冒。
如今聽說紀子期相貌普通,在認爲美貌是女子最大本錢的她的心中,便對紀子期少了不少敵對之心。
——
阿夜在昨晚得知今日要去别館住的消息後,一晚上興奮得睡不着覺。
早上一大早起來,便開始指揮人打包行李。
其實按他的想法,帶兩身衣服過去就行了,好像當初在天涼那般。
不過皇祖父跟他說了,他現在不是那個隐姓埋名、逃亡在外的阿夜,而是蒼月尊貴的皇太孫殿下,一切行事都要有皇家風範。
不得已,阿夜隻好老老實實地遵循皇太孫出行的規矩。
于是,這要帶的東西一下子多了起來。連用膳時的碗筷,歇息時的被褥枕頭都得帶上。
一忙活下,等去到别館的時候,紀子期已經同陳之澈出去了。
失望的阿夜在别館裏等啊等,沒等到紀子期,倒等到了那個大胡子和杜康,以及幾個面生的小太監。
他撇撇嘴,想起自己身爲主人,禮數倒是要有的,“杜大将軍!”
杜峰朝他微一點頭,然後指了指身邊,幾個看起來有些縮頭縮腦的小太監,“皇太孫殿下,以後這幾人,就是您的貼身随從了。”
“什麽?”一開口就要換他身邊的人?阿夜有些惱了,音量拔高:“是誰的意思?”
“是你皇祖父和我夫人的意思,”杜峰微笑道:“不過,人是本将軍挑的。”
“就這幾個比本殿下還瘦小的小太監?貼身随從?”阿夜冷哼一聲,“将軍是在跟本殿下開玩笑嗎?”
杜峰道:“殿下覺得本将軍是有那閑功夫,同殿下開玩笑的人嗎?”
杜康在一旁猛翻白眼:少爺,您自從成親後,智商已退化到孩童階段了,您自個不知道吧?也不知少夫人心中有沒有後悔!
阿夜被他堵得一噎,身後的小罩子更是一副想哭的可憐樣:若是皇太孫殿下換了貼身侍從,他就會被送到最苦的雜役房,被那些年紀大的太監欺負,嗚嗚,小罩子不要!
紀子期回來的時候,便是見到二人對峙的場面,杜峰一臉淡定,阿夜滿臉通紅,看來又被氣着了。
“杜峰,我回來了!阿夜,你來了?”
阿夜一見到紀子期,立馬像見到親人般,連忙控訴大胡子的罪行。
紀子期笑道:“這幾人是杜峰親自挑選出來,适合練武的人才,在這别館裏,以陪你的名義,暗中接受訓練,以後是要貼身保護你的。”
原來如此!切!是這樣不會早說啊,非得拿話擠兌他?這大胡子分明是嫉妒子期對他好!
這一想,阿夜心裏又高興了,決定暫且放下對杜峰的成見,旁邊的小罩子跟着松了口氣。
“阿夜,”紀子期正色道:“我與你皇祖父五叔祖想盡辦法,讓你來這别館,是爲了你的學業,爲了你的将來着想。
在這裏,你定要聽從我的安排,你可願意?”
阿夜猛點頭。
紀子期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遞給阿夜,“阿夜,我在蒼月的這段日子,你每日的行程是這樣的,早上……”
不是吧?阿夜看着一張紙上簡單的一些字,卻已将他每天六七個時辰已經全部排滿了,還要練功夫?夫子是杜樂?
阿夜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杜樂,卻見杜樂面無表情的盯着前方。
他很想說可不可以換個人?可紀子期如此安排,說明杜樂是黎國這群人裏面功夫最棒的!
他雖然不相信杜樂,但他相信紀子期!
“阿夜,明日開始,就按上面的日程開始行事,有沒有問題?”紀子期忽略阿夜垮掉的小臉,問道。
“沒問題。”有氣無力的聲音。
于是原本以爲是跟紀子期一起,過着快樂幸福生活的阿夜,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苦逼的生活。
不過,後來慢慢地苦着苦着,也苦出樂趣來了。
晚膳過後,曹雲清和杜安杜喜,以及賈輕,正等着紀子期,彙報這兩日各自的工作進度。
曹雲清:“我們戶部這邊目前分成了兩組,一組負責籌款事宜,一組負責了解蒼月戶部運作,提出建議。
籌款這塊,各大臣自動投資,和借給蒼月皇室的銀兩已經入庫,按照紀使節的要求,用上了新記賬法,一式四份。
蒼月戶部和皇室一份,我手上一份,紀使節手上一份。
另外民間籌款這塊,暫時收到的信息十分踴躍,已有十家商行,提出了具體的意向及願意投入的金額,隻是希望能了解更多的加工廠運作信息;
另一組了解蒼月戶部運作的,進度上比較慢一些。感覺戶部并不希望外人插手,因而表面态度上十分配合,但實質能問到的要點卻很少。”
紀子期道:“籌款這一塊非常好,請曹大人繼續關注。關于加工廠的詳細運作,我正在起草中,過兩日便可出來。
至于蒼月戶部運作這一塊,我覺得,目前以多看爲主,提問爲輔。
蒼月皇室在群臣中威望不高,五部權力甚大,當權力受到威脅時,不配合是預料之中的。
就算是配合了,讓我們發現了問題,以目前皇室的能力,隻能借我黎國之勢勉強推行開來。
但一旦我們離開了蒼月,很可能會舊态複發,反而加深皇室與群臣之間的矛盾。
所以,我建議,現在看到了什麽問題都好,通通隻記下來,不發表任何的言論,也不提任何的意見。
待離開前,将所有問題點及解決方案寫出來,呈給蒼月皇上,待皇室有足夠能力時,再行變革。”
“是!”曹雲清道。
賈輕道:“奇王爺将自己的一所宅子借了出來,當作術數學院暫時的教學場所。
術數學院招生的信息已經發了出去,此次的招生人數在一百人之内,不限出身。
成績優異者而家庭貧困者,不僅免去全部學費,還可獲得相應補助。
我和幾位師兄弟,正在合計一個月後的術數考試題,預估三天左右就會出來,到時請紀使節過目!”
紀子期點點頭:“很好!不過關于考題,我建議可以去月陵的中級學院,了解一下蒼月的術數平均水準,防止題過難或過易。
另外,在了解了其水平後,除了考題,還要按照平均水平,開始準備授課内容,原本從黎國帶來的授課教程,未必适合蒼月。”
賈輕道:“是!”
屋内陷入暫時沉默,賈輕見狀,起身道:“紀使節,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各位大人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