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沖着紀子期拱手:“既如此,大哥就先過去了。弟妹莫忘記了欠着大哥的酒!”
紀子期和杜峰二人視線交纏一陣,便微笑着目送二人離去了。
等杜峰身影越來越小,才想起還有立在一旁的掌珠杜樂和阿玉。
紀子期有些尴尬地走回幾人身邊,摸摸鼻子道:“去衙門吧!”
她連掌珠神情也不敢看,生怕看到什麽不好的表情。
但掌珠這些日子以來,已慢慢将杜峰放下了。
今日再遇到,對他從來對她視若無睹的行爲,早已習慣。
除了心底有些怅然若失外,剩下的便是滿滿的羨慕。
反倒是一旁的杜樂,有些哀怨地看了紀子期好幾眼。
少爺因爲少夫人,完全将他給無視了。
他又看一眼一旁永遠表情嚴肅不苟言笑的阿玉,心裏更加郁悶。
這幾日,無論他作何動作,怎麽想引起她的注意,她永遠都是目不斜視,隻盯着掌珠公主周側,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優傷的杜樂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下午衙門裏老頭大人那裏不知爲何等的人特别多,紀子期幾人等了一會,見等待人數不減,便先行離開了。
她因爲杜峰說晚上來找她,特意早早回了房,将那些什麽裏衣裏褲情趣内衣啥的,收回了箱子裏。
結果左等右等,等到她眼皮都打架了,還不見杜峰身影。
這厮是爽約了?還是出事了?可那麽多将軍一起喝酒,哪個不長眼的敢往前靠,如何能出事?
若沒出事,他爲何不來?喝個酒能從中午喝到晚上,莫不是喝醉了?
可他向來說話算話,既然說了要來找她,定不會讓自己喝醉才是。
難道?
紀子期心中咯噔一下拔涼拔涼的,這男人喝了酒最喜歡去哪?或者說最喜歡去哪喝酒?
毫無疑問,自然是青樓了!
紀子期突然痛恨起自己之前爲了給杜峰撐面子,硬裝出的大度!
什麽男人喝酒聊天,女人在一旁會掃興!
呸,以前在天涼時,還不是一起歡慶過!
紀子期越想越撓心,萬一這男人不小心被哪個狐媚子給勾走了,看你還大度不大度?
這一宿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一時擔心他萬一真出了事怎麽辦?一時擔心他被狐魅子給勾走了怎麽辦?
擔心一陣,咒罵一陣,一晚上的沒睡好。
早上起來自是面色發青,雙眼無神,吓了蔣靈一大跳,“小雪,昨晚怎麽了?”
紀子期蔫蔫道:“娘,沒事,就是沒睡好而已!”
蔣靈自動将她的失眠歸納到對即将出嫁的擔憂和恐懼,輕輕拍了拍手,離開了。
出得門來,見到立在馬車旁的杜樂,吩咐道:“杜樂,你安排個人給你家少爺送個口信,就說我有事找他!”
杜樂不知紀子期用意,随口道:“好的,少夫人!那何時見,在哪見?”
“你讓人告訴他,他自會曉得。”紀子期道:“信送到後,讓那人立馬回來回複。”
坐上馬車的紀子期暗中咬牙切齒,若是被她知曉他昨晚一夜未歸,看她如何饒他!
掌珠同樣被她青白無神面色吓了一跳,本想張嘴詢問,想起昨日她與杜峰分别時的依依不舍,猜想她許是心中挂念他,整晚不得安寝所緻。
如此一推想,便閉上了嘴。
紀子期心不在焉,強打起精神來與衙門那老兒交涉,又送了三十兩銀,将稅由每月十兩降到了兩兩。
杜樂派去送信的人很快就回來了,紀子期不好意思當着掌珠的面詢問,便将那人叫到了一邊。
“口信帶到了?”紀子期低低問道。
“是!”
“你家少爺狀态如何?”她追問道。
“好似醉酒剛醒的樣子,正準備出門去早朝!”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紀子期緊咬牙幫,醉酒剛醒的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還是昨夜半夜醉酒回來?
這本以爲問了之後,心裏舒服些的紀子期,這下心裏更不舒坦了。
沒事居然也不來找她?她心中火氣一起,決定他下次若來找她,堅決将他拒之門外,讓他嘗嘗等人的煎熬滋味!
紀子期心中一惱火,面上便露出浮躁之色。
掌珠見她問了那下人幾句後,面色更加煩躁不安,以爲是出了什麽不方便告訴她的事,便主動提出今日便如此,先散去吧。
從商資格證與商稅确定後,剩下的便是開鋪了。
隻不過她們又不是真正開鋪,随便進點貨放在鋪子裏做做樣子,再從蔣府調兩個機靈點的小厮過去,也就是了。
這事安排好後,最快也要明天開業。
紀子期點點頭,便與掌珠分開回了蔣府。
一整天,紀子期都有些心神不甯,蔣靈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遂直接問道:“小雪,可是突然對婚期産生了恐懼感?”
婚前恐懼?好像不是吧!貌似确定日子以來,她從未有過擔憂!
紀子期搖搖頭,“娘,許是月事将至的緣故。”
蔣靈掰掰手指頭,好似是差不多了。
這女人來月事的前幾天,确實容易情緒異常,便道:“那你先回房休息休息。到晚膳的時候,娘再叫你。”
紀子期覺得回房後,憋在房裏一個人,更容易胡思亂想。
但又怕時間一長,蔣靈看出端倪,便起身回了房。
回了房的紀子期無心縫制裏衣褲,情趣内衣的畫稿也扔到了一邊,腦子裏不停胡思亂想。
等胡亂想完一陣後,又在心裏唾棄起了自己!
爲了個男人,将自己弄得心神不甯,疑神疑鬼的,值得嗎?
呸!關自己什麽事?若不是那厮說了要過來,又不過來,也不派人捎個口信,她犯得着如此揪心?
紀子期長長吐出一口氣,又将杜峰那厮罵了千萬遍!
晚上熄燈就寝後,感覺身體很疲憊,然而腦子還是精神得很,黑暗中她瞪着一雙大眼,毫無睡意地盯着那虛空的黑。
“咚咚,”門外響起熟悉的有節奏的敲門聲。
是杜峰!
紀子期顧不得寒冷,掀開被子沖下床,正準備開門時,突然想起自己下午的決定:讓那厮好好等等!
哼!她慢悠悠鑽進被子,躺回床上。
杜峰見等了一會沒人應,又擡手輕叩兩下,低聲喚道:“期期。”
紀子期心中哼了一聲,還是不理他!
說來又不來,想來就來!美得你!本姑娘就不睬你!
“期期,外面好冷!”外面的男子不知她爲何不理睬,用起了苦肉計,聲音哀怨:“我,好像快要感冒了!”
感冒?就這麽一小會就感冒?本姑娘才不信!
紀子期心中雖如此說,卻還是不由自主下了床,披了衣衫開了門,隻是卻不讓他進來。
她打了個哈欠,也不看他,“我剛睡着了,今天累得很,你下次再來吧。”
杜峰不知她爲何生氣,自是不肯輕易離去,雙手環肩裝出哆嗦一下,柔聲道:“期期,你冷不冷?我冷,咱們進去說好不好?”
那語調柔得讓紀子期心軟,她忍不住瞪他一眼,還是開了門。
杜峰一把抱起她,紀子期忍不住驚呼,怒道:“放我下來!”
“不放!”進了門的杜峰,恢複本色,笑嘻嘻道:“放了你就會趕我出去了。”
“你?”紀子期又好氣又好笑,偏那厮力氣又大,根本掙脫不得。
隻得任他将自己放回床上,然後快速除了外衫,和自己一起鑽進了被窩裏。
不管不顧地,将她緊緊摟在懷中。
紀子期想起昨日的擔憂,惱火上來,還是忍不住用腳狠狠踢他。
卻被杜峰緊緊夾住動彈不得,那身體的異樣處越發明顯。
混蛋!紀子期在心中罵道。
杜峰全身僵硬得難受,偏偏懷中小人兒明顯生悶氣的模樣,隻得硬生生忍下,低低哄問道:“期期,怎麽啦?爲什麽生氣?嗯?”
這一問之下,紀子期的委屈浮上來,眼裏不自覺蓄上了淚。
一低頭在他胸口狠狠了一口,直到聽到他傳來悶哼聲才松開。
杜峰看到她眼裏委屈的淚水,扁着的小嘴兒,心疼不已,“期期,怎麽啦?”
“你還說?”紀子期睜着眼控訴:“昨晚你去哪了?”
“沒去哪,喝了酒就回家了。”杜峰楞楞答完後,突然明白過來懷中小人兒如何跟她置氣了。
他輕笑一聲,低頭向她唇吻去,卻被她偏開頭。
他隻得含住她耳珠子一陣吸吮,感覺到懷中人兒身體更加柔軟輕微顫抖後,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昨晚是有些醉了,但還沒醉到不能來找你的地步。
可我擔心自己見一你後,一時把持不住做了不該做的事,便不敢來!
期期可是在爲我說了來又沒來的事生氣?”
“你不來,可以派個人來說聲的嘛!”紀子期心中軟了幾分,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
杜峰親吻掉她眼睫上懸挂的淚珠,柔聲道:“那麽晚了,而且我擔心如果被人知道我晚上來找你,你會害羞,對你名聲也不好!”
紀子期嘴角微微翹起,心裏卻道,呸!未訂婚前,就三番四次進我房,又摸又親的,還說擔心對我名聲不好?假仁假義的家夥!
杜峰見她不出聲,又輕輕道:“不生氣了?”
哼,還有點!紀子期咬着唇不出聲。
“以後我應聲你的一定做到,好不好?”杜峰繼續輕聲道。
騙子!不相信你!
“以後我盡量少些與人去吃酒,若非去不可,必先報備于你可好?”
這還差不多!紀子期輕輕嗯了一聲。
正想說“絕對不許去青樓吃酒”,聲音在喉腔還未開始吐出來,便被杜峰一個旋身壓了下面。
聲音狼似的惡狠,“那現在輪到你開始補償我,将我關在門外不讓我進來的心靈損失!”
心靈損失?這厮哪裏來的這麽現代化的詞語?
紀子期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杜峰火熱的唇已淹沒了她的意志。
她不由自主地勾上他的頸,同他一起沉淪。
杜峰忍了幾天本就難受,特别是昨晚微醉後,更是想她想得全身發疼,用了多大的抑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來找她。
如今懷中人兒如此乖巧順從地任他親吻,積蓄了幾日的火便瞬間燃爆了。
一連竄不停歇的瘋狂的熱吻,似要将懷中人兒融化,從唇到下巴,從下巴到脖子,點燃一路的火種繼續下移。
紀子期隻覺得今晚的杜峰特别迫切,她的雙手插入他發間,不知是想将他用力推開還是想讓他更加靠近。
衣衫散了一地,赤裸的肩膀半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再往下卻是一片火熱。
她在這冰與火的雙重交織中,想與他一起燃燒,想與他一起尖叫,想與他合爲一體。
在她的腦子還沒作出判斷前,她的身體已自動代替她作出了選擇。
她的腿不由自主地環上了他的腰。
很快地,在壓抑的悶哼和尖叫聲中,兩人都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
身上出了密密的汗,粘粘的很不舒服。
昨晚沒休息好的紀子期經過剛才的激烈後,睡意襲來,顧不得那身上的不适,摟着他的腰,沉沉睡了去。
杜峰本打算等會就離去,可看着摟着他腰的細白手臂,還有她在他懷中依靠眷戀的模樣,舍不得了。
他輕輕撥開她額頭的秀發,虔誠地印上了一個吻。
熟睡中的紀子期似感受到了身邊男子滿腔的愛意,唇角勾起,猶如置身在一個美妙的夢中。
早上醒來的時候,身旁的男子已不在了。
她不記得他何時離去的,隻記得自己緊緊抱着他,舍不得松手。
他便用力回抱她,直到她完全沒了意識爲止。
房間裏還殘留着昨晚二人留下的淫靡氣息,又香豔又懷念。
紀子期怕被蔣靈發覺,便起身打開了窗,讓外面冷冽的風吹進來,帶走了那香豔印迹。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讓那寒冷氣息一直深入肺部深處,然後再緩緩吐出。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與紀子期心中天氣不同的是,外面一直陰着天,略帶黃色的天空預示着一場風雪的即将來臨。
蔣靈也明顯的感覺到自家女兒今日的不同,面色紅潤,眉稍眼角提前帶上了春天的風情。
像隔着層細雨,迷迷蒙蒙看不真切,偏又覺得動人之至。
不過才隔了一天,變化就如此之大,還說不是一想到婚期,就患得患失?
蔣靈心中輕哼一聲,也不戳穿她。
今日與紀子期見面的掌珠也明顯地感覺到了她今日的不同。
或許昨日回去後,她去見了他吧。
掌珠心中隻是猜測,不知二人是不是真的見了面,也不知二人是怎樣見的面。
但不管如何,咱們的掌珠公主真相了。
店裏擺上了一些綢緞,蔣府的兩個小厮規規矩矩地立在了門口。
紀子期帶着掌珠竄門子去了。
因爲新開業,雖說是假的,紀子期還是學現代新店開業一般,備了些點心,供進店的客人享用。
因貨品不多,夥計不專業,進店的人明顯很快就少了。
那些點心也剩了大半。
紀子期用油紙包起了一些,拉着掌珠去了隔壁店。
“掌櫃的,在下是隔壁新開綢緞莊的二老闆,這位是在下的表兄,大老闆。
今日新開業,特來送點小禮,還請掌櫃的以後多多照應一下。
看您這店不錯,想必生意也好,也讓在下沾沾光。”紀子期笑眯眯地同那掌櫃打招呼。
今日因爲天氣不好,上街的人少,掌櫃的面色本不大好,看到紀子期言笑宴宴的臉,又滿口的吉祥話,面色緩了下來,露出商人式的招牌笑容。
他呵呵笑道:“承小哥吉言!咱商戶人家,一年四季也就指望着這兩個月了。”
“掌櫃的說的是!”紀子期笑着搭腔,“您老一看就是多年經驗的掌櫃,這店在您經營之下,想必是賺了不少錢子。
不知您開了幾家分店?”
“哈哈,小哥擡舉!老哥我一輩子就隻做了這一門生意,自是做得比人精細。”掌櫃的似有幾分自得,“銀子倒是掙了不少。
可這商稅太重,加上衙門裏頭上上下下一打點,那銀子花得太多,老哥哪敢開?索性在鄉下買了一些地,租給鄉下佃農種。
雖說收成少些,但風險也小些,何況那地又跑不掉,積累個幾十年下來,老了回鄉下做個小财主,日子也過得滋潤。”
“老哥這主意倒是不錯!”紀子期順口喊上了,“不過老哥,若這衙門不再需要打點了,商稅也減輕了,老哥您是想做個小财主呢?還是想做個大商行老闆?”
雖明知這不可能,那掌櫃的還是不由自主陷入了幻想中,良久歎口氣:“老哥年歲雖不小,可雄心壯志還在。
人這一生匆匆幾十載,若在鄉下悠閑度日,不是太浪費了嗎?老哥十歲出來做夥計,二十歲時存夠錢開了間小鋪子。
三十歲時換了間大鋪子。原本想着能在五十之前開個三五間,給我那兩個小子一人分兩間。
可事與願違啊,生意一年比一年難做,這稅雖說沒怎麽漲,可這上下打點也花了不少錢。
老哥又不想家中老妻子這麽大把年紀了還陪着老哥一起捱,便将掙下的銀子買了地,收點租,家裏壓力小,日子也過得順心些。
倘若這再開新鋪真有如此好的條件,老哥自是會心動,說不定真會再開個兩間試試。”
掌櫃的說完,又自嘲地笑笑,“不怕小哥笑話,老哥二十歲開第一間鋪子時,可做着要将這鋪子開到全國甚至是周邊國家的夢!”
看着紀子期有些嚴肅認真的表情,掌櫃哈哈兩聲笑,“小哥,不說老哥了,你那鋪子可得用點心。
别當開鋪那些銀子不是自個掙下的不心疼,你不心疼銀子,銀子也不會心疼你的!”
紀子期便跟着笑了起來,“老哥說的是!”
然後看到有人進店,一拱手,“那不打攪老哥做生意了,祝老哥生意興隆,财源滾滾!”
掌櫃的笑得不斷點頭,朝二人拱拱手,表示有客便不相送,起身去招呼客人了。
出得店來,掌珠問道:“子期,剛聽你話中意思,是打算減輕商稅?”
“我确實有過這個想法!”紀子期點點頭,“不過此事牽涉甚大,我不敢擅自作主,需得回去與太爺商議一番!”
掌珠道:“父皇之前曾多次有過此念頭,但考慮到黎國現在的處境,遲遲下不了決心。
周邊列國一直視我黎國爲盤中餐,從未放松過警惕,雖說減輕商稅從長遠來說或許是好事。
但卻會讓黎國國庫短期内急劇減少,而陷入眼前的災難中!
所以,子期,若你有通過減稅的方法來推動商業發展的念頭,一定要慎重!”
“公主,民女明白!”紀子期道。
“少夫人,”杜樂突然從門外進來,見到無外人在場道:“少爺派人送了封信過來。”
這個時候送信?紀子期接過信,有些拿不定主意拆不拆。
萬一裏面寫的東西見不得人怎麽辦?
杜樂道:“剛送信的人說少爺交待了,裏面是正事,讓少夫人先看,心裏有個底。”
這什麽跟什麽嘛?這一明說,豈不讓人誤會兩人之間經常寫些不是正事的信?
紀子期面孔微熱,撕開了信。
隻看了一瞬便眉頭微皺,擡頭凝視掌珠:“公主,他信上說今日早朝時,陛下收到西羌議和使臣團的來信。
這次使臣團的首領,不是别人,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預估三日後便會到京。
爲了表示對西羌的重視,陛下提高了接待團的規格,爲大皇子首,兵部尚書與他,以及朝中數十名官員。
不過信中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派出術師協會中人一起作爲接待團成員,其中點明古夫子、盧夫子和我!”
“點明?”掌珠想起那男子放肆的眼,冷哼一聲:“怕是重點就是你!”
“西羌亦重術數,我猜測這次的使臣團中應該是有西羌術數高手,才會提出這樣的請求!”紀子期道:
“看來這次的議和,并不會如預期那般順利!”
“那又怎樣?”掌珠鳳目中流露出高傲神色,“那西羌主動提了議和,若想反悔,我黎國自當奉陪!
若想在這議和過程中耍威風,試圖壓制住我黎國,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我黎國哪會懼之?”
此時的掌珠身上氣勢一露無遺,倒有幾分睥睨天下的男兒氣概,紀子期心中暗暗激賞,點頭應道:“公主說的是。”
既然皇帝陛下允了西羌使臣團的意見,聖旨最遲明日定會下達。
紀子期與掌珠二人便提前分開,各自回了府。
聖旨來得比預料中還快,紀子期回蔣府沒多久,皇帝陛下便派人下了旨。
接待團由大皇子帶領,相關事宜自有各官員去辦。
皇帝陛下考慮到現在紀子期正在幫戶部做的事情亦是緊急萬分,隻讓她在迎接使臣團到達那天,以及慶祝議和的宴席上出現即可。
紀子期輕籲一口氣,如此最好。
黎淵作爲此次接待團最高官員,若長時間待在接待團,兩人定會碰上面。
她實不想與他有過多糾纏。
皇帝陛下作出此安排,或許也有考慮此層原因吧。
西羌使臣團比預期的又早到了一天,好在紀子期也擔心這中間有變故,一直待在蔣府未外出。
才沒至于在突然收到一個時辰後去城南迎接使臣團的消息時,手忙腳亂。
不過這一消息卻忙壞了接待團衆人,火速派儀仗兵從城南一字站開,直到皇宮門口。
整條從城南通往皇宮的青石路上快速地鋪上了紅地毯。
好在這一切禮部早已備置妥當,隻是突來的行程變故暫時慌亂了手腳,很快便步入了正軌。
爲了顯示對西羌大王西烈墨的尊重,皇帝陛下派出了僅次于陛下出行的儀仗,三十二擡。
論官職與地位,紀子期一無官,二隻是一等術生身份,在一衆高官的包圍下,排在了最後面。
不過如此一來反而引起了更多圍觀百姓的注意。
接待團中居然出現了一個小娘子,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
而且這小娘子什麽身份?沒聽說朝廷有女子爲官的啊?
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啊了一聲,了然地同身旁人小聲道:“聽說術師協會裏有一女術生,莫非是她?”
然後一衆人将紀子期從頭到腳觀察了一番,與坊間傳聞中那名貌美女術生一合,均恍然大悟,是她莫屬了!
天冷,風有些大,卻擋不住百姓看熱鬧的心情。
紀子期的臉被風吹得有些通紅,垂目立在末首,等得有些無聊。
她悄悄交身子往邊上移了移,在一衆官員中尋找杜峰的身影。
清一色的亮藍錦色長袍,然而隻一眼,她就捕捉到了那高大挺拔的背影。
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腰身,還有被隐藏住的結實大長腿。
她的男人,連背影也比人帥!
紀子期有些迷迷糊糊地想,她好像從未後面擁住他,将臉貼在他寬厚的背部過。
要不什麽時候找個機會試試?
她嘴角帶着笑,陷入了迷思中。
未發覺此時自己含情帶俏的模樣,亦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黎淵覺得自己胸口的傷又劇烈地痛起來了。
他是此次的最高官員,加上他的身份,他并未像其他官員一般站立得筆直,頭微垂,帶着恭敬之姿,好似面聖時一般。
而是帶着幾分放松站在一旁,眼角餘光不時往接待團最末端瞟去。
黎淵知道她在那,在紀子期悄悄将身子移出來的那一瞬,他便留意到了。
他帶着近乎貪婪的神情,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當紀子期在看到杜峰背影面上露出甜蜜動人微笑時,他亦看到了。
黎淵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肉中一陣刺痛,幾乎能感覺到那刺痛處的濕潤。
“西羌使臣團到!西羌大王到!”
宮人的高呼聲,驚醒了悲憤中的黎淵和沉思中的紀子期。
她輕輕将身子往裏面挪了挪,将自己淹沒在一衆官員的身後。
黎淵調整好呼吸,放松緊繃的身子,擺上和煦又不失貴氣的笑容,迎向前來的西羌使臣團。
紀子期在後面,不知道前面幾人在寒暄什麽,隻知道很快的,就聽到宮人高聲道:“起轎!”
迎接團衆人自動讓開一條路,黎淵坐在前面的十八擡儀仗上,在前面開路,後面跟着十數官員。
然後是西烈墨的儀仗,西羌使臣團,最後便是紀子期等在後面的二十官員。
儀仗開始緩慢前行,人群中發出了陣陣驚呼聲。
看來是西烈墨那妖人般的俊美容顔驚到了衆人。
前面大皇子的儀仗漸漸靠近紀子期,她的姿态恭敬,濃密而翹的睫毛遮住微垂的眼,像一道簾幕隔絕了裏面的情緒。
黎淵毫不避忌地看着她,好似要用眼裏的熱将她灼出洞來。
漸漸地,越來越近,她的樣子越來越清晰,挺俏的鼻,小巧的下巴,櫻色紅唇,如一幅絕美的畫,安靜而遙遠。
遠到如同隔了萬水千山。
儀仗經過她面前的一刹那,黎淵的胸口突的劇痛,忍不住低低咳嗽了起來。
紀子期對這一切毫無所覺,或者說她根本分不出一絲半毫的注意力放在黎淵身上。
因爲杜峰的雙眼同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放肆地,邪魅地,如同每個私會的晚上一樣,一件一件,粗魯而狂野地剝去她身上厚厚的冬裝。
紀子期連頭都不敢擡,隻覺得自己的耳尖像被他溫熱地唇舌含住時,那般發燙。
隻是在他快要經過時,她還是忍不住擡頭與他四目相對,然後在他眼裏看到了了然的笑意。
隔得有些遠,紀子期偏覺得好似能在他如漆墨的黑眸中,看到自己嬌怯的羞人模樣。
她雙眼微睜,無聲地橫了他一眼,黑白分明波光粼粼的眼便與他擦肩而過。
之後,原本有些虛幻的周遭,便清晰了起來。
身後百姓的議論随着風傳到了她的耳中。
“那個是西羌大王?長得真是英俊不凡!”
然後便是小娘子的尖叫聲,“快看,他在看我了,啊~”
“阿娘,女兒要嫁與他!做小妾也願意!”
“不知羞!快跟老娘回家去!”
儀仗上的西烈墨唇角微翹,似笑非笑,狹長眼眸微眯,目光所到之處,似含了無數的情。
神情慵懶,緊緻下巴微擡,整個人放松地靠在雪白狐裘鋪着的靠背上,風吹過,珠簾躍動,露出尊貴俊美的半邊容顔。
那氣勢,仿若王者般睥睨衆生!對匍匐在他腳下的世人視若無睹。
這個男人,完美得近乎妖孽!
紀子期隻輕輕掃了一眼,便垂下了頭。
沒注意到西烈墨後面坐在小轎上的國師,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惡毒和陰冷!
整個迎接使臣團的隊伍走了一半,人群後面出現了一嬌小的紅衣女子,十四五歲模樣。
許是剛聽到消息沒多久,匆匆過來,卻被層層疊疊的人群攔住,看不清儀仗上人的模樣。
于是她便想利用個子小的優勢,從人群中鑽到前面來,卻被幾個高大的下人似的男子攔住了。
她很生氣,整個人像是一團火般,憤怒地朝她身邊的幾個男子怒吼,張揚而明豔。
那幾人被吼得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但就是不讓她離去。
嬌小紅衣女子氣得恨不得拿腳一人一腳将他們踢飛,但她身量不及那些人肩。
花拳繡腿踢過去,對方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眉都懶得皺,反而自己像踢到了鐵闆般,淤紅一大片。
早就已經學乖的紅衣女子,自是不會幹這種蠢事,她靈機一動,伸手朝那邊一指,面露驚訝:“咦,安三哥,你也來了?”
幾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都是陌生的面孔,哪有什麽安氏商行的安三爺?
一回頭,那紅衣女子已趁機鑽入了人群中。
“小姐!”幾人大叫,拼命想撥開人群,抓住那紅衣女子。
隻可惜人太多,紅衣女子又甚是靈活,三兩下就鑽到了老遠。
轉頭看到被自己甩開的下人,忍不住做了個鬼臉,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個不防,後面的人一擠,嬌小的紅衣女子便被擠了人群,頭撞上護送儀仗的烈馬馬腿上,整個人呈後仰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馬受驚,蹄子一擡正要踢出去,馬背上的侍衛亦被吓到,一時來不及反應。
所有附近的百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齊齊後退,并驚呼出聲
眼看那蹄子就要踢到那紅衣女子身上,突被伸出來的一雙褐色大手用力地勒住了僵繩。
那手骨節分明,結實有力而又修長,幹靜整潔的指甲在陽光下發着淡淡的光,手背因用力青筋直暴。
馬兒被大力扯到了一邊,馬蹄子将将落在了那女子的臉旁。
不遠處的紀子期看得心驚肉跳,這一場景又好似有些熟悉。
紅衣女子脫險後,有好心人将她扶了起來,低聲詢問:“這位小娘子,有沒有事,要不要送你去醫館?”
看到仿若無事回到接待官員團中的杜峰,紀子期嘴角浮起笑意,心中暗忖:該何時告訴他,她就是當初那個被他救下的被綁少女呢?
紅衣女子的下人也趕到了,看到土頭土臉的女子,吓得驚白了一張臉,忙低聲勸道:“小姐,小的帶您去醫館!”
紅衣女子面色怔怔,似未從剛才那驚險一幕中回過神來,她楞楞看着漸行漸遠的接待團和使臣團。
突然朝着前方的背影大聲喊道:“我叫葉小嬌!”
她沒有指名道姓說出她是想告訴誰,可剛剛目睹這一切的圍觀百姓還是明白,她是沖誰在喊。
紀子期自然也明白。
剛扶葉小嬌起來的那好心人歎口氣道:“小娘子,那位将軍已經訂婚,明年四月二十就成婚了。”
“訂婚了?”葉小嬌驚呼,她好不容易看上的男人,居然訂婚了?“和誰?”
“那,”那人手一伸,指向紀子期的方向,“就是這位,術師協會裏的一等術生紀小雪。”
在兩人對答間,紀子期正好快要經過兩人面前。
那人話音一落,紀子期一擡頭,與那葉小嬌目光相撞。
一個神色淡淡,一個像火般熱烈!
好個張揚的小女子!紀子期心中贊歎一聲,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今日的行程隻是迎接,皇帝陛下的接見,以及與各大臣的相互認識。
以紀子期現在的身份來說,自是還輪不到她出場。
于是紀子期尾随着接待團和使臣團到了皇宮宮門後,便自行回了蔣府。
西烈墨既然指定了她要成爲迎接團一員,說明後日的慶祝宴會上,肯定會有所刁難。
這一次的鬥數,同以往都不同,關乎着黎國的臉面,她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