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一看,卻是個不太熟悉但認識的人。
當初劉夫子案件中,那個一臉正氣的吏部楊大人。
“楊大人?”紀子期瞪大眼,“您怎麽會在這?是來辦案子的嗎?”
“紀小姐?”楊大人似也有些意外,面上卻略有些不自然,“因家中娘子愛吃這張記的甜食,又聽聞這裏新出了一款荷花糕。
下官今日輪休,便趁着有空,過來買上一些順路帶回家中,給娘子及家中犬子嘗嘗!”
楊大人揚了揚手中已買到的糕點,“紀小姐也是來這買荷花糕的?”
“是的。”紀子期道:“子期也是聽說這荷花糕不錯,想買點回去教敬一下太爺。”
兩個這一說話,已輪到紀子期了,那店夥計道:“小娘子,來多少斤?”
“兩斤!”紀子期轉過頭答道。
一旁楊大人道:“紀小姐,你先忙,下官先告辭了。”
“楊大人慢走,子期不送了。”
紀子期盯着楊大人匆忙離去的身影,想着剛剛那股奇異的香味,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
“小娘子,您要的已經打包好了,一共五十文!”
紀子期回過神來,從袖中掏出一碇碎銀。
走回馬車時,杜樂問道:“紀小姐,剛剛沒事吧?我正準備過去,看到你和那人聊了起來,想必是熟人,便沒有過去。”
紀子期答非所問道:“杜樂,現在可以找到杜安和杜喜嗎?”
“可以!紀小姐可是要見他二人?”
“是的,你讓他們現在去紀府。”紀子期道:“我有事找他們商量!”
紀子期不知杜樂用何種方法聯系的二人,也許是傳說中的暗衛在中間傳遞信息,她到了之後沒多久,杜安和杜喜就到了。
“紀小姐,可是有什麽新發現?”杜安問道。
“是的,”紀子期點點頭,“你之前不是說過,那次襲擊我的人,與刑部之人有關嗎?
今日我發現了一人,我覺得咱們可以從他身上查查。”
杜安道:“誰?”
“楊大人!”紀子期道:“刑部侍郎楊大人!”
“楊大人?”杜安和杜喜同時驚呼,“怎麽可能?”
一向沉穩自制的杜安,面上都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神情:“紀小姐,你沒弄錯吧?怎麽可能是楊大人?”
杜喜道:“楊大人爲官多年,最是公正廉潔,在他手下從無冤案錯案。
而且一向潔身自好,與家中娘子感情甚好,亦無通房小妾之類。
從官風品行上無一能挑出錯處,是個大公無私之人。老爺和少爺對他都甚是欽佩!”
紀子期來京已快一年,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應對術數大賽考試等事上,對京中官員了解甚少。
杜安和杜喜這一說,她不禁有些迷惑了。莫非她想多了?
杜安道:“紀小姐爲何會懷疑到楊大人身上?”
“今日我和田師兄一行人去了臨仙居,無意間聞到秦娘身上有股很奇異的香味,清淡與妖娆并存,似薄荷與薔薇混在一起的感覺。
後來無意間在張記小食鋪面前,碰到了楊大人,恰好他身上也有這種香味!所以才生出了這個想法。”
紀子期道:“或許是我想錯了,對女子所用之香我無甚研究,或許楊大人的娘子楊夫人,也喜愛這種香,所以楊大人身上才有那種淡香。”
杜安道:“刑部暫時未發現有可疑的官員與臨仙居有來往,既然暫時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可以按紀小姐的疑慮,查上一查!”
“會不會太麻煩?”紀子期問道。
杜喜道:“查案子不管明裏暗裏,經常有查錯方向之事,紀小姐不必在意!這一次就當咱們用的是排除法,先從楊大人開始!”
紀子期點點頭,“說到刑部這事,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杜安道:“紀小姐請說!”
紀子期道:“咱們暗中查找先前佯作襲擊我和林太爺那一幫人,然後設計讓其中一部分人走投無路。
倘若那些人進京來找某位官員,特别是與吏部官員相關的人求助,不就可以知道誰是幕後主使了嗎?”
杜喜常年挂在面上的笑容中露出幾分激賞,這少夫人若做起壞事來,不,整起人來,估計也是會讓對方隻有舉手投降的份。
“紀小姐,我已經安排人去查了,不過杜府一向與江湖中人接觸甚少,暫時還未查到那幫人的行蹤。呵呵!”
紀子期道:“我倒是認識一個人,應該能幫到咱們!”
“誰?”
“蘇府老爺蘇小年身邊的啞叔。”紀子期道:“據他說,當初他和蘇小年同時進入煞血堂,兩人同爲殺手,成名甚早。
後因其犯了口舌之罪,差點連累蘇小年,才自罰有生之年絕不開口,并自願跟在蘇小年身邊做一仆人。
蘇小年退出煞血堂後,進了皇帝陛下私人的暗鳳組織,因崦在暗中還是需要跟江湖中人接觸。
啞叔做爲他的助手,想必對江湖中之事依然了如指掌。
過得幾日,蘇小年和蘇夫人的頭七一過,蘇謹言便會帶着啞叔上京來。
到時候,可請他出面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會結果。”
杜安道:“如此實在太好了。”
杜喜道:“關于臨仙居連掌櫃此人,暫時并未查到什麽特殊情況,不過南臨那邊傳回消息,鬥室已易了主人。
推算日子,大約是在紀小姐離開南臨後的那段日子,以非常低的價格,火速賣給了當地一位富商。
我已派人畫了連掌櫃畫像,偷偷潛入西羌,不過西羌路遠,最快也要二十天左右才會有消息傳回。”
紀子期道:“這段查賬的日子裏,我突然想起我忘記了一件事。
當初看總賬的時候,我看了兩天後,發現毫無破綻,當時心中曾想過,這做賬之人,怕是個極厲害之人!居然能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這些日子事情一多,居然将這事給拉下了:賬本是誰做的?或者說,是誰在幕後指使這賬本的記賬事宜?”
“若說這記賬能做到紀小姐也看不出問題的程度,怕是隻有,”杜安杜喜對望一眼,“術師協會中人!”
“沒錯!”紀子期道:“即使不在術師協會内部,但必定是二等術師以上之人。”
杜安道:“杜樂!傳令下去,這明裏或暗裏進入臨仙居的二等以上術師,或臨仙居中人主動與之接觸的二等以上術師之人,通通先記下來,再一一排查!”
“是!”
——
八月初五,爲蘇小年及蘇夫人守滿頭七的蘇謹言,和啞叔一齊到了京城。
先收到消息的紀氏一家均在門口等着二人的到來。
差不多黃昏時,街頭傳來達達的馬蹄聲,夕陽餘晖中,一人一馬一車,染着金光,朝蔣府的方向駛來。
啞叔駕着馬車停在了蔣府門口。蘇謹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仍是那俊朗的眉眼,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見,紀子期發現,記憶中傲嬌陽光的蘇謹言,已經完全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渾身上下散發着寒意和冷意,堅毅冰冷的蘇謹言。
即使他在看到紀氏一家後露出了笑臉,卻驅散不去他眼底眉稍的戾氣和冰冷,仿若他天生便如此一般。
蔣靈等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就是當初在天順蘇府天天和小風小雨鬧成一團的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少爺蘇謹言。
蘇謹言拱手行禮:“見到紀伯父,紀伯母!”
又轉向小雨小風,露出微笑,“小雨小風近來可好?還有小星呢,會說話了沒?”
小雨美目不停眨動,動人粉唇因驚訝半開,試探喚道:“少爺?”
小風仍有些不置信:“少爺哥哥?”
隻有對人有着超強記憶力的小星,似乎絲毫未被蘇謹言的轉變影響,對着蘇謹言伸出手,軟軟道:“少爺哥哥,抱!”
蘇謹言沖着他一笑,“小星真乖,哥哥現在不方便抱你!”
怕小星被拒絕受到傷害的蔣靈,忙将他摟到了懷裏,“來,來娘這,娘想抱抱咱們小星了。”
“小少爺一路辛苦了,咱們先進去再說吧!”大家長紀仲春道。
“不了,紀伯父!”蘇謹言婉聲拒絕:“我有孝在身,您府上有老也有小,不是太方便。
我已經找好了客棧,先住上幾日,明日會開始找個院子住下來。”
“少爺!”小雨驚呼:“你不和我們一起住嗎?”
“不了!”現在的小雨,同樣不再是蘇謹言記憶中那個一起玩耍的嬌俏靈動的小丫頭了,而是已經成爲了一個有着動人風情的絕色小娘子。
無論内外氣質如何變化,身體的變化卻無人能敵過歲月,同處青春期的蘇謹言有些不敢直視她,“有空我會來找小風一起玩的。”
“少爺哥哥!”小風小臉上也滿是失望,“小風特意将園子收拾了一遍,專門等着少爺哥哥來呢。”
蘇謹言摸摸小風的頭,柔聲道:“小風真乖!以後叫謹言哥哥就好了。還有伯父伯母,子期小雨,以後喚我謹言即可。”
“我不!”小風撅着嘴,圓溜溜的大眼裏盛滿倔強,“你就是小風的少爺哥哥!以後也一直是!”
小雨也跟着道:“少爺,小雨已經喚習慣了,不想改口。”
蔣靈順着他的意思改了口,“謹言,以前小雪三姐弟多得你照顧,現在也該到伯母回報的時候了。
小風的園子大,已經收拾好了住處,你就搬進來一起住吧!”
“不了,伯母!”蘇謹言不再多言,面上笑容淡淡,卻顯示出了他的決心。
“娘,既然謹言已經訂好了客棧,先讓他去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紀子期經過在天順親眼看到蘇謹言的變化,心知這個小少年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好說話的小少爺了,“謹言,我送你去客棧,正好有點事,咱們一路走,一路說!”
有話要說,那自然是關于蘇小年之事了!蘇謹言點點頭,告别了紀氏一家子。
駕馬車的人換成了杜樂,紀子期和啞叔蘇謹言三人同時坐在了馬車上。
然後她将這些日子查到的相關信息告訴了二人。
“老爺被刺殺之後,我曾猜想這案子定是牽連甚廣,想不到連西羌和術師協會也被牽扯了進來!”啞叔歎道。
“目前隻是懷疑中,一切還待證實。”紀子期道:“不過現在有件事要麻煩啞叔了。”
“什麽事?”啞叔問道。
“前些日子,我,我太爺戶部林大人、外叔祖戶部範大人,均在同一天受到了攻擊,但并未直接攻擊人。
小風和小雨也有陌生江湖中人,身背長劍在學院外監視着他們。
這一切做得毫不隐藏,擺明是恐吓。皇帝陛下知道後震怒,下令全京城搜捕,那些江湖中人望風而逃了。
後來我和杜府中杜安杜喜溝通過後,認爲這一切的幕後主指人,可能是有吏部中人參與其中。
想找回當初恐吓我們的那幫人,但杜府同江湖中人相交不多,暫時未有找到人。”
紀子期道:“啞叔你在江湖成名已久,想必有關系可以找到那些人。”
“天子腳下,居然敢襲擊朝廷重臣?這幫能爲了這麽一點銀子冒風險的,想必不是什麽有能之輩。”啞叔冷笑一聲,
“我雖退隐許久,要找幾個小喽羅的号召力還是有的。這件事包在啞叔身上!你告訴啞叔,找到人後該如何做?”
紀子期道:“隻需找到人便可!後面具體的,杜喜會派人去辦,不需啞叔您親自動手。”
——
在蘇謹言到京的這天,西羌連大将軍對天水軍發動了進攻。
連城大将軍在西羌頗負盛名,西羌大王西烈墨極爲重視對天水的戰役,特派了他帶兵駐守邊境,确保與黎國對戰的勝利。
随知還沒多久,就遭到了兩次挫折。
第一次,新來天水的将軍杜峰,突如其來的發動了進攻。
連大将軍當時心中暗喜,西羌軍早就暗中部署到位,天水軍此舉無異自行送入虎口。
他下令命前鋒軍佯裝敗退,誘敵深入,打算給予天水軍最痛一擊。
結果杜峰帶着剛組成不久的天水軍奮力突圍而出,雙方損失慘重。
勉強算得上是平局,但對早已做好準備的連大将軍來說,對方不過是初來天水一個月的雜牌軍,居然與他訓練有素的連家軍戰成平手,實乃生平大辱!
第二次,天水軍又主動發起了進攻,這一次他們用上了新型武器,投石機。
無數大石從天而降,連家軍避無可避,被砸重者,絕大部分當場死亡,有部分僥幸逃脫,最少也是付出了失掉一條手臂或一條腿的代價!
如此威力之下,軍中人心渙散,士氣低落,無奈之下,隻得下令倒退三十裏,心中慶幸天水軍并未乘勝追擊。
如今在大王和國師的努力下,同樣制造出了投石機,連大将軍攢了一肚子的火,終于有了發洩的出口。
投石機到位後,連大将軍立馬安排了訓練,要求務必在五日内掌握投射的決竅。
因爲他打算在五日後發動攻擊。
連敗兩次的連家軍也鬥志高昂,誓要在投石機的幫助和掩護下,一血前恥。
初五這天,一切就位,西羌連家軍吹響了進攻的号角。
結果,原本信心滿滿的連家軍,甫一上場,就被天水軍打懵了。
己方的投石機才投出去一次,有些連一次都沒投出去,就直接被對方擊中,操練士兵當場死亡,投石機成也被擊成了一堆廢木。
對方的石塊源源不斷投射過來,入耳全是士兵的慘叫聲,還有馬匹被擊中的悲鳴。
而天水軍雖也有部分被擊中,大部分居然給避開了。
站在将軍車上的連大将軍,在不遠處觀看着眼前的這場戰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這天水軍,是有什麽妖法不成?能擊中他們的投石機不說,又能避開他們投出的石塊!
連大将軍悲憤不已,雖心有不甘,然陪伴他數十年的将士在他面前一個一個倒下時。
不得已,他命随從舉起了手中的旗,“撤—退!”
這一次,在軍需物資供給充份的情況下,杜峰下令乘勝追擊。
天水軍一個個興奮不已,原本還擔心像上次一樣,殺得正起勁時,突然被叫停。
這下一個個像入了羊圈的餓狼,手起刀落,殺得雙眼通紅,全身血液沸騰。
眼看快天黑,杜峰才下令停止了追擊。
連家軍不敢原地逗留,繼續連夜前行,等到天亮時,幾乎退了五十多裏。
一日一夜未睡的連大将軍,立馬奮筆疾書,将這一戰況呈報西烈墨,并自請降罪!
信在當天晚上就送到了西烈墨手中。
原本等着勝利消息的西烈墨,俊美無雙的臉上立馬罩上了一層陰影,将信轉給了一旁的國師。
那國師六十左右,滿頭白發,身形清瘦,脊背挺得甚直,嘴角下垂,頗有威嚴。
其容貌與西羌深邃輪廓大不相同,卻與黎國人一緻。
國師看完後,重哼一聲,“大王,當初老夫就要求,無論如何也要将那紀子期帶回來!若不成,則殺之!
大王惜才,不聽老夫之言,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戰敗之局!
紀子期想出了破解投石機之法,老夫無能,無力破解此局!
若此女還留在黎國,先大王的遺命恐不能實現!還請大王早下決斷!”
西烈墨面色暗沉,他确實未料到紀子期回到黎國京城後,居然連連破掉國師和先大王布署了十幾年的局不說,如今更是想出了破解投石機之法!
國師繼續道:“如今,黎國術師協會已進入了整頓時期,老夫苦心布置了十幾年的局基本已廢。
已現在西羌的術數水平,倘若黎國術數步入正軌,完全不可與之抗衡。
如今在軍事力量上,我軍士兵體力及戰馬這些先天優勢勝過對方,黎國富裕多年,軍力難以征調,而我西羌卻可做到全民皆兵。
然這投石機一事,黎國已有了破解之法,如此再對上,我西羌讨不了半點好處!
唯今之計,唯有不惜暴露京中暗藏多年的人,立馬派人抓走紀子期,如若不成,則殺之。
如此一來,我西羌方有機會再圖圖徐之!”
見西烈墨面上還有些猶豫,國師跪地大呼:“大王!您已經心軟一次釀成大錯,毀了先大王和老夫十幾年的局。
萬不可再錯過了,否則西羌大憂!”
西烈墨慌忙扶起跪地的國師,“夫子此舉,實在折煞學生了!”
他絕美面容上露出堅定神色,“阿從,傳本王口谕,無論如何,必須将紀子期帶回西羌!”
“是!”
——
紀子期這邊,啞叔很快就查出了那幫收銀子來京威吓紀子期等人的江湖中人。
如他所料,除了那兩個襲擊杜樂之人略有些名氣外,其餘均是一幫不入流的江湖人士。
功夫一般,但因外形高大,肌肉發達,往那一站,确實能唬住不少人。
于是靠被人請去鎮鎮場子,協助收收保護費之類的生活。
既然無江湖中真正的高手、或知名的門派參與其中,整件事就好辦許多了。
這些不入流的江湖中人,無家無根,吃喝嫖賭是他們每日的生活必備。
杜喜舊計重施,誘了其中三人欠下巨額賭債。
那三人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在身,樣子又能唬人,一言不合之下,便想賴賬。
奈何杜喜派去的人,都是杜家暗衛中身手排前的高手,别說兩三人,十來人也近不了身。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森森長劍一出鞘,氣場一開,那幾人立馬慫了。
杜喜并未讓人逼問那三人當初是誰出錢讓他們上京威吓紀子期幾人的。
一來身爲江湖中人,信譽最重要,若失信于人,以後就不用再江湖上混了。
二來既然是私下指使,定是小心翼翼,以防留下把柄,若強行逼問,恐打草驚蛇。
于是另派了幾人與那三人交往了幾天,每日裏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哄得那三人恨不得将心窩子掏出來。
後來言談中,得知三人欠下了巨債,便慫恿道:“三位大哥在江湖甚有名聲,想必幫不少貴人暗中做過事。
小弟建議三位,可以想想有沒有哪個貴人有把柄在你們手上,然後讓貴人幫個忙,日後有錢了再還上便是!”
“那怎麽成?”其中一人大聲反對道:“老哥我雖沒在江湖上闖出名堂,但這江湖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這勒索事主之事,最爲江湖中人不恥!若砸了這招牌,我哥幾個以後哪有活路?”
“大哥莫惱!小弟不是這個意思。”杜喜派去的人道:“不是勒索,隻是暫借!
三位大哥想想,這賭坊如何計算這欠銀的,三位大哥心裏想必清楚得很。
這利滾利越滾越多,三位大哥哪怕當了所有家當,隻怕連那利息也還不上!
而且小弟建議三位大哥是去找有錢的貴人,不是普通人家。
那幾百上千兩的銀子,對三位大哥來說是巨款,對那貴人來說,不過是去一趟酒樓的錢!
而且三位大哥隻是向貴人借銀子而已,向其表明隻是暫借,并立下借據,三年内還清。
這樣一來,三位大哥既還得清現在的債務,又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
三人一聽,均覺得言之有理,私下一合計,便生起了向貴人借銀子的心思。
這最近有接觸的貴人,自是屬找他們上驚恐吓人的貴人了。
什麽都沒幹,去了兩天,一人就拿了五十兩銀子。
這等好事,一年也碰不上一出。
想來那暗中的貴人定是個有錢的主!
這幾個江湖中人雖有些江湖規矩,但向來也習慣會留些把柄在手,萬一哪天被人滅口時,也能拿出來保上一命。
于是,某天深夜,在這三人悄悄上京時,杜喜派來的人也暗中跟上了。
——
又提前離開戶部的紀子期,回到園子後,将今日看到的賬本中的疑點記在了她專門制成的賬本上。
她盯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陷入了沉思中。
所有的一切好似就要被揭開了,又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現過。
畢竟現在的一切,均是推斷,她也好,杜安杜喜也罷,均還未有十足的證據。
楊大人秦娘處,還未有明确迹象,連掌櫃身份未明,藏在暗處的戶部和術師協會中人,亦未露出水面。
一切都已布好了局,隻待收網,便能将那幾條肥魚網住。
但紀子期還是忍不住有些憂心,萬一整個網都是空的,所有的思路都是錯的,怎麽辦?
又或者,網中的魚大到,足以讓撒網之人不敢輕舉妄動時,該如何?
紀子期将她從入術師協會之後到從南秦回京後的所有事,從頭到尾又認真仔細地想了一遍。
赫然發現,她還是忽略了一件事!
或者說,并不是忽略了,而是因爲事忙,暫且擱置一旁了。
劉天生劉夫子和他的地宮!
如若赈災銀子貪污一事,牽扯到戶部刑部和術師協會以及西羌,西羌做爲其幕後推波助瀾之人,其目的是什麽?
從中謀取利益?銀子?肯定有其原因在内,國家的發展軍力的增強,離不開銀子。
再順便發展一群貪婪自私的高官,動搖黎國的朝政!
但,人性本自私,貪污之人如野草般,除之不盡殺之不絕,曆朝曆代從不會少。
而且有貪官就會有清官,隻要當朝皇帝陛下英明,推行政策行之有效,貪污之人永遠隻能在暗處暗中行動,無法成爲國之常态。
以現任皇帝陛下的品性,以及下任皇帝陛下黎淵的品性來看,若想以此來動搖黎國的根本,無異于癡人說夢話!
還不如尋些美人,誘惑君王日日不早朝來得行之有效。
以西羌的野心,怎可能花這麽大的精力布署,隻爲了如此效果不大的一個局?
那麽一定還有其他的手段!
倘若術師協會内有内鬼,那麽劉夫子會不會是其中一人呢?
劉夫子一人絕不可能完成那個地宮機關的布置、抓走那麽多人、還能封住其家人的口。
隻是劉夫子死前亦不肯交待其原由,這地宮之事便成了吏部的未解之謎。
但若,劉夫子亦是西羌内鬼之一,隻是他的任務是另一種呢?
比如,殘害術數天份高之人,讓黎國術數發展緩慢下來!
紀子期猛地站起身。
人才!一個國家的發展,還有什麽比人才更重要?
黎國依靠術數的發展,輝煌了近百年。
術師協會作爲術數界的核心,其影響與作用不亞于掌着實權的朝廷五部。
原來,西羌的野心主要在此!
讓黎國術數内鬥,讓黎國術數人才凋零,讓黎國術數無法延續!
紀子期的心忍不住怦怦跳了起來。
若西羌早就抱有如此野心,這新制度的推廣現今如此順利,想必其中必定隐藏着她未曾想過,亦未曾預知到的危險。
已有數日未曾去過術師協會的紀子期,決定明日去術師協會了解一下現時的情況。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紀子期以爲是蔣靈,随口道了句:“娘,門沒關,進來吧。”
“大姐,是小風!”小風推門而入。
“小風,你怎麽會來?”紀子期奇道。
往常這個時候,小風基本都是同小星或小雨一塊玩耍。
“二姐下了學院就去找少爺哥哥了,小星睡着了,沒人陪小風玩!
小風也想去找少爺哥哥,可娘不讓,說天色不早了,讓小風改日再去。”
小風有些不滿地撇撇嘴道:“大姐,小風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大姐正好忙完了。”紀子期捏捏小風鼓鼓的面頰,“等大姐收拾一下,就陪小風去玩好不好?”
“嗯嗯,”小風興奮點頭,看着紀子期手上一張張寫滿數字的紙,好奇道:“大姐,這是什麽?”
看着他烏黑圓溜溜的眼珠子泛着水潤光澤,純真又可愛,紀子期忍不住逗他:“小風猜猜?”
小風未上學堂前,過耳不忘,在識字後,過目不忘。
但他身爲蔣大師的曾外孫,紀子期的弟弟,偏偏不喜歡數字。
不是說他術數不好,畢竟身上遺傳着蔣大師的血脈,差也差不到哪去。
小風不喜歡的原因,是因爲覺得數字太單調無趣,來來去去隻有一到九幾個數字,遠不如文字多且繁複來得漂亮。
果不其然,小風在看清了那些紙上的數字後,皺皺鼻子來了一句,“真醜!”
紀子期大笑不已,愛憐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惹來小風一陣抗議。
——
術師協會裏,最近的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
原因起源于前些日子的謠傳,說當初所謂的術師協會内部大鬥數,不過是一出戲而已。
蔣大師爲了替自己曾外孫女紀小雪打響名聲,特意請古夫子盧夫子,馬夫子豐夫子幾人,合力演了這一出戲。
剛開始隻是幾人私下交談,很快越傳越廣,在術師協會裏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
紀子期前兩次來的時候,已經開始有了謠傳,聽到風聲的古夫子等人,自是不敢告訴她。
想着謠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紀子期如今有重任在身,沒必要告訴她,徒增煩憂。
但現在愈演愈烈,已經開始上升到有人提出罷考九月上旬的資格考試!
此言一出,附和者衆多。
古夫子和馬夫子等人曾出面澄清,但向來抹黑之事,愈辯解愈招黑。
馬夫子最初本着爲他名聲着想,自是不能任人污蔑,短暫的與古夫子站在了同一陣線上。
可後來有人提出罷考之事後,馬夫子便閉上了嘴。
他既希望考試能繼續,讓他一雪内部鬥數上敗落的恥辱。
又希望罷考成功,讓世人皆以爲當初那場内部鬥數,他之所以敗落,并不是因爲他本身能力不足所緻。
不過短短兩三日,術師協會内高呼罷考的聲音越來越多,原本積極備考的各人也開始出現了消極情緒。
如此一來,本想着此事會自動平息的古夫子和盧夫子,終于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将此事上報了朝廷和蔣大師。
紀子期來的時候,古夫子剛派人将信送出去。她看到的便是古夫子一臉凝重的神情。
她剛進來的時候,已經敏感地察覺到,與她遇見的術師協會中人,打量她的眼光中,帶上了幾分輕視和不屑。
古夫子見到她,松了口氣,也不敢隐瞞,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紀子期眉頭微鎖,“夫子的意思是說,現在術師協會裏,原本保持中立的那一派,均認爲上次的鬥術是一場爲了替我揚名的局。
因爲感覺受到了欺騙,而提出了罷考,原本反對的一方中,也開始有不少人相信這個謠傳了?”
古夫歎口氣:“小雪,都怪夫子無能,以爲這事清者自清,時日一長,這謠言定會慢慢淡會,誰知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
紀子期心中冷哼一聲,對方以有心算計無心,怎會讓這謠言散去?
“夫子,這事與您無關!隻怕是有人有心在中間搞鬼,咱們沒有防備,被算計了。”
“有人一心搞鬼?”古夫子大驚,“是誰?小雪,你可有證據?”
這事紀子期昨日才剛剛完全理清頭緒,事情牽連甚廣,她自是不敢将古夫子拉扯進其中。
“夫子,學生也就是猜測,您想想,原本最爲反對的馬夫子和豐夫子都接受了新的制度。
保持中立的那些夫子和學生,對這制度也無甚意見,若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謠言,怎會有這流言蜚語?
按理說,有人心中存疑是很正常的事情,私下與友人談論一番也不足爲奇。
奇就奇在,夫子和馬夫子均站出來解釋了,那些謠言不但不散,反而愈傳愈猛,令不少人信以爲真。
中立派中人大部分向來不喜與他人來往,或獨立特行,或随波逐流,與己無關之事,一向很難入他們的眼。
所以這一次若沒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挑起中立派心中的不滿,那才是奇怪了。”
“這點夫子倒也明白。”古夫子道:“隻是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找那幕後之人,而是要盡快平息目前的事件。
九月資格考試眼看已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倘若到時候大半以上人罷考,這讓朝廷與術師協會的臉面往哪擱?”
如果先前布下的網能在這個月内收攏,到時候一切真相大白時,眼前的困境自會不解自破。
紀子期心中雖有六七成的把握,在短期内能收網成功,但還是不敢拿此事來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其結果沒人能承擔得起!
“夫子,學生明白您的意思了。事情因學生而起,學生定會想辦法,盡快平息此事!”
“都怪夫子無用!讓你受這不白之冤!”古夫子自責道:“小雪,你要是有了對策,需要用到夫子的地方盡管出聲,夫子定會竭力幫你!”
紀子期多謝道:“夫子無須自責!學生先在此謝過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