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赦令的紀子期忙擡起頭,也不敢看他,大口地吃起來。
用完了膳,杜峰牽着她的手,在園子裏溜達消食。
兩人手牽着手走了一會後,杜峰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紀子期不置信地眨眨眼,今日私會,就這樣結束了?
“還真當我是色中餓鬼了,今日本來就隻是想幫你壓壓驚!”
杜峰想起不能早成婚的事,猶自有些心氣難平,語氣中便帶上了一絲抱怨,“反正最後受罪的還是我!”
看着紀子期驚愕的小嘴,想起昨日在書房裏的事,呼吸又急促了起來,啞聲道:“期期若是能像昨日那般主動,
像昨日那般,幫我,咱們就晚點回去!”
紀子期的臉瞬間爆紅,忍不住擡腳踢了他一下,用兇巴巴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羞愧,“送—我—回—去!”
杜峰大笑不止,胸中郁悶一掃而空。
掌珠公主帶來的風波很快就過去了。
無人問她掌珠公主具體跟她說了些什麽,紀子期也沒主動說,特别是當着杜峰的面。
除非她腦子進不水了,不,就算她腦子進水了,也不會告訴杜峰,天下第一的美人兒、驕傲的掌珠公主還惦記着他的事。
不過,即使她觊觎的是自己的男人,紀子期心中還是替她有些可惜。
這麽優秀的一個人兒,偏偏鑽進一段不屬于自己的感情漩渦裏,不能自拔。
古夫子聽從紀子期的建議,将自己的院門打開了。
“夫子,大門如心門,大門緊閉,則代表心門緊閉。
這術師協會如今的現狀,咱們短期内無力改變什麽,那就先從自身做起吧!
打開這大門,以迎接的姿态面對衆人,告訴他們咱們願意接納一切的決心!”
古學堂正對着大門,從門外經過時,正巧能看到裏面的幾人,古夫子,紀子期,黎淵,容若,範同。
公主樓之事已有了決斷,工部等人将功補過,像征性地罰了三個月俸祿,又獎了一些金銀錦緞,實罰暗賞。
看得出皇帝陛下對新的公主樓和附馬樓是真心滿意。
導緻主事故的容禛和工頭,均被革了職。
容禛一下子成了平民百姓。
容若面對憤怒不已的容禛,冷冷道:“大哥,容家已經盡了力,大嫂家也已經盡了力。
一切的問題出在你身上,若你不能好好面對和正視自己的問題,你就永遠陷在這泥潭裏吧!
但是,請别再将容家拖下水,也别再将大嫂家拖下水。
這世上的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恩情,都是有限的,總有用完的一天!
到時候,你才會真正地體會到被抛棄的滋味!”
容禛望着突然間長大的小弟,少年的面容已有了剛毅之色,一時怔住,說不出話來。
因着古夫子門下的紀子期和黎淵,其實主要是紀子期,連露兩手震住了馬夫子和豐夫子。
當他們打開大門後,每日借故從門前經過的術師協會的其他夫子門下的學生,便多了起來。
紀子期幾人毫不在意,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絲毫不受影響。
這裏面唯一的例外,便是賞術大會上、公主府重遇、劉夫子座下的耶月哈了。
自從在公主府知道紀子期就是莫問後,耶月哈有空沒空,逮着機會就往古學堂跑。
不過前段日子紀子期和黎淵時不時都在紀氏布行幫忙,碰着的機會不是特别多。
現在紀氏布行的事忙完了,公主府的事情結束了,掌珠公主召見一事帶來的風波也過去了。
紀子期便日日準時到古學堂報道,與耶月哈碰面的機會便多了起來。
耶月哈是個爽朗的青年,當日在賞術大會率真的表現,就讓不少人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對待樓九的挑釁,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甚有男兒風範,也深得林寒軒看重。
他成婚三載,育有一子,一心向往術數,将家中一切安排妥當後,便離開家鄉,來到這術師協會。
本想進來随便到哪個夫子門下做個小厮也成,不想入了劉夫子的眼,以三等術生的身份,成爲了術師協會裏夫子座下的一名學生,也算是少見。
今日紀子期剛到沒多久,耶月哈就跑了過來。
紀子期對這個爽直的年輕人也很有好感,隻是,他天天往這邊跑,他的夫子,劉夫子會怎麽想?
不由好奇問道:“耶師兄,你家劉夫子對你天天往這邊跑的行爲,贊同嗎?”
耶月哈本來有些興奮的臉,瞬間暗淡了,“紀師妹,說起這事我正想問問你。
我從去年八月來這術師協會,有幸拜在劉夫子門下,心裏當時那個激動無法形容。
而且劉夫子座下前任弟子聽說六月回了老家,隻有我一人。
我就想着吧,怎麽的也不能給夫子丢臉。
于是每天不恥下問,可夫子從來隻冷冰冰地回我一句,自己研究!
我開始以爲是自己水平太低,夫子懶得教我,就一個人默默關房間裏鑽研。
可兩三個月過去後,夫子還是不搭理我。
我實在别無他法,年後回來後,便厚着臉皮跟着其他院的師兄們到處跑,從中學習。
紀師妹啊,你家夫子也是如此嗎?”
紀子期道:“呃,這倒沒有。古夫子通常會布置課題讓我們自行研習,但不懂的還是可以去問他。”
耶月哈更加郁悶了,“難道劉夫子是後悔收了我這個學生?
我隻是三等術生,聽說這協會裏的學生最低要求是二等術生,我的級别确實夠不上。”
紀子期安慰道:“耶師兄不必灰心,也許劉夫子正在解一道解了許久也解不出的題,整個人陷在裏面出不來,所以才顧不上你,對你不理不睬。
古夫子當初爲了一道分林之題,在一個村子裏待了十年,你家夫子肯定也是如此!”
古夫子的事在這術師協會不是什麽秘密,耶月哈也聽聞過。
聽紀子期一說,細想之下覺得有幾分道理。
可又想到若劉夫子十年八年都解不開題,出不來,難道他也要跟着耗十年八年?
紀子期見耶月哈喜一陣憂一陣,道:“師兄也不必過于擔憂,若劉夫子沒時間教你,你可以來這古學堂。
古夫子、楊師兄還有我,包括容若和範同,我們都非常樂意和你切磋!隻要你家夫子沒問題的話!”
“真的嗎?”耶月哈面露狂喜,“劉夫子從不管我去哪,隻要我不去煩他就行了!”
“嗯。”紀子期點點頭。
“那我以後每天去劉夫子那報個到後,就過來找你!”耶月哈喜不自禁。
“行,沒問題。”紀子期爽快道。
耶月哈嘿嘿道:“那我今日就可以留下了吧?”
紀子期微笑道:“這個看師兄你了,我沒問題。”
“那我就不客氣了。”耶月哈說完,主動的将凳子拉近,靠近紀子期,“紀師妹,當日那個九宮格,我雖知道了答案,對那解法還是似懂非懂,紀師妹你再給我講一遍吧!”
“耶師兄喜歡玩數字遊戲?”紀子期訝異道。
耶月哈頻點頭,“是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填格子數字的遊戲了,還有那個二十五格的解法,你也一并講講吧。”
一直冷眼看着二人互動的黎淵插話了,“什麽九宮格?”
“楊師弟居然不知道?”耶月哈擡頭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議,“這前年賞術大會上的九宮格解法,可傳遍了民間!
楊師弟是哪裏人?居然沒有聽說過?”
黎淵不自在咳了咳。
賞術大會因爲孟大師支持而蔣大師反對,在宮中一向少人提。
當時林寒軒回來後好像跟皇帝陛下私下提過,不過當時這種民間之玩樂事,他甚少放在心上,故而并不知情。
紀子期幫着打圓場,“耶師兄過于誇大其實了!當時你在賞術大會,才會有民間皆知的想法。
其實好多人并不知道的!”
耶月哈信以爲真,也不再追究這個問題,不過他還是興沖沖地将題跟黎淵講了一遍。
同所有第一次聽到此題的人一樣,黎淵露出了不過如此不是很難的表情。
耶月哈也不在意,徑自在紙上畫了個九宮格,遞給黎淵,“楊師弟,請填填看!”
黎淵不以爲然地接過題,提起筆刷刷地填了起來。
填着真着,眉頭就皺了起來。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黎淵将那九個數字反反複複填了數十次,怎麽也無法得出橫着豎着斜着相加都等于十五的結果。
真是見了鬼了!明明聽起來這麽簡單!
黎淵胸中有口氣堵着,怎麽也壓不下去,越真臉色越黑。
不知何時進來的容若和範同,看到滿地的紙上畫滿了九宮格,還有被改得慘不忍睹的數字後,面上露出了詫異。
這又鬧的哪出啊?
耶月哈因爲自身是三等術生的緣故,在其他夫子面前自覺矮上一截,反而同各夫子院子裏的小厮因爲級别相同,打成一片。
容若和範同雖來沒多久,耶月哈卻因大家級别相同毫無排斥感和陌生感。
見二人面上神色疑惑,遂招招手對兩人小聲道:“兩位師弟,過來,師兄講給你們聽!”
容若和範同依言走了過去,耶月哈又重新講了一遍九宮格的規則。
若沒有見到滿地的紙張之前,容若和範同肯定也會同黎淵一樣,認爲這題并不難解。
可現在兩人卻不敢抱着這樣的念頭了。
九宮格的題出現在前年的賞術大會上,容若和範同多少有聽過,但偏偏兩家大家長都是支持蔣大師反對賞術大會的人,所以二人不敢過多打聽。
久而久之,京城新鮮事層出不窮,兩人也慢慢淡忘了。
今日被耶月哈一提,又生了興緻,拿了紙筆,坐在一旁填了起來。
二人雖是小厮,但所有人都知道,這術師協會裏的小厮,實際上是夫子的半個弟子。
所以兩人現在這一舉動,自然的很,也沒人覺得奇怪。
耶月哈對這一題難住了幾人,本來覺得有些得意,可時間一久,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畢竟他是過來向紀子期請教的,哪能幹坐着浪費時間?
又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後,耶月哈忍不住開口了,“三位師弟,要是解不出,就直接讓紀師妹公布答案吧!”
可惜幾人一心沉迷在這既苦痛又新奇的數字遊戲解開過程中,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無人理會他,耶月哈隻得向紀子期求助。
紀子期道:“再等多兩柱香時間。”
兩柱香時間對于解題中的三人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很快就過去了。
耶月哈再次出聲,還是無前人理他。
紀子期向他使了個眼色,用口形示意道:“搶紙!”
耶月哈會意過來,紙都沒了,看你們還往哪兒填?
當下過去三下兩下,從措手不及的幾人手中搶下了剩餘的紙。
氣得黎淵差點自爆身份,“大膽的奴才!”幾個字已沖到喉間,一擡眼看到對面的紀子期,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硬生生壓了下去。
隻是那渾身散發出的不怒自威的氣場,令到整個古學堂的溫度都低了幾分,震得耶月哈呆了呆。
紀子期輕咳兩聲,“楊師兄,容若,範同,不過是個數字遊戲,莫太過沉迷了!”
黎淵重哼一聲,面色這才好了些。
容若和範同也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對于一道如此簡單卻又解不出題的題充滿了好奇,“紀術生,不如你跟咱們講講吧!”
紀子期點點,空靈清脆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個九宮格的原理是這樣的……”
黎淵幾人默默在心中算了一遍後,發現知道了答案後,确實真的太簡單。
耶月哈面上笑容更加歡暢,“紀師妹,你講的我完全懂了,我今天回去研究一下二十五宮的解法。
明日,不,最遲後日,若是我還解不出,一定再過來找你。”
“好,耶師兄,我在這等着你!”紀子期微笑送别他。
耶月哈走後,容若和範同同樣一臉震驚地走出了古學堂,隻留下一臉深思的黎淵,将紀子期上下打量。
看得紀子期心中發毛,“楊師兄,可還有何疑問?”
“我就是有些好奇,”黎淵一支手輕輕撫着下巴,“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懂的?”
還有什麽是你不懂的?這問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啊!
紀子期在腦海中突然想起天涼軍中,杜峰當時也曾問過她這話。
她當時怎麽答的,“騎馬不會,射箭不會,紮馬步不會!”
惹得杜峰當時大笑不止,愉悅不已。
回想着那時的一切,紀子期忍不住笑了起來。
像朵角落裏毫不起眼的花蕾,突然間一夜春風,綻放着她從未展現于人的美麗容顔。
黎淵不知道她這樣動人的一面有多少人見過,但對于從未見過的他來說,在那一刻,他的心髒猛地悸動了一下。
他皺皺眉,别開了眼。
兩日很快過去,古學堂門前來往的術師協會其他夫子門下的弟子未曾減少,耶月哈卻沒有再出現。
以耶月哈的性子,若解了出來,定會興沖沖地跑過來,向衆人炫耀展示一番。
若解不出,也會急切地跑過來,纏着她追問解法。
可如今約定的時日已過去,卻見不着他的身影,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紀子期心中突生不詳的預感。
如此過了一日,紀子期忍不住,一大早便去了劉夫子院子裏,打聽耶月哈的情況。
劉夫子的院子,便是挨着馬夫子的那座讓紀子期覺得那門上顔色甚爲詭異的院子。
青天大白日的,又在術師協會裏,紀子期壓下心底無端生起的涼意,敲了敲那扇沉重的朱紅色木門。
沒人應。
紀子期想着興許離得遠,沒聽到,又大力地敲了敲,敲得指關節都被震得有些發痛。
還是沒人應。
紀子期皺起眉,不能吧?怎麽會這麽久都沒人應?難道是她的敲門聲太小?
她曲起五指,正打算用拍的方式敲門。
門,吱的一聲開了,沉重,悠遠,陰森。
一個蒼老的像來自遙遠地方的聲音帶着幾分不耐煩,“誰?”
不是問找誰,而是問是誰!
緊接着,一個滿頭白發面色蒼白滿是皺紋的老人臉,出現在紀子期面前。
那雙眼裏的光芒,像來自遙遠的雪山,幽深的地獄。
讓人感覺除了冷,還是冷,那種從骨頭縫裏溢出來的冷意。
紀子期忍不住輕顫了一下,終是張嘴說了她的來意,“老人家好,我是古夫子門下的紀小雪同學,找耶月哈耶師兄!”
“不在!”老人的眼冷冷地掃過她,像一陣刺骨的風吹過。
不同于蘇小年眼中的冷意,蘇小年的冷是漠視,是無情,是無動于衷。
這老人眼中的冷是陰森,是毒蛇信子般的冷,狠毒,令人望而生畏,望之恐懼。
紀子期不知道别人是否是這種感覺,可她全身豎起的汗毛,每一個張開的毛孔,都深深地感受到了這種冷意帶來的恐懼。
老人冷冷地答了一句,就欲關上門,在紀子期轉身離開的一刹那,突然又打開了門,“紀小雪?蔣大師的曾外孫女?”
紀子期回頭應道:“是!”
老人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老夫是劉天生!”
劉天生?劉?劉夫子?
“見過劉夫子!”
劉夫子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在紀子期全身戒備想要告辭的那一瞬,打開了大門,“進來吧!”
紀子期僵在門口,“既然耶師兄不在,就不打擾劉夫子了!”
“你不是找他嗎?不想知道他去哪了?”劉夫子面無表情,“進來吧,老夫告訴你他去哪了。”
紀子期站在門口往裏面瞟了兩眼,裏面空蕩蕩的,比古學堂裏還要靜,貌似一個人也沒有。
她又瞟了瞟劉夫子,瘦小蒼白,像白天出沒的鬼魂似的。
紀子期覺得還是安全爲上,對着劉夫子擠出笑容,“劉夫子,學生突然想起古夫子剛才有事要找學生。
學生先回去見過古夫子再來找您可好?”
“耶月哈離去前,留了一封信,讓轉交給你。”劉夫子聲音輕飄飄的,“即如此,你稍待片刻,老夫去取信給你。”
“那有勞劉夫子了!”隻要不進那扇門,紀子期都覺得心裏比較踏實。
門虛掩着,劉夫子暫時離去了。
紀子期眉頭緊皺,站在這個地方,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每個人都會給人留下第一印象,每個人都會對第一次見到的人在心中作出判斷。
有時候你會對某些人生出某些莫名的感覺,現代心理學說,這種感覺通常不一定是對的。
所以紀子期不知道她爲何會對劉夫子有如此不舒服的感覺,爲此,她隻能歸結于女人的第六感在作祟。
劉夫子很快就出來了。
他遞給紀子期一封信,那手細弱如雞爪,幹癟凹陷,像失去水份已久的枯老樹枝。
“耶月哈不告而别,老夫也很想知道他離去的原因,你看看這封信,也讓老夫知道一下原因。”
紀子期有些遲疑地接過信,信封上并沒有署名。
劉夫子雙眼盯着那封信,“他離去的前幾日,日日在紙上畫着個二十五格,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解出了沒有?”
啊,是了!想不到耶月哈有急事離開,還留下了那個二十五宮讓自己瞧瞧。
可是,心中的警惕還是讓她覺得快點離開此地最好。
她拿着信一拱手,正準備向劉夫子告别。
一陣奇異的香味襲來,眼前一黑,瞬間陷入了昏迷。
原來真是有問題啊!昏迷前,紀子期隻來得及看到他揚起的右手還有詭異冰冷的笑臉。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紀子期醒來的時候,發現她是坐着的。
因爲昏迷的關系,整個人略微向後,靠在一個支撐物上,堅硬的觸感并不冰涼,有點像坐在馬車裏或轎子裏的感覺,隻是沒有軟墊,有些硌得慌。
膝蓋上搭着被子,好似怕她着涼,因爲坐着的關系,被子滑到了腿上。
紀子期一個驚醒後,坐直了身子。摸摸四肢和身上,除了迷藥令她還有些無力外,無一處異樣。
她略略放下心來,心中不由苦笑。
許是她穿越的姿勢不對,剛來這古代的時候就是被人綁架中,然後不到三年的時間,真真假假的綁架,已經四次了。
這個馬車裏,不,面積這麽小,或許稱爲轎子或木箱、木盒子更合适,裏面并不暗,四邊鑿了許多細小的孔。
有忽明忽暗的光線透進來,感覺外面點着無數盞油燈,微風吹過,油燈躍動,形成了木盒子裏的不斷變幻的光線。
紀子期打量了一下裏面,除了她現在所坐着的木凳子外,還有一個木桶和一隻木碗。
她站起身,伸長手臂試了試,大約能碰到頂,以她的身高來算,這個木盒子大約兩米高。
長寬均約一米,也就是說,她現在被困在了一個約兩個立方的木盒子裏。
如果這個木盒子倒下的話,倒有點像一個巨型的棺材。
呸呸,紀子期忙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兩下。
在被綁架的情況下,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不是觸自己黴頭嗎?
她輕輕敲了敲四邊,試着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
紀子期歇了心思,坐下來開始分析劉夫子抓她的原因。
她跟他無怨無仇,兩人隻是第一次見面,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兩人之間從無交集,唯一的交接點,便是耶月哈。
若說因爲耶月哈向她請教術數懷恨在心,明顯不可能,畢竟耶月哈在這之前,也曾向别的夫子或術生請教過。
而且劉天生并未阻止耶月哈向任何人請教,從他從不關心或者在意耶月哈去哪裏這點來說,這點疑慮可以消除。
因爲她太爺蔣大師?
這術師協會裏隻有她一個女學生,認不認識她都好,隻要見到她,不用自報名号,也知她是蔣大師的曾外孫女。
所以劉天生問了句,蔣大師的曾外孫女,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是,等等,紀子期将自己從敲門到昏迷前的每個細節都回想了一遍,又發現了有絲不對勁。
最開始的時候,當她詢問耶月哈的時候,劉天生的态度很明顯是不想理她,直接地答道不在之後,打算關上門。
在她準備要走的那一刹,劉天生許是想起了什麽,問了一句:“紀小雪?蔣大師的曾外孫女?”
這兩句,一個代表她的人,一個代表她的身份,那麽就是說,她之所以被綁架還是與這兩者有關系了。
紀子期再将她所處的這個木盒子重新打量了一遍,這麽奇怪的尺寸,完全想不到可以用在什麽地方。
再加上裏面的木桶,木桶?……。
她思緒停頓拐了個彎,不會是打算讓她用來方便的那個意思吧?
嗯,回到剛剛的思緒,看起來準備得有點妥當,如果以坐牢的标準來看。
很明顯這個木盒子造成的時間并不短。
劉天生原本打算不搭理她,後來又想起了她是誰,以及她的身份,從那時起,他就打算将她抓來了吧。
否則怎麽主動邀請自己入内,邀請不成,又以耶月哈有留信的方式誘騙自己留下來,然後用藥迷昏她?
可是她這個人,以及這個身份抓走,對他有什麽用?
紀子期怎麽想也想不出頭緒,迷藥的酸軟無力似乎還未散去,坐了一會有些累了,便靠在木盒子邊上閉上了眼假寐。
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頭頂傳來叮叮咚咚的響聲。
擡頭一看,頂上正不斷震動,似有什麽重物在不斷地敲打。
紀子期爬到凳子上,借着微弱的光,擡頭查看那震動處。
好像是關着的門或窗,有人從外用力推時的那種晃動。
紀子期猜測頂端的木闆應該不是一個整體,她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旁邊有一個類似門拴的東西。
伸手将它往旁邊一撥,一個圓形的像蓋子似的木闆垂了下來,像開了一扇圓形的天窗。
然後有一個與那圓孔大小接近的木桶緩緩地從上面降下來。
一頭綁着繩索,裏面裝着的卻是食物和水。
一看到食物,紀子期才發覺有些餓了。
她從裏面取出食物和水後,那圓桶又被慢慢地拉上去了。
食物是饅頭和鹹菜,還是溫熱的,紀子期不知道這是幾天的口糧,僅管很餓,還是克制住隻吃了一個饅頭。
短暫的得到力氣後,紀子期坐在凳子上擡頭打量那個圓形開窗。
那個天窗很小,直徑比她肩還窄。
她想着就算她有力氣憑雙臂的力量作引體向上,最多也就能探個頭出去查看。
不過以她現在三分飽七分餓,以及迷藥還未完全散去,全身仍酸軟的狀态來看,紀子期很有自知之明的決定,先保存體力。
這個幽閉的空間裏,感受不到白天黑夜,隻有從那些不規則小孔中不斷晃進來的微弱光線。
紀子期不知道自己被綁來關在這木盒子裏,具體有多久了。
從饑餓的程度猜測,應該在一天到二天左右的時間。
一晚上不回家,紀氏爹娘應該知道自己出事了吧,他們知道了,杜峰也知道了吧。
唉,不知道他們現在心裏有多焦急!
紀子期幽幽歎口氣,坐得久了腰有些酸痛,想換個姿勢,發現腿酸脹得厲害。
是了,這麽長時間保持着坐立的姿勢,血液都集中到腿上去了,不麻脹才怪。
這個木盒子隻有一米乘一米的尺寸,根本不能整個人平躺,紀子期便将雙腿擡高靠在木闆上,隻頭和背部躺在凳子上。
血液慢慢回流到腦部,整個人感覺清醒了些。
後腦勺貼在凳子上,雙眼無須費力,直接對着那圓形天窗。
隻可惜看了許久,也看不出一朵花來。
紀子期無聊地将頭轉向一邊,開始看木闆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孔。
心裏默默地數着那小孔的數量。
那些孔有的密集,有的分散,數量實在太多,數來數去就有些混亂了。
紀子期索性将靠得比較近的小孔當成一體,重新數了起來,“二,五,七,三,九……”
數着數着,她發現當她如此區分時,每一小堆的小孔數量一至九都是不重複的,但全都不是按順序的。
看來有玄機,她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紀子期又試着按縱列的方向重新數了一下那些小孔,同樣的都是一至九不重複也無規律。
她長長地吐了兩口氣,在心中形成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些小點點,難道是一個數獨遊戲?
紀子期将翹高的腿放下,站起身走到那些小點點面前,又重新數了一次。
橫九豎九,九九八十一,每行每列一至九不重複。
而且,這是一個并未完成的數獨遊戲。
但是,從密布的點點來看,隻是一個非常初級的數獨。
“這裏面莫非有什麽奧妙?”紀子期自言自語道,“不管了,現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死馬當活馬醫吧!
既然會出現在這木闆上,肯定不可能是巧合!”
隻是用什麽東西填上去?刻上去?
她是有比較強的心算能力,但無小風過目不忘的能力,光讓她在心裏比劃,還真是有些難度。
紀子期伸出手摸了摸木闆上的那些小點點,發現它居然是微微凸起的。
凸起的痕迹太不明顯,單憑肉眼,加上光線昏暗,不用手觸摸很難發現它是凸起的。
紀子期心一動,心中算了一遍後,在某一處空着的,應該要填上數字六的地方,用手指頭按了六下。
然後,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紀子期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她按過的那個地方,出現了六個小孔。
原本那處是平滑密實的木闆,現在因爲多了這六個小孔,又多了六道微弱的光線。
她屏住呼吸,在另一處應該填數字四的地方,嘗試着按了三下。
沒有反應。
她又按了一下。
還是沒有反應。
又連續按了四下,然後同之前一樣,木盒子裏多了四道光。
看來還是智能型的,按三加一都不行,必須連按四。
紀子期确定了之後,不再有其他的想法,規規矩矩地解起了這道數獨題。
很快,這道數獨題的空缺位就快被她填完了。
當她填上最後一個數字八時,突然傳來一聲咔嚓的微弱響聲。
聲音很小,在這密室裏,卻顯得很響很突兀。
借着飄忽不定的光線,能看到在這個數獨矩陣旁邊,突起了一個類似按鈕的小方塊。
紀子期伸出手,放在了那突起的方塊上。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是福?是禍?
隻覺得心跳得有些厲害,手指尖微微抖動。
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紀子期一咬牙,閉上眼用力按了下去。
然後古老的沉重的吱吱聲響起,好似沉寂百年後的古老的木頭房子,在被推開的那一刻響起的聲音。
有風吹了進來,先經過她的腳、大腿、腰,然後是脖子、臉,很快的,整個空氣清新了起來。
紀子期緩緩睜開眼,吐掉胸中的郁氣。
原本在她面前的那面木闆,好像現代的鐵閘門一樣,升了上去。
映入紀子期眼簾的,是一排排擺放不規則的木盒子,目測看來,與她現在所處的木盒子大小幾乎是一樣的。
兩邊的木盒子遮住了視線,看不清有多深,左右兩邊的牆壁上,每隔一兩米的距離斜插着一根燃燒着的火把。
向上望去,很高很空蕩,整個就像一個巨大的地宮,若把這木盒子當成一個個兵馬俑的話,這個地宮就像是一個寝陵。
紀子期渾身一激靈,呸呸,幹嘛老是想這種不吉利的比喻?
“咦,又來了新鄰居?”紀子期正準備跨出木盒子的時候,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前面的木盒子裏傳來。
感覺已許久未聽到人聲的她,不光是驚喜,而且吓了一大跳。
莫非這每個木盒子裏都住着,不,關着一個人不成?
那人見無人應他,還以爲自己剛剛聽到的木門吱吱聲是出現了幻覺,自言自語道:“莫非老夫現在連聽力也出現了問題?”
如果每個木盒子裏都關着一個人,那麽那些人爲什麽不出來?難道這地宮裏還有什麽其他的機關?
紀子期欲踏出去的腳便收了回來。
“前輩!”她試探地應了一聲。
“咦,真有人,還是個小丫頭?”那人仍似在自語般,“看來老夫還是老當益壯啊!哈哈!”
那人似在爲自己的聽力尚佳得意了一陣後,又道:“小丫頭,你多大了,怎麽也會被劉瘋子抓進來?”
“老人家,小女年十六,您口中的劉瘋子指的是劉天生劉夫子嗎?”
“這術師協會裏還有第二個姓劉的嗎?”老人輕哼一聲,帶着不屑和恨意。
紀子期苦笑道:“小女也不知爲何會被抓來,那老人家您爲何會被抓來,又被抓來多久了?”
“多久了?”老人喃喃自語,似在沉思中,“老夫也不知有多少了,隻記得當年被迷暈,在這裏醒來的那年,是天元十年。”
“天元十年?”紀子期驚呼:“現在是天元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這麽說老夫已經被關在這裏十三年了?”老人語氣有些不敢置信。
紀子期驚住了,已經被關了十三年?那她也會被關在這裏十三年,甚至更久嗎?
她一下子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若如此,爹娘會如何?她和杜峰,又會如何?
他是會不斷尋找她,等她,還是會另外尋一個人成親生子?
光這麽想一想,紀子期就覺得心中劇痛。
就好像要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從靈魂裏生生剝離開的痛。
她有些惶恐不安,杜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融進她的生命和靈魂裏了嗎?
她不想和他分開,也不能和他分開!
紀子期咬緊下唇,無論如何,她也要想辦法離開!
她相信,已知道她失蹤消息的杜峰,現在一定比她更心急,更憤怒,更恐懼!
如紀子期所想的一般,在确定她失蹤的消息後,外面已經鬧翻了天。
今日是她失蹤的第二天的傍晚。
昨日早上被劉夫子迷昏帶到此處後,黎淵恰好有事提前離開了古學堂。
容若和範同對于傍晚時分紀子期還沒回來的事情,都一緻地認爲是她自行離開了術師協會回了家。
雖然對于她沒有回來找聲招呼才走的舉動有些奇怪,但并沒有想過在術師協會會出什麽事。
門口的車夫一直等到天黑,裏面所有學生都已離開了,也不見紀子期出來。
便向最後離開的容若打聽,容若道:“裏面已經沒有學生了,紀術生該不是被别的人接走了吧?”
車夫想起紀子期的未婚夫杜峰曾兩三次的将他趕走,自己送紀子期回家的事情。
猜測着也許真如容若所說,是他接走了,便回府回報了紀氏夫婦。
紀仲春當場被氣得不行,面色變得很難看。
這才訂婚多久,就已經如此沒有規矩了?先前還派人知會一聲,現在居然連說也不說一聲,直接就将人接走了?
蔣靈心中也甚是不痛快,這未來女婿這事做得也太過份了!
等明兒個一定要好好跟小雪說說,兩人雖說訂了親,也不能三天兩頭晚上跑去私會,有損名節!
兩夫婦心裏憋着氣,一宿都睡得不好。
一大清早,蔣靈便去了叁園,拍了半天門沒人應,心裏才覺得大事不妙。
推開門一看,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沒有一絲折痕,還是昨天早上她看過的樣子。
蔣靈當場面色蒼白,倒退兩步。
女兒和未來女婿一夜未歸!
她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紀仲春知道消息後,更是氣得眼前一黑,額頭青筋直爆,差點暈了過去。
清醒過來後,捋起袖子,就要上杜府去找杜峰算帳!
蔣靈立馬拉住他,“春哥,事情已經發生了,發火無事無補!
小雪既然已經是人家的人了,在還沒有發生更大的醜聞前,盡快将婚期定下來,保住女兒名節才是正事!”
紀仲春想到自己嬌柔可人花朵一般的小雪,居然被杜峰這頭豬就這麽拱了,真是想拿刀砍了他的心都有了!
可蔣靈說得對,小雪名節要緊,最重要的是先确定下婚期,其他的事情,以後再,慢—慢—算!
紀仲春吞下心中的老血,也沒心思去鋪頭了,帶着小星,在家等着去杜府與杜夫人商議婚期的蔣靈的消息。
蔣靈去的早,恰好碰到正要去宮中的杜峰,當下面色就不好了,沉聲道:“杜峰,小雪呢?”
“期期?嶽母大人爲何一早就來這找她?”杜峰不解道。
哼!還裝蒜!真是看走眼了!蔣靈氣得咬牙,可女兒名節已失,隻能忍氣吞聲,“你昨晚不是去術師協會接走了她嗎?
一夜未歸,你嶽丈大人還有小雨幾個都很擔心她!”
“什麽?”杜峰皺眉,“小婿昨晚與爹在宮中待到很晚,差不多到宮門落匙時才出的宮,并沒有去術師協會見過期期。
更沒有接走她,而是直接回了杜府。”
杜峰突地提高音量,“嶽母大人說期期一夜未歸?”
蔣靈呆住了,若不是他帶走了小雪,那她女兒一夜未歸,是去了哪裏?
蔣靈唇色全失,心中湧起更不好的想法。
這比跟未來女婿待在一起整晚更糟啊!
“嶽母大人,期期不是這麽沒分寸的人,她一夜未歸,又未有消息,一定出事了!”杜峰急急交待,“您先回去,小婿不送了!
小婿讓爹幫忙去宮中請個假,這就去術師協會察看!”
杜峰心急如焚地沖進杜府,向正要出門的杜元帥大概說明了一下原委,便急急喚了杜康和杜樂出了門。
黎淵容若和範同聽說紀子期消失了一整晚的消息時,都吓了一跳,又有些不敢置信。
杜峰銳利的眼如刀般掃過三人,“期期最後離開時,有說是去哪裏嗎?”
“劉夫子處!”三人異口同聲。
“在哪?帶我去!”
黎淵第一時間往外沖去,“跟我來!”
容若和範同也跟在幾人身後沖了過去。
劉夫子院門外,杜康敲了十幾下的門,也沒人應。
“讓開!”杜峰将杜康喝退開,擡起腳就準備踹下去。
門吱的一聲開了,帶着刺耳陰冷的聲音。
劉夫子幽靈般地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像白天出現的鬼魂。
“幾位有何事?”即使大白天的,劉夫子的聲音裏也帶着終日不被陽光照耀的陰冷。
杜峰在見到他的一瞬,本能的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黎淵搶在他前面開了口,“劉夫子,在下楊成,古夫子門下。
昨日紀小雪紀師妹曾來您院子裏尋找耶師兄,之後就不知所蹤。
不知您可否告知紀師妹的去處?”
“不知道!”劉夫子冷聲道,說完就欲關上門。
杜峰火起,一腳踹向劉夫子正在關的門上。
門蓬地向後彈開,劉夫子被震得倒退兩步。
杜峰伸出一隻手,捏住劉夫子的脖子,用力往上一提,就像捏住一隻螞蟻似的輕松。
“少爺!”杜康驚呼出聲,生怕自己家少爺手下一用力,就結果了那個像鬼一般的白發老頭!
要知這謀殺一等術師等同于謀殺朝廷重臣,是要殺頭的重罪!
劉夫子的面色很快就漲得通紅,雙後抓住杜峰的手腕往下拽。
隻可惜那力道對于杜峰來說,起不了絲毫作用!
“說!昨日什麽時候見過的紀同學?她又何時離開的?離開前有沒有說要去哪?”杜峰狠狠盯着劉夫子的眼,完全不被他身上和眼中的陰寒之氣所懼。
“老夫不知道你說的是誰?”劉夫子氣息有些不勻,迎着杜峰尖銳的眼神,無一絲膽怯,“這院子裏就老夫一人,耶月哈前幾日已離去。
老夫昨日并未見到你們所說的紀同學!若要找人,請到别處去找!”
杜峰的雙眸緊緊鎖定劉夫子的眼睛,那眼神中沒有一絲閃避。
“不可能!”黎淵皺眉道:“紀師妹昨日說得很清楚,因爲幾日未見耶月哈,擔心他出事,便過來看一看!
她既然說了要來,就肯定會來!”
劉夫子唇邊扯出一個譏諷的笑,“興許你們口中的紀同學在來的途中出了事呢?你們有人陪她一起過來嗎?”
“你如何知道她出了事?”杜峰眯着眼,迅速揪出他話中的漏洞。
話一出,黎淵幾人看向劉夫子的神色立馬變了。
劉夫子冷笑兩聲,翻個白眼不屑道:“你們一大群人一大早,不經通報,齊齊來老夫院子裏,向老夫興師問罪,不就表明紀同學出事了嗎?”
衆人一聽,亦覺得劉夫子所言有理。
杜峰卻抓着他的脖子不松手,用眼神告訴他,他壓根就不相信他說的話。
劉夫子似是看懂了他神色,面上沒有惶恐,反而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略帶挑釁的笑。
杜峰的眼眸更深了。
他放開劉夫子,清冽的眼神緊盯着他不放,道:“杜康,杜樂,去将其他所有院的夫子和學生叫到此處,一一對質!”
“是!”杜康杜樂應聲而去。
黎淵眉頭一皺,對着容若和範同道:“容若,範同,去各夫子院子裏,面見各夫子,道古夫子門下楊成,請各位到劉夫子院子時有要事相商!”
容若和範同有些不解,楊成不過是古夫子門下一術生,有這麽大的面子請動其他夫子?
二人望着氣場全開的黎淵,身上有種凜然不可侵犯之勢,頭皮一麻,身子一矮,道了聲是,雙雙離去。
不知是杜康杜樂的威迫,還是容若範同的懇請,包括剛到的古夫子在内的九個夫子,統統迅速地聚攏到了劉夫子院子裏。
剛收到消息的古夫子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黎淵答道:“紀師妹原與劉夫子門下耶月哈有約定,但過了兩日還不見他去古學堂,擔心他出了事,于是昨天早上打算親自過來劉夫子院子裏找他。
然而今早紀師妹爹娘發現紀師妹一夜未歸,情急之下去到元帥府告知了杜将軍。
這才知道紀師妹自昨天早上離開古學堂至今下落不明!
現在将各位夫子邀請過來,是想與各位對質:
一、昨日可有人見過紀師妹?二、昨日上午午時前,各位身在何處,可有人證?”
各位學生因爲身份關系,均不知黎淵身份,見他一新入術師協會的術生,如此審問語氣,心中有些不爽,齊齊望向了自家夫子。
各夫子卻是知道黎淵身份的,當下一一拱手報上了自己昨日的行程,以及相關人證人名。
各學生見自家夫子如此客氣配合,便也積極地報上了昨日午時前的行程。
術師協會裏的各院夫子和學生,與别院來往甚少,基本都是關上大門各顧各的。
紀子期離開那段時間,基本是各院學生研習的時候,要不就被朝中各部邀請去提供相關解決方案了。
所以根本無需過多詢問,便已經排除了除劉夫子在外的所有夫子及學生的嫌疑。
黎淵拱手送别了衆人。
所有人的眼光齊齊聚在了劉夫子身上。
劉夫子嘴角扯成詭異的弧度,似笑,又非笑,很快迅速垂下消失不見,“即便所有人都沒了嫌疑,也不代表老夫就有嫌疑!”
杜康杜樂二人氣得恨不得上去暴揍他一頓,久未出聲的杜峰卻伸手攔住了他們。
他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突然變得有禮起來,“劉夫子說得是,但所有人都排除了疑點後,這裏就是唯一的疑點。
劉夫子若想洗脫身上的嫌疑,很簡單!”
他死死盯着劉夫子的眼,“讓我們搜一搜即可!”
劉夫子的神色終于有了異動,卻是浮起了笑容,比不笑還要恐怖的笑容,“既然你們都認爲老夫有嫌疑,那老夫成全你們,盡管去搜吧!”
杜康和杜樂領命而去,容若和範同也在古夫子的示意下,跟着去幫忙。
幾人緊張着等着消息,沒有閑聊的心思。
劉夫子絲毫不見緊張,雙目微垂,嘴角還挂着淡淡的笑意,一派悠閑神态。
此時太陽已升至半空,斜斜射進了這院子裏。
緊盯着劉夫子不放的杜峰此時才發覺,劉夫子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蒼白透明得可怕,就像生活在陰暗中許久不曾見過陽光的人。
太陽漸漸升高,院中溫度也随之升高,三月中快正午的陽光已有了些許炙熱,幾人站在院中久了,多少覺得氣悶,特别是那等待的時間,又是那麽的漫長。
杜康和杜樂相繼走了出來,兩人面色陰沉,垂頭喪氣,對看一眼,搖了搖頭。
“少爺,沒有發現!”
古夫子黎淵兩人的面色變了變,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然後目光都集中到了杜峰身上。
劉夫子的面上神情一如之前般閑散,絲毫沒有因爲兩人的答案,而露出一副備受冤枉必須還我清白的嘴臉。
杜峰神色亦未有變化,似乎早已料到了會是這般結果。
他眼盯着劉夫子,對杜康杜樂吩咐道:“杜康,去找衙門備案,術師協會紀小雪失蹤,請求派人搜尋。
杜樂,回會去發動全府人外出打聽未來少夫人消息。
并在江湖上發布消息,凡找到我杜峰未婚妻紀子期者,賞銀萬兩黃金!”
全府人?也包括杜府暗中的幾百暗衛在吧!萬兩黃金?看來杜峰對他未婚妻還真是上心!聽完這話的黎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杜樂和杜康道了聲是,快速離去。
古夫子道:“那老夫發動協會裏的人,再在這協會裏仔細尋找一遍!”
黎淵道:“我立馬進宮将此事禀告父皇!”
杜峰道過謝,各人分頭行事。
——
紀子期所在的木盒子的門打開了,她卻不敢冒冒然出去了。
既然一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大木盒子都隐藏着這麽精巧的機關,這看似毫無危險的外面,誰知又隐藏了多少未知的風險?
她決定再與那已被關了十三年的老人搭搭話,了解一下這地宮的情形。
“老人家,我叫紀小雪,也叫紀子期,您可以稱我子期。請問您怎麽稱呼?”
那位老人已從被關了十三年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然聲音還是可以聽出其中悲憤的情緒,“老夫盧一範。”
“一等術師盧一範?”不會吧,那個傳說中已退出術數界多年的一等術師盧一範?
盧一範咦了一聲,“你知道老夫?”
“是了,”沒等紀子期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了下去,“你既然被抓到此,必是術數上某方面極有天賦而被劉瘋子看中。
同是術數中人,知道老夫名号也不足爲奇了。”
紀子期道:“盧術師,那您老人家爲何會被抓到此地?”
“爲何?”盧一範輕哼道,“若是知道爲何,老夫至于被關十三年?”
“那您試過走出過這個大木盒子嗎?”紀子期繼續問道。
“大木盒子,呵,倒真貼切!老夫稱它爲棺材屋!”盧一範呵了一聲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語氣轉爲不敢置信,“莫非你已解出了牆上的那道數字謎?”
然後又喃喃道:“老夫真是老糊塗了,若沒解開,如今兩人如何能對上話?”
“是的,盧術師,學生剛剛才解開。”
“你不是才來的新鄰居嗎?”盧一範問道,“你被關在這多久了?”
“具體時辰學生也不知,大約一到兩天範圍内。”
“一到兩天?”盧一範驚呼,“這麽快就解出來了?”
“學生,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快!”
盧一範掩飾不住的驚奇,“老夫花了差不多五年的時間,才發現那其中的奧妙!你居然兩在内就發現了?”
“呃,這個,隻是湊巧而已!”
“就算是湊巧,也需要絕對的實力才行啊!”盧一範感慨道:“想不到不過十三年,這術師界就人才輩出,老夫果然已經老了!”
紀子期還未來得及開口說幾句恭維話安撫他,又聽他繼續道:“可惜了,這麽好的苗子,就要毀在劉瘋子手裏了!
老夫已被關在此一十三年,誰知道還會關多久?老夫已半截身子入了黃土,這麽多年下來,也看開了。
隻是可惜了你,可惜啊,可惜!”
說完長長歎了一口氣,帶着幾分沉重和惋惜。
“盧術師您從未走出這大木盒子嗎?”紀子期待老人可惜完後,重提了之前的話題。
“自被關進這木盒子之後,初初老夫日日咒罵那劉瘋子,罵得老夫精疲力竭,可那厮從來不出現。
老夫也不知罵了多久,罵得自己都覺得甚是無趣後,轉而開始研究那木闆上的小孔。
大概快五年的時候,老夫終于解開了那木闆上小孔的奧妙。
至于老夫爲何知道是五年,因爲這裏的食物三天提供一次。
剛開始老夫還會根據提供食物的日子,在木闆上劃一道線,大概算算到底被關了多久。
等過了七八年後,慢慢的,老夫也懶得記了,記了又有何用?”
話到最後,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悲憤。
盧一範停了停,調整了一下情緒:“木門打開的第一天,老夫欣喜若狂,也不理會有沒有危險,便想着走出去試一試,看看能不能出去。
剛走出去沒兩步,便聽到旁邊傳來聲聲慘叫。”
盧一範回想起當年第一次活生生看到有個人,在他面前以緩慢的速度,被不知哪裏來的繩索套住四肢和頭,被五馬分屍的情形,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而且那人并不是陌生人,是劉天長門下學生,當年他被抓來此地之前,剛拜入劉天生門下兩個月的學生。
“當時老夫見到此情景後,吓得倒退兩步,跌回了這棺材屋中。
放下了木門,縮在凳子上,幾日幾夜睡不好覺,耳邊全是那學生被五馬分屍時的慘叫聲!
一閉上眼,全是四肢被生生扯開血肉橫飛的場景!
爲此老夫大病了一場,差點就此死去。
當時老夫心想,就這樣死了吧,反正是孤苦伶仃的一個老頭子,無牽亦無挂,早死早超生,還少受點罪!
可這該死的老天,偏要老夫留下來受折磨,隻靠那饅頭鹹菜和清水,居然也慢慢的好了起來。
時間久了,即便那日的情景逐漸淡忘了,老夫也不敢走出這大木盒子,隻偶爾打開來透透氣。
有一日,也大概是在這個時辰,老夫打開木門透氣時,聽到前面傳來木門吱吱的聲音。
老夫便大着膽子吼了聲‘是誰’,過了一會有人答道‘田成’。
那田成老夫也識得的,是術師協會另一夫子門下學生。
兩人聊了許久之後,才知道他也被關了近三年。
按理說,剛被關進來時,都很情緒激動,破口大罵劉瘋子祖宗十八代什麽的,肯定避免不了。
爲何老夫從來沒有聽過任何聲響呢?
老夫和田成兩人一試驗,發現這棺材屋也不知是如何制成的,若不開門,哪怕有天窗,在這裏面說話對方也聽不見。
後來便和田成約定,每次食物送到後,便打開門來聊上幾句。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田成受不住了。
他本就才三十來歲,在異地鄉下有嬌妻幼兒,又被術師協會收爲學生,有着無限美好的前程。
因着這一念想,撐着他熬過了一開始的幾年,可随着時間流逝,一日複一日,這離開的機會越來越渺茫,人便絕望了起來。
田成不顧老夫的百般勸阻,道與其在這裏不知被關到何時,還不如賭上一賭,然後堅定地走出了棺材屋。
沒走幾步,老夫便聽到咚的墜地聲,接着又是一陣陣凄厲的慘叫聲,由大到小,很快的就沒了聲音。”
盧一範自嘲地輕笑兩聲,“這後來的這麽些年裏,老夫見過不下十人死在了這地宮中。
可老夫怕死,除了出聲阻止那些人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紀子期聽得心驚肉跳,這劉天生竟心理變态至此?
将人抓來關在這木盒子裏,外面布上了重重緻人命的機關。
可,将這木盒子本身制成一個非常奇巧的機關又是爲了什麽?
若隻是爲了滿足他變态的囚禁欲,大可直接用一個普通的木盒子囚禁即可。
而且還在這上面費盡心思,搞數獨遊戲讓人來解,又是爲了什麽呢?
此時已至深夜,在紀子期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杜峰留下一封“去找子期”幾個字的信後,來到了術師協會劉夫子院子裏。
杜峰來的時候,劉夫子還未歇息,昏暗的油燈,瘦弱幹癟的身形正趴在桌子上寫寫劃劃。
當察覺脖子上傳來一陣刺骨的冷意時,劉夫子放下手中的毛筆,神色不變,依舊平靜。
好似那頸邊的劍不過是小孩手中毫無殺傷力的木劍而已。
他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許是好久沒說話,喉嚨似有些幹涸,發出咕咕聲,“你來啦?”
“你知道我要來?”站在他身後的杜峰挑眉。
“不知!”劉夫子咳嗽兩聲,道:“有些事,要發生總會發生,跟知不知道有什麽關系,坦然面對就是。”
“劉夫子既然如此坦然,想必也知道杜某所來何事?”
“你不來時,老夫不知道,你來了,老夫就知道了。隻可惜,就算你砍了老夫的腦袋,老夫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是無法回答杜某的問題,而不是就算砍了腦袋,也交不出紀同學!”杜峰冷聲道:“那就是說,劉夫子承認紀同學确實是被你藏起來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終歸你無法從老夫這兒得到答案!”劉夫子無動于衷,“老夫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劉夫子可知道這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嗎?”陰恻恻地聲在他身後響起。
“淩遲?五馬分屍?千刀萬剮?往傷口上灑鹽,往臉上貼濕了水的薄紙?還是囚禁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屋子裏,慢慢消耗意志?”
劉夫子轉過身,不顧杜峰擱在他肩上的劍劃破了他脖子上的肌膚,滲出鮮紅的血珠,桀桀怪笑道:“老夫倒是想體驗一把!”
那血珠襯着他蒼白又滿是皺紋的脖子,在油燈下顯得更加詭豔。
這已是一個心智上麻痹自我到無堅不摧的人,任何的威脅恐吓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杜峰收回了劍,他頭微動,将這屋子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杜某進這屋子之前,已将這院子裏四處重新仔細看了一遍。
仍是未找到任何可疑之處,想必劉夫子的機關之術已是出神入化。
若您就這麽死了,這些巧妙的機關就此被隐埋,不知何時才會被世人發現,不知何時才會有人破解,您,不覺得可惜嗎?”
杜峰盯着表面上看起來神色依然平靜的劉夫子道:“以劉夫子的年紀,抓走紀同學,想必不是爲了什麽淫邪之事,那就必是其他事了。
紀同學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的術數天賦。那麽劉夫子抓走她,一定與此脫不了幹系。
若說嫉妒她的才能,那絕不可能,畢竟紀同學雖天賦過人,但始終年歲小,與成名已久的劉夫子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那就隻剩下想利用她的天賦一事了。
杜某雖不知劉夫子想利用她的天賦解決什麽難題。
但劉夫子,紀同學身爲杜某的未婚妻,杜某絕對相信她有能力,解出您想要她解出的難題。
若您此刻死去,不會心不甘嗎?”
劉夫子的面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盡管輕微,還是被杜峰敏銳地抓到了。
他繼續道:“杜某不需要劉夫子您将她放出來,杜某隻希望您,将杜某抓起來,和我未婚妻關在一起。”
“哈,哈,哈,哈,”劉夫子許是許久未放聲大笑過,笑得甚是奇特,“想不到杜雷居然有你這麽一個癡情的孫子!
不過話說回來,你杜家幾代,倒個個都是多情種!心甘情願趴在女人裙子底下讨生活。”
杜峰毫不動怒,“杜某剛剛的提議,劉夫子您認爲如何?”
劉夫子沒有正面回答他,“你不怕杜家就此絕後嗎?”
“我相信我未婚妻,她一定能解得出!”杜峰嘴角勾起笑,帶着挑釁,“劉夫子您敢相信您自己嗎?相信那難題她一定解不出?”
劉夫子又哈哈怪笑兩聲,“好,有種!老夫滿足你的要求!讓你們做個同命鴛鴦,去了地府也好結個伴!”
杜峰按照劉夫子的指示,順從地放下手中劍,任他從後面綁住自己的雙腕,用黑布蒙住自己的雙眼,并用藥迷暈了自己。
紀子期想着劉夫子抓她包括其他人來的用意,想得有些累了,便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間,先前那木門被打開了,一個黑影撲了過來,用力地抱住了自己。
紀子期被吓醒了,正想大力反抗,忽然鼻端聞到熟悉的味道。
“杜峰?”她輕聲喚道。
“嗯。”
那熟悉的動聽的聲音響起時,紀子期鼻頭猛地一酸,兩日來的擔驚受怕終于找到了依靠。
她用力回抱住他,哽咽道:“你怎麽來了?”
“我去找了劉夫子,讓他把我抓起來,跟你關在一起。”
“笨蛋!你這個笨蛋!”紀子期從他懷中擡起頭,大聲吼道,眼中的淚卻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你可知這裏有多危險,你這不是自動來送死嗎?”
杜峰将她拉近自己,輕輕吻掉她臉上的淚,“若你死了,我獨自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紀子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捶他,“你個笨蛋,若你在外面,還可以想辦法來救我,現在你進來了,誰來救我?
你是想咱們兩人都死在這裏嗎?”
杜峰抓住她的手,重新用力将她攬住懷中,“不會的,期期!咱們還未成婚,還未生孩子,還未一直到老都坐在一起用膳,怎麽會死呢?我們不會死的!”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紀子期悶在他懷裏,抽抽噎噎,委屈道:“這裏已經死了好多人了。
前面那個木盒子裏有位一等術師盧一範盧術師,已經被關在這十三年了!咱們有可能一輩子被關在這裏!”
“那敢情好!”杜峰胸膛震動,輕聲笑道:“咱們過兩年就在這裏成親!”
這種時候還想着成親?死性不改的家夥!
紀子期猛地推開他,咬牙切齒地瞪着杜峰。
杜峰一隻手撫上她的臉,柔聲道:“隻要跟你在一起,在哪我都願意!”
那眼中深情似海,深不見底,将她深裹在其中動彈不得,紀子期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期期!”杜峰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咱們一定能想到辦法出去的。”
“嗯。”紀子期在他懷裏輕聲應道,心想,無論如何,他們一定要想到辦法出去!
木盒子本就不大,多了一個人更顯擁擠,紀子期隻能坐在杜峰腿上靠在他胸前休息。
她原本還擔心時間久了,杜峰雙腿會受不住。
哪知她受不住的是她自己!
這兩日因爲吃得少喝得少,紀子期一直沒有如廁,可現在突然間就想小解了。
問題是,這裏哪裏有小解的地方?那個木桶?
憋得久了,渾身不舒服,紀子期忍不住扭來扭去。
美人在懷本就強壓着火的杜峰,很快就被撩撥起了火氣。
“期期,不要再動來動去!”杜峰警告道,聲音暗啞。
在他懷中的紀子期自是感受到了他身體的變化,臉上有些發熱,卻無暇顧及他。
“杜峰,我,我想如廁。”她紅着臉細聲道。
明知他欲火難耐,偏還不斷撩撥他!杜峰恨不得狠狠打她兩記屁股,或是将她壓在木闆上狠狠吻上一通。
他正在心中想着實施哪種行動,對紀子期說的話就有些心不在蔫,“什麽?”
“我想如廁!”紀子期急得都快哭了。
“如,如廁?”杜峰也有些傻眼了,在這密封的空間裏,哪有地方如廁?
眼一瞟,瞟到邊上的木桶,用手一指,“要不在那裏吧!”
“你在這,我怎麽如廁?”
原來不是不知道在哪如廁,而是當着他的面,不好意思了!
杜峰強忍着笑意,哄她:“憋久了會憋壞的,要不我轉過身去?”
不然還能如何?紀子期心中怨道,幹嘛不晚點來?搞到她現在多尴尬!
“轉過身去,閉上眼,捂上耳朵!”紀子期大聲命令道,“我沒說行之前不準動!”
“好!”杜峰強忍着笑轉身,身子卻一顫一顫的。
紀子期看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揭開了木桶蓋。
掀起裙子,脫下褲子,蹲坐在了上面。
僅管急得很,卻強忍着不敢一次全放出來,怕聲音太響太尴尬。
隻是放得慢了,時間更長,紀子期臉上熱得不行,也不知是憋的,還是臊的。
終于放完了,紀子期吐出一口氣,蓋上了木桶蓋。
蓋上的那瞬,好似摸到一個突起的類似機會的東西。
紀子期輕輕按了按,隻聽見木桶裏一陣水聲,像現代馬桶似的,沖了個幹幹淨淨。
咦,想不到現在居然有人做出這玩意了!不簡單啊,不簡單!
紀子期的心思放在了這個簡易版的馬桶身上,一時忘記了那邊還捂着耳朵的杜峰。
“好了沒?期期!”
“聽,好了,可以放下手了。”
這小插曲一鬧,兩人也了無睡意了。
“杜峰,你也是被劉夫子迷暈帶過來的嗎?”
“嗯。不僅迷暈了,還綁了雙手,蒙了雙眼。”
“那你不擔心他直接把你殺了?”紀子期想起一陣後怕。
“怕。但怕也必須這樣做!隻有這樣做,才能見到你!”
紀子期心中感動,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下巴,“那你進來的時候,爲何眼也沒蒙,手也沒綁?”
“我是習武之人,體質比常人要好些,迷藥對我的作用比較小。
當時我坐一個推椅上,劉夫子用迷藥的時候,我有屏住呼吸,吸入的不多,隻是身體有些軟,并沒有昏迷。
然後劉夫子推着我出了他的房間,向前走了幾步離去,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整張椅子緩緩向下。
下降的速度比較慢,我恢複了些力氣後,便掙斷了手上的繩子,扯掉蒙眼的黑布四處觀察了一番。”
“你看到了什麽?”紀子期坐直身子。
“許多像咱們現在這樣的大木盒子,不規則地排列着,有的一排兩個,有的四個,有的一個。”
不規則排列,一個,四個,兩個……
紀子期心中一動,莫非?
“那你在劉夫子房間時有發現什麽?”她滿含期待問道。
“你怎知我有發現什麽?”杜峰雙眼含笑問道。
紀子期瞪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扯廢話?
杜峰輕笑一聲,老實交待:“劉夫子精通機關之術,想必在他房間裏的機關更是隐藏得甚爲巧妙。
當時我大約看了幾眼,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不過他的桌子上放着幾張紙,均是九九八十一的方格,裏面填着被劃劃改改了許多次的數字。
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也正在往格子裏填數字。”
紀子期此時越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杜峰,你曾從高處看過這個地宮的情形。
你說若是将這地宮劃成九九八十一個方格,這每一個木盒子都是這格子裏的一個數字,有沒有可能?”
杜峰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他眯着眼,回想了一下下來前看到的情景,“期期,你這一說,還真是有這種可能性。
隻是不知這每個看起來都相似的木盒子,具體代表着哪一個數字?”
“這個我暫時也不知。但我猜測這個地宮是個數獨遊戲應該沒錯。
耶月哈隻是三等術生,原則上是沒資格拜在劉夫子門下,但他擅長填數字遊戲。
或許就是因爲這一點,被劉夫子看中,而收在了門下。
前幾日耶月哈同我詢問過九宮格的解法,回去後開始研究起二十五宮的解法。
我猜耶月哈應該是解了出來,被劉夫子知曉,然後同樣被抓了起來,關在了這地宮中。
兩人之前或許有過交流,劉夫子知道了這九宮格以及二十五宮格的解法均出自我手。
所以我去找耶月哈的時候,劉夫子開始拒絕了,後來想起了我的身份後,将我迷暈抓了來。”
紀子期再回想起之前一切,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明日我再問問盧術師,如果他碰巧也精通數字遊戲的話,那就确認無疑了!”
杜峰看着昏暗中雙眼發着光的紀子期,湊上去親了一下她的眼睛,語帶驕傲,“我的期期真棒!”
這種像家長炫耀自家小孩的語氣,讓紀子期生出幾分不好意思。
她重新靠回杜峰懷中,細聲道:“杜峰,我們一定會出去的!”
擔驚受怕了兩天的紀子期在杜峰的到來後,以及終于有了一絲出去的希望後,全身放松了下來。
在身旁男人溫暖的懷抱中,眼皮發沉,不一會睡意上來,陷入了睡夢中。
杜峰溫柔的在她頭頂印上一吻,雙手緊摟住她防止滑落,嘴角帶笑,緩緩閉上了眼。
因爲剛抓來不久,兩人的生理鬧鍾還較準時,估計自己醒來的時候應該是天亮了。
紀子期對于當着杜峰的面如廁覺得很尴尬,杜峰卻絲毫沒有這種困窘的感覺。
他平靜的對紀子期道:“期期,你起來一下,我要如廁了。”
還有些迷糊的紀子期聽聞後整個人清醒,而後面色一下通紅。
他要當着她的面,如廁?
杜峰看着她發窘的臉,笑道:“在天涼時,營帳的隔音效果那麽差,又不是沒聽過。”
那怎麽一樣?她那時候是男人!紀子期忍不住橫他一眼。
“話又說出來了,你當時雖是男子,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女人,那男人如廁的玩意,你如何能用?”
杜峰邊說邊往她下面瞟去,“那我有幾晚在隔壁聽到的聲音,是誰的?”
紀子期恨不得一巴掌将他的臉拍開,亂瞟什麽?
“莫非是那個蒼月國的皇太孫殿下,阿夜?”杜峰眉一挑,“你讓他當着你的面,如廁?”
“他隻是個孩子!”紀子期咬牙道,這種飛醋也要吃?
杜峰霸道道:“我不管,就算是孩子也是男子!既然聽得别人的,也必須聽我的!”
紀子期氣結,什麽邏輯?
杜峰已站起了身,見紀子期還用一雙圓溜溜地眼瞪着他,輕笑道:“期期,還不轉過身去,是想親自看我如廁嗎?”
他朝她眨眨眼,“你知道,我是絕對不會介意的!”
紀子期臉上爆紅,刷的一下,快速轉過身。
身後傳來男子暢快地笑聲,又含着警告,“期期,不許捂上耳朵,否則等會讓你好看!”
紀子期欲捂上耳朵的手放了下來。
這麽小的空間,他若真要她好看,想跑也跑不了。
她磨着牙,乖乖地端坐着。
許是忍得久了,加上這空間又密封,如廁的時間又長,聲音又異常響亮。
紀子期聽着那聲音,不自禁地想像那場景,一波一波的熱意止也止不住。
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如廁完的男子向火一樣靠向了她,在她耳邊低語道:“怎麽樣?可還滿意?”
熱氣從耳朵裏鑽進去,又酥又麻,紀子期渾身發軟。
杜峰繼續輕笑,帶着挑逗和暧昧道:“期期,成婚後,保證會讓你,很幸福的!”
她真想裝作聽不懂那厮言語中的意有所指和暗示,可爆紅的耳珠和脖子卻明晃晃地告訴杜峰,他的期期,聽—懂—了!
杜峰忍不住得意大笑。
笑聲中的張狂讓紀子期心生惱意,狠狠剜了他一眼,“先出去了再說!”
看到眼前的小人兒害羞了,杜峰決定不再逗她,停止了笑。
隻翹起的嘴角,亮晶晶的眼,顯示着他此時愉悅的心情。
紀子期調整好呼吸,隻覺得這密室裏太熱,便按下機關,讓那道木門升了上去。
地宮裏很空蕩,木門一升上去,便有風吹了進來,讓整個人舒坦了不少。
她大喚兩聲,“盧術師,您起了嗎?”
“起了,早起了,老夫老了,睡得少,已經喚過你幾次了!”
紀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了,盧術師,學生之前兩天擔驚受怕的,睡得不好,昨晚睡得久了些。”
然後轉向杜峰道:“杜峰,這位說話的是盧術師,你跟他老人家打聲招呼!”
雖然看不到,杜峰還是規矩地行了一個禮,“杜長青之子杜峰見過盧術師!”
“咦,怎麽會還有人跟你一起?”盧一範奇道,“杜長青?我倒是聽說過,你是杜雷的孫子?”
“是的,盧術師!您認識他老人家嗎?”
“何止認識!我和你祖父杜雷關系還挺不錯,經常一起喝喝小酒。
若不是他突然要歸隐田園,老夫說不定也不會決定要告老還鄉,指不定也不會有這番遭遇了。”
盧一範慨歎一聲,接着道:“你要是他孫子的話,小時候應該有見過。不過你年歲小,怕是記不得了。
你祖父經常在我面前誇他孫子是如何的聰明伶俐,說将來定比他還厲害,呵呵!”
“祖父言過其實了!晚輩有他老人家十分之一成就,都是他老人家庇佑了。”
“哎喲,不愧是杜雷的孫子,這互相吹捧的語氣都一副德性!欺負我老人家孤家寡人,沒孫子好炫耀嗎?”
紀子期看不到盧一範神情,聽他陰陽怪氣的語氣,也能想像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差點忘了你這小丫頭了。話說回來,你倆怎會被關在一起?”
“期期是我的未婚妻!”杜峰将他主動要求被劉夫子綁架,隻求與紀子期關在一處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
盧一範聽完後歎道:“你杜家倒個個是癡情種!”
杜峰得意地朝紀子期挑挑眉。
紀子期無聲地呸了他一口,轉向盧一範道:“盧術師,您是不是特别擅長填數字遊戲?”
“你怎麽會知道?這隻是老夫私底下的愛好,術師協會裏知道的人都沒幾個。”
紀子期将杜峰觀察到的情形,以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說,咱們現在是被困在一個巨大的數字遊戲裏,每一個棺材屋代表着一個數字。
隻要将這個數字遊戲解出來,咱們就能脫困了?”盧一範的聲音異常的平靜,不知是被驚到了,還是被可能出去的希望迷惑了。
“是的。”紀子期道:“隻是每個木盒子代表的是哪個數字,暫時還不可知!
如果咱們能想辦法知道,這地宮裏每一個木盒子代表的數字,便能解了這個數字遊戲!”
“哈哈,哈哈!原來,竟是如此?老夫猜想了千萬個被關在這裏的理由,居然都沒有想到這個上面來!”
盧一範突然大笑起來,笑到最後聲音中帶了一絲哽咽,“十三年了,十三年了,終于有一線機會,可以出去了!嗚嗚……”
自語完後,竟像個小孩子似的低聲哭泣了起來。
紀子期與杜峰沉默不語,靜待他自行平複情緒。
沒過多久,盧一範收拾好情緒,聲音帶着哭後的沙啞,“老夫一時情緒激動,讓你們兩位小輩見笑了!”
“盧術師這是真性情,該哭則哭,該笑則笑!”紀子期真心地安慰了兩句,轉回了現實的問題上來,
“學生覺得這每個木盒子代表的數字,肯定在這木盒子裏面!
盧術師,今日咱們就在這木盒子裏仔細找找,發現了線索就互相告知可好?”
“好!老夫定要找到線索,出去後将那劉瘋子切成碎片來下酒!”盧一範的聲音咬牙切齒,卻充滿了幹勁。
說定後便各自分頭行事。
紀子期将木門放了下來,和杜峰二人,開始一寸一寸,像放大鏡似的,搜索起線索來。
這個木盒子真的很小,兩人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花費多少的時間。
不過,結果不太妙,沒找到任何的線索。
紀子期有些洩氣的偎在了杜峰懷裏休息。
“沒關系的,這才剛開始,慢慢來。”杜峰安慰道:“隻要有了方向,就不怕找不到出去的路。”
“嗯。”紀子期在他懷中悶悶點頭。
杜峰看着四周木闆上的數不清的小孔,将下巴擱在她頭頂道:“期期,你說這四面木闆牆上的小孔,會不會也是你所說的數獨遊戲?”
“我先前都研究過了,除了已被解開那一道是數獨外,其他的都是毫無規律的,根本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數字遊戲!”
“若咱們不将它當成遊戲,隻當成是數字呢?”
“什麽意思?”紀子期猛地坐直身子。
“意思就是,這四面木闆牆上有幾個小孔塊,咱們就将這木盒子當成數字幾!”
紀子期聞言飛快地掃了一下四面木闆。
七,有七個不規則的小孔密集塊,難道真的是代表七?
紀子期興奮地跳起來,捧着杜峰的臉,在他唇上重重一吻,“真聰明,賞你的!”
杜峰趁勢将她壓倒在木牆上,目光灼灼,沉聲道:“這麽少,可不夠!”
說完就狠狠吻上了紀子期的唇,将她“幾天沒刷牙”的抗議吞進了唇中。
杜峰的吻如同他的人,一向霸道,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在這密室裏待了一晚,一直強忍着沒動手動腳。
這下終于逮着機會了,便放開來放肆地狠吻了一通。
手也沒閑着,将屬于他的福利重重把玩了一番。
直到紀子期呼吸不順,胸口吃痛雙手捶打他,才放開了她。
密室裏的空氣因爲兩人的激烈糾纏,稀薄了許多,紀子期喘着氣顫聲讓杜峰打開了木門。
外面的空氣進來後許久,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紀子期埋怨地瞪了杜峰一眼,她覺得再在這待下去,她不被憋死,也會因杜峰霸道的吻窒息而死。
杜峰看着她漲紅的臉好不容易恢複了些,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太過份了點。
他是習武之人,氣息綿長,可期期并沒有習武,隻是普通人,哪受得住這麽長時間不呼吸?
他朝着她呵呵讪笑兩聲,轉移話題,“你說盧術師有沒有找到線索?”
紀子期大力吸入兩口氣,翻個白眼,“不知道!”
然後聽到前面傳來吱吱聲,想必是盧一範在裏面悶得慌,也出來透氣了。
“盧術師!”
“子期啊!這麽巧,你也出來透氣啊!”
“是啊!盧術師,我這邊發現了一點線索,”紀子期道:“四面木闆牆上,除了那道已被解開的數獨外。
其餘的小孔,請盧術師按大區塊數一數,看您那邊是幾,我這邊是七!”
一陣沉默後,盧一範開了口,帶着抑制不住的驚喜,“四,老夫這邊是四。”
有戲!紀子期與杜峰對望一眼,說不定真如他們的推測那般。
紀子期道:“盧術師,您知不知道其他的木盒子裏有沒有人?或者哪些裏面有人?”
盧一範答道:“那些棺材屋裏肯定都有人。隻是必須解開那道數字遊戲,木闆升起來後,才能夠進行交流。
老夫已許久沒有同人交流過了。”
那這可如何是好?現在隻知道兩間木盒子的數字,如果其他的木盒子不能知道數字,這個數獨遊戲根本沒法解開!
“盧術師,如果想和其他木盒子裏的人聯系,您有沒有什麽辦法?”紀子期問道。
盧一範道:“老夫從來沒有試過。棺材屋關起來後,無論在裏面大吼大叫,發出多大的聲響都好,外面都聽不到。”
紀子期道:“那咱們先想想如何與其他木盒子裏的人聯系的方法。”
木門關上後,屋子裏有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杜峰摸着有些餓的肚子道:“期期,我肚子餓了,這裏什麽時候會有吃的?”
紀子期心不在焉的答道:“今天吧。”
吃的?圓形天窗?紀子期擡頭向上看,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問道:“杜峰,你能看一眼一個地方,然後閉上眼,将某個物件扔到那個地方去嗎?”
“沒試過,但應該可以。”
“那,我想到如何與其他木盒子裏的人聯系的方法了?”紀子期平靜道。
“什麽方法?”
“這裏的食物三天送一次,就從那個圓形天窗下吊下來。”紀子期指着上面,終是繃不住,忍不住興奮道:
“在送食物的當天,咱們可以将如何解開大木盒子裏數獨遊戲的方法寫下來,然後你用力投到那些裝食物的木桶裏。
這樣其他木盒子裏的人,在收到食物的同時,也會收到解開數獨遊戲的方法。
到時候所有的木門打開之後,大家就可以進行交流了。
知道了每個木盒子所代表的數字,咱們就可以開始解這個巨型數獨了。”
紀子期越說越興奮,又突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麽似的,轉眼就變成了失落。“這裏又沒有紙筆,如何寫?”
話音剛落,就聽到咔嗤一聲布帛撕碎的聲音。
紀子期扭頭一看,杜峰已從他貼身裏衣處撕了一大塊錦布下來。
然後挑眉問道:“夠不夠?”
紀子期目瞪口呆,這厮速度也太快了吧?“光有布也不行,沒有墨怎麽寫?”
“簡單!”
杜峰說完,伸出食指放倒唇邊用力一咬,頓時有血珠冒了出來。
紀子期驚呼一聲,“杜峰!”
“不是要寫方法嗎?快點說!”杜峰毫不在意道。
紀子期看着那血珠,忽然間覺得有些心痛,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就欲按住那冒着血珠的傷口。
杜峰擋住她,“期期,時間緊迫,咱們現在沒有其他的法子,盡快想辦法出去才是正事。一點小傷而已,算不了什麽!”
紀子期眼眶發紅,鼻頭發酸,輕輕點了點頭。
整個巨型數獨約有二十個木盒子,杜峰寫完後,因失血過多,面色已有些蒼白。
停下來後,紀子期慌忙将他受傷的食指含入口中消毒。
吐掉一口帶血的唾沫後,又繼續輕輕用舌尖吸吮傷口處。
紀子期将他食指上的傷口,左右查看一番,見已經沒有血珠滲出了,才放下心來。
一擡眼見杜峰眼神幽深地盯着她。
------題外話------
再來一次,6。1快樂啊!
之前說的每天三章,大大稍微進行了食言了一丢丢,沒想到正好趕上用體驗币的高峰,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