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高似乎也拔高了不少,顯得更加纖細,已快到他肩膀的位置。
杜峰擡眼望去,正好看到紀子期白皙優美的脖頸,軟膩一片。
他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看不分明。
“爲何沒跟杜康一起去慶祝?這次能這麽快取得勝利,你功不可沒!”
不知是月色太美還是錯覺,紀子期覺得杜峰的聲音不像以往那般清冷,好似帶上了一絲溫度。
不多不少,卻正是此時的紀子期極渴望的溫暖。
“将軍,子期隻是覺得營裏有些悶,出來透透氣。”
杜峰盯着她面上的眼神不放松。
“那本将軍陪你坐坐!”說完,不待紀子期答應,已徑自坐下了。
空氣中帶着初夏的味道,耳邊的蟲鳴清晰悅耳,還有風過時樹葉的沙沙聲。
紀子期深呼口氣,耳邊似有輕微的聲響飄過,就好像聽到了傳說中,花開的聲音一般。
四周的聲音越發清晰,身旁的呼吸平穩安定,紀子期覺得自己的情緒慢慢的回來了。
兩個靜坐許久,一言不發,竟不覺得尴尬。
這一刻的紀子期很感謝他的默默陪伴。
這好像是她和大胡子第一次如此平靜地相處。她心想。
分别之後,紀子期并未入帳休息。
她來到傷患營,值班的士兵正昏昏欲睡。
花二虎臉燒得通紅,迷迷糊糊,嘴裏不停地喊着“爹、娘,對不起”。
紀子期端來一盆水,打濕毛巾,不停地幫他擦拭額頭和脖頸處,試圖能減輕些他的痛苦。
快清晨的時候,花二虎突然清醒了過來,眼睛裏射出奇異的光。
紀子期知道他就快要去了。
花二虎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看着紀子期,羞澀笑道:“子期,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隻是我怕不能報答你的恩情了。”
紀子期強忍住眼眶裏的淚,輕聲道:“沒關系,你好好休息,一切等你好起來再說。”
花二虎笑了笑,輕咳兩聲,“半年前家裏給我說媳婦,我看中了秀才家的女兒,我爹說讀書識字不能當飯吃,要我務實一些,便想給我說一門力氣大會做事的媳婦。
我不肯,便跟我爹吵了一架,一氣之下就跑到這天涼來當兵了,想着掙點軍功回去,好向秀才家去提親。”
他停了停,面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漸弱,“如果你有機會去我家鄉的話,請告訴我爹,我錯了,若有來生我一定要做個聽話務實的兒子。
跟我娘說,讓她不要傷心,我會在天上看着她保佑她的。還有告訴秀才家的女兒,就說我變心要另娶他人,叫她不要等我了。”
“好。”紀子期聲音顫抖,溫柔應道。
花二虎眼中的光漸漸散去,嘴角含笑,慢慢閉上了眼。
周圍嘈雜的聲音全部隐去,一片寂靜。
不一會兒傳來小聲隐忍的啜泣聲。
紀子期握着他的手,閉上眼,眼淚從眼角處不斷流出。
感覺手中花二虎的手已變冷,她站起身,将花二虎的手放入被中,替他撚好被角。
回轉身,杜峰杜康還有張軍醫正站在她身後。
杜康眼眶含淚,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擔憂。
紀子期勉強笑笑,“我沒事,我已經盡了我的力了!而且,我還要完成他的心願!”
杜峰深深地看着她。
她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擡腳離開了傷患營。
現在的她最需要的,是找個地方将自己好好藏起來!
紀子期躲在被子裏,不停啜泣,眼淚止不住流。
花二虎的音容笑貌在她腦海裏不斷重複!
阿夜看着那蜷在床上,不斷抽動的身影,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跟着傷心起來!
可紀子期躲在被子裏,擺明不想面對人,他也不懂如何安慰人,便離開了小帳,給她一個獨立的空間!
紀子期哭着哭着便累了,然後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至下午。
桌上放着一碗粥,還散發着熱氣,旁邊放着一張紙:子期,少爺說你醒了以後,去他帳中找他。
紀子期強打精神,起身梳洗一番,然後喝了那碗粥。
想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心中刺痛,感覺好不真實!
她來到杜峰營帳,“将軍。”
杜峰頭也未擡,随後扔給她一本東西,“幫本将軍看看賬冊!”
紀子期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這次戰事傷亡撫恤、功過獎賞、以及所耗物資的明細。
她看到那句“亡三百六十五人時”,花二虎的臉又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那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而是一張張曾經鮮活的臉的堆積。
紀子期紅腫的眼眶又不禁濕了。
杜峰擡起頭,聲音冷淡,“這是明日便要送往京中的賬冊,你看看有沒有不妥之處!”
昨晚月夜下的大胡子不見了,以往的杜峰又回來了。
紀子期心想,她也要快些回來才行!
看完賬冊後,杜峰又扔給她一大摞,“本将軍近來繁忙,沒時間看賬冊,你幫本将軍看完這些賬冊!”
可新賬冊記賬記得很清楚,即使紀子期将上月的賬冊全看完了,也不過花了一日多時間。
紀子期不敢提回傷患營的事,她怕看到熟悉的情景,承受不住洶湧的情緒。
于是她這甯可坐在杜峰帳裏發呆。
其實也不算是完全發呆。
她的腦海中想了很多事情。
紀子期一直認爲自己,已經基本适應了古代的生活。可傷患營的事情,花二虎的事情,完全打破了她的自以爲是。
她想,她這一輩子,至少有一件事是永遠無法适應的!
那就是戰争!
曾經她坐營帳裏,想着如何提高前線的戰鬥力,如何完成任務後回到天順。
那時候的她不是不知道戰争的殘酷。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對時,又是一回事!
當那些将士痛苦呻吟的臉,不是隔着屏幕,不是腦中空想,而是鮮活地出現在她眼前!
當年輕的花二虎心懷不甘,在她面前眼睜睜地死去時,她發現自己無法接受!
無論死去的、受傷的,是黎國的人,還是蒼月國的人!
都是命,都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生而爲人,本來就是平等的!
現代平等思想下長大的紀子期,開始用更寬廣的思維來看待這一切!
爲何會有戰争?
因爲窮!因爲要填飽肚子!因爲要生存下去!
爲何會有戰争?
因爲要活下去!因爲不想被人搶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
如何能沒有戰争?
紀子期想到現代社會,在大部分都解決了溫飽時,戰争自然而然就減少了。
或許,在這個時代也一樣,當人人都能有飯吃,都能飽肚子時,就不會有人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出來搶别人的了。
如何能讓人人都飯吃?
紀子期心中朦朦胧胧,似乎找到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找到目标後的紀子期,情緒激動。
當然,剛親眼目睹過死亡的紀子期,擁有成熟靈魂的紀子期,并沒有那麽天真和自以爲是!
她知道,她身爲女子,藉藉無名,力量有限!
可生而爲人,總要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爲,也要爲之!
于是這一遠大的志向,就像一粒種子一樣,在她心裏生了根!
爲了節省時間,杜峰将辦公地由元帥營帳,轉到了他自己的營帳!
每日裏,各路将軍進進出出,杜峰也絲毫不避忌紀子期在場。
從杜峰和各将軍的交談中,紀子期知道了杜峰計劃在七月中旬開始,主動對蒼月國發動連續三場大的進攻,一鼓作氣打到蒼月國投降爲止。
或者說,杜峰的目的,不是打赢蒼月國,而是要蒼月國皇帝投降。
六月中旬的戰事一結束,曹雲清便遞上了現存庫資的可用情況,以及需要補充的數量,這在以往通常需要最少半個月。
杜峰在與各位将軍确定完作戰方案後,便将曹雲清招至帳中,溝通軍需的事情。
“曹巡官,之前幾次戰役,我杜家軍隻派了五分之二的軍力出戰,目的就是想看看軍中實力的增長程度,結果令人非常滿意!
而蒼月國現時并不知曉,我杜家軍的十萬兵馬已最少九成以上可以出戰。
本将軍和各将軍溝通後,認爲目前的形勢對杜家軍非常有利。
加上糧草署調整完後,反應迅速,現在緊缺的物資正在運往天涼的途中,剛好補上空缺。
我們的計劃是十萬兵馬分三次不間斷進攻,一次性将蒼月國打到投降爲止。
本将軍大概算了一下軍需存量,約摸是夠用的。
不過這糧草署的實際情況及軍需預估,曹巡官最清楚,所以本将軍想聽聽你的意見。”
曹雲清拿過紙筆,在紙上刷刷地算了起來,一會兒後,“将軍,按照你的計劃,下官剛計算了一下大概需要的物資,除了長槍外,其餘基本夠用。長槍下官建議再補充一萬五千。”
“爲何?”
“原本補充五千左右也成。不過上次清理兵器庫時,有一批約一萬左右的長槍存放的時長無從查起。
曹某擔心這批長槍的時間太長,槍頭生鏽失去戰鬥力,便将它單獨放在一邊。
若這一萬長槍的威力有限,怕是會大大影響進攻的成果。”
杜峰眉頭深鎖,“爲何這記賬薄上沒有注明?”
“這批長槍是昨日下官去巡查時才發現問題的!當時正有新兵百夫長領取長槍,下官偶然看到槍頭上有些生了鏽,便問兵器庫的花主事是何原因。
花主事告知說,有批一萬左右的長槍查不到入庫的時間,但槍頭有些生鏽。
以往軍中也會出現生鏽的長槍,一般都會留下來給新兵練手用,隻是數量沒有如此之大。但這一向是軍中慣例,他便沒有特意說明。
下官當時已覺有些不妥,正想着這兩日來與将軍商量一番。”
杜峰的眉頭皺得更緊,“那現在曹巡官有何建議?”
“唯今之計,就隻有快馬上書京中,請求從涼州城先支援一萬長槍過來,快的話,正好七月上旬左右可到。那剩下的一萬,也隻能從京中發過來了。”
杜峰點點頭,看來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曹雲清離開的時候,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專心看賬薄的紀子期,用眼神詢問她現在如何?
看來花二虎的事情連曹雲清也知道了。
她沖着他笑了笑,表示沒事,讓他不用擔心。
目送曹雲清走後,紀子期轉回臉,發現杜峰雙眼微眯,正灼灼地盯着她。
她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将軍,有什麽事嗎?”
杜峰眼神犀利,神色莫測,卻不出聲。
紀子期有些不敢與他對視。
她咬咬唇,低下頭繼續看已不知翻了幾次的賬本,感覺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快了一些。
杜峰卻已繼續看起公文來,不再理她。
紀子期撇撇嘴,小樣,什麽毛病!
連續兩場失利後,蒼月國暫時停止了進攻。
戰事停了,阿夜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杜家軍中卻絲毫不松懈。
紀子期度日如年,她隻盼着蘇小年能來信,告訴她任務已完成,她可以回去了。
她不想面對現在的這一切,又無力改變,隻能逃避了。
蘇小年的指令沒等到,杜峰的指令卻下來了:讓她跟着杜康一起操練!
不是吧?爲毛如此?紀子期苦着一張臉。
杜康臉上帶着幾分幸災樂禍,“許是少爺怕你閑得發慌,胡思亂想,便讓你跟着我一起操練了!”
紀子期心中暗道,怕我閑得慌,讓我回糧草署就好了啊!那邊現在一定忙得很!
可紀子期也隻敢心中想想,她知杜峰與曹雲清不和,打死也不敢自己提出請求!
杜康的訓練與軍中其他将士不同,不是整齊劃一,單一地劈砍動作,或是看旗語行事。
他更多的是體能訓練、耐力訓練、騎射訓練,還有如何排兵打仗!
看來杜峰是将他當成一個将領在訓練!
可是要她跟着一起訓練做什麽,莫不成,他還想讓自己也帶兵去打仗?
紀子期紮馬步的時間,由三柱香時間提升到了一個時辰,幾乎是翻了一倍多。
半個時辰過後,紀子期的腿開始打顫了。
一旁同樣紮着馬步的杜康看着她,得意地抖抖手臂、晃動身形。
紀子期送給他一個大白眼。
杜康無趣,便轉回頭。
她猜測着杜峰的用意,心中便有些索然無味!這與她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
紀子期想着,便站直了身體。
杜康見狀大叫,“還沒到時間!”
紀子期懶懶道:“我累了,不想站了!”
杜康急道:“少爺規定要站足一個時辰!”
那是你的少爺,又不是我的少爺!
紀子期心中嘀咕,面上更加無所謂:“我要休息了,杜康哥是繼續站呢?還是出去報告你家少爺,我不聽從他的命令?
冒似無論怎麽做,都要違背你家少爺的指令啊!”
杜康氣得臉頰鼓起,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紀子期越走越遠。
北地六月的早上,溫度非常的宜人。紀子期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戰争帶來的傷痛與歡愉,似乎蓋去了嬌娘帶來的風波。
紀子期一路碰到的士兵,都隻是規規矩矩地同她打招呼,再沒了之前的旖旎心思。
在這一刻,她卻恨不得回到從前,甯可被人嘲笑戲弄,也不願面對此時一張張正經嚴肅的臉。
而曾經碰到過的那些面容,有多少她根本還未記住,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呢?
紀子期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心情。她轉身往自己帳内走去。
正好回營的杜峰碰到她,眉毛不自覺皺起,聲音低沉,“你不是應該跟着杜康一起訓練嗎?爲什麽在這?”
紀子期低着頭不說話。
“說!”杜峰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怒意。
紀子期瑟縮了一下,她聲音低不可聞,“我不想訓練!”
“大聲點!”
“我不想訓練!”紀子期擡起頭,大吼出聲。
“爲什麽?”杜峰雙眉皺得更緊。
紀子期迎着他凜冽的視線,抿嘴不出聲。
杜峰雙眸鎖定她,眼中含冰,氣勢駭人,像深山老林久不見陽光的泉水,讓人全身透心涼。
紀子期敵不過他的氣勢,敗下陣來,倔強道:“我不喜歡打仗!”
杜峰冷笑道:“你以爲這些抛妻棄子千裏跋涉來到北地的将士,是因爲喜歡打仗嗎?
你以爲這些主動請纓沖鋒陷陣義無反顧的将士,是因爲喜歡打仗嗎?
你以爲隻有你心懷慈悲,其他人都是鐵石心腸嗎?
你知道晚上有多少人因爲思念遠方的親人,而躲在被中暗自啜泣?
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前一刻還親密無間的戰友,下一刻便死在自己眼前的那種悲傷無助嗎?”
杜峰聲音悲涼空洞,“紀子期,本将軍不想知道你心中有何想法,有何遠大理想!
本将軍隻知道,你現在身在軍營,你是軍中的一份子,你不能蒙蔽你的雙眼,你不能逃避!
上次傷患營的事情,本将軍念在你初次面對戰争,看在你之前的功績上,特意準許你遠離!
但戰場瞬息萬變,無人知曉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故!
你必須學會自保!必須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說到最後,杜峰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疲憊和倦怠,他揮揮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漠然,“下去吧!”
若是杜峰用身份強壓嘲弄,紀子期或許還會想着反抗一二。
可眼前的杜峰,厭倦的語氣,蕭索的背影,不知哪裏觸到了紀子期的心弦,她有些怔仲。
在她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之前,無論有多困難,她必須而且隻能接受!
紀子期目送杜峰進帳後,默默朝杜康所在的地方走去。
杜康見返回來的紀子期神色有異,也不敢多問。
接下來的幾日,紀子期老老實實地跟着杜康訓練,硬是死咬着牙撐了過來。
僅管她連一石弓也拉不開,但那堅持不放棄的小模樣,還是讓杜康刮目相看。
這日杜康牽着匹黑馬走了過來,紀子期看着他背後不斷噴着氣的駿馬,臉皮不由一抽。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杜康神色有幾分不情願,“少爺讓我将我的聽風借給你學騎馬,你可得悠着點!”
紀子期雙腿打顫,“杜康哥,這騎馬的功夫,能不能遲些學?”
杜康鄙夷瞪她,“遲?遲到什麽時候?該學的還不是要學?再說了,我這馬與少爺的馬一母同胞,都是上等的好馬!
而且聽風性子最溫馴了!是不是,聽風?”
杜康說完親膩拍拍聽風的脖子,聽風應景地抖動兩下,似是回應他的話。
杜康胸一挺,得瑟得不得了。
紀子期顫巍巍走進聽風,想學杜康伸出手拍拍它的脖子。
聽風突地張大馬嘴,朝着紀子期噴了一口熱氣。
紀子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馬嘴吓得倒退兩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咔嚓一聲,左腳腳脖子傳來一陣劇痛。
杜康哈哈大笑,露出惡作劇得懲地奸笑,“哈哈,子期,我忘記告訴你了,聽風性子雖溫順,卻最愛捉弄陌生人!怎麽樣,被吓到了了吧?”
紀子期坐在地上,痛得抽氣,說不出話來。
杜康見她不配合,臉上的興奮神色淡了下來,悻悻道:“好了,起來吧!”
好一會後,紀子期覺得好似緩和了些,便想試着站起來。
她動動左腳,腳跺處猛地傳來的疼痛令她面上神色劇變。
杜康見她面色不對,上前兩步,擔憂道:“喂,你沒事吧!”
紀子期愁眉苦臉,“杜康哥,好像腳脖子崴了!”
杜康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吧?就這麽摔了一下就崴了?”
他伸出手在紀子期腳踝處輕捏了兩下。
“痛!痛!”紀子期大呼出聲,伸手使勁拍打他。
杜康這下信了,“右腳沒事吧!”
紀子期動動右腳,“沒事!”
杜康一手繞過她的背,一手勾起她的腿彎處,準備抱起她。
紀子期吓一跳,忙拍開他的手,大聲道:“幹什麽?”
杜康有些疑惑,“你傷了腳不能走,我抱你回帳啊!”
紀子期幹笑道:“隻是傷了左腳,右腳又沒事!你這樣抱着我,那些将士還以爲受了多重的傷?你扶着我就好了!”
杜康也不勉強,他本來也擔心自己夠不夠力将她抱回營帳。
阿夜不在她帳中,不知是被杜峰派去送口信,還是去了哪。
杜康扶着紀子期到床邊坐下,一路單腿跳回來的紀子期右腳也有些發痛。
“子期,你先躺會!我去幫你拿些藥酒過來!”
杜康很快就回來了,他坐床邊,挽起袖子,正要脫下紀子期的襪子。
紀子期忙将腳縮進被子裏,“杜康哥,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來揉!”
“不行!自己揉哪舍得下手,這淤血得盡快揉開才好得快!”說完就要掀開被子。
紀子期慌忙阻止他,“真的不用了,杜康哥!你看你今日已耽誤了不少時辰,要是完不成将軍布置的任務,将軍會生氣的!”
杜康有些猶豫了,“真的不用?”
紀子期重重點頭,“真的不用!”
杜康便放下藥酒,離開了小帳。
紀子期脫下襪子,左腳踝處紅腫一片。輕觸上去,“咝…”,她倒抽一口涼氣。
紀子期盯着那處紅腫良久,左思右想,終于狠狠心,将藥酒倒在手心互搓兩下。
閉上眼,手掌朝那紅腫處用力按去。
紀子期痛得眼淚嘩嘩直流,她緊咬下唇,屏住呼吸,用力搓了幾十下。
手臂很快酸痛,紀子期卻狠不下心再揉下去了。
看來杜康說得對,自己對自己果然舍不得下手!
她将藥酒放到一邊,蓋好被子,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很快就有了睡意。
午膳和晚膳都是杜康端到床邊給她吃的。
下午睡了兩覺,感覺左腳踝腫得更厲害了。
紀子期非常郁悶。再這樣下去,隻怕她會被養成豬!
杜康見她神色不郁,以爲她擔心傷勢,怕被少爺責罰,便安慰道:“子期,這傷很快就好的了,你不用擔心!少爺那我會實話實說,你不用擔心他責罵你!”
紀子期知道他誤會了,想想受傷也不是全無壞處,至少不用騎馬了!因此也不想解釋。
晚上紀子期睡得迷迷糊糊,忽感覺有一人掀開她的被子,她還以爲是阿夜,嘟囔道:“阿夜,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快點上來睡吧!”
“是本将軍!”那人突然發出低沉的嗓音。
紀子期渾身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她猛地坐起身,“将軍?”
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将被子拉至胸前。
杜峰的聲音在這黑暗中散開,帶着絲嘲諷,“本将軍聽杜康說,你今日被馬吓得崴了腳脖子,想着你定不會好好上藥,便過來瞧一瞧!”
帳裏太黑,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但紀子期從他的語氣中能感覺到他的嫌惡,“果然!你看你這腳都腫成這樣了!”
杜峰離開床,取出火折,點燃桌上的油燈,拿到床邊。
帳子裏一下亮了起來,燈火狂舞,像紀子期七上八下的心。
杜峰倒了些藥酒在手上,拉過紀子期受傷的左腳。
紀子期慌忙阻止,“不用了,将軍!”
可杜峰又不是杜康,他對紀子期的阻止充耳未聞。
紀子期話音還未落,他已大力的按上了那腫得高高的腳踝。
紀子期殺豬般地叫聲響了起來。
旁邊帳的杜康被吓了一跳。剛剛少爺說要過去看看,他也想跟着,少爺不許,他心裏還隐隐有些擔心。
這時聽到紀子期的慘叫,知道少爺并未手下留情,心中大石落地。
看來他以往的擔憂真是白操心了!
若少爺真是對紀子期有意,見她受傷,肯定會好言相勸!但看這時間,肯定是一進去,就直接動手了!
杜康嘴角翹起,終于放下心來。
這邊紀子期痛得不停掙紮,沒受傷的右腳不停踹向杜峰。杜峰聞絲不動,手下卻不曾停。
紀子期剛剛叫得太大聲,覺得太過丢臉,便狠狠咬住被單一角,當那是杜峰的肉,發洩心中的怒火。
慢慢的,劇痛散去,有股熱意從杜峰手掌心,滲到她腳踝的傷患處,順着七經八脈往上延伸。
紀子期籲出口氣,放松身體靠在床上,閉上眼睛。
嗯,還挺舒服的!紀子期舒服地想哼出聲。
杜峰見她不再掙紮,固定住她左腳的左手,力度放小了些,用力揉搓的右手絲毫不停!
不知揉了多久,紀子期重新有了睡意時,卻感覺到按揉腳踝處的手停了下來,移到她的腳指處輕輕撫摸!
紀子期心道,我腳指頭又沒受傷!
不對!紀子期猛地睜開眼。
隻見杜峰捏着她左腳手未動,右手拇指卻撫摸着她的大腳指,粗砺的拇指給她光滑細嫩的腳指,帶來輕微摩擦,有些發癢。
紀子期踡踡腳指頭,想收回腳。
杜峰卻不讓。他低着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他的雙眼。喉頭輕不可見地滑動。
眼前的腳指頭白裏透着粉,在油燈下泛着瑩瑩的光,像他小時候吃的珍珠丸子一般。
那觸感細膩,又像小時候他娘逼着他喝的羊奶一般絲滑。
踡着的腳指頭,好似有靈性,就像紀子期瞪眼不服輸的樣子!
杜峰突然覺得他又幹又餓,想将眼前這腳指含到嘴裏好好吸吮一番。
帳裏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怪異,紀子期也覺得口幹舌躁。
她聲音帶上了一絲沙啞,在這夜裏說不出的性感!“将軍!”
杜峰渾身一顫,小腹一緊,擡頭看向紀子期。
紀子期被他眼中的炙熱吓到,捏着她腳跺處的手也覺得燙得吓人。
她用力想抽回腳。
杜峰松開手,猛地站起身。
紀子期慌忙用被子蓋住腳。
杜峰卻并未離開,他身形高大,紀子期隻能仰視他。
唇瓣有些幹躁,她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杜峰盯着她的眼更加吓人,泛着幽幽的光。呼吸急促,似要失去控制。
紀子期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杜康曾經說的話,莫非這大胡子真的是好男色?
她艱難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開口:“将軍,今晚謝謝您了!夜深了,您早些去歇息吧!”
杜峰強忍住想将她按倒在床,狠狠憐愛一番的欲望,微斂心神,轉身離去。
杜峰離去後,紀子期才發現自己剛剛出了一身汗。
她躺回床上,暗想,明日要好好試探一下杜康的口風才行!
回到自己帳的杜峰,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紀子期光潔的腳指頭,粉嫩的紅唇,迷離的雙眼,一直在他眼前晃動。
剛剛本将軍竟是想将她撲倒在床嗎?
杜峰心中煩躁不已。
其實他一早也察覺到了自己對紀子期的異樣,所以才一直不讓她離開。
他以爲将她留在身邊,自己便能搞明白自己的心思。
誰知越來越亂!
杜峰想起杜康說的話,莫非他真的好男色?
可他從未對别的男人産生過绮思,哪怕是想一想也覺得惡心得不行!
那爲何對象換成了紀子期後就不會?他剛剛差點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難道隻因爲她是紀子期,無關男女,隻因爲她是紀子期?
想到此處的杜峰,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感覺來。
又想到紀子期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便覺心中煩悶。
不過,這好像不是重點吧?重點是,杜家五代單傳!
杜峰的心情越發晦暗了起來。
紀子期吃着杜康端來的早膳,邊吃邊偷瞟他。
杜康絲毫不覺,“子期,你慢慢用,吃完了碗放這。我午時來取!”
“杜康哥!”紀子期忙喚住他,“子期,有一事好奇,想問問杜康哥!”
“什麽事?”
紀子期輕咬下唇,“之前聽你說,你懷疑将軍喜歡男人?你爲何會如此想?”
“哦,這個啊!”杜康傻笑兩聲,“應該是我之前多疑了!”
紀子期迷惑了,“爲什麽?”
“子期,我說出來你可别見怪!”杜康搔搔頭,“先前我總覺得少爺待你不一般,疑心他喜歡你!可經過昨晚後,我就放下心了!”
“昨晚?昨晚什麽事?”難道昨晚杜峰回去後,又發生了什麽事?爲何她一點響動也沒聽到?
“昨晚少爺不是幫你揉搓崴了的腳踝嗎?我在隔壁可聽到你的叫聲了,殺豬似的!若少爺真喜歡你,肯定會手下留情的!”
紀子期想起昨晚自己的慘叫聲,面上一熱。
可若真是如杜康所說,那後來他那吃人的眼神,又是怎麽回事?!
紀子期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杜峰的眼裏泛着綠光,像頭狼似的,仿佛下一瞬就會将她拆腹入骨。
腳踝上的紅腫已消散了不少。那粗糙的手感似乎還停留在腳指處。
紀子期渾身發熱。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杜康早已不知去向。
兩日未見的阿夜來到她小帳,雙眼紅腫,面色瑩白帶着一絲憔悴。
“阿夜,你怎麽了?”紀子期驚呼。
阿夜的聲音帶着一絲哭後的嘶啞,可憐兮兮道:“子期,你說爲什麽要打仗?”
紀子期不知如何回答他。
她不想好像現代的大人一般,對小孩子提出的問題,無法回答時,就用“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來敷衍他。
但她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灌輸給阿夜。
她不能說,蒼月國因爲貧窮進犯黎國的行徑是對還是錯!她不能說,她也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
她不能說,這一切不是人的錯,而是老天的錯!
好在阿夜似乎也并不想從她那裏知道準确的答案,或許他也知道她根本不知道答案!
他眼珠一轉,面上露出疑惑,“你今日爲何還躺在床上?”
紀子期很不好意思,将被聽風吓到,摔倒扭了腳脖子的事告訴了他。
阿夜面露鄙夷,“你個笨女人!聽風最是溫馴了,這樣你都能被它吓到?要是小爺我,早治得他服服帖帖了!”
又有些擔心地掀開被子,查看她的腳,“擦藥沒?好點沒?”
紀子期前一刻被阿夜說笨女人,正想發怒,下一刻又被他關懷的語氣,搞得火氣全無。
“沒事了!估計休息多兩天就可以了!”
“少說大話!這崴腳的事可大可小,就算表面看上去好了,也得多休息!如果你不想成爲瘸子的話!”
紀子期有些被吓到,“沒這麽嚴重吧?”
阿夜輕哼一聲,懶得理她,一副嫌她沒見過世面的表情。
紀子期想起現代“傷筋動骨一百天”的說法。可她隻是崴了一下而已,又不是骨折!
不行,保險起見!晚點得問問杜康!再不濟,讓他去問問杜峰!
她可不想下輩子做瘸子!
杜康問了杜峰後來回她,“這崴腳一事确實可大可小,多養些日子最好!”
阿夜撇撇嘴,對紀子期的不信任,表示抗議。
于是,紀子期心安理得地過起了豬一般的生活。
不過,也并不是沒有不方便的時候,比如如廁,比如洗澡。
她讓阿夜幫她找了一支粗的木棍,充當拐杖。
洗澡的時候便讓阿夜守在帳外,想如廁的時候,便讓阿夜相陪。
阿夜難得的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
七月中旬,進攻蒼月國的号角吹響。
黎國在與蒼月國這幾年的交戰中,一向以守爲主。畢竟想要搶糧的是蒼月國,黎國即使進攻赢得了蒼月國的城池,也不過是增加國庫負擔而已。
是以蒼月國這種不痛不癢的挑戰,皇帝陛下一直隐忍不發,在沒有更好的方案下,隻守不攻。
而杜峰進攻的理由是,蒼月國正是看準了陛下仁慈的心态,才會不依不饒地屢屢進犯。
就像頭上生的蚤子一般,爲了它剃光頭不劃算,但它每天時不時咬你一口,雖不痛不癢,也是不勝其擾。
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要麽允許他的存在,要麽幹脆果斷地來個了結。
黎國真正有威脅的敵人,是西南的武夷國,他們不僅骁勇善戰,而且善使奇毒,陛下應舉全國之力對付才是。
此次進攻蒼月國,旨在讓蒼月國的皇帝,看看我黎國這次是鐵了心,絕不再姑息!
如若他不肯投降,我黎國便殺光他蒼月國皇族中人,另派他人登基爲皇,讓蒼月國徹底變成我黎國的附屬國。
蒼月國當今皇帝爲人并不果敢,如今這一切都是當朝宰相在背後操縱。
但如果真正威脅到他自身的安危時,蒼月國皇帝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投降。
到時候隻需斬殺其宰相,我黎國再适當資助些許糧食,相信十年内蒼月國定不會再犯。
我黎國便可用此十年時間全力對付武夷國。
陛下收到此奏章時,感慨地對杜元帥道:“你這個兒子,在軍中不過短短四年,已隐隐有大将之風,沉穩果敢,當斷則斷!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杜卿,好福氣!杜家軍後繼有人,我黎國也可再興旺幾十年了!”
杜家軍分三批進攻蒼月國,每批約三萬餘人,每次進攻五天,便停歇一天,第二批再次進攻。
蒼月國措手不及,在杜家軍準備第三次進攻時,蒼月國送來了使者請求議和。
杜峰冷冷一笑,當着使者的面撕掉了議和信,道我黎國隻接受投降,不接受議和。
使者帶着這個口信回到了蒼月國,蒼月國皇帝還沒表态,他的幾位皇弟、皇子以及丞相已炸開了鍋,甯可死!絕不降!
然後又開始了輪番的車輪戰,第四次進攻時,杜家軍俘獲了蒼月國皇帝的一位皇弟,以及一名大将軍。
紀子期此次仍然同杜康一起,去了傷患營,隻是不同的帳。
她的上官還是張軍醫。張軍醫看到她,露出熱情的笑容後,便直接吩咐她開始幫忙。
兩人之前配合了一些日子,還是很有幾分默契。
紀子期按住患者,張軍醫拔箭,紀子期遞針,張軍醫縫刀傷!
然後紀子期俐落地在傷品上灑上藥,包上白布條!
不過半晌,這帳裏四五十個患者,已搶救完畢!
紀子期和張軍醫同時籲出一口氣,然後相視一笑!
看着或暈迷或沉睡的患者,紀子期生出一股自豪感。
她想起杜峰說的話,“誰喜歡打仗?”“她是軍中的一份子!”
她想起現代那些遠赴伊拉克的醫生志願者,那麽辛辛苦苦地救下一條命,對方的一次轟炸,就有數百人喪命。
何苦來哉?隻因人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在這一刻,她的使命便是照顧這些傷患!
在遙遠的未來,她的使命是爲減少戰争,貢獻她微弱的一份力量!
紀子期終于釋懷,也許花二虎的死亡,會是她一生的心結。
但她終于不再用逃避來面對現實,她知道,當事實擺在眼前時,她該做些什麽!
蒼月國皇弟和将軍被分開關押,并派了重兵把守。
阿夜走到帳口前約二十米處,便有士兵攔住了他。
“這裏是重要俘虜關押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阿夜挺直腰,闆起臉,眼神銳利,抿着唇,整個人散發出不同以往的威儀,“杜将軍派我來,看看那俘虜的情況!快讓開!”
那士兵高出他一個頭有多,竟被他的氣勢震住!若不是訓練有素,當下恐怕就直接讓開了。
旁邊另一人,是見過阿夜的,便道:“這是杜将軍帳下的信使!”
先前那士兵因不認識阿夜,不敢冒冒然放他進去,現聽說真是杜将軍帳下的,忙不疊讓開了。
第一道關過了之後,後面就好過多了。
阿夜不斷重複是杜将軍的指令,那些人便讓他進了帳中。
帳中坐着一三十出頭的男子,相貌堂堂,正襟危坐。即使身爲俘虜,也絲毫不損他身上的貴氣!
他五官深邃,細看之下竟與阿夜有幾分相像!
男子感覺有人進帳,頭也未動,身形一絲不苟地挺直坐在那。
“五叔祖!”阿夜帶着哭腔呼喚那男子。
那男子似受到驚吓地擡起頭,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阿夜,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阿夜?”
阿夜不停點頭,眼淚刷刷直流,“是阿夜,五叔祖!是阿夜!”
“阿夜!”那男子的眼中也帶上了淚花,伸出雙臂,柔聲道:“來,過來五叔祖這!”
阿夜毫不猶豫地投入那男子的懷抱。
男子撫摸着他的頭,“阿夜,你這些日子去哪了?當初你留下一封信,說要遠走他鄉!你皇祖父、父王還有五叔祖我,真是擔心死你了!”
“五叔祖,阿夜也好想你們!嗚嗚……”阿夜悶聲哭道。他不敢大哭出聲,怕被外面的士兵聽到。
“阿夜,你這些日子受委屈了!”男子也知道阿夜之所以離家的曲折,可身份所限,也不能多說什麽!
隻能歎息一聲,輕拍他的背。
原來這男子便是蒼月國當今皇帝的五弟,蒼奇,而阿夜,則是皇帝陛下的長孫,蒼夜。
如同阿夜之前告訴紀子期的一般,蒼月國太子妃即阿夜的娘死後,阿夜私下請人驗過屍體,發現竟是慢性毒藥所緻。
而所有的矛頭均指向太子府中側妃,千側妃。
但千側妃是蒼月國宰相千之易的掌上明珠,年二十。
千之易隻此一女,自小對她視若珍寶,因此養成了她嬌縱的性子。
四年前千側妃看上了蒼月國太子,不顧太子已娶太子妃,且育有一子阿夜,死活要進府。
千之易無奈,隻得點頭同意。
因爲千之易的關系,千側妃在太子府中,比太子妃還像太子妃,連太子都得避其鋒芒。
僅管府中衆人對嚣張跋扈的千側妃感怒不敢言,但當時年幼的阿夜對她甚有好感,因爲她總會送些小玩意給他,還肯花時間陪着他玩!
直到後來阿夜遇到越來越多危及性命的事情,才慢慢知道,他眼中對他親切可親的千側妃,不過是一條咬人的毒蛇!
也因爲千之易的關系,蒼月國皇帝和太子殿下,明知千側妃嫌疑重大,也不肯下令徹查太子妃的死因!
一怒之下的阿夜,便留書出走了。
這位蒼月國的奇王爺蒼奇,是除了他皇祖父父王之外,對疼阿夜的一位。
所以阿夜,才不惜深夜冒險來見他。
阿夜哭聲漸弱,蒼奇也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想到他自己目前的處境,對于阿夜爲何在此便有些好奇和擔憂了。
“阿夜,你怎麽來這的?”
阿夜便将他離家出走後,遇人搶劫差點沒命,隻好扮成乞丐。
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子,身無分文後,便學人搶了紀子期的錢袋子。
後不打不相識,跟着她來到了這軍中。
而後被杜峰發現,做了送信小厮。
阿夜緊守同紀子期的承諾,即使面對真心疼愛他的五叔祖,也沒将她是女人這件事說出來。
“杜将軍?威遠将軍杜峰?現在杜家軍的統帥?”
阿夜點點頭。
蒼奇歎口氣,“我雖被他俘虜,心中對他卻是敬佩!杜峰堪稱黎國軍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有勇有謀!我蒼月國将士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打不赢,爲何還要打?”阿夜不解。
蒼奇撫着他的頭,“阿夜,你在外這半年來,想必也長大了不少!以前有些事,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
但現在的你,應該也懂事了!
我蒼月國之所以不惜犯險進攻強大的黎國,就好比你當日餓得慌了,搶了紀子期錢袋一樣!”
阿夜點點頭,好像懂了。“因爲餓了,明知不對,也要去做?”
“是的!”蒼奇贊許地點點頭,“我雖然不贊成,但也理解你皇祖父的做法!”
阿夜想了想,又有些迷惑,“可我看府中側妃們穿金戴銀,日日用牛奶泡澡,吃的都是最貴又華而不實的東西!
如果将那些銀子省下來,不就可以救助好多百姓了嗎?”
蒼奇欣慰地笑了,聲音裏卻有一絲無奈,“如若那些權貴大臣和富豪鄉紳們,也如阿夜這般想,這仗就不會打起來了!
可正是因爲他們,不想将自己手中的銀子交出來,便逼迫你皇祖父出兵侵犯黎國!”
“庶子可恨!”阿夜咬牙切齒,“該死!該殺!”
“人性本如此!殺了一個,誰知道下一個是更好還是更壞?你皇祖父也是沒有辦法,不得已而爲之!”
“那這仗,就要一直打下去嗎?”阿夜十分擔憂。
蒼奇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沒笑,阿夜隻覺得他的表情有些詭異,“上次杜峰将使者打發回去後,朝中關于降還是不降的事情争論不休,由于我軍連續失利,現在分成了兩派。
你皇祖父其實更傾向投降,論人力物力财力軍力,蒼月國根本無法與黎國相提并論!
過去幾年一直不斷挑釁黎國,不過是看準了,黎國不願在蒼月國之事上花費太多精力!
蒼月國太窮,這些城池,黎國就算占據了,也讨不到半分好處,反而會消耗不少國庫!
所以你皇祖父才會聽從千之易的建議,不斷出兵搔擾黎國!
可此次杜長青突然回京,換成了杜峰!
原本以爲會占到一絲便宜,誰知杜峰比之杜長青更深藏不露,果敢勇猛!
我軍甫一上場就吃了敗仗!初時還以爲對方隻是運氣好而已!
接連兩三場下來後,才終于承認杜峰是個碰不得的硬釘子!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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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掐指又一算:媽呀,按這個更新速度,大大的存稿隻能支撐到這個月底了!必須每日萬字的碼起了~憂傷~求安撫~
昨天題外話字數超了,所以隻能今天問了。
最長情的親chmdyu問道:哪天能偶爾二更?
呵呵,這個問題嘛,不知各位親親們有何想法,是定個日子加更呢?還是突然搞個驚喜呢?(這個加是萬更的加,不是拆章節的加!)
是每月加一次呢?加二次呢?還是加三次呢?(超過這個數字的不算!)
咳咳,以三天内回複多的爲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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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複的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