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火箭彈對準的,其實是徐明志做隐蔽點的裝甲車。
隻是,會殃及到他。
徐明志注意到那枚火箭彈的時候,已經反應不及,可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力道,猛地将他往前推了出去。
他因此中了兩槍。
卻,活着。
這是他在兩秒之後,才意識到的。
肩膀和小腹各中了一槍,可這都來不及讓徐明志吃痛,他聽到耳畔響起的爆炸聲時,隻覺得有一團火焰從眼前一閃而過,那一刻他根本就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等倒地的那一刻,他見到了冰珞的身影,一閃而過,他甚至隻來得及看到一抹衣角,視線就被直接削掉一半的車身擋住。
“砰——”地一聲。
無比的清晰。
伴随着巨大的火焰,車身将那抹身影遮掩。
那一瞬間,映入徐明志眼裏的,唯有那旺盛燃燒的火焰。
那一瞬間,映入徐明志腦海的,是一張冷靜而平靜的臉。
耳邊回蕩着爆炸聲、槍聲、咆哮聲、甚至火焰燃燒的聲音,可明明就在耳畔的聲響,又仿佛離得很遠很遠,更爲清晰的是那素來冷靜的聲音。
——還不去吃飯啊?
——嗯。
——诶,你挑食啊?
——不吃?
——不喜歡。
……
一股不知爲何的情緒,猛然間充斥着胸腔,堵得慌,胸口滾燙,眼睛也滾燙。
徐明志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他很努力的想要喊出那個人的名字,可卻怎麽也發不出聲,所有的字眼堵在喉嚨,連悲怆的喊聲都喊不出來。
踉跄的站起身,槍林彈雨從身前而過,徐明志眼裏卻隻有那燃燒的火焰,和早已損壞的半截裝甲車。
那一幕,在眼前無數次擴大一般,好像要在瞳孔深處印下烙印。
“徐明志,你不能過去!”
他才站穩一秒,後領就被人給揪住,徐明志被強行拉倒在地,可頭卻被狠狠地按在人的胸膛。
陸松康用力勒住他的頭,緊緊抱住他的肩膀,一聲聲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說,徐明志,你别沖動。
他說,徐明志,這裏是戰場。
他說,好兄弟,你……你别哭啊。
說到最後,陸松康的聲音,竟是有幾分哽咽。
被硬按在懷裏的徐明志,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個動不動就笑的燦爛耀眼、眼睛炯炯有神的大男孩兒,眼神一片空洞,他沒哭出聲,可兩行清淚就這麽留下來,臉上還有油彩和塵土,跟眼淚混雜在一起,比想象中的還要難看。
後來,陸松康發現,自己的作戰服上,濕黏黏的,一抹便是血紅的一片。
沾滿鮮血的手,一巴掌拍上了徐明志的腦門,“叫句疼行不行啊?!”
徐明志眼睛動了動,看向他,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滾兩個人過來,把他擡上去!”
沒有管他,陸松康朝救護車近乎咆哮的喊着。
可是,就算喊得如此大聲,同樣被連續不斷的炮彈聲所掩蓋。
直至喊得嗓子發幹的時候,陸松康才看到有人将擔架擡下來,他怒罵了一聲,手直接從徐明志手臂下面伸過去,扣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的将人給拖到了趕來的擔架上。
“記得給他打麻醉!”
拍了拍擡擔架的一人的肩膀,陸松康有些疲憊的交代道。
然而,他這邊剛交代完,躺在擔架上的徐明志,便忽的坐起了身。
陸松康明顯看到,他的作戰服又被鮮血染濕了幾許。
“動作快點!”
一把将徐明志暴力的拉下來,陸松康紅着眼睛朝兩個擡擔架的喊道。
兩人意識到情況不對勁,立即加快速度,将徐明志給擡上了車。
陸松康沒有停留,遠遠地看了那輛燒毀的裝甲車一眼,眼底有淚花閃過,下一刻,陸松康一抹眼睛,拎着手裏的槍,便再一次投入了戰争。
這是一場戰争。
戰争中,他們需要接受很多東西。
陸松康不一定比徐明志經曆的多,可是,他必須得意識到,當自己還能戰鬥的時候,不管身邊發生了什麽,他都得拿着槍往前沖。
陸續有人受傷,還能戰鬥的繼續拿槍,無法戰鬥的被擡回去……
隻要戰争沒有結束,一切都不會停止。
終于,轟炸機與導彈部隊抵達,在強大的火力壓制之下,甚至都沒有放過一個活口。
當這場戰鬥落幕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戰鬥了多久。
誰也不知道,自己又失去了多少東西。
他們擊退了敵人,可結果,一點兒都不完美。
有傷有亡,整個隊伍裏,都彌漫着悲傷與低落。
*
維和基地,在兩處戰争打響的那一刻,也陷入了困境。
一枚不知從哪兒來的導彈,從天而降,在轉瞬之間,火光沖天,絢爛而悲壯的顔色,好像要将整個天空都燒着一般。
導彈的精準度沒有百分百,好在有那麽點誤差,在數百米外爆炸,炸毀了剛種活的蔬菜,卻沒有人員傷亡。
可是,這樣巨大的動靜,戰士們還能緊急集合進行戰前準備,可收留的一批難民,卻受困于死亡的威脅,開始不受控制的在基地裏逃竄。
戰士們去攔截他們,卻抵擋不了處于暴亂中的難民,他們近乎瘋狂的想要逃離這個即将被戰争所包圍的地方。
他們接受不了在眼下死亡,所以他們甯願逃出去,盡管在外面還有更多危險等待着他們。
有人跑進了雷區,爆炸聲響起的時候,聲響大的驚人,可偏偏,卻不及遠處火光的萬分之一。
最後,得知消息的赫連長葑,直接讓人開了槍。
沒有傷人,但真槍實彈的威脅,最起碼也控制住了他們。
“隊長,有消息!”
顔承樂氣喘籲籲地跑到雷區附近,找到了赫連長葑。
“怎麽?”赫連長葑凝眉問道。
“導彈的方位找到了,空戰部隊已經派了隊伍過去,根據衛星顯示來看,他們應該沒有第二發子彈,”顔承樂喘了口氣,看着沒有任何表情的赫連長葑,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裴霖淵剛剛跟我們聯系,說紅色又派了幾路人馬過來。”
顔承樂沒有說自己的猜測,但他想,赫連長葑也很清楚。
這些人,是存了心要将他們趕走。
或者說,置于死地。
簡直是一幫瘋子!
擰起眉,赫連長葑看着沒有走的顔承樂,繼續問,“還有嗎?”
“政府軍,撐不了多久了。”顔承樂躊躇地開口,眉頭也鎖得緊緊的。
“嗯。”赫連長葑應聲。
這個國家的政府,早已不得民心,且沒有武器資源的支撐,其餘任何一支隊伍的裝備都要比他們先進最起碼五年,垮台也是早晚的事。
赫連長葑并不意外。
“但是,”顔承樂停頓了下,神情登時嚴峻起來,一字一句道,“上面需要我們勝利。”
“知道。”
剜了他一眼,赫連長葑說出倆字。
東國的維和部隊,唯一一支駐紮在這裏的維和部隊,待了不到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就被當地的武裝隊伍挫敗逼回自己的國家,他們東國的顔面都放不下。
除非,等政府軍徹底潰敗,他們迫于國際形勢回去,才沒有那麽失顔面。
顔承樂賴在原地,看着面色冷峻的赫連長葑,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裏不是在煞劍,這個地方,并不是赫連長葑全權做主,他跟了赫連長葑好些年,隊長素來會将行動的危險性降到最低,所以他們的戰鬥方式才無比詭秘,可在這裏,他們需要硬碰硬,這種正面的碰撞,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一定的傷亡。
都是戰友,都是兄弟啊……
半響,見顔承樂沒有動彈,眼裏含着不明意味,赫連長葑眉頭一皺,直接吩咐,“把煞劍其他人調過來。”
“啊?”顔承樂一愣。
“我們自己行動。”赫連長葑冷聲開口。
“那這兒——”顔承樂環顧了一下四周,之後便沒了話。
那一群難民,在槍支的控制之下,已經變得老老實實,全部擁擠在一起,年齡小的甚至瑟瑟發抖,有幾處地雷被踩爆,可他們人手不夠,甚至都來不及去收拾那些難民的屍體。
再遠一點兒,燃燒的火焰還沒有消失,比先前小了一點兒,可依舊熊熊燃燒着,那團熾熱的火焰,好像一張恐怖的臉,在向他們炫耀着什麽。
顔承樂心下震撼,卻隻得長長吐出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有人管。”赫連長葑涼涼地丢出這幾個字。
顔承樂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煞劍剩下的兄弟們,就已經全部集齊。
人不多,隻餘下十來個。
不過,對于赫連長葑來說,他們這群人以一敵十,能剩下十來個,就已經足夠了。
赫連長葑隻是知會了一個跟自己同等軍銜的軍官一聲,然後就領着他的隊伍離開。
而,那個軍官後知後覺,直至他們走了後,才意識到他們要去做什麽,猛然發覺不對勁。
你們一支十餘人的隊伍,能做出什麽成績來?非得去送命啊?!
于是,那位軍官慌了,連忙找到了通訊人員,用衛星聯系到赫連長葑。
“赫連,你們要去哪兒,我們馬上派出支援!”擦了擦冷汗,軍官慎重的說道。
“不用,我們就是支援。”
回答隻有八個字,卻冷靜的難以想象,讓焦慮的軍官根本不能有絲毫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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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你們,别哭啊,我幫你們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