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筱淡然地看了幾眼,随後将狙擊槍收了起來,離開先前的隐蔽點。
狙擊槍擦掉所有痕迹,再分解放到她拿的地點。
繼而,收工離開。
夜幕中,月光下,她的身影消失在叢林邊緣處。
一路上,也沒見到Adelaide的蹤迹。0
……
淩晨二點。
夜千筱從山上下來,就見到在道路上等待的赫連長葑。
他一身黑衣,就站在路邊,颀長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在他身側,停着輛黑色的車。
視野剛寬闊的時候,夜千筱瞥見這一抹身影,頓時停了下來。
沒想到,赫連長葑能跟到這裏來。
“過來。”
赫連長葑冷冷的聲音響起。
微微一頓,夜千筱神情倒是沒什麽異樣,可心裏卻稍稍打鼓,一步步地朝赫連長葑走過去。
直至走到赫連長葑跟前,夜千筱才止住步伐。
赫連長葑立于她面前,猶如一棵筆直的青松,過于高大而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夜千筱平靜地看他。
心中稍有波瀾,可神情卻鎮定的不像話。
掃視了夜千筱一眼,赫連長葑聲音冷峻地問,“受傷了嗎?”
“沒有。”夜千筱一字一字地回答。
微頓,赫連長葑收回視線,直接道,“上車。”
“……”
掃了他一眼,夜千筱凝眉,繼而拉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不一會兒,赫連長葑從前方掃過來,繼而拉開另一側的門,在她旁邊坐下。
發動車,沿着彎曲的道路離開。
兩人一言不發。
沒開幾分鍾,夜千筱聽見警車的鳴笛聲,從前方呼嘯着而來,不多時,便擦着他們這輛車而過。
撇着這行程,夜千筱皺了皺眉,倒也猜到了幾分。
估計在換車的時候,赫連長葑還是抓到了些蛛絲馬迹,但是沒有通知警方,而是直接跟着抵達目的地,直到她們的戰鬥結束之後,才報警通知警方趕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車内燈光未開,赫連長葑冷清的聲音,在黑暗中落到夜千筱耳中。
“知道。”
夜千筱直白的回答。
“被發現了,什麽後果,也知道?”赫連長葑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知道。”夜千筱重複着這兩個字。
雖然在休假期間,但好歹也是個軍人,身爲一個軍人,在領導禁止的前提下,還要堅持去做這樣的事,本就是違抗軍令。
她殺人了。
當然,對方罪有應得,且罪證都擺的清清楚楚的。
但——
光是武器哪兒來的,就足夠讓她百口莫辯了。
如何跟殺手扯上關系的?
殺手爲什麽會幫你?
不在部隊,私自去弄武器,你該如何解釋?
估計,這也是赫連長葑不讓她跟警察碰上面的原因。
一旦夜千筱被發現,絕對會被軍方追根究底,到時候可不止離開部隊那麽簡單。
夜千筱之所以願意跟赫連長葑說,也是因爲相信赫連長葑。
不然,她也不敢将自己的未來随便由人決定。
“一定要這麽做?”
黑暗中,赫連長葑緊蹙着眉頭。
“是。”夜千筱答得很平靜。
靜默半響。
最後,赫連長葑沉沉地問道,“爲什麽?”
“很久沒實戰了。”
微微側過頭,夜千筱漫不經心地回答着,同時看向了外面。
路燈散發出微弱的光線,隐約照亮着崎岖的山路,沿路的風景從眼前快速閃過,可除了近處的草和樹之外,眼底便隻剩下一片黑暗。
夜千筱打開了車窗。
“我想聽實話。”赫連長葑語調低沉了些許。
有風吹過,将他的話語吹亂。
“沒有證據,你們不能行動。”
夜千筱遠遠看着窗外,清涼卻又平靜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可思議的冷靜。
話語入耳,赫連長葑眼底閃過抹異樣的流光,抓住方向盤的手,冷不防地緊了緊。
确實。
像他們這類身份的人,就算知道對方不是好人,壞事做盡,可若沒有一定的證據,是不可能貿貿然的上前的。
可,他們應付的那些人,奸詐狡猾,又怎麽會輕易給他們留下把柄。
夜千筱不同。
不,是淩珺不同。
他們不受限制,沒有條理和法律,隻有他們自己的準則,他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生活在灰色地帶的一群人,他相信淩珺并非十惡不赦、濫殺無辜之人,但淩珺那一群人,跟他們有着最本質的區别。
他們效忠于國家,他們守護着國家。
但——
現在,夜千筱不是淩珺,而是“他們”中的一員。
身處這個位置,就該守這裏的規矩。
盡管夜千筱這般行爲,甚至連他都會覺得痛快,但從理智上來講,他是教官,是領導,就必須不能縱容夜千筱這般行爲。
于是——
赫連長葑沉眸凝思片刻,涼飕飕地朝夜千筱瞥了一眼。
“下不爲例。”
警告的語調,難以察覺的無奈。
“好。”
稍稍揚眉,夜千筱頗爲詫異,但也就此應下了。
……
赫連長葑的表現,出乎了夜千筱的意外。
在計劃實施前,她就做好對上赫連長葑黑臉的想法了,甚至想過更加嚴重的後果,可那天晚上,就那麽幾句的問答,就讓赫連長葑不再追究這個問題。
是真的不再追究。
就連網絡、電視、報紙上報道的各種有關那個犯罪團夥的新聞,赫連長葑隻是粗略的掃過,根本就沒有仔細去看的意思。
夜千筱閑暇時關注了幾次,新聞都差不多一個樣,而有關犯罪團夥那晚在警察趕到之前就遍體鱗傷的事情,一句話都沒有報道。
據赫連長葑的透露,警方也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平靜的生活過了幾天。
夜千筱一直待在健身房裏,體能訓練循序漸進,幾天下來倒也有些長進。
這期間,夜千筱一直沒有Adelaide的消息。
那個女人,自從那一晚之後,好像人間蒸發似的。
直至夜千筱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天,終于接到了Adelaide的電話。
直接是酒店房間的電話。
“Hello,好久不見。”
一接聽電話,Adelaide那半生不熟的東國語言便從電話那邊傳來。
那邊信号似乎不大好,就連聲音都斷斷續續的。
夜千筱揚了揚眉。
“還有事?”夜千筱輕描淡寫的問道。
“應該是你有事。”Adelaide悠閑地接過話。
“哦?”
夜千筱似乎很感興趣地揚起語調。
“不好奇那個不合理的‘Saughter’?”Adelaide的語調怪怪的。
“你知道?”夜千筱凝眸。
“當然。”
似是說不慣東國語言,Adelaide又開始蹦英語。
“什麽情況?”夜千筱自覺地鑽到她的“坑”裏。
Adelaide一步步誘她,自然是讓她自己問出來的,但,夜千筱對Saughter更感興趣,順着她的話來講幾句,并不是多大的問題。
“以後有機會去東非,可以去打聽打聽,”Adelaide的聲音恢複了正常,帶有些許公事公辦的意思,“給你安裝監控器的錢,就不用你額外出了,你的目标已經擊殺,我們的任務也算完成,希望你下次再來。”
話語落卻。
咔擦一聲,電話挂斷。
不是Adelaide挂斷的,而是夜千筱挂斷的。
懶得聽她廢話。
呃。
在山路上開着越野車的Adelaide,話剛剛說完,就聽到電話挂斷的聲音,再一瞥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幾個字,嘴角頓時抽了抽。
再一個擡手,便将手機丢到了後座上。
狠狠一踩油門,越野車疾馳而去。
……
翌日。
結束休假的夜千筱,被赫連長葑親自“送”到了直升機上。
那是特地來接夜千筱的。
傷員的特别待遇。
赫連長葑不參與訓練,所以被呼延翊隔絕在外,連上直升機的機會都沒有。
看着她女人去受苦啥的……
赫連長葑也不情願。
所以也隻到“送”的地步。
“注意安全。”
在夜千筱登機最後一秒,赫連長葑一臉嚴肅地盯着她,再三地叮囑道。
而,拉開機艙門,等待着夜千筱登機的士兵,看着赫連長葑如此交代着夜千筱,心裏止不住的驚歎與佩服。
啧啧啧。
人家的領導!
人家的教官!
多好!
多……好!
許是這位領導的好感度刷的實在是爆表,所以連帶着對夜千筱,士兵都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好感度。
一見夜千筱上來,便忙着朝她伸手,态度尤爲熱情,臉上就差沒刻着“我很樂意接近你”幾個字。
于是——
在機艙門關上的那刻,士兵不知爲何感覺到冷風從外面襲來。
好像,是殺氣。
士兵打了個冷顫。
這架直升機很小,也就能坐四五個人的樣子,但對于來接夜千筱這麽個士兵來說,已經算是很光榮的事了。
可,夜千筱可沒心思光榮,一登機就靠着後面閉目養神,将腦海裏所有的規劃全部調動出來。
地圖像是印刻在她腦子裏似的,所有的坐标都清清楚楚的。
無數根線中,挑選出最爲合适的一根線。
“你好。”
沒過幾分鍾,耳邊傳來很小心的喊聲。
夜千筱輕輕皺眉。
很快,耳邊的聲音稍稍加重,再度喊道,“夜千筱同志,你好。”
夜千筱猛地睜開眼。
原本正在小心翼翼的士兵,冷不丁地,對上她那一雙狹長而又冷清的眼睛,整個人頓時怔了怔,隻覺得有股寒氣從頭到腳的蔓延開來。
掃了他一眼後,夜千筱閉了閉眼,兩秒後再睜開眼,眼底恢複了平靜與淡然。
士兵悄悄的松了口氣。
“有事?”
揚了下眉,夜千筱低聲問道。
“嗯,”士兵立即說正事,“你這一次還是沙漠的野外生存,鑒于你的時間問題,所以把你安排在先前離開的地點,這樣也算縮短了一定的路程。”
“嗯。”
夜千筱淡淡應聲。
這件事,赫連長葑已經事先跟她說過了。
“聽說,”見夜千筱應聲,士兵頓了頓,悄悄地靠近,繼而眨眼問道,“你真要在三十二天之内,完成其他人兩個月的訓練啊?”
“誰說的?”
夜千筱慢悠悠地斜了他一眼。
哽了一下,士兵臉色變了變,繼而道,“你們那兒的人,都這麽說呢!”
都是一個軍區的,偶爾聽到點閑言碎語,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正在選拔的學員們,消息基本處于封閉狀态,除非特别令人震驚的事情才會傳開,而夜千筱這種申請逆天任務的人,早就在軍區裏傳開了。
當然,将其當做謠言的,也是一大堆。
“你信嗎?”
饒有興緻地看他,夜千筱嘴角勾起抹笑容。
“這個……”
一開口,士兵就啞了。
但凡這樣問的——
似乎,都是在否定?
士兵不怎麽敢确定。
對上夜千筱含笑的眼睛,士兵愣怔片刻,最後想了想,頗爲僵硬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微微眯起眼,夜千筱頗爲神秘地看了他兩眼,繼而優哉遊哉地收回了視線。
繼續閉目養神。
士兵一臉懵逼。
啥……啥意思啊?
到底是不是真的?
眨巴眨巴眼,又看了看根本沒心思回答的夜千筱,士兵徹徹底底地糊塗了。
半個小時後,直升機開到沙漠上空。
精準的坐标,下方正是綠洲。
一直處于煩惱狀态的士兵,終于回過神來,剛想叫夜千筱一聲,可偏頭去看的時候,夜千筱不知何時卻睜開了眼。
“謝了。”
恍惚間,仿佛聽到她輕松開口的兩個字。
等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拉開,狂風夾雜着燥熱,從門口呼嘯進來。
再一眨眼,已然見到主動跳下的身影。
那輕輕松松的一躍,看的士兵心驚膽戰的,等看到她在下方拉開降落傘後,腦海裏忽然閃現出夜千筱剛剛跳下的那一幕。
好像——
在笑?
跳傘、沙漠、野外生存、艱苦不堪的日子……
是什麽讓她這般高興?
士兵想不通。
就像他也想不通,夜千筱當初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在承認還是在否定。
真是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人呢。
*
一個月後。
時間接近六月,天氣漸漸變得炎熱起來。
一望無際的海洋中,連綿的群島成了顯眼的存在。
這裏荒無人煙,但樹木繁盛,水源充足,在初夏的時節裏,所有綠色植物都呈現出生機勃勃的一片。
除此之外,蛇蟲鳥獸,也是必不可缺的存在。
大中午的,烈日當空,穿着一身猶如破爛叢林迷彩的夜千筱,便坐在一棵椰樹下面乘涼。
在前方兩米左右,點着一個篝火堆,上面烤着一條蛇、一隻鳥。
烤的不怎麽樣,但依舊肉香陣陣,在前方的海灘之上,随着海風飄向遠方。
夜千筱手裏拿着個野生椰果,用刀子不緊不慢的摳出一個洞,直接用細竹做的管子喝了個痛快。
而——
“夜千筱!”
冷不丁的,聽到一聲大喊。
将細竹放下,夜千筱擡了擡眼,便見到從樹林裏跑出來的身影。
許久未見的陸松康,穿着一如既往的陸軍制服,但外套早已不見蹤影,襯衫近乎挽到了胳膊處,在這烈陽的暴曬之下,依舊帥氣顯眼,隻是那吊兒郎當的打扮,活脫脫一個痞子似的。
夜千筱看着他走近。
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得陸松康聲音擡高,“擦!真的是你!”
“……”
夜千筱不緊不慢地斜了他一眼。
跟見了鬼似的,陸松康在她周圍轉悠了兩圈,從頭到尾将坐在地上的她看了個遍,直至最後夜千筱将野生椰果朝他丢過去後,他連忙接住時才像是有了實質感。
願意接受事實。
但,他的神色,依舊是震驚的。
擦!
哪有這麽驚悚的事情?!
夜千筱在三十一天的時間裏,完成了其他人兩個月才能完成的任務!
就算加上開始的三天,夜千筱用的時間也不過三十四天!
這這這——
怎麽可能?!
好吧,不是說夜千筱完成不可能,而是——
她丫的怎麽能比其他人還早?!
整整一天啊!
大爺的,他當初選拔時,若是碰上這麽一号人,肯定會帶人群毆她一頓的!
簡直不要太讨人嫌!
“怎麽,”夜千筱揚眉,唇角輕輕勾起,“帥嗎?”
“帥!”
陸松康毫不猶豫地應和。
簡直不要太帥了。
将手中的椰果晃了晃,陸松康看了看歇涼的夜千筱,又看了看旁邊燃着的篝火堆,臉色冷不丁的有些詭異。
不得不說,夜千筱是真的“帥”。
當她提出“出院後,保證在其他人之前完成任務”時,基本上沒有幾個會相信的。
陸松康選擇一分的相信,也不過是相信夜千筱的爲人。
當了那麽久的教官,對夜千筱的行事風格,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她不是那種會說大話的人。
所以,她現在成功了。
以難以想象的優秀成績,成功的完成了這一次不可思議的挑戰。
陸松康半個小時前抵達,從呼延翊那裏得知夜千筱最先抵達的消息,之後問清楚了情況,便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裏。
可——
陸松康還是想知道,她是以怎樣的方式完成的。
簡直難以想象。
于是,陸松康蹲下身,将椰果遞到夜千筱面前,繼而虛心請教道,“你怎麽辦到的?”
“捷徑。”
接過那個椰果,夜千筱繼續喝了口,懶洋洋地回答他。
“什麽捷徑?”陸松康不恥下問。
誰不知道捷徑?!
如果按照原路,夜千筱腿斷了,都不可能這麽快趕到!
但是,陸松康曾經跟狄海研究過七張地圖,根據地形選擇最佳的路線,但怎麽計算起來,都超過了三十二天,其中還不包括中間極有可能出現的任何意外因素。
“喏。”
夜千筱挑了下眉,看向前方的篝火。
納悶地擡眼,在看清篝火旁的蛇和鳥後,陸松康恍然大悟。
“我幫你烤。”
陸松康會意道。
說着,就頂着炎炎烈日,來到了篝火旁邊。
夜千筱也挺閑的,并不介意跟陸松康多說幾句。
事實上,她選擇的路線,跟陸松康的相差不遠,但很多時候,光看地圖是不夠的,頂多是紙上談兵,親自到野外去,會随時調整自己的路線。
幾次訓練中,夜千筱也有幾次耽誤過,比如迷路,比如遇到沼澤,比如叢林裏的洪水……
但,上天眷顧她,給她安排了不少的捷徑。
比如兩座山之間,有被遺棄的繩索,夜千筱憑借繩索便可節約一天的時間,在冰川和沼澤中,夜千筱也遇到過類似幸運的時間,當時就節省了不少的時間。
而,這個群島的話——
那真不好意思,以前在海軍陸戰的時候,她們就被派過來的野外生存過。
熟悉地形的她,中間是出了點兒意外,才隻能趕在一天之前抵達,否則時間還會更早。
“……”
聽完夜千筱輕描淡寫的講述,陸松康隻覺得自己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是老天眷顧她,還是——
她真的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
連續一個月在野外生存,中間沒有任何休息的機會,随時都處于緊張狀态,如果是别人,恐怕早已崩潰了。
“喲!”
沉思間,忽然聽到夜千筱輕笑的聲音。
顯然不是跟他打招呼。
于是,陸松康順着她看的方向掃了眼,又是驚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