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四餐,極其準時。
可以說,夜千筱的作息時間,都因爲他的到來而定下了。
就連不少醫生護士,甚至跟夜千筱玩遊戲的病人,都看出了暧昧,每每看到赫連長葑來找夜千筱,神情都别有深意。
好在,夜千筱對這種傳言,并不是很在意。
她在意的,是如何保證自己體能不過分下降。
醫生并不建議活動,護士對醫生的話言聽計從,自從見到夜千筱私下訓練後,便對夜千筱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之後夜千筱實在受不了,當着她的面應了。
可是——
背地裏偷偷摸摸的訓練,卻不在少數。
她的身體,自己清楚,就算出院後不需要訓練,她的身體也閑不下來。
需要鍛煉鍛煉,才不至于讓骨頭生鏽。
當然,她也會盡量保證不牽扯到肩膀。
同醫生和護士的堅持比,赫連長葑的反應倒是平靜許多。
知道她在暗自訓練,但一句話都沒提起過,從不說破這事兒,好像是默認了。
連夜千筱都不知道爲什麽,在意識到他的行爲時,竟是在心裏松了口氣。
“你不回去?”
到第八天,夜千筱一邊用ipad玩着智力遊戲,一邊閑散地問着進門的赫連長葑。
赫連長葑一進門,就聽到夜千筱的聲音,擡眼便朝她的方向看去。
跟以往沒什麽兩眼。
她搬了椅子到窗戶旁,側對着窗口,兩腿交疊着,左手拿着個ipad玩着,不知在玩什麽遊戲,但神情卻專注的很。
赫連長葑收回視線。
走到桌邊,将手中的保溫桶放到上面,赫連長葑才看着夜千筱回道,“等你出院。”
查線索的動作,不竟然間頓了頓。
夜千筱擡眼朝他掃過去。
“你有這麽多假?”
皺了皺眉,夜千筱涼聲問道。
這段時日,赫連長葑顯然不是在工作。
沒有穿軍裝,沒有忽然離開,沒有做别的事,純粹的休息,估計是在休假。
可——
在部隊工作,以赫連長葑的軍銜,每年能有幾天的假期?
夜千筱以爲他待個幾日就會自動離開,沒想一待就是一周,且……休到她出院?
到那時候,赫連長葑的假期,估計也用的差不多了。
他閑得慌吧?
“過來,先吃飯。”
避開這個話題,赫連長葑倒是很自然地說道。
微微揚眉,夜千筱将ipad丢到一邊,繼而站起身,朝桌子的方向走過去。
ipad是赫連長葑帶過來的,專門給她解悶。
事實上,也确實打發時間。
走近時,赫連長葑已經将椅子搬到旁邊,正好讓她坐下。
“我自己吃。”
剛坐好,見到赫連長葑将保溫桶打開,夜千筱頓時皺眉說道。
連續被赫連長葑喂了幾天……
搞得她跟個一等殘廢似的。
“左手能用?”
這一次,赫連長葑沒有強硬回答,反倒是頗爲感興趣地問道。
“能。”
夜千筱淡然應聲。
說着,直接拿起在旁的筷子,動作意想不到的靈活。
在醫院裏待着,除了偶爾活動一下,其餘時間實在閑的發慌,整天玩遊戲虐人也不是她熱衷的,便一直在訓練一些小技能。
比如,如何最大限度的調動左手的靈活度。
她是右撇子,左手一直很少活動,雖然她會用左手玩槍耍刀,但卻不如右手那般靈活,所以這段時間趁着沒事,外加右手不能随意活動,她有空就會練習左手的靈活度。
比如用左手拿筷子、削蘋果之類的。
夜千筱長進飛快,現在給她一把水果刀,左手就可以玩的眼花缭亂。
僅此一招,不知招惹了多少小護士,天天纏着她大叫“帥啊帥”的,每天休息的時候,都會來找她削幾個水果,當然末了還會給夜千筱留下幾個。
得到夜千筱的肯定回答,赫連長葑幫她将菜和飯分開,整齊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吃飯。
如夜千筱所說,左手拿筷子的動作很标準,而且力道控制的很好,動作順暢,并沒有任何的笨拙。
赫連長葑眉頭微松,神情中多出幾分滿意。
以夜千筱的性格,無論到哪兒都不願落後,一言不發的提升自己的能力,這般品質,在她身上很自然,可事實上,在諸多人身上卻是難尋的。
所以,就算夜千筱自己訓練,赫連長葑也沒去管她,因爲她就是這樣的人。
再者,現在就開始準備,就算再受點兒苦楚,也比她到時在訓練中離開,也要劃算得多。
最起碼,她現在受苦,可以保證以後不受更多的苦。
而這種苦楚,是誰也無法幫她承受的。
“吃完了。”
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夜千筱掀了掀眼睑,朝赫連長葑看了一眼。
“嗯,”赫連長葑回過神,去收拾碗筷,繼而朝夜千筱交代道,“好好休息。”
“赫連長葑。”
夜千筱淡淡的喊了一聲。
“嗯。”
赫連長葑淡然應聲。
“你很不希望我留下?”輕輕扣響桌面,夜千筱稍稍擰眉,冷不丁地問道。
“沒有。”赫連長葑不緊不慢道。
“有。”
身子往後一倒,夜千筱揚了揚眉,似是肯定的看他。
微微一頓,赫連長葑沉思片刻,順着她的話道,“嗯,有。”
确實有,隻是,不能說。
“爲什麽?”
眯了眯眼,夜千筱狐疑地問道。
“爲你好。”赫連長葑斂眸道。
“這算理由?”
嘴角扯了扯,夜千筱唇畔,輕輕勾起點譏諷笑意。
這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爲你好”。
沒意義。
她的人生走向,應該由來決定才是,赫連長葑應該是最懂這道理的人,所以他從不強制性的參與任何決策。
前段時日,夜千筱隻想着,赫連長葑當時讓她離開,隻是爲了淩家的事情,理解她所經曆的那些……
可,這幾天沒事想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這不該是赫連長葑讓她離開的理由。
她都在這裏待那麽久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而且時間長了,并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還是會有些膈應。
赫連長葑可以不急着趕她走,隻要他不去說服她,按照他們倆的約定,夜千筱也會自己離開。
他沒必要。
沒必要急着趕她走,甚至不惜得罪她。
可是——
他這樣做了。
夜千筱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擺在明面上的理由,不至于讓赫連長葑這樣的人,做出那般不合常理的決定。
蹙了蹙眉,赫連長葑看着略帶審視的夜千筱,想了想後,闆着臉解釋道,“我們不合适。”
“……”
不合适你來招惹我?!
夜千筱冷眼斜向他。
“不過,”
赫連長葑朝前走一步,微微俯身,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夜千筱凝眉,眼底多出幾分防備。
然,赫連長葑神情認真,深邃黑亮的眼睛裏,猶如染了層淡淡薄霧,可卻不掩其中深情。
不知爲何,夜千筱眼皮微跳,莫名的有些慌亂。
“我發現,唯獨你離開我這件事,”赫連長葑的聲音低沉沙啞,他緊緊盯着夜千筱,繼而緩緩開口,“我無法适應。”
那低啞的語調,滑落耳底的那刻,宛若清風滑過心底,不自覺地牽扯着波瀾不驚的那顆心。
夜千筱微微一怔。
有些莫名,她擡眼去看赫連長葑,不經然間與他視線撞上,眼底倒映着他的臉龐,那有那雙似乎帶有魔力的眼睛。
本是經曆過不少風浪與表白的人,可夜千筱卻忽然意識到,這混蛋就那麽兩句話,忽然讓她有些适應不了。
她從赫連長葑眼中看到執着與肯定。
還有——
那份感情。
做不得一點假。
“久了就适應了。”
心中微動,夜千筱刻意避開他的視線,且擋開他放右肩上的手,頗爲别扭地朝桌面看過去。
什麽亂七八糟的……
離開了,時間久了,忘記起來,輕而易舉。
說到底,誰也沒耽誤誰,誰也沒改變誰的生活,不是在一段時間裏,插了一腳而已。
可——
縱使這麽想着,夜千筱卻止不住心底的波動。
越想越煩。
看着她皺眉的模樣,赫連長葑嘴角勾起抹淡笑。
她自是不會知道,他曾多狠心的想讓她離開。
同樣的,她也不會知道,他有多想讓她留下。
可是,他見過無數次分别,送走了無數的兄弟戰友,唯有夜千筱,是他無法送走的。
尤其——
一想到她離開,就會有無數男人圍在她身邊大獻殷勤,各式各樣的無可阻擋,他就不自覺地惱火。
就算讓她恨他,他也得将她留下。
絕不放手。
但——
現在不是時候。
沒有多說什麽,赫連長葑離開。
他離開時是中午,夜千筱下午鎖了門,在病房裏睡了幾個小時。
隻可惜,直至下午三點,都沒有睡着的意思。
最後煩的很,在網上叫了幾個人聯機玩遊戲,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将人虐的鬼哭狼嚎時,夜千筱便在一堆的罵娘聲中,退出了遊戲。
總算是痛快了。
将ipad丢到一旁,夜千筱看時間還早,便出了病房的門。
這裏有不熟悉她的“熟人”,也有沒見過面的陌生人,偶爾會遇見同是玩遊戲的來打招呼,但大多數的時候,見到的都是或面容憔悴或神情擔憂的病人或家屬。
夜千筱緩步走過,沒有觀察他們的意思。
一個人,一個人生,在任務中,關系到成敗和生命時,她習慣去觀察他人的行爲,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報,降低任務中的難度。
但,身爲一個狙擊手,有一定的職業習慣。
可以說,觀察身邊的一切是本能,但遇到人多的地方,或者說物品太多的地方,細節過于繁瑣,那簡直是狙擊手的噩夢。
所以,在醫院裏,夜千筱會避免觀察他人。
可——
總歸容易發現一些線索。
比如,她路過外科時,從身側走過的那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藏在衣袖裏,不仔細去看的話,并不會發現異常,可像夜千筱這種習慣在身上藏滿刀的人,對他的那點小動作,卻看的清清楚楚的。
掃了他一眼,夜千筱頓住步伐,朝那個人打量了幾眼。
男性,不到三十歲,頭發亂糟糟的,稍顯邋遢,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沒有多麽出彩的地方,不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也不是病人和家屬。
有目的而來。
職業習慣作祟,夜千筱在人群堆裏見到這種類型的,幾乎沒有多想,下意識地朝那人跟了過去。
等她意識過來時,才冷不防想到,自己估計又得惹麻煩。
從外科到骨科,夜千筱跟了一段距離。
最後,來到了三樓的病房。
她的動作很小心,有着專業技能在那裏,加上周圍來往的行人,以及她這身掩人耳目的病号服,以對方的非專業水準,根本就發現不了她。
最後,夜千筱跟着他,來到了一間病房門口。
病房的門敞開着,裏面傳來*與嬌氣的聲音,夜千筱眉頭輕輕一皺,隻覺得那個不要臉的*的聲音,聽起來極其耳熟。
最後,将不要臉跟她所認識的人畫了個等号,很快就想到了紀鳴這個名字。
呃。
也隻能是他了。
夜千筱有些頭疼。
好端端的,他又招惹到什麽了?
眼看着目标在門口停頓,然後不假思索地走進門,夜千筱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不緊不慢地朝那間病房走過去。
若是普通群衆,她估計已經進門了……
但,碰上了紀鳴的話,她隻能說自己有傷,不能輕舉妄動。
“诶,借個手機。”
路過一個人,夜千筱的手不經然間從他身側滑過,繼而朝路過那人說了一句。
等那人反應過來時,夜千筱已經大搖大擺地離開。
那人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借手機?!
說完就滾蛋了?!
搞什麽鬼嘛!
掃了她幾眼,那人皺着眉離開。
但——
他并不知道,屬于他的手機,已經落到了夜千筱手中。
摁下110的電話,夜千筱等待通了之後,說了地點和“行兇殺人”,便将電話給挂斷了。
與此同時——
剛剛走出幾步的路人,聽到身後傳來夜千筱的聲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下意識轉過身朝夜千筱跑了過來!
“謝了。”
沒等他來質問,打完電話的夜千筱,連頭都沒有回,就把手機朝他丢了過去。
看着自己的寶貝手機,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住。
穩穩接妥後,才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媽的!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兒,借手機就借手機,好好說清楚不行嗎,你知不知道不問自取視爲偷啊,你這樣做是犯法的啊……”
對方指着夜千筱,開始對她諄諄教導,可話還沒說完呢,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啊啊啊——”
隔壁的病房内,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近乎瘋了的叫聲,撕心裂肺得幾乎令整個走廊都能聽到。
剛剛還在“批評”夜千筱的路人,近乎下意識的,渾身打了個冷顫。
好像被什麽擊中靈魂似的。
“報個警,兄弟見諒。”
夜千筱朝他說了聲,繼而加快步伐朝那間病房走去。
據她猜測,那人是來找紀鳴的,而紀鳴雖然不着調、不可靠,但警惕性很高,身手跟職業軍人比一般,但還是會一點拳腳功夫的。
要不然,也不會活到現在。
跟那個拿刀的對付幾招,就算他的腿斷了,也還沒問題。
但,那個會叫喚的女人——
如果是她,肯定會順手将她解決掉的。
夜千筱走至門口。
微微一頓,觀察病房内的情況。
女人毫發無傷,正蹲在窗口附近瑟瑟發抖,因爲出路被堵得死死的,所以沒有任何逃跑的幾步。
而,紀鳴則是滾落到床下,在靠近門的這一邊,手裏的拐杖緊緊攥着,面對着那個拿刀的歹徒,竟然沒有太多的慌張可言。
“大兄弟,咱們有話好好說,不帶動手……動刀的!這要是傷着人,好像有點兒不好吧?!”
擰着眉頭,紀鳴好言好語地朝他說道。
夜千筱不可思議地挑眉。
這家夥——
不弄死他,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