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明顯的就是,赫連長葑在訓練場上出現的更勤了。
但,不再是嚴肅冷峻的閻王模樣,盡管神情未變,看不出絲毫變化,但給人的氣場和壓迫,明顯比以往要緩和不少。
更讓人驚悚的是,他在學員們面前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竟然偶爾會流露出幾分微笑。
差點沒把人吓得從高牆上掉下來。
隻不過,夜千筱愈發明顯的,成了赫連長葑的關注對象。
各科項目全部進行調整,無論是任務額度還是任務時間,都被赫連長葑進行嚴格掌控,基本達到夜千筱拼盡全力才能完成的地步。
這種特殊待遇,看的衆學員毛骨悚然,對夜千筱心懷敬畏。
夜千筱究竟哪兒惹到赫連教官了,被盯得這麽慘?
于是,在這種強度的訓練下,僅僅兩天,就被赫連長葑扣掉五分。
好在——
赫連長葑還沒下“狠手”,學校的訓練就徹底結束了。
經過理論與實踐的選拔,最終隻剩下52人。
男兵29人,女兵23人。
“今天下午休息,明天早上開始新的訓練,你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别給人家學校添麻煩。”
拍着手中的花名冊,陸松康大聲朝他們說着。
難得在訓練結束後沒給他們分配任務。
衆學員不由得松了口氣。
但,下一刻,他們那顆剛放松的心,便再次被提了起來。
“晚上你們沒事的話,再寫一份訓練感言,要求手寫,三千字以上,”陸松康優哉遊哉地看着他們,繼續說道,“少一個字扣一分。另外,這份訓練感言,同樣決定你們的去留。”
話音一落,大部分學員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同時也将心裏丁點的欣喜抹去。
“解散。”
陸松康揮了揮手中報名冊。
但,他的暗示沒什麽用,相反,解散後還挨了不少白眼。
陸松康也不在意,視線在人群裏一掃,瞥見某個身影後便擡高聲音,“夜千筱!”
打算跟着人群離開的夜千筱,被這麽一喊後,停下了腳下的步伐。
“過來一下。”
陸松康朝她招呼道。
偏過頭,夜千筱跟冰珞交代一句,然後便轉過身,朝陸松康走過來。
“隊長要走了,”故意停頓了下,陸松康才繼續道,“讓你中午過去一趟。”
“走?”
夜千筱揚眉。
“嗯,”陸松康點頭,直言道,“下面的訓練他不參與。”
“爲什麽?”夜千筱問道。
“因爲……”陸松康微微停頓,打量了夜千筱一眼後,忽的悄悄靠近幾分,神秘兮兮道,“你就不奇怪,都這麽久了,隻見到隊長這個大BOSS和我們這些小喽啰,就沒見到過我們家副隊嗎?”
“我見過。”
摸了摸鼻子,夜千筱淡然道。
陸松康登時一哽。
好吧,夜千筱除外。
頓了頓,陸松康強調,“我是說訓練上!”
“不奇怪。”夜千筱聳了聳肩。
陸松康無言。
自認爲嘴皮子很利索,可在夜千筱面前,基本沒有任何勝算。
然,夜千筱很快問道,“他負責下面的訓練?”
“……”
陸松康張了張嘴,剛想應聲,便意識到話全被夜千筱套過去了。
“負責什麽負責,趕緊去找隊長。”
煩躁的揮了揮手,陸松康非常不爽地趕她走。
典型惱羞成怒的表現。
沒有多問,夜千筱就此離開。
……
陸松康沒說赫連長葑在哪兒。
于是,夜千筱徑直去了他的辦公室。
但,她剛來到樓下,就見到從樓梯上走下的赫連長葑。
夜千筱便止住步伐。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找我有事兒?”
雙手放到褲兜裏,夜千筱挑眉看着赫連長葑。
赫連長葑走至她面前。
垂眼看她。
她帽檐壓得很低,站在她前面低頭去看時,隻能見到唇和下巴。
無奈,赫連長葑擡起手,搶在夜千筱後退之前,将她的帽子摘了下來。
不出意料,夜千筱後退一步。
微微眯起眼,夜千筱凝眉,頗爲不爽地掃了他一眼。
“沒事。”
把玩着手中帽子,赫連長葑不緊不慢道。
“那我走了。”
揚眉,夜千筱轉身欲走。
赫連長葑哪裏會讓她離開。
在她轉身的刹那,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
眼睛一眯,夜千筱立即反手抓住他的手,在肩膀掙脫束縛的瞬間,那隻手便朝赫連長葑另一隻手抓住的帽子襲去!
赫連長葑忍不住輕笑。
側過身,赫連長葑避開夜千筱的襲擊,同時将夜千筱的手掙開,一閃身就來到夜千筱身後。
近乎下意識的,夜千筱擡起手肘去攻擊,可還沒有徹底出手,動作就停了下來。
帽子戴回她的頭頂。
手指在她頭頂摁了摁,但是,卻将帽檐擡了起來。
眉眼全然露出。
沒了攻擊的理由,夜千筱将手收回來。
不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中,她格鬥方面的長進很快,如今就連冰珞都不是她的對手,倒是很想找人練練手。
“我要走了。”
站在夜千筱身後,赫連長葑聲音低緩深沉。
“我知道。”
夜千筱轉過身,正面看着赫連長葑。
赫連長葑毫不意外。
想必陸松康那個多嘴的,早就跟夜千筱說過了。
“在這裏等着。”
赫連長葑朝夜千筱交代一句。
聳聳肩,夜千筱擡眼看他。
赫連長葑走開。
不一會兒,他便将一輛軍車開了過來。
在經過夜千筱時停下,與此同時,副駕駛位置上的車窗,也緩緩的滑落下來。
“上車。”
手搭在方向盤上,赫連長葑微微偏頭,透過車窗看着夜千筱。
停頓了下,夜千筱也沒糾結,徑直朝車門走去。
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
“去哪兒?”
看着前方,夜千筱淡淡問道。
“吃飯。”
赫連長葑直接說出目的。
答非所問。
夜千筱斜了他一眼,繼而收回了目光。
去哪兒都無所謂,能在天黑之前趕回來就成。
否則三千字寫不完。
想到這個,夜千筱便蹙起眉,朝赫連長葑問道,“寫總結也是你的主意?”
“不是。”
專心開車的赫連長葑,很實誠地回答她的問題。
三千字……
他可沒耐心看完。
“新教官?”夜千筱問。
“嗯。”
赫連長葑應聲。
夜千筱眉頭微微一抽。
開車的空隙,赫連長葑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他不了解你們,隻能放狠招。”
三個月的時間,呼延翊都沒看過學員們的資料,一方面是因爲他确實很忙,另一方面——
他的理由很簡單。
不想看被淘汰的學員資料,因爲浪費時間。
誰也料不到,三個月後,會剩下哪些人。
所以,以他的理由來看,也隻有在結果确定下來後,才能去了解餘下的學員。
當然——
赫連長葑懶得理他随口編的理由。
隻要他能把學員訓練好,其它什麽理由……
他随意就好。
至于夜千筱,也聽懂了言外之意,懶得繼續追問下去。
放狠招……
估計是想給自己便利吧。
從行文中看人,也算是一種簡單的方法。
不一會兒,軍車駛出校門。
一個多月都在看穿各種制服的人,忽然看到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夜千筱有過片刻的愣神。
“吃什麽?”
将車開過兩條街,赫連長葑朝夜千筱問道。
看着街道的夜千筱,微微擡眼,視線停留到一家店子招牌上,“火鍋。”
最近天氣轉暖,但溫度還是很低,吃火鍋正好可以暖身子。
不由得想起前年冬天,夜千筱跟他去火鍋店的情景,赫連長葑輕輕勾唇,倒也沒有異議。
……
赫連長葑說是吃飯。
結果,還真是吃飯。
剛吃過火鍋,赫連長葑就接到個電話,然後便放棄了接下來的打算。
就連臉色,也陰沉許多。
付了帳,赫連長葑找到在門口找到夜千筱。
一眨眼的功夫,夜千筱就招惹個服務生,對方是個小夥子,年輕不過二十左右,跟在夜千筱身邊問東問西的。
赫連長葑陰着臉走過去。
冷不丁的,那服務生感覺到陣陣陰風刮過,一回頭對上赫連長葑那陰冷的眼神,頓時心兒一個顫抖,連告别都沒跟夜千筱說,直接灰溜溜地走人。
夜千筱摸了摸鼻子。
“回去吧。”
沒有就此追究,赫連長葑看了夜千筱一眼,直截了當地說道。
“嗯。”
夜千筱聳肩。
兩人再次回到了車上。
這一次,夜千筱明顯感覺到不對勁。
赫連長葑神情嚴峻,眸色深沉,眉宇緊鎖,顯然不是一般的事情。
就算事先察覺,并不想問的夜千筱,這時也忍不住眯起眼,朝赫連長葑問道,“出事了?”
“嗯。”
赫連長葑沉沉應聲。
手肘放到方向盤上,赫連長葑并不急着開車,而是偏過頭去看夜千筱。
眼皮一跳,夜千筱有種不祥預感。
以赫連長葑的反應來看,這件事,估計跟她脫不開幹系。
“你說。”
微微凝眉,夜千筱一字一頓開口。
稍作停頓。
赫連長葑凝重地看她,然後将手機給掏了出來,交給了夜千筱。
“Slaughter的事。”
赫連長葑提醒道。
沒有直說的意思。
自從知道夜千筱是淩珺後,赫連長葑就專門讓在西赫爾的朋友關注了下Slaughter的情況。
Slaughter内部的事情,在傭兵圈子裏已經不是傳聞。
一些基本的信息,早就發到赫連長葑手上,他相信夜千筱也知道,一直沒有跟夜千筱提起過這件事。
但是,剛剛收到的消息,卻不得不讓夜千筱知道。
盡管,夜千筱是夜千筱,不再是那個傭兵頭子。
心下疑惑,夜千筱下意識想到Andrew,神情稍稍有幾分疑惑。
沒有猶豫的,快速摁下裴霖淵的電話。
撥通。
等待心情,素來不怎麽好受。
電話鈴聲響起一聲,一聲,再一聲……
可——
依舊沒人接。
直至電話那邊傳來個冷清的女聲後,夜千筱才點了取消,然後繼續撥通那個電話。
“誰?”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而說話時,用的是标準的西赫爾語言。
“裴霖淵呢?”
流暢的使用西赫爾語言,夜千筱直入主題地問道。
那邊微微一頓,繼而強硬道,“身份。”
“他朋友。”
按了按額心,夜千筱極快地回答。
“名字。”那人繼續道。
“夜千筱。”
“……”
那邊忽然陷入了沉默中。
夜千筱緊緊蹙眉。
心裏的預感,愈發的強烈起來。
隐隐約約的,似乎能聽到兩人的交流聲,應該是在讨論這個名字的來路。
半響,那邊的女聲終于傳來,“他還在手術室。”
夜千筱眯眼,“他怎麽了?”
“槍傷。”女聲毫不隐瞞。
“傷在哪兒?”
“心髒。”女聲簡潔道。
微微一頓,那人又補充了一句,“附近。”
夜千筱眉頭越皺越緊,“怎麽回事?”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說到這兒,那人的語氣頓時又強硬起來。
很顯然,在剛剛的交流中,她得知了裴霖淵經常來到東國的原因,也是在确定夜千筱的身份後,才願意告訴她有關裴霖淵的事情。
但,夜千筱始終是個軍人。
而且是東國特種部隊的軍人。
她還是有腦子的,不可能将一切全盤托出。
夜千筱煩躁地按了按額心,低低的在手機旁用西赫爾的語言說了幾句話。
都是DARK的内部暗語。
以淩珺跟裴霖淵的關系,得知暗語不過是她想不想的事情。
但是,在赫連長葑身邊說“黑話”,盡管是用别的語言,可也不是怎麽情願。
跟電話那頭的女人對話了幾句。
夜千筱對答如流。
對方終于願意相信了夜千筱的特殊身份。
“Slaughter内部大亂,Nail的老公Andrew奪權,三個月前就背地裏跟政府聯合,前幾日反水,将Nail和一批忠心困住,Sliver帶人去救的時候,被Nail暗算了。”
電話那邊的女聲,說到最後語調驟然降溫,那一字一字的,完全能感覺到她的恨意。
可,聽完這一切,夜千筱卻沒有太驚訝。
Andrew既然能坑死她,同樣的,也能向Nail下手。
權利和财富,永遠要比交情和女人來的重要。
隻是——
淩珺跟Nail一手創立、發展起來的Slaughter,竟然被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攪得四分五裂……
感覺到副駕駛傳來的陰冷氣息,赫連長葑偏頭看向夜千筱,一眼就見到那雙狹長眼睛裏閃爍的冷光,駭人的危險從眼底爆發,仿佛能将人吞噬殆盡一般。
赫連長葑收斂眸光,神色凝重。
“Nail呢?”
夜千筱繼續問。
“也在搶救。”對方冷靜回道。
除了裴霖淵,他們不在乎任何人。
抓住手機的力道微微一緊,夜千筱聲音也保持着冷靜,“如果裴霖淵沒死,讓他聯系我。”
“……”
對方沒有吭聲。
談不上是否願意接受夜千筱的交代。
而是——
誰也不知道,裴霖淵是否福大命大,能夠在這次手術之後能醒來。
“他不會死。”
掀起眼睑,夜千筱擡眼看向窗外,聲音淡淡的,猶如拂過的清風。
說完,不論對方是否會相信,夜千筱已經挂斷了電話。
不知不覺間,抓住手機的那隻手,掌心已經冷汗涔涔。
半響。
夜千筱從沉思中回過神。
車還停在路邊,赫連長葑靜坐在駕駛位置上,凝眸盯着她。
擡起左手,她看了赫連長葑一眼,将手機遞了過去。
赫連長葑接過手機,再瞥到她收回去手,心中微動,便将其攥在手心。
夜千筱看他。
“亂嗎?”
直視着她的眼睛,赫連長葑冷靜地盯着她,似乎要看進她的眼底。
夜千筱其實很冷靜。
她沒有慌亂,沒有急切,沒有怒罵,從頭到尾,除了那一瞬間的殺氣,便什麽都沒有展現出來。
可——
她畢竟是個普通人。
裴霖淵也好,丁心也罷,在淩珺心裏占據着怎樣的地位,赫連長葑也能猜到七八。
不可能不擔心。
她隻是……
無能爲力。
以夜千筱的身份,她縱使孤身闖到西赫爾,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裴霖淵和丁心的傷勢,她不是妙手回春,也不能幫什麽忙。
相反,DARK肯定會請最好的醫生來救助他們。
“亂。”
平靜淡去,夜千筱眼底一片冰冷。
她直言承認。
确實很亂。
一直以來,裴霖淵和丁心都很強大,相識那麽多年,他們誰都受過傷,可從來沒有傷到這種地步。
這是頭一次。
如果是淩珺,任何危險,由她來排除便可。
可,淩珺不在了。
而他們倆,都傷的那般慘重。
甚至連Slaughter都四分五裂。
“我可以給你放假。”赫連長葑道。
“不需要。”
夜千筱拒絕道。
頓了頓,夜千筱神色漸漸平和,“我做不了什麽。”
“你可以等。”
低聲說着,赫連長葑抓住她手的力道,稍稍重了幾分。
“沒必要。”
擡眸,夜千筱否決。
沒必要。
夜千筱就是夜千筱。
訓練就是訓練。
沒必要破例,也沒必要去摻和。
當淩珺死掉的那刻,她就注定隻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去旁觀。
隻是——
眸光冷了冷,殺意再度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