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
夜千筱條件反射似的應聲。
就連旁邊的冰珞,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赫連長葑用的不是命令的語氣。
随後,冰珞偏了下頭,看了看後方的赫連長葑,繼而又朝前方看去,掃了眼停在不遠處的裴霖淵。
裴霖淵和夜千筱臉色皆是陰沉。
“過來。”
視線緊盯着夜千筱,赫連長葑不緊不慢地開口。
“是!”
夜千筱皺着眉喊道。
說完,轉過身,身形筆直、動作标準的,朝赫連長葑面前走過去。
最後,在離赫連長葑一米左右,定定地停了下來。
并不急着說話,赫連長葑微微側頭,朝冰珞的方向看去。
冰珞會意,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選擇離開。
赫連長葑應該不會做對夜千筱不利的事兒。
夜千筱皺起眉頭,頗有戒心地看着赫連長葑。
殊不知,褪去所有的嚴肅與冷峻,赫連長葑忽的勾了勾唇,神色間一派平和,甚至還有着幾分寬和。
猶如一個長輩。
夜千筱愈發古怪地看他。
“放松。”赫連長葑緩緩開口。
于是,夜千筱的身體繃得更緊了。
眉宇間流露出笑意,赫連長葑愈發的和善,用富含磁性地聲音低低喊道,“夜千筱同志。”
“您說。”
夜千筱迎面接招,不動聲色。
撐死了也不放松。
周圍這麽多人看着,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赫連長葑失笑,但神情依舊很正經,“部隊不禁止談戀愛。”
“嗯。”
微微擡眼,夜千筱漫不經意地應聲。
等待着他的後話。
“但是,如果因爲你的情況,影響到你的戰友,部隊還是有權幹預的……”赫連長葑語重心長地勸道,“不過,我相信,在此之前,你能把事情處理好。”
那表情,那神色,那模樣,全然一深明大義的領導,對自己的兵諄諄教導,将其引上正途一般。
夜千筱聽得嘴角直抽搐。
得!
“……”斜了他一眼,夜千筱咬字清晰地應道,“是。”
赫連長葑悠悠然地看她。
“報告!”
夜千筱又铿锵有力地喊了一聲。
“說。”赫連長葑的神色嚴肅了幾分。
“如果處理不好呢?”夜千筱字字頓頓地問道。
“那,”赫連長葑微微一頓,眼角眉梢愈發柔和,“我幫你處理。”
揚眉,夜千筱臉色一黑。
“好好休息。”
末了,赫連長葑交代了一句。
說完,便轉身離開。
摸了摸鼻子,夜千筱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眼神稍稍有些無奈。
之後轉身,正好瞥見裴霖淵走來的身影,挑了挑眉,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一擡手,抓着裴霖淵的手臂,就直接離開訓練場。
不遠處,剛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陸松康,無意中瞥了這邊一眼,差點兒沒把心髒吓得跳了出來。
啥——?
他看到了啥?
夜千筱跟那位爺——
什麽時候湊到一起的?
陸松康怔住,眨了下眼,最後,隻得眼睜睜看着兩人離開。
……
自從解散後,訓練場就沒剩什麽人,旁觀的群衆也散的差不多了。
有裴霖淵這般氣場強的人在,學生們縱使很好奇,但也沒有那個膽量靠前。
于是,一離開訓練場,周圍人自動退散,也沒有什麽關注夜千筱和裴霖淵的。
而,直至離開後,夜千筱才察覺到,裴霖淵的臉色很陰沉。
那陰沉的,仿佛分分鍾能将她掐死似的。
“什麽表情?”
皺了皺眉,夜千筱問了一句。
裴霖淵停住步伐,冷飕飕地掃向她,“你說呢?”
“以後别在旁看着。”
凝眸看他,夜千筱直入主題。
“哦?”裴霖淵微微挑眉。
他緊緊盯着夜千筱,神情凝重而陰沉,危險的氣息愈發濃烈。
“你幹擾到我們了。”
夜千筱神色淡淡的,并沒有過分的強調。
早已習慣裴霖淵的強勢了,隻要他所想的,基本很難勸說他改變主意。
而,在裴霖淵面前,夜千筱若是費盡口舌,估計場面會更加難看。
“你很爲他們着想?”
眼神冰冷入骨,裴霖淵微微蹙眉,聲音低沉陰冷地問道。
停頓片刻。
夜千筱擡擡眼,緩緩開口,“跟在Slaughter一樣。”
言外之意,她曾把Slaughter當做歸屬,而現在,将部隊當做歸屬。
這裏的人,與Slaughter那些生死夥伴,一樣被她看重。
當然,這隻是她想告訴裴霖淵的。
畢竟,出生入死過的,怎麽着都有輕有重的。
“這裏,比得過Slaughter?”
冷冷地盯着她,裴霖淵壓抑着洶湧的怒火。
“比不過,”迎上裴霖淵的視線,夜千筱鎮定地開口,“但之後,說不定。”
她不是淩珺了,Slaughter隻是淩珺最看重的,但她是夜千筱,對Slaughter依舊有感情,可真正能讓她停留的,還是這個部隊。
她希望裴霖淵意識到這一點——
或許,到時候,不會太過憤怒。
“呵。”
裴霖淵低笑一聲,輕輕地,意味不明。
然,周身的氣息,卻愈發的冰冷危險。
“早把你捆回去好了,”裴霖淵語調涼涼的,“省了好多事。”
“倒也是。”
雙手放到褲兜裏,夜千筱聳了聳肩,面朝裴霖淵的方向,倒退着往前面走。
停頓片刻,裴霖淵擡起腿,步伐緩慢地跟着。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
周圍有不少學生路過。
夜千筱跟他們沒有什麽區别。
朝氣蓬勃的校園,卻有着一種絕對的秩序。
每個人穿着軍裝,屬于陸軍的顔色,夜千筱穿着跟他們一樣的服裝,年齡上沒有多大差距,走在校園裏,根本發現不了任何異樣。
隻是,相較于那些浮躁的學生,夜千筱身上多了沉穩與淡定。
這是她最出彩的地方。
她已經過了追求、焦慮、執着的階段,所以讓她找一個目标,也更加困難。
到食堂外時,夜千筱的步伐停下來,繼而上前走了一步。
來到裴霖淵面前。
兩人相對而立。
“裴霖淵,我不再是淩珺,也挺幸運的。”夜千筱聲音低低的,頓了頓,繼續道,“我撿回一條命,撿了幹淨的身份,你總不能再把我拉進去。”
說這話時,夜千筱眼神一派平靜。
她不激烈、不争執、不抗争。
面對那一次死亡與重生,她從未怨恨過自己失去的,隻是平靜地去接受新的未來。
死亡是一場磨難,前世所有一切擁有化作煙消雲散,這是一場災難。
但是,比起死亡,她能好好的活着,任何一切的失去,都不算什麽。
失去歸失去,但隻要她活着,将會擁有更多。
裴霖淵停下,将她所有的神情,都看在眼底。
周圍是來往的人群,偶爾有好奇觀望的,可靜靜站在路邊的兩人,沒有任何的溝通,卻有着一種意想不到的默契的。
“你的……唔,戰友,我不管,”裴霖淵涼聲開口,“我隻管你。”
“所以?”夜千筱揚眉。
“所以,”緩緩重複,裴霖淵神色緩和些許,不緊不慢道,“你的理由不成立。”
唇角勾笑,夜千筱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轉過身,走向前面的食堂。
反正,她也沒想過,幾句話能左右裴霖淵的想法。
不過……
也沒白說就是了。
……
食堂内。
來得有些晚,夜千筱沒見到幾個熟人,當然,也不意外地見到還在狂吃的端木孜然。
夜千筱拿了飯菜,卻避開了專注吃晚餐的端木孜然,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坐下。
“嘿,千筱!”
剛拿起筷子,夜千筱就聽到耳熟的聲音。
繼而,擡眼。
果不其然,瞥見對面落座的蘇爍菲。
跟她一起的,還有一個朋友,正是同她一起去家裏的,另一個倒是不見了蹤影。
“千筱,你們今天下午,是在訓練場那邊吧?”
蘇爍菲一邊吃着飯,一邊朝夜千筱問道。
“嗯。”
夾了口菜,夜千筱淡淡應聲。
“真的啊。”
蘇爍菲的眼睛登時亮了亮。
今天有聽到傳聞,可她下午有兩節課,中間抽空特地趕過來,但在那麽多人中,并沒有看到夜千筱的身影。
加上時間緊,就沒有去仔細搜尋了。
據說他們的訓練量,強到難以想象的程度,當下,夜千筱在蘇爍菲的心裏的高度,又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嗯。”
夜千筱不動聲色。
蘇爍菲也識趣,很快就不再追問。
但是,在吃飯時說話,好像是現在年輕人的通病,整個吃飯的過程,一直在跟身邊的朋友說話,聊的話題五花八門,但是對于不少事的見解,卻讓夜千筱多有幾分注意。
“你們。”
在她們聊天期間,夜千筱吃過飯,忽的出聲喊了她們一句。
兩人立即停下話題。
皆是擡起頭,眼睛冒光地看着她。
“打印店在哪兒?”夜千筱問道。
“你要打印什麽嗎,”眨了下眼,蘇爍菲立即道,“要不要我幫忙?”
稍作停頓,夜千筱轉而問道,“你們晚上有空嗎?”
“有!”
當下,沒有任何思考的,蘇爍菲應下這句話。
夜千筱眸光微閃,視線停在她身上。
蘇爍菲頓了頓,抓了下頭發後,笑嘻嘻道,“七點到十點,有晚自習。但其他時間都是有空的!”
“這段時間呢?”
夜千筱繼續問。
“晚上嗎?”蘇爍菲頗爲緊張,認真地說道,“我們晚上,偶爾有晚自習,或者上選修課,不過周末基本沒空。您想做什麽,直接說好了。”
說到最後,緊張過度的蘇爍菲,就連敬語都用出來了。
夜千筱失笑,“想找你幫忙打印筆記。”
“啊咧?”蘇爍菲眨巴眨巴眼。
打印——
這麽簡單?
“每天晚上。”夜千筱補充道。
“可以啊。”蘇爍菲當機立斷地點頭。
特别的爽快。
打印筆記,一會兒工夫而已,耽誤不了什麽事的。
而,夜千筱之所以會将任務交給蘇爍菲,隻是怕有什麽意外,畢竟他們的訓練時間是不定的,今天這時候有空,并不代表明天這時候有空。
況且,下課高峰期,到處都是人,打印店也不例外。
她需要每天的筆記。
所以,找個外人幫忙,是最理想的計劃。
“謝了,”夜千筱站起身,繼而道,“七點前來九棟。”
“OK。”
立即笑眯眯地說着,蘇爍菲朝夜千筱比了個手勢。
夜千筱就此離開。
隻餘下蘇爍菲和朋友,頗爲仰慕地看着她離開。
她們本就是熱情積極的人,可這是第一次,這麽心甘情願地幫人做事。
……
還有時間,夜千筱去了趟宿舍,順帶洗了個澡。
兩身換洗衣服,這種天氣不夠換,但每一樓都有洗衣機,洗起來很方便。
冰珞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個硬币,将夜千筱的衣服全包了。
正好,夜千筱和冰珞剛出宿舍,就遇上了蘇爍菲和她朋友。
“千筱,你什麽時候要?”
接過筆記本,蘇爍菲熱情的問道。
“你什麽時候起來?”微頓,夜千筱問道。
“五點。”蘇爍菲斬釘截鐵道。
自從見過夜千筱後,她就自動把起床時間調早了一個小時。
“六點前能送到外語樓嗎?”夜千筱問。
“可以!”
蘇爍菲應得很幹脆。
“那,麻煩了。”
夜千筱朝她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說了幾句,對此詳細地确定了下。
複印四份,晚上七點前在北外301拿筆記,早上六點前把複印件放到北外301,順帶去拿前一天晚上的筆記,以後就免得找不到人了。
商量完後,兩人分爲兩路,各自離開。
“你有錢嗎?”
路上,冰珞朝夜千筱問道。
“沒有。”
夜千筱聳了聳肩。
冰珞看了她一眼。
沒有錢,讓人複印那麽多,接下來的時間可不短。
“不過,”步伐一頓,夜千筱漫不經意地看她,“有人有錢。”
誰拿了複印件,誰就給錢,夜千筱這番折騰,也不是鬧着玩的。
若有所思地凝眉,冰珞倒也不多想。
随便她去了。
七點整,兩人準時來到301教室,而徐明志已經自覺地給她們倆占了位置。
當然,從一個地方來的,徐明志也不會忘了封帆。
夜千筱選了跟封帆靠近的位置,理所當然地,冰珞就橫在夜千筱和徐明志中間,成了個大電燈泡。
徐明志抑郁的很。
好在,上課的時候,夜千筱隻顧着聽課,跟誰都沒有過多交流。
晚上的課,從七點到十一點,整整四個小時,全是一門課程,據說是軍校的一位老教授,課講得确實不錯,最起碼,封帆聽得還算挺認真的。
不過——
筆記還是一樣的多。
整整四個小時,他們一直在奮筆疾書。
教室裏沒開暖氣,天氣本來就冷,晚上更加,他們穿着并不厚,在宿舍裏待了那麽久不活動,直至下課時,渾身上下皆是冷成冰棍。
最後連筆都拿不動。
夜千筱幹脆将筆放下了。
專心聽課。
“明早筆記借我。”
一下課,夜千筱一邊收着本子,一邊朝封帆說道。
“可以借我的。”徐明志頓時越過冰珞,将頭探了出來。
“你的沒他詳細。”
斜了他一眼,夜千筱實話實說。
“……”
徐明志感覺自己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夜千筱收回視線,沒有安慰的意思。
沒有纏封帆,夜千筱收了東西,同冰珞一起離開。
……
翌日。
夜千筱順利地拿到複印件,還有封帆丢過來的筆記。
“喏。”
拿了兩份複印件,夜千筱全然交給封帆。
“做什麽?”
接過那兩份複印件,封帆随手翻了翻,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東西給你了,”夜千筱淡淡開口,“你要不要,随你。”
“兩份?”封帆挑眉。
“我錢多。”
夜千筱慢條斯理。
“……”
封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直至瞥見坐在第一排的席柯,微微一頓,才算是明白過來。
還差十分鍾上課。
封帆站起身,拎着一份筆記朝席柯走去。
兩人低低的交流了幾句,但全程的視線,都凝聚在夜千筱的身影。
夜千筱一臉莫名其妙。
沒一會兒,封帆交了複印件,走了回來。
“她說謝你。”
坐回去時,封帆淡淡地朝她說了一句。
夜千筱扶額。
卧槽。
這家夥,簡直無藥可救了。
封帆沒有注意到她微黑的臉色。
翻了翻那份打印件後,就将筆記放到一邊,“筆記有問題。”
夜千筱恢複常态,朝他揚了揚眉。
“廢話太多。”
偏頭看她,封帆中肯的評價。
“……”
面對這般鄙視,夜千筱嘴角微抽,竟是哭笑不得。
随他得了。
不管自己筆記是否廢話太多,夜千筱都将複印件送了出去,一個給端木孜然,一個給冰珞。
兩人沒有二話的收下。
六點整,阮硯進了教室。
這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上課前五分鍾,找了五個人回答問題,都是昨日上課的重點。
這五個人中,包括席柯和封帆。
席柯直言不知道,被扣兩分,而封帆說的清楚明白,堪稱滿分回答。
但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席柯跟封帆繼續漠視阮硯的講課,前者發呆,後者睡覺,好一個學渣與學神的區别。
夜千筱自顧自的聽課,懶的管他們,順帶将筆記做的更加簡單易懂點兒。
……
訓練依舊很辛苦,可卻有更讓人分心的事情。
裴霖淵自是不聽勸,來的愈發勤快了,反正他也不需要上多少課,時間大把,所以準時踩點,隻要有夜千筱的地方,都有可能見到他的身影。
不過,裴霖淵并不摻和訓練,而且能鍛煉學員們的心理素質,也沒有鬧出什麽大亂子。
隻是,跟他相比,素來不監督的訓練的赫連長葑,這段時間監督的更勤快了。
除此之外,便是心不在焉的席柯。
阮硯每節課都點她,可她每節課都是一樣的回答,加上平時訓練的各種失誤,不過一周的時間,積分便被扣掉二十分。
原本保持着百分記錄的她,積分掉的連陸松康都着急了。
“隊長,就不能讓阮硯别喊她回答問題了?!”
拿到階段測試成績的陸松康,一路沖進了赫連長葑的辦公室。
赫連長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于是,陸松康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将門給關上,再“叩叩叩”地敲了三下後,才裝模作樣地推門進來。
“隊長,你看看這成績嘛,”将手中兩張卷子往赫連長葑辦公桌上一放,陸松康皺着眉頭抗議,“席柯和封帆,都是交的白卷,全部扣五分。這麽扣下去,估計三月都熬不完了!”
赫連長葑看了那兩張卷子一眼。
“讓他自己去處理。”
漠不關心地回答。
“隊長,你……阮硯最聽你的了,你就跟他說說嘛,”陸松康扼腕歎息,咬牙切齒道,“都是好苗子,被他坑走了,我跟他沒完!”
“你自己去說。”
赫連長葑頭也不擡地回答。
“隊長!”
“……”
“隊長?”陸松康再次喊道。
赫連長葑掀了掀眼睑。
陸松康立即撿起那兩張白卷,“得得得,我去跟他說!”
說完,陸松康就沖出了辦公室。
于是,學員們出奇的發現,那一天下午,竟然沒有見到陸副官的身影,而代替他訓練這幫學員的赫連長葑,臉色非常的嚴峻,嚴峻到他們無意中瞥上一眼,都會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