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小道上,亮着昏暗的路燈,将沿路而過的人影,拉得很長很長。
劉婉嫣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落到夜千筱身上,下半身憑借一隻腳在跳。
另一隻腳是真的動不了了。
就連放到地上,也會加重那劇烈的疼痛。
劉婉嫣忽然覺得,上次被刀刺穿身體,也不過如此。
兩人沒有談話。
直至走到半路,劉婉嫣累得滿頭大汗時,穩穩地停了下來。
“千筱。”
側了側頭,劉婉嫣看向一側的夜千筱。
閃耀的大眼睛裏,第一次,盛滿了真切的迷茫。
夜千筱停住,微微偏頭,與她的視線對上。
“你覺得,我該走嗎?”
緩緩的、低低的聲音,劉婉嫣垂下眼簾,那雙透徹的眼睛裏,倏地就暗了下來。
轉過身,夜千筱正面對上她。
“該。”
一個字音,音節簡單利索。
一如既往的幹淨簡潔。
夜千筱神情淡淡的,好像一切情緒都被她隐藏,又好像她本來就沒有什麽情緒。
在她身後,是一片片看不清的花壇,有淡淡的光線從她身側灑落,半邊臉沒了陰影的遮掩,更爲清晰起來。
那雙狹長的眼睛,依舊清澈而幽靜,可,睫毛灑落的陰影裏,卻似是隐藏了什麽。
“可是,我不一定會再來了。”劉婉嫣輕輕咬着唇。
想到這兒,就莫名的感傷。
她來過一次,有可能會被再選一次、來參加選拔,但是,她不一定會選擇再來了。
來這裏本就需要勇氣。
然而,有些事情,你有勇氣嘗試第一次,卻難以再去試第二次。
如果下一次沒有夜千筱,她真的堅持不下去。
但是啊……
她一走,就再難見到夜千筱了,看到這家夥打靶的英姿、這家夥欺負人的張揚、這家夥在廚房看似指點江山實際上笨手笨腳的樣子……
“那就好好當蛙人。”夜千筱平靜地說道。
“可是,”聳了聳肩,劉婉嫣嘴角揚起抹笑容,語調忽的低了幾分,“我舍不得你啊。”
真的,很舍不得你啊。
新兵連她們有幸被分到一起,之後一起來到炊事班,再到海軍陸戰,成爲一名真正的蛙人。
之後……
又來到了這裏,參加特種部隊的選拔。
劉婉嫣并沒有太大的理想,她雖然想當尖兵,想去更好的地方,可沒有“一定要”“必須”的理念。
就這樣,可以了。
她是這樣覺得的。
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夜千筱的目标,就成了她的目标。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或許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種依賴。
眼簾微微垂下來,夜千筱定定的看着她,淡聲道,“走了就舍得了。”
舍不得,是一種很正常的情緒。
可再濃烈的情緒,總有被淡忘的一天。
劉婉嫣沉默下來。
夜千筱就淡淡地看着她。
半響,劉婉嫣擡了擡眼,擰起眉問道,“如果是你呢,你會堅持,還是離開?”
“離開。”
沒有猶豫,夜千筱果斷道。
“爲什麽?”劉婉嫣眸光微閃,卻不見絲毫詫異。
“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盯着劉婉嫣,夜千筱一字一頓地道。
“那行,”忽的彎起眼睛,劉婉嫣爽快地應聲,緊随着直接撲向夜千筱,“美人兒,我聽你的。”
劉婉嫣毫不客氣,将整個身子都朝夜千筱那邊而去。
若是以前,夜千筱肯定毫不猶豫地讓開。
但——
就眼下,面對劉婉嫣這個“瘸子”,隻得陰着臉将她接住。
劉婉嫣眉開眼笑。
……
兩人并沒有直接回宿舍。
繞道,去了赫連長葑的辦公室。
夜千筱來過這裏,自然是輕車熟路,輕輕松松地指明了赫連長葑的辦公室。
不過,她沒有上樓。
就站在辦公樓下等着。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
夜色漸深,時間不算晚,偶爾會有教官、老兵從辦公樓外路過,時不時的都會打量她幾眼。
她是誰?
新學員嗎?
在這裏做什麽?
疑惑閃過,但不過瞬間,就又将想法收回。
“千筱。”
終于,聽到了劉婉嫣的聲音。
夜千筱轉過身,朝樓梯口的方向看去。
劉婉嫣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從上面跳下來,動作顯得無比的滑稽。
站在原地看她,夜千筱沒有動彈。
五分鍾後,劉婉嫣終于蹦到她面前。
“赫連隊長同意了。”
剛剛站定,劉婉嫣一擡頭,便朝夜千筱眯眼笑道。
“嗯。”
夜千筱毫不意外地應聲。
這個地方,想要留下來,很難。可,放人走,卻是最容易的。
“我們走吧。”
一隻手攔住夜千筱的肩膀,劉婉嫣再度将身子壓過去。
夜千筱嘴角微抽,卻還是扶住了她。
雪花不知何時,悠悠然飄了起來。
寂靜的夜,無盡的黑暗,雪花飄飄,在路邊的燈光之下,被照得愈發的白。
辦公樓,二樓辦公室。
赫連長葑站在窗口,微微垂下眼,看着攙扶着離開的兩個人。
周圍的一切,似乎早已凝固。
雪花、花壇、樹木、燈光,還有這夜色。
唯有那兩個纖細的聲音,以最爲堅韌的姿态,在雪地裏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直至,兩人消失不見。
“叩、叩、叩。”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赫連長葑轉過身,背對着窗戶,聲音冷清,“進來。”
門沒關。
很快,門就被推開了。
陸松康拎着最新的訓練成績,走了進來。
“隊長。”
一眼發現赫連長葑的身影,陸松康面色正經地朝他喊了一聲。
“放桌上。”
瞥見他手裏的成績單,赫連長葑神情未變,淡淡地開了口。
“哦。”
陸松康應聲。
一疊裝訂好的A4紙在手裏轉了兩圈,陸松康步伐閑散地來到桌前,一擡手就将其放到了辦公桌上。
但,他不急着走。
“還有什麽事?”赫連長葑冷冷地掃向他。
想了想,陸松康神情古怪,笑眯眯道,“您開着窗,不冷啊?”
赫連長葑斜了他一眼。
陸松康面上笑容不改。
冷風飕飕從窗口灌入,夾雜着雪花,席卷着飄到辦公室裏。
裏面沒有絲毫溫度。
“不說?”
挑了挑眉,赫連長葑眼眸的溫度瞬間降下來。
一股難言的威脅迎面而來,令陸松康的臉色忽的變了變。
“那個劉婉嫣……”提及這個名字,陸松康的語氣微微一頓,繼而揚眉問道,“要走了?”
“嗯。”
赫連長葑冷淡應聲,語氣裏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哦。”
陸松康不意外地點頭。
同時,也難免松了口氣。
自從劉婉嫣的腳腕受傷了後,幾乎每個教官都在等着,等待她快點兒放棄。
有些傷,熬熬就過去了,可有些傷,越熬越嚴重。
他們現在着重體能訓練,任何科目都需要腳的支撐,所以劉婉嫣在訓練期間,每時每刻都在加重傷情。
早該提出放棄的。
否則就不會有這般慘了。
一次選拔而已——
并不會成爲決定她人生命運的轉折點。
“還有事?”
見得陸松康還賴在原地,赫連長葑眉頭微微一皺,直截了當的問道。
“有。”
想罷,陸松康點點頭。
“一次性說完。”赫連長葑聲音略帶威脅。
“哎,”陸松康應聲,“就一件事,最近那個夜千筱,似乎一直在跟聶染較勁,還有席珂,她們三個在訓練的時候,就跟瘋了似的。您……”
頓了頓,陸松康試探地問道,“不管管?”
“這期間的訓練,誰管?”
聲音沉沉的,赫連長葑一揚眉,慢慢朝這邊走來。
“小的。”
心微微提起,陸松康立即回道,但心裏卻腹诽萬分。
訓練歸誰管,可是他這個做隊長的說了算,誰若是敢反駁,絕對是不要命了。
但——
現在情況擺明了,赫連長葑就是要将包袱丢給他。
“你想管,便管。”
懶懶地說着,赫連長葑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兩秒,繼而轉過身,朝辦公椅那邊走過去。
“……”
陸松康無語地看他。
就這事,隻要赫連長葑想管,她們三個絕對會收斂一些。
而,不管的話——
大抵,是放任自流吧?
搖了搖頭,陸松康是個識趣的人,便沒有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
……
翌日清晨。
當其他人去參加晨練時,劉婉嫣待在宿舍裏收拾東西。
赫連長葑說,吃過早餐後,會有人來接她的。
除了夜千筱,沒有人知道她要離開的事兒。
劉婉嫣也樂得輕松。
故意沒去吃早餐,是怕遇上熟人。
可——
劉婉嫣沒有想到,剛剛下宿舍樓,就見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劉婉嫣!”
聲音帶有怒火,伴随着冷冽的寒風。
用拐杖行走的劉婉嫣,一擡眼,就見到風風火火跑過來的人影。
難免愣了愣。
施陽跑得極快,雪地裏留下他的腳印,雪花悠揚地落到他身上。
本就跑得疲憊不堪的他,一停到劉婉嫣面前,便彎下腰、撐着膝蓋深深呼吸着。
劉婉嫣眨了眨眼。
未等她思索明白,究竟是誰告訴他的,施陽便忽的擡起頭,臉上寫滿了怒火。
“你走,怎麽不告訴我?”吸了口氣,施陽快速地調整他的氣息。
剛剛晨練完,見到夜千筱沒有去食堂,加上他有些擔心劉婉嫣的事兒,便上去問了幾句。
沒想,得到的答案是,劉婉嫣要走了。
當下,施陽直接跑了回來,中間都沒帶喘氣的。
“我,”垂了垂眼,劉婉嫣明顯有些心虛,聲音壓得很低,“忘了。”
“你忘了!”施陽眼睛一瞪,語氣猛地加重,可剛說完,他的眼神頓時又軟了起來,“你是壓根兒沒把我放心上吧。”
“沒事兒,”劉婉嫣笑了笑,一擡手,大大方方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有緣再見。”
“……”
施陽瞬間就僵住了。
有緣再見?
她都要走了,就跟他說這個?
“劉婉嫣!”
聲音微重地喊出劉婉嫣的名字,施陽抓住劉婉嫣拍他肩膀的手,繼而握在了手裏。
劉婉嫣微微皺眉。
施陽的力道很大,劉婉嫣無法掙脫開。
“我先告訴你,我沒有徐明志那樣遮掩,我不稀罕這個什麽特種部隊,我之所以來到這裏,就是爲了你。”
眼睛微微睜大,施陽清晰地說着,難掩他内心激動的情緒。
愣怔片刻,劉婉嫣忽地扯了下嘴角,果斷道,“你撒謊。”
她還記得,當初施陽被選上時,表現的有多開心。
他是期待來這裏的。
而非——
他說的那樣。
“就算我撒謊好了。”微微松開手,施陽的眼神漸漸恢複平靜,“不過,我還是會纏着你的。”
“你要放棄?”劉婉嫣頓時擰起眉頭。
“這是我的自由。”
施陽神情堅定,好像已經下定決心。
“你——”
制止和怒罵的話語,剛到嘴邊,又被劉婉嫣給咽了下去。
說什麽?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真的,不想毀了他啊。
可是,一遍遍拒絕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從來就沒有用過。
施陽就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你身上,就怎麽也甩不開了。
“沒必要。”劉婉嫣從嘴裏擠出三個字。
“我不送你了。”
緊皺的眉頭一松,施陽倏地松開她。
劉婉嫣的眉宇,卻染上了難掩的凝重。
“施陽,”劉婉嫣緊緊抓住拐杖,視線冷冷的,字字頓頓地問,“你是故意的?”
“是。”
立在她面前,施陽也不遲疑地應了。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告訴她,他要爲了她而離開。
就算她知道了又會怎樣?
她是劉婉嫣,而非夜千筱,不能将一切分的清清楚楚的。
所以,她對他,絕對會心生愧疚。
施陽自認爲不是個好人,更無法像徐明志那樣,甘願做心愛之人的守護者。
所以,他甯願耍一些小手段,縱使劉婉嫣隻是對他心懷愧疚。
他可以肯定的是,他會對劉婉嫣很好很好,比宋子辰所能給予的,還要好。
劉婉嫣忍不住咬牙。
莫名地,覺得又惱又恨,又無奈。
沒有繼續同施陽交流的意思。
劉婉嫣緊緊抓住拐杖,繞過前方的施陽,一步一步地離開。
施陽站在原地。
如他所言,沒有送她。
……
雪下的永無止境。
從昨晚飄到現在,如今卻有愈發增大的趨勢。
劉婉嫣撐着拐杖,在雪地裏艱難的行走着,從宿舍樓到操場,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頭。
可,哪怕是她回頭看一眼,始終有一個人,站在離她十米開外的地方。
靜靜地注視着她,生怕她在這冰冷的大雪裏,出任何的意外。
操場上。
吉普車早已等候多時。
出乎意料的,劉婉嫣一走近,便見到熟悉的人影站在吉普車旁。
是夜千筱,還有冰珞。
“來送我啊?”
停下前行的步伐,劉婉嫣擡眼看着兩人,眼底浮現出絲絲笑意。
本以爲,走的悄無聲息的,也挺好。
可是,見到她們倆,心裏卻止不住的開心。
“嗯。”
夜千筱應了一聲。
兩人朝她走過來。
冰珞去取下她的背包,夜千筱将她的拐杖奪過,穩穩當當地扶住她。
劉婉嫣神色裏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出奇的,本以爲會很感傷的離開,卻比想象中的要輕松許多。
這兩個冷漠的人來送自己……
感覺很有趣呢。
劉婉嫣被扶到吉普車車門旁。
“對了。”
思緒被拉回來,劉婉嫣神情裏的笑意頓時消失,她緊抓住夜千筱的手。
“什麽?”
一擡眼,夜千筱淡淡地問。
可見兩人在這裏等了很久,雪花在她的帽檐細細地堆積,留下一層白色。
劉婉嫣看了兩眼,稍稍有些愣神,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猶豫了下,劉婉嫣抓了抓頭發,神情頗爲苦惱,“施陽說,他也要放棄。”
“哦?”
夜千筱挑了挑眉。
劉婉嫣聳肩。
頓了頓,夜千筱勾起唇角,“你沒逼他?”
她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涼,伴随着呼嘯而過的冷風,隐隐約約落到耳裏。
“沒有。”
劉婉嫣下意識地搖搖頭。
“那你操心什麽?”夜千筱冷不防又問。
“我……”劉婉嫣睜大了眼。
夜千筱的意思是……
呃,她不該操心?
沒等劉婉嫣說完,夜千筱便繞過她,直接将車門給拉開,再一個用力,便将她推到了吉普車裏。
速度太快,劉婉嫣整個過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該走了。”
閑閑地說着,夜千筱将拐杖丢給她。
劉婉嫣連忙抓住。
夜千筱準備關門。
“等等!”
眼看着她的動作,劉婉嫣腦子裏那根弦頓時連上了,阻止着夜千筱關門的動作。
“還有一件事。”
抓住夜千筱的手腕,劉婉嫣身子往前傾,非常懇切地朝夜千筱說道。
“說。”
夜千筱雲淡風輕地看她。
“手機記得充電,不能靜音!”劉婉嫣非常正經的囑咐道。
與此同時,正在駕駛位置上、準備發動吉普車的士兵,冷不防地笑出了聲。
好在,笑聲太小,風聲太大,并沒人聽清。
倒是剛将背包放後車廂的冰珞,一走過來,就涼涼地掃了眼司機的後腦勺。
“……哦。”
仔細想了一下,夜千筱應付地點了點頭。
“……”
劉婉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艹艹艹!
夜千筱這樣的承諾,從來沒有守信譽的時候!
然——
不等她再三提醒,夜千筱便闆着臉,極其冷漠地關上了門。
劉婉嫣狠狠地敲了敲車窗。
夜千筱視若無睹。
很快的,不等劉婉嫣繼續“叮囑”,吉普車便揚長而去。
遠遠地,還能見到劉婉嫣打開車窗,朝這邊揮手的模樣。
夜千筱靜靜地看着。
冰珞一言不發,目送着她離開。
直至,那輛吉普車消失在視野範圍,她們倆的視線才移開。
“我先走了。”
冰珞回過神,在瞥見某個身影後,朝夜千筱說道。
“嗯。”
夜千筱點點頭。
于是,冰珞離開,身影很快被大雪遮掩。
與此同時,一直跟在後面的施陽,猶猶豫豫地來到了這邊。
夜千筱偏過頭,掃了他一個冷眼。
施陽有些慫。
“過來。”
看着停在三米開外的施陽,夜千筱眉頭輕輕一皺。
清冷的話語,不容絲毫反抗。
想了下,施陽往前走了幾步。
夜千筱挑了挑眉,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領,直接朝面前一拎。
沒有反抗,施陽直接被她拎了過去。
“愧疚不是感情。”
緊緊盯着他,夜千筱輕啓薄唇,聲音冷冷的。
“我知道。”
面色不改,施陽的神情強硬起來,對此沒有絲毫的歉意。
夜千筱眯起眼,有抹危險的光芒閃過。
施陽鎮定地看她,保證道,“我會對她好的。”
“她還不是你的。”
夜千筱眸色冷然,那一字字擠出的話語,猶如刺骨的寒冰。
“将來會是。”施陽堅定地道。
“你很有信心?”挑挑眉,夜千筱神情愈發陰冷。
“是。”
施陽撐死了不肯松口。
他就是纏上劉婉嫣了。
除非,她真的找到另一個喜歡的人。
可是——
有他在,他不會給她機會的。
抓住他衣領的力道猛地縮緊,夜千筱眸光冰冷刺骨,那盯上施陽的視線,好像千萬的利箭從他身體裏穿透,令施陽沒來由的背脊發涼。
狠狠的一拳,擊中了施陽的小腹。
衣領的力道一松,施陽被這一拳,揍得直往後面退了兩步。
這才穩穩的挺住。
一張臉,疼得龇牙咧嘴的。
“夜千筱,施陽,你們在做什麽?”
冷不防地,一陣嚴厲的喝聲傳來。
陸松康的身影從風雪裏走出來,他審視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神情嚴峻而冰冷。
“報告陸副官,我們切磋切磋!”
施陽立正站好,面向陸松康,聲音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原本疼得變形的臉,頓時恢複了平靜,好像看不出絲毫疼痛的迹象。
陸松康狐疑地盯了他幾眼。
施陽面不改色。
頓了頓,陸松康轉移話題,“這麽晚了,還不去訓練?”
訓練的時間,完全由這些學員自己調節,自從第一天訓練過後,陸松康對他們基本處于放養狀态。
管你什麽時候去訓練,隻要你完成了訓練,那一切都不成問題。
所以,對于很多體能優秀的學員來說,這段時間的訓練,就跟玩兒似的,每天隻花他人三分之二的時間訓練,其餘時間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
誰也不會管他們。
但——
以夜千筱和施陽的能力,還不到隻花“三分之一時間”的程度。
人都送走了,他們還“切磋”?
鬼才信!
“馬上!”
施陽擡高聲音應道。
在陸松康面前,施陽和夜千筱,皆是沒有表現出絲毫對對方的敵意。
平靜自若,好像一切都未發生過。
凝視了他們幾眼,陸松康也抓不住他們的把柄,便輕輕皺了下眉,就此離開。
陸松康消失在風雪中。
強撐着的施陽,頓時松了口氣,同時臉色扭曲的捂住小腹,朝夜千筱控訴道,“我說,你這招的力度,也太狠了點兒吧?”
夜千筱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理睬他,徑直走向訓練場。
逞強夠了的施陽,想了想後,還是跟上了夜千筱的步伐。
“诶,我錯了還不行嗎,你都打了一拳了,氣也該消了吧?婉嫣那邊,我發誓會對她好的……”
一秒轉變逗逼模式,施陽跟在夜千筱後面,幾乎念叨了一路。
直至到訓練場,夜千筱一掌把他摁倒四百米障礙上,跟走過來的徐明志丢在一起。
繼而,開始自己的訓練。
“你幹啥了?”
接住被丢過來的施陽,徐明志一臉莫名其妙。
“沒什麽,”施陽跟他保持着一定距離,緊随着轉移話題道,“婉嫣走了。”
“哦。”徐明志淡定地點頭,可過了兩秒,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挑眉問,“走了?”
“嗯。”
施陽應聲,神情有些無奈。
“哦。”徐明志往前一跳,雙手抓住單杠,邊訓練邊朝施陽問道,“這跟千筱有什麽關系?”
“……”施陽嘴角狠狠一抽,“你就不能三句話離不開她?”
“诶,”雙手撐在單杠上,徐明志俯下身,朝施陽揚了揚眉,“你是想讓我關心劉婉嫣?”
“……”
施陽瞬間沒話。
鬼才想讓他關心劉婉嫣呢!
轉過身,施陽沒想跟他繼續亂扯,直接朝四百米障礙上沖過去。
徐明志倒也沒太在意。
繼續訓練。
夜千筱和施陽來的比較晚,訓練自是比以往更加匆忙,也沒心思去跟其他人說一些有的沒的。
打架那件事,就此翻篇。
可——
誰也沒有想到,在當天的射擊訓練中,夜千筱和封帆的比賽,卻是夜千筱輸了。
而且還落後了一大截。
不僅其他對她滿懷信心的人,就連封帆,對此事都抱有懷疑态度。
……
下去六點左右。
在幾個教官開會之前,顧霜事先在辦公樓下截住了赫連長葑。
“今天的射擊訓練,夜千筱輸了。”
沒有說廢話,顧霜直入主題的說着,同時将成績單交給赫連長葑。
“我知道。”
接過那張成績單,赫連長葑毫不意外地說道。
這段時間,他隻看成績單,并沒有在訓練場監督。
學員的訓練情況,按理來說,他不可能掌控到第一手資料。
但——
有陸松康這個嘴碎的。
中午就将情況告訴他了。
見得赫連長葑往樓道走,顧霜跟上他的步伐,冷靜地分析道,“她故意的。”
“爲什麽?”
赫連長葑頭也不回的回答。
“三種可能。”
“你說。”
“一、她跟封帆都是海陸的,關系不錯,可能讓着他;二、因爲劉婉嫣的離開,她有些心不在焉;三……”
顧霜的話語,忽然就停住了。
他打量地看向赫連長葑。
然,赫連長葑似乎沒有在意,反而面不改色道,“你繼續。”
“她的成績,跟聶染一樣。”微頓,顧霜繼續道,“速度,環數,都一樣。”
“嗯。”
赫連長葑淡淡應聲。
“第三種可能性最大。”
顧霜跟着赫連長葑來到三樓,将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原本,他就側重第三種猜測。
而前面兩種,隻是爲了試探赫連長葑。
“所以?”赫連長葑不動聲色地接話。
“按照慣例,成績相仿的人安排成一組,”顧霜斜眼看他,視線落到那份成績單上,聲音微微一沉,“明天是她跟聶染對抗。”
夜千筱想要的,就是狠狠打壓聶染!
這種事,原本無需跟赫連長葑商量的,都歸顧霜自己來安排。
可——
上次将聶染跟夜千筱歸爲一類,卻被赫連長葑特地拆開了。
現在夜千筱故意爲之,想要跟聶染杠上,顧霜倒也想看看赫連長葑的決定。
是允許,還是幹擾?
就算是隊長,有惡趣味的顧霜,也不會放過。
赫連長葑推開臨時會議室的門。
顧霜跟上。
“把她們錯開。”
将成績單放會議桌上,赫連長葑将椅子拉開,繼而坐下。
顧霜就挑了個他旁邊的位置。
“把聶染放到後面。”
漫不經心地翻看着成績單,赫連長葑沉穩地說着,似是并沒有重視這個話題。
實際上,也很難重視。
夜千筱針對聶染的事,昨日陸松康已經跟他提過了。
赫連長葑并不打算插手。
在近期的訓練裏,除了射擊訓練,夜千筱沒有機會實際性的壓制聶染。
而夜千筱的行爲,赫連長葑也知道原因。
素來護短的她,若是對聶染沒有任何表示,那或許就不是夜千筱了。
“好。”
顧霜就此應下了。
一旦将聶染放到後面,夜千筱便不會有機會知道聶染的表現,同時也不可能根據聶染的成績,而控制自己的成績。
不過——
作爲一個待選拔的學員,如此輕易地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成績。
而且,分毫不差。
真是了不得。
顧霜倒是挺欣賞夜千筱的。
十五分鍾後。
陸松康、郁澤,還有副隊呼延翊,全部抵達會議室。
“還有四天,”赫連長葑省略了一系列廢話,手指微微彎曲,在桌面輕輕地叩響,直接道,“野外生存,你們有什麽意見。”
他們這次會議,除了分析學員的情況,還有接下來的淘汰訓練。
這一次的野外生存,按照前幾年的結果來看,幾乎要淘汰掉半數以上的人。
隻是,他們這次選拔,第一次有女兵參與,不得不對此進行改良。
“我建議,”一隻簽字筆在手裏快速轉動着,顧霜開口道,“男女兵分開行動。”
“我們人手不夠。”陸松康搖了搖頭。
“女兵整體實力都不如男兵。”顧霜将簽字筆放下,“慣例襲擊,可以忽略掉女兵。”
“不行,她們雖然是女兵,但我們需要一視同仁。”對此,陸松康反對道。
“她們的體能有先天性的弱勢。”
“這不是我們放松的理由。”
“萬一第一輪淘汰,就隻剩幾個人了呢?”揚眉,顧霜抛出個可能的後果。
“這個……”
陸松康嘴角撇了撇,無言以對。
顧霜分析的,确實有道理。
這一批的女兵,是他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都是女兵中的精英,可因爲體能的劣勢,這一批女兵,跟男兵相比,還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女兵中,隻有端木孜然一個人,能夠跟最優秀的男兵進行體能比拼。
當然,憑借技巧來填補體能缺陷的也有。
比如夜千筱、江曉珊、錢鍾薇等人。
另外冰珞、易粒粒、席珂、聶染……這一批實力排在前面的,也算是能夠跟男兵抗衡的。
可——
除了她們這幾個,其他的女兵裏,就很難再挑出優秀的了。
所以,這第一輪淘汰,就隻剩下這幾個,那還組織什麽女隊?
簡直是個笑話!
“郁澤。”
見兩人對話完,赫連長葑視線一掃,落到不發表意見的郁澤身上。
“我覺得可以。”郁澤點點頭。
“你呢?”
一擡手,赫連長葑将一份成績單丢到對面。
呼延翊摁住那份貼着桌面飛來的成績單。
他隻是個旁聽的。
但,有發言權。
并不急着回答,呼延翊拿起那份成績單,快速地翻了翻,将每個人的成績都大概浏覽了一遍。
心裏便有了底。
“同意。”
将成績單放下,呼延翊聲音微涼,卻尤爲肯定。
他投出決定性的一票。
“那就這樣。”
赫連長葑一錘定音。
算是就此決定了接下來野外生存的計劃。
就連陸松康,對此都沒有異議。
男女兵在體能上,本就有着一定的差距。
雖然,戰場上,對誰都是公平的。子彈也不會因爲你的性别,而就此止步。
可,差距需要慢慢縮小,也不能一蹴而就。
這批女兵裏,還是有一批有潛力的,在開頭便淘汰掉大多數,他們接下來的訓練也沒有必要了。
既然要創立一支女隊,那麽,就不能按照以前的方案。
接下來,他們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制定出野外生存的詳細計劃,同時也爲每個學員進行了粗略的評估。
……
翌日,中午。
顧霜再次找到赫連長葑。
“什麽事?”
正開會回來的赫連長葑,不耐煩地看着他。
“夜千筱的射擊……”顧霜欲言又止。
“怎麽?”
赫連長葑挑了挑眉。
“跟聶染的還是一樣。”顧霜無奈地說道。
赫連長葑狐疑地眯起眼。
顧霜聳了聳肩,解釋道,“聶染确實被排在後面,但她似乎摸清了聶染的實力,時間摸的分毫不差。”
“……”赫連長葑臉色陰沉下來。
這女人,還真揪住聶染不放了?
“繼續錯開。”
赫連長葑沒有猶豫,再次否定了顧霜躍躍欲試的提議。
想看夜千筱和聶染杠上?
門都沒有!
但——
如此緊閉的門,在幾日之後,最終還是被夜千筱破開了。
連續幾日,夜千筱都在針對聶染,無論她排在多前面,都能對聶染的成績進行估測,或高或低,簡直像是看穿了未來似的。
顧霜都被她弄暈了。
啧啧。
真難爲她了,這麽去計算一個人的綜合實力。
而,這一事迹傳出來,每每到新兵射擊訓練時,都會有不少的老兵去圍觀。
别提有多熱鬧了。
終于——
第四次看到那一模一樣成績的赫連長葑,将成績單狠狠朝桌上一拍。
媽的!
準了!
站在一旁的顧霜,在一旁笑得很賊。
估計每天中午見夜千筱接受懲罰,赫連長葑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
20号,上午十點。
這一次,多數的學員,都在期待射擊訓練。
乖乖。
前幾日,夜千筱那出神入化的預知能力,準确的跟聶染的成績“撞上”。
看得他們可是一愣一愣的。
甚至有不少學員苦中作樂,對夜千筱的精準猜測能力進行押注。
今天,能不能再次猜中?!
可惜——
老天都不給他們“苦中作樂”的機會。
“夜千筱,聶染,你們倆一組!”
念到最後,陸松康猛地擡高聲音,同時也多出了幾分激情。
尼瑪,隊長終于如了夜千筱的願了!
就連陸松康都松了口氣。
然而,那些滿懷豪情壯志的“押注成員”,在聽到這倆名字的那刻,頓時傻了眼。
我勒個草。
不是……吧?!
這麽久了,都沒把這兩人安排在一組,結果偏偏是今天?!
敢不敢再坑點兒?!
但——
不等他們哭喪,他們便感覺到兩股強烈的冷氣,正從背後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