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茜徹底地迷路了。
她開始懊悔自己不應該離開夜千筱他們,畢竟跟生命比起來,其他的什麽都不算,因爲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和委屈,都可以以後找機會慢慢來還。
作爲炊事員,很多求生技巧都沒有學到,頂多就是将在新兵連學到的東西反複練習而已,這幾年來對她來說,再刻苦的練習也隻有體力和槍法上面的長進罷了。沒有參加過任何野外訓練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在這樣兇險的叢林裏辨别方向,更不知道怎樣才能行動所需要的能量。
更重要的是,她的信号彈在逃出來的時候,沒有帶上。
在最後的退路都消失的時候,又身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精疲力盡的她早已處于崩潰的邊緣。
她忽然想到,在這樣的演習中,是不可能萬無一失的,總會有幾個倒黴鬼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喪生,這是無可避免的。
“啊——”
望着眼前遮掩視線的枯枝樹葉,賀茜忍不住失控的咆哮起來。
距離她近五十米左右,聽到那撕心裂肺叫喊的夜千筱,有些無聊的拍了拍耳朵,眉頭在不經意間皺了皺。
這一路上,她将賀茜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被氣走之後就漫無目的的在叢林裏轉彎,沒有任何的生存經驗,走路不注意都能夠被絆幾跤,見到地上的爬行生物還會吓得避而遠之……
事實上,跟溫月晴比起來,她也沒有太大的能耐。畢竟,她不能憑借自己的長相優勢扮柔弱裝可憐,所以平時隻能闆着張臉去唬人。
揉了揉額心,夜千筱觀察了下地形,這裏是從上而下的山坡,中間很多灌木叢和高大的樹,視野被遮掩了很大片地方,但卻是她開槍後、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離開的最佳地段。
沒有再猶豫,通過瞄準鏡看着失去鬥志癱軟在地上的賀茜,夜千筱揚了揚眉,早已放到扳機上的手指輕輕用力——
刹那間,賀茜身子一抖,戴着的頭盔上立即冒起了紅煙,陣陣煙霧在空氣中萦繞,隻是卻無法穿透叢林飄到更遠的地方。
“誰?!”
賀茜猛地就從地上蹿了起來,她并非沮喪自己的“犧牲”,而是頗爲期待的在周圍環視着,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隐藏在附近的身影。
因爲,那個人會帶她脫離現在的困境。
甚至……
救她一命。
在欣喜若狂間,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努力的辨别着周圍任何的動靜,剛剛黯淡下去的光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燃起了希冀的神采。
“誰,快出來!”掃了一圈都沒有見到任何的人影,賀茜不由得将雙手放到嘴邊做成喇叭的形狀,她近乎嘶吼着,“救救我,我信号彈丢了!”
然而,回答她的,除了山谷的回響,就再也沒有其它。
等了十來秒,确定沒有見到任何人影的賀茜,在嘶吼過後,這心,猛地涼了半截。
如果對方就這麽走了……
“喂——你快出來——”
向來陰沉着臉就跟便秘似的的賀茜,此刻臉上唯有慌亂之色,猶如驚慌失措的麋鹿,她慌慌張張的往前面走了幾步,可卻在中途踩偏了石頭摔倒在地,緊接着她不顧摔傷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再度朝周圍的雜木叫喊着,聲音之大仿佛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直到——
她看到,山坡上方的某處,有樹木微微的動了動。
心中一凜,賀茜緊張地望着那山坡的頂端,既怕上面的東西是兇悍的野獸,有希望藏在暗處的狙擊手就在那兒。
于是,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警惕地朝上坡喊了一句,“你在上面嗎?”
幾乎是說完話的那刻,她緊緊盯住的坡頂,那茂密的樹木動靜似乎更大了點兒,可在點燃了她心中的希望後,卻遲遲沒有見到現身的人影。
有了動靜,卻見不到人影,這讓賀茜心裏更加難以确定起來,可是在這種毫無希望的處境,就算上面的是洪水猛獸,她也不會放棄這絲可以求生的希望。
“喂,你在上面嗎?”
賀茜再度喊了一聲,再次沒有等到回應的時候,她心裏的失落難以掩蓋,可隐藏在心裏的那點希冀,卻讓她開始琢磨怎麽上去一探究竟。
這裏是荒郊野外,很少會有人行走,加上這裏地形險惡,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道路,想要到上面去,最簡單明了的方法就是順着從上面垂下來的樹根上去。
可是,對于她這種從未嘗試過的來說,則是難以想象的挑戰。
與此同時,将信号彈放到坡頂的夜千筱,在刻意制造過兩次動靜後,便已悄無聲息地離開,直接往回走去。
她不懷疑賀茜會爬上去,因爲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賀茜隻能爬上去一探究竟,這是人在面臨絕境時的本能——隻要有一絲希望,就絕對不會放棄。
當然,以賀茜的體能情況來看,雖然往上爬的時候不會中途沒力氣而摔死,但她在中間肯定會吃不少的苦頭。
……
回到山洞的時候,劉婉嫣幾人已經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正在無聊的等待着她。
“賀茜‘死’了嗎?”
一見到夜千筱,劉婉嫣打量了一下她,确定她沒有任何的傷勢後,便雲淡風輕的抛出了這麽個疑問。
畢竟,這個問題的答案無需考量。
夜千筱能夠跟着賀茜離開,就證明賀茜在這場演習中活不了多久了。
“嗯。”
簡單的應聲,夜千筱沒有想談這件事的意思。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走?”
見着夜千筱回來,愁眉苦臉的施陽也舒展了眉頭,他率先朝夜千筱抛出問題,并頗爲期待的想要知道夜千筱的打算。
先前他是真的覺得夜千筱很讨厭,這人做事向來摸不着頭腦,而且狡猾的要命,平時相處也被她氣的半死不活的,一兩句話就能讓人想殺了她,可經過了這個晚上後,他卻對夜千筱改觀了許多。
最起碼,夜千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在這場演習上,夜千筱作爲同伴,他有足夠的理由去相信她。
從奪取狙擊槍,到搶劫三個背包,再到剛剛拿了個信号彈去“解決”賀茜……
唔,他就是沒理由的相信,夜千筱很可靠。
雖然她從未說過,可他就是覺得,相對于他們這群剛剛參加演習的人來說,夜千筱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你們自己決定。”
夜千筱聳了聳肩,接過了劉婉嫣手中的背包,然後再度将問題給抛了出去。
她可沒想當這個組裏的決策者。
“呃,我們是這麽想的,”眼看着夜千筱那不管事的模樣,劉婉嫣嘴角一抽,便在旁邊解釋道,“我們猜想,昨晚的突襲應該沒有那麽簡單,畢竟太多巧合了,所以我們懷疑這是一次考核。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們應該做點兒什麽,否則成績會很難看。”
“嗯。”
夜千筱淡淡的點頭,示意贊同劉婉嫣的說法,可是她很快就沉默了下去,沒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意思。
瞧得她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劉婉嫣默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繼續道:“問題是,我們根本就掌控不到藍軍的情況,連整個演習的情況都不知道,上面一點兒指令都沒有,所以……”
偷偷瞥了夜千筱一眼,劉婉嫣無奈地補充道,“我們下一步的決定還沒有定下來,打算先問問你的意思再說。”
“你們想對付藍軍?”夜千筱眼眸微微一轉,斜倚在身後的樹上,懶懶的道,“就憑我們幾個,沒有可能。”
“這個,”施陽頭疼的抓了抓頭,頗爲糾結的開口,“甭管做到怎樣的地步,能出點兒力總是好的。”
當他們三個商量出昨晚的事件有可能是計劃之内的時候,他們幾個共同的意思都是要多幹掉點兒藍軍的人,畢竟他們不能幹坐在這兒什麽都不做,反正能夠多幹掉幾個藍軍的話,怎麽都是賺的。
更重要的是,昨晚四個人都是夜千筱幹掉的,他們心裏怎麽着都有些癢癢,總歸是想做點兒事的。
好歹是難得一見的大規模演習,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哦,我随意。”夜千筱仍舊應得平平淡淡的,本就沒有想管這件事,可意識到這三個人的視線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時候,不由得納悶得擡了擡眼,莫名其妙道,“你們不會是想讓我出主意吧?”
“嗯!”
“是啊!”
劉婉嫣和施陽異口同聲的,就連宋子辰都看着夜千筱點了點頭。
“……”夜千筱沉默了會兒,轉身就打算走,“我不管。”
“诶——”
“等等——”
幾乎才剛剛移開腳步,劉婉嫣和施陽就快速地跟了上來,擋住了她前去的道路,轉而定定地看着她,似乎這件事他們已經決定讓夜千筱帶頭了。
從昨晚到現在,夜千筱一直都表現的遊刃有餘的模樣,誰都沒有在她身上見到過任何慌亂的表現,就算是在‘殺’紅隊的人時都是有條不紊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從來不會犯錯的人。
跟完全沒有經驗的他們來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存在。
所以,他們幾乎沒有什麽商量的,就自然而然的默認讓夜千筱帶領他們。
“想‘殺’藍軍的人,可以。”夜千筱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但真正的想法誰也看不出來,“我隻有一個條件。”
“你說!”
施陽毫不猶豫地點頭,仿佛就算夜千筱讓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上天似的。
神色頓了頓,夜千筱微微眯起了眼睛,語調裏冷不防地增添幾分寒意——
“不能對我有任何質疑”
輕緩而清晰地話語,伴随着林間的清風,悠然地落到人的心裏,猛地讓平靜無波的心蕩了蕩。
三人互相看了幾眼,皆是有些錯愕。
*
演習開始的兩天時間,海上的戰争正處于僵持狀态,紅藍兩方的實力都相差不遠,加上正面迎戰會造成大規模的死傷,兩方都采取的迂回戰術,一時間也沒有什麽進展,而相對于海面的戰争,陸地的戰争才是真正的激烈。
陸地的戰鬥依靠的不完全是重武器的壓制,相對而言更考驗戰士們的軍事技能和戰略戰術,正面相撞的時候也比較多。
而,在各種大大小小的戰鬥中,有好些莫名其妙地戰況,卻漸漸地引得頗多的關注。
紅隊,指揮營地。
“才兩天的時間,這些小兔崽子就挂了快一半了。”
帳篷内,祁天一沒好氣地指着筆記本上的一個個暗下去的紅點,簡直有火沒處發,隻得拉着張臉跟誰都欠他百八十萬似的。
牧齊軒端着杯熱茶,盤腿坐在筆記本面前,笑容清爽,“别在意,他們還是剛訓練不久的新兵,連海軍陸戰的門檻都沒有邁進來,挂一半還算好的了。”
“你倒是看得開!”
祁天一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将火氣發洩到他身上。
這可都是他帶出來的兵,當時路劍特地讓那麽多的兄弟去找新的兵源,這批新兵的檔次本來就比以前高上好幾倍,現在演習才剛剛開始,他們就損失了近半,這比例也太大了!按照這樣的比例繼續下去,演習沒結束呢這些新兵都得全部挂了,到時候他的臉得往哪兒擱?!
“想開點兒,”牧齊軒的眼眸微微轉動着,隐藏着幾分神秘,他不緊不慢地喝了口熱茶,再看着在帳篷裏走過來走過去的祁天一,隻得無奈地朝他招了招手,“來來來,過來。”
“又搞什麽鬼?!”
煩躁的皺了皺眉,祁天一怒火正盛,不爽的朝他走了過去。
“根據小道消息,”牧齊軒朝他笑了笑,眉眼裏盛滿了笑意,“這兩天藍軍的突襲部隊,損失的可不少。”
“那又怎麽樣,又不是那群小兔崽子做的……”剛否定的說完,祁天一又及時停住,不确定地盯着牧齊軒,“不……不是吧?”
“今天早上去藍軍那幫‘死人’那裏了解了一下,大概有二十來個人,都是在紅隊的據點附近準備突襲的,沒想到卻被隐藏在暗處的‘殺手’給幹掉了,到最後連對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那,”祁天一皺眉,“這跟那幫小兔崽子有什麽關系?”
“巧就巧在,我打聽了下他們的時間和地點,然後根據那些新兵的位置進行比較,有個四人組的時間和地點,正好全部符合。”牧齊軒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将自己整理好的數據給調了出來,然後指了指屏幕,“喏,數據不可能這麽符合,所以,有百分百的可能是,玩這招‘黃雀在後’的,就是新兵的某個組。”
真真切切的看清楚那組數據,還有圖片的對比,祁天一的下巴都差點兒掉了下來,眼珠子鼓鼓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
藍軍那邊的人數要比紅軍少很多,基本上連一半都不到,但他們個個都是從特種部隊裏調出來的,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都精通叢林作戰。如果其中一個兩個實力不濟遭到了暗算,這或許還有可能,可牧齊軒說有将近二十來個人……
這……
“不,不可能,”祁天一堅定不移的搖了搖頭,“他們的實力我都知道,根本就沒有這個本事。”
這批新兵,能力确實都不錯,可就算是他最看好的宋子辰……不對,就算是四個宋子辰組隊,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這種悄無聲息地偷襲,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新兵能夠做到的。
就算是他們,都很難在做那麽多次的偷襲後,還保證不被人發現。
倏地,牧齊軒偏了偏頭,笑容神秘,“你要不要去确定一下?”
說着,他擡手就指了指沿海的某個地點,“那四個人,現在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