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議論愈發的響亮,被吸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夜千筱的身上,要麽是佩服,要麽是感慨。
狄海聽到動靜從山頭跑下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是衆生嘩然的現象,恰巧錯過了夜千筱出槍的場面,在聽到旁人嘩啦啦的講述之際,簡直恨不得扼腕,就連将揍人的心都有了。
“你是不知道啊,隻見那電閃雷鳴間,夜千筱連瞄準的時間都不用,擡起槍就啪啪啪的将所有的酒瓶都給打下來了,整整三輪啊,一個酒瓶都沒有放過,這丫的根本就不是人好嗎……”
将自己叫下來的兵在耳旁吐着唾沫星子描述着,同時還手舞足蹈的加上了肢體語言,狄海實在是忍不可忍,一拳頭就揍了過去。
人群近乎沸騰了,不知何時,也有拿着槍的人走出來開始耍帥或比拼,隻是更多的焦點還是放到了夜千筱的身上。
“給。”
來到劉婉嫣的身邊,夜千筱将對方丢給自己的槍支交還了回去。
平靜下來的劉婉嫣看起來沒有任何的擔心,她朝夜千筱挑了挑眉,難得誇獎道:“做的不錯。”
得到劉婉嫣的贊賞,夜千筱很平靜地掃了她一眼,但在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時,又下意識地掀起了眼睑,朝站在劉婉嫣不遠處的人掃過去,幾乎是在那瞬間便對上了宋子辰的視線,同樣是贊賞的眼神,卻隐約含有點其他的東西,她冷不防地凝眉,在漫不經心間朝他微微點頭,隻是很快就将目光給收了回去。
施陽在旁邊吹胡子瞪眼的,又是嫉妒夜千筱的槍法又是惱怒夜千筱招來的仇恨值,盡管心裏對夜千筱還是有那麽點刮目相看,但對夜千筱的好感度卻怎麽也提升不起來。
他才不是記仇,而是夜千筱實在是太可恨了點兒!
隻不過,在猶豫片刻後,他又非常别扭的往前一步,似乎很瞧不起的樣子,朝夜千筱問道:“你的槍法是怎麽練出來的?”
“哦,”夜千筱摸了摸鼻子,雲淡風輕的斜了他一眼,格外鎮定的回答道,“學不來的,這是天分。”
“……”
施陽的臉頓時就跟吃了一盤蒼蠅似的,難看到了極緻。
旁邊的劉婉嫣聽罷,笑容忍不住堆上了臉龐,她頗爲幸災樂禍地看向施陽,心裏卻有些爲這個自讨苦吃的小子歎息。
夜千筱損人的功力可是十級,平時就連她都不敢随意招惹夜千筱,施陽一直都不待見夜千筱,純粹就是找死的行爲。
若是平時沒有接觸倒也罷了,現在他們都分配到一個組了,夜千筱雖然不會故意找施陽的茬,但這小子接下來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除非他真的能做到做什麽事都避開夜千筱。
“夜千筱!”
就在這集體沸騰的間隙裏,有道沉穩冷靜的聲音穿透人群,穩穩當當的落到人的耳裏。
以此聲音爲中心,周圍的聲響也漸漸的沉寂了下去,直到最後每個人都認出了說話的那個人,操場上的動靜一片片的全部陷入了寂靜,一個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忽然出現的人影身上。
兩栖作戰隊的隊長,路劍。
與赫連長葑這種氣勢唬人的不同,路劍的長相就挺唬人的,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雖然年齡頗大,但站在那裏的時候誰也不敢惹,加上他的閱曆和經驗在身上積澱,這幫剛入伍沒幾年的,基本上見到他都得慫了。
平時就連狄海,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他的出現,讓所有人的重點全部轉移,包括衆人在意的中心也轉移。
隻不過,路劍的視線在出場的那刻就緊鎖在夜千筱的身上,與先前下樓時的激動完全不同,他将所有的情緒都隐藏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官方的領導,不自覺地給人以威嚴,時時刻刻讓人看不出苗頭來,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來。
“跟我來一趟。”
沉思的看着夜千筱,路劍在片刻的打量後,便丢下了這句話。
緊接着,沒有絲毫停留的,他再度往辦公樓走了過去。
當然,相對于來時的倉促,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走的可謂是平緩有力,背影剛毅而沉着,将形象維持的妥妥的。
“小、心、點。”
劉婉嫣悄悄地碰了碰夜千筱的手腕,在她的注視下,然後用嘴型将自己的提醒給說了出來。
在劉婉嫣看來,在沒有任何功勞的前提下,隻要是被領導找,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微微朝她點了下頭,夜千筱也沒有在原地多加停留,很快就将手裏的槍支丢給了劉婉嫣,然後擡動腳步,跟着路劍一起離開。
“隊長找她有什麽事?”
另一邊,徐明志也愣住了,緊皺眉頭看着跟着路劍離開的夜千筱,将“憂心”兩個字徹底擺在了臉上。
牧齊軒在旁邊思考了會兒,斟酌着回答,“估計是看中了她的槍法。”
仔細想了想,徐明志猶豫着點頭,但眉宇間的愁悶卻不曾減緩半分。
素來嚴肅沉穩的楊栗沉默着,将徐明志的神色都看在眼底,最後還是朝他道,“隊長不會殺了她的。”
“……靠!”
莫名其妙地看了楊栗一眼,徐明志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沒好氣地擠出一個字來。
不過,仔細想想,以夜千筱的性子,幾句話就可以逼得人想殺她,徐明志現在隻希望自家隊長足夠的理智,不要一時失去理智就朝夜千筱動了手……
跟着路劍來到屬于他的辦公室,夜千筱看着他開燈、坐到辦公桌前、然後朝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沒有任何言語,夜千筱很大方地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剛剛的表現,我都看到了。”
路劍的神色跟方才在操場上截然不同,他看起來很和緩,就像是很普通的聊天般,雖然不缺嚴肅,卻沒有那麽懾人。
很平靜地看着他,夜千筱保持沉默,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語。
既然路劍在這麽多人面前将她喊過來,絕對不會是什麽随随便便的小事。
更何況,這麽晚了将她這麽個女兵叫到自己辦公室來,若不是事情有些大,他絕對會選擇避嫌的。
“我隻想問你,”路劍停頓了一下,仔細觀察着夜千筱的神色,生怕錯過丁點的變化,他緩緩的問道,“你想當狙擊手嗎?”
冷不防地凝眉,夜千筱擡眼,很自然地對上了路劍審視的目光。
平靜的視線下,隐藏着打量和試探,仿佛在确定她有沒有這個意願,或者說是在衡量她是否有這個能力。
而,确确實實的,向來果斷幹脆的她,卻因爲這個問題在心底猶豫了下。
狙擊手……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枯燥的職業。
她曾經很喜歡躲在暗處的狙擊,也曾特地選了些狙擊手對她進行培訓,但所有的項目都很枯燥,有時候幾天幾夜都沒可能說上一句話,等待和煎熬,還有過度枯燥時的心緒不穩,雖然看起來是那種很帥氣的職業,可做到這一切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和性格上的内斂和沉寂,這并不是個很容易适應的職業。
雖然那些訓練她都熬下來了,但是她很快就投入了新的興趣中,學習新的知識和技能,并沒有将其當做長期發展的職業。
“沒有。”
沉默了兩秒,夜千筱的回答卻很果斷。
她既然沒有想過當狙擊手,就不會因爲别人的提問就改變想法。
路劍的視線微頓,他沒有想到夜千筱會回答這麽幹脆。
按理來說,狙擊手這個神秘的職業,是所有槍法好的人都有所期待的,他見過夜千筱的槍法,在她這個年齡來說,的确是一名難得一見的神槍手,他也跟夜千筱接觸過幾次,雖然不足夠全面的了解夜千筱,但是卻能夠判定,以夜千筱這種不浮躁不驕傲的性格,當狙擊手是最合适不過的。
這一批的新兵中,他沒有見到過比夜千筱更好的苗子。
莫名其妙的,路劍忽然想起了臨走時赫連長葑的勸告——如果她不答應的話……
“咳,是這樣的,”路劍心裏罵了聲缺德,但面上卻擺出了副正經的模樣,很耐心的跟夜千筱說道,“你是個很好的狙擊手苗子,我們也希望能夠将你培養成狙擊手。如果你有這個意願的話,我會給你一定的考慮時間……唔,就這個月下旬的演習完畢後怎麽樣?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會将你從炊事班調出來,哦,還包括你們炊事班另一個,劉婉嫣。”
眸光微閃,夜千筱聽完他這一連串話,恍然大悟。
如果沒猜錯的話,路劍的重點……應該是最後一句話吧?
言外之意,如果她願意的話,就可以跟劉婉嫣一起離開炊事班,然後正是參與這次的新兵訓練。而,如果她不願意的話,那就不好意思了,劉婉嫣就算資質再好,他們也不會因爲劉婉嫣而壞了規矩。
如果想得更深點兒的話,那就是路劍在利用劉婉嫣……威脅她。
因爲她們倆被綁在一起了。
這一次,夜千筱沒法拒絕的那麽幹脆。
沉思了片刻,夜千筱微微眯眼,然後冷淡地應聲道,“我知道了。”
……
沒有在路劍的辦公室久留,總共不過五分鍾的時間,很快的夜千筱就走出了辦公室的門,隻留下路劍苦着臉在那裏歎息。
而,離開路劍辦公室的夜千筱,沒有直接往樓下走,而是轉了個彎來到了另一間辦公室門前。
“砰——”
沒有敲門的動作,夜千筱一腳就踢開了房門。
正在處理報告的赫連長葑,光是聽到這響亮的聲音,就有些無奈地皺起了眉頭,然後坦然自若的擡起眼,看向再度“砰”的一聲将門給關上的夜千筱。
精緻的臉上滿是冷然之意,直逼而來的寒冷目光猶如冰錐般鋒利,直戳人的心底,在刹那間便血光四濺,肆意的寒氣在房間内迅速蔓延,隐隐約約夾雜着的殺氣能在刹那間令人汗毛豎立。
将真正生氣起來的夜千筱看在眼裏,赫連長葑神色雖然不變,但心裏卻苦歎了聲,估計這次真的讓她炸毛了。
這個路劍,又露出破綻讓他暴露了……
“赫連長葑!”
步伐穩健的朝辦公桌而來,夜千筱吐出的話語猶如冰渣,在刹那間猛然爆發出的殺氣,近乎讓整個辦公室都陷入冰窖中。
迎面而來的拳頭包裹着駭人的殺氣,赫連長葑下意識地就偏頭避開,同時擡手将筆記本給合上,順利的保護好他寫了幾個小時的報告,隻不過簡單的小動作在夜千筱面前卻足夠耽誤時間,緊接着她直沖而去的拳頭懸在空中,旋即硬生生的轉移方向,再度沖着赫連長葑的腦袋而去。
情況緊急,赫連長葑眼眸微縮,在擡手抵擋和躲避間快速做了選擇,他借助辦公桌的力道,身後的辦公椅因爲幾個輪子快速地往後滑動,勉強的躲過夜千筱的那招。
然而,再度落空的夜千筱緊追不舍,手掌撐在辦公桌上,不過轉眼間就已經騰空躍過辦公桌,靠近時拳腳緊跟而上,赫連長葑抵擋着她那毫不留情的招數,卻也隻是抵擋而已,自然不敢在夜千筱盛怒的時候壓制住她。
夜千筱畢竟是身經百戰之人,就算力道和速度失去了,但招數仍舊沒有下降,招招狠辣,直攻人的要害,根本就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更何況她正在氣頭上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赫連長葑在無法攻擊的前提下,很自然地處于弱勢,就連防身都成了問題,幾番打鬥間,竟是硬生生的挨了夜千筱幾拳。
最後,夜千筱似是煩了,直接掃腿再抓住赫連長葑的肩膀,狠狠地往地上一拉,兩個人齊刷刷的往下面倒去。
眼看着夜千筱率先往下面跌倒,赫連長葑情急之間伸手欲護住她,可才勾上她的腰,夜千筱卻猛地轉身,将他翻轉在地,趁着倒下的空隙,夜千筱的手肘已經擋在了赫連長葑的脖子前,再用力間已經将其狠狠地壓在了地上。
赫連長葑眼睛一眨,看着壓在自己身上滿是煞氣的夜千筱,忽然就不動了。
“是你讓路劍威脅我的?”
放到他脖子上的手肘微微用力,夜千筱的視線猶如鋒利的冰刀,就算看出赫連長葑的退讓,怒氣也沒有絲毫的減緩。
“是。”
平靜地看着她,赫連長葑黑眸中情緒暗湧,沒有任何遮掩的承認道。
夜千筱眼眸微眯,忽然确定下來的答案,令她愈發的心寒,可此刻她的大腦卻異常平靜,跟方才的沖動和惱怒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并不讨厭威脅,也不讨厭算計。
對于她來說,那是她以前生活中最不能缺的。
但是,那樣的生活太累。
當經曆過一場戰争回來後,她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也在威脅和算計自己。
自然,她也不會去算計自己身邊的人。
這是她保持的習慣。
所以她其實并不怎麽習慣跟赫連長葑做鬥争,這也是她爲什麽一直在赫連長葑面前退讓。
“恭喜你,”夜千筱的手肘忽然收回,她淡漠的看着赫連長葑,聲音淡淡的緩緩的,卻冷到了極緻,“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話音落卻,赫連長葑的瞳孔微微一縮,在夜千筱欲要離開的時候,放到她腰間的手臂卻忽地一緊,強行撐在地上轉過身,兩個人忽地被調轉了方向,轉眼間便是他壓在了她的身上。
緊緊皺起了眉頭,赫連長葑的無奈更甚,将夜千筱的固執看在眼底,他的聲音近乎歎息,“你就不能别這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