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冬吼得铿锵有力,聲音震耳欲聾,語氣斬釘截鐵,仿佛是拼盡全力吼出來的。
如此的氣勢,如此的堅定。
然而,對站的比較近的夜千筱等人來說,隻是耳朵飽受摧殘。
“哈?”
李嘉偏着頭,眼裏盛滿了驚訝和疑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與此同時,被突如其來的“诽謗”驚吓到的劉婉嫣,下意識地掃向了宋子辰站立的方向,卻見得染在他身上的光線愈發的柔和溫暖,眉眼裏萦繞着些許溫柔,但卻不是對任何人的,那是他慣有的禮儀和态度,很難因爲任何的事情而改變。
他唇角帶笑,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般,朝四人點了點頭,然後便泰然地穩步離開。
眼睜睜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劉婉嫣的雙腿好像鑲在了土地上似的,可面色卻慘白如紙,嘴裏念念有詞,“慘了慘了,他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夜千筱本想跟她說,宋子辰看起來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不過看着劉婉嫣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便也沒有去打擊她。
“我去食堂。”
懶洋洋地掃了眼這神色各異的三人,夜千筱也沒有繼續摻和的心思,說完便直接轉過身,往食堂的方向而去。
身旁的人忽然離開,剛剛還處于愣怔中的李嘉,隻覺得宗冬方向傳來的目光更加強烈了,一時間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一琢磨,連回看宗冬的動作都沒有,便忽的轉身跟上夜千筱的步伐,“千筱,我也去。”
于是,原本緊張不已、期盼着李嘉有何反應的宗冬,猛地見到李嘉離開的身影,心裏有什麽話似乎梗在了喉間,想喊住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急切的心情掉得他抓心撓肺的,明明想着直接找李嘉求個答案讓自己安穩,但又怕答案過于鮮血淋漓一時難以承受。
情窦初開的宗冬少年,此刻真是百感交集,心情複雜得很。
本來還在揪心自己那事兒的劉婉嫣,看着同樣爲情所困的宗冬少年,就冷不防地笑了,“榆木腦袋,你真是活該!”
思緒忽的被劉婉嫣的笑罵給拉了回來,宗冬一本正經的看着她,非常認真的态度,并且帶有幾分指責,“我不喜歡你,你也不能罵人啊?!”
劉婉嫣一口血水差點兒沒當面噴到他腦袋上!
“靠,誰稀罕你電話号碼啊?!”劉婉嫣臉上夾雜着幾分怒氣,直接往前走了幾步,擡起的手指戳在了宗冬的胸口,一字一頓道,“我喜歡的是宋子辰,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
“……”
呃,頓了頓,宗冬忽然有些懂了。
感情,烏龍了?
話說回來,剛剛那走過去的那位就是宋子辰吧?
于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的宗冬少年,表示很囧的低下了頭,然後真誠地跟劉婉嫣表示錯誤。
劉婉嫣氣的咬牙切齒,偏偏這小子的認錯态度很好,想找他出氣都覺得下不了手,隻能擺擺手,憋着滿腔怒火離開。
當天晚上,剛剛熄燈沒多久,劉婉嫣就幾次三番的找夜千筱說話,翻來覆去的話題就是離不開宋子辰,最後煩的夜千筱一枕頭砸過去,丢了句“明早訓練”後,劉婉嫣才兩眼一瞪,心裏思忖了一番後,便老實巴交地閉眼睡了過去。
……
次日淩晨,夜千筱和劉婉嫣準時被敲鐵盆的聲音吵醒。
因爲炊事班要提前準備早餐,所以向來都是起的比較早的。而,作爲炊事班的一員,可不能本末倒置,夜千筱和劉婉嫣就算是已經破格加入新兵訓練了,可需要忙活的事情也不能少。
所以,她們倆人雖然都不需要去廚房幫忙了,但夜千筱必須要出去采購,劉婉嫣也必須喂完自己管理的那幾隻畜生才成。
而,等她們忙完這一切的時候,新兵們的晨練就已經開始了。
“我有預感,我們倆會親自诠釋,什麽叫做‘累成狗’的。”
喂完豬的劉婉嫣,邊伸着懶腰邊走向操場集合的方向,同時還不忘了把自己和夜千筱都給損上一把。
夜千筱斜了她一眼,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甚至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操場上,随着起床哨響起的聲音,幾波隊伍都在陸續集合,夜千筱和劉婉嫣找到站如松的祁天一後,便老實地站在了他身側。
不到兩分鍾的時間,所有的新兵便全部集合完畢。
新兵都是分男女站立的,排成兩個方陣隊,高與矮,強壯與嬌小,兩方對比極其鮮明。
毫無疑問的,這兩撥人幾乎剛剛站穩,聽得祁天一立正稍息的命令後,旋即所有的視線都停頓在了最前方的某處——也就是夜千筱和劉婉嫣的身上。
他們知道夜千筱和劉婉嫣都是炊事員,也知道她們倆已經通過了考核,但具體的情況她們誰都不清楚,甚至都搞不懂她們究竟有什麽資格和他們站在一起。
夜千筱的槍法是值得肯定的,但根據跟她一同從新兵連出來的士兵解釋,她也是除了槍法就一無是處的存在。而那個劉婉嫣,基本上連知道的人都很少,除了長得好看了點兒,也見不到其它突出的地方。
所以,在他們的印象中,這兩人天生就比較弱,想到她們就是穿着圍裙在火竈旁掌勺的模樣,再過分點兒就是典型的家庭主婦。
沒有什麽好值得期待的。
“站在我旁邊的這兩位,相信你們都認識。”過了好一會兒,祁天一總算是闆着臉開口,他聲音洪亮,器宇軒昂,頓了頓後,他才用略帶警告的語氣道,“當然,就算你們不認識也沒關系,因爲你們都是來訓練自己成爲祖國強大武器的,而不是過來交朋友互相處好關系的!”
在他話剛剛說完的刹那,全體陷入沉默而詭異的氣氛。
刹那間,每個新兵都将視線給收了回去,旋即定定地直視前方,仿佛将夜千筱和劉婉嫣當成了隐形人。
“你們倆個,站到最後面去。”
祁天一朝夜千筱和劉婉嫣看了眼,語氣微冷的說着。
下馬威!
*裸的下馬威!
劉婉嫣眉頭微微挑動了下,難免有些異議,然而見着夜千筱已經很自然地往後面走去,自是沒有特立獨行的繼續停留,而是跟着夜千筱在後面那排站好。
冷冷地将所有新兵都掃視了圈,祁天一也沒有繼續浪費時間整隊的意思,當下便擡起聲音,“武裝五千米越野,開始!”
話音落卻,這群新兵就似是習以爲常般,作爲排頭的兩個方陣隊新兵喊了聲“向左轉”,所有人便開始有條不紊地跑了起來。
排在最後面的夜千筱和劉婉嫣,也理所當然地跑在了最後面。
莫約跑出了一兩公裏,夜千筱和劉婉嫣還在不慌不忙地跟在末尾,有人就替她們倆“着急”了,有兩個女兵漸漸放慢速度往後而來,圍繞在她們兩邊,靠近夜千筱的女兵跑了幾步後就忽地朝她露出挑釁的眼神。
“據說你們倆的體能都不怎麽樣?”
那女兵這樣問着,話語裏帶着明顯的譏諷和嘲笑。
劉婉嫣忽的警惕了瞅了旁邊這倆女兵幾眼,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她們倆就是上次被夜千筱一招就給摔在地上、曾經欺負過李嘉的女兵。
不由得,劉婉嫣挑眉笑了。
這感情倒是真不錯,她們才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群體,這兩位倒是如此熱情的過來歡迎了。
因爲沒有直接問劉婉嫣,她也沒有機會答話,本以爲夜千筱會有些舉措,但等了會兒卻沒有等到夜千筱的回答,她下意識偏過頭朝夜千筱看了幾眼,隻見她神色淡然,雙眼直視前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旁邊這兩人的靠近。
心裏略一估量,劉婉嫣往兩旁看了眼,沒有得到回答的兩個女兵似是被這般忽視給惹惱了,眼底燃起了些許怒氣。
劉婉嫣忽然有些了解,爲啥忽略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夜千筱一句話沒有,就讓她們自己在生悶氣,能不好玩嗎?
瞧得劉婉嫣看自己,就在她身側跑着的女兵忽地瞪了她一眼,惡狠狠地淬了聲,“媽的,你給我讓開!”
眉梢揚起幾分虛僞的笑意,劉婉嫣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腳步,将夜千筱身側的位置給空了出來,并且朝那女兵做了個“請”的手勢,她和善地開口:“您請。”
那女兵見不到她反抗,反而還如此樂意地讓開了位置,倒是把自己給愣住了,狐疑地盯了劉婉嫣幾眼,盡管無法理解劉婉嫣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她仍舊懷有幾分警惕地朝夜千筱靠攏。
然而——
劉婉嫣眉梢笑意更濃,眼裏劃過抹深沉的意味,下一刻腳下步伐微頓,一顆石子就被她似是不經意地踢了出去。
與此同時,往夜千筱身邊靠近的女兵擡起的腳才剛剛放下,就感覺踢到了個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一股難言的劇痛瞬間從腳趾間蔓延開來,更重要的是踢出去的腳重心不穩,整個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摔得趴倒在地。
華麗麗地來了個狗啃泥。
狼狽不堪。
劉婉嫣似有若無的瞥了她一眼,然後心安理得地從趴在地上的她身邊跑過,再度來到夜千筱的身邊,調節着自己的速度跟夜千筱保持一緻。
“不許走!”沒跑幾步,另一個女兵便氣急敗壞地沖到了兩人面前,氣勢洶洶地望着她們倆,橫起雙手擋住了她們的去路,旋即滿懷惡意的目光掃到了劉婉嫣的身上,“是不是你将她給絆倒的?”
有了擋道的,夜千筱和劉婉嫣自是雙雙停下了腳步。
“不是,”将她忽視的徹底的夜千筱,總算是将目光放到這位女兵身上,她神色悠然而淡定,旋即又悠悠地反問,“你信嗎?”
直截了當的否認,外加突如其來的反問,兩種極差的交織,使得意思卻變得意味不明起來。
到底是不是?
那女兵一時反應不過來,倒是呆愣在了原地。
明明是她們過來找茬,想要給夜千筱和劉婉嫣難堪的,轉眼間仿佛掉了個個兒,自己這邊不僅沒有占據主動權,反而被她們的小動作和幾句話就搞得不知所措。
艹!
女兵暴跳如雷,氣的直想罵娘。
忽地,沒等女兵思緒轉清楚将主動權扳回來,就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祁天一震耳欲聾的吼聲——
“你們都站在那裏做什麽,不想跑的就全給我滾回去!”
毫無疑問,祁天一就是沖着她們幾個吼的。
女兵抿了抿唇,頗爲不甘心的讓到一邊,生生的給她們倆讓開了這條路,然後跑回去扶着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朋友。
摔倒在地的女兵狠狠地握着拳頭,目光緊緊地鎖定在已經跑遠了的兩道身影上面,沒好氣地從嘴裏爆發出了一句,“靠,給我等着瞧!”
既然要跟她們一起訓練,就不信治不了這兩個炊事員了!
……
新兵訓練的科目很多,而且很大部分都是拉體能打基礎的,光是晨練便有五公裏武裝越野、渡海登島400米障礙來回兩遍、俯卧撐和仰卧起坐各五百、機械單杠和雙杠練習、扛圓木跑一千米等,全部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體力和精力。
更重要的是,多大十個項目,必須要在兩個小時内完成,一旦哪個人拖後腿了,全班都必須留在訓練場上陪他,直至全部做完爲止,才能夠去食堂吃早餐。
所以,隻要是成績差點兒的,都要面臨着被全班成員的重點關注對象,有空了就會将其趕到訓練場上去對準自己的薄弱項目加班加點的拉練,以便之後不要再牽連到整個班級填飽肚子的革命任務。
夜千筱和劉婉嫣屬于炊事班的,就算再如何的拖後腿,也不會牽連到其他人,所以最開始有很多的人都喜歡看她們倆的笑話。
畢竟是剛剛參加這樣強度的訓練,不可能适應的那麽快,想當初他們幾乎一半的人都在兩個小時開外完成訓練,她們倆要是第一次就能夠準時完成了,那他們還不得被打擊死去?
然而,想象一直很美好,但現實卻相對的比較骨感。
夜千筱和劉婉嫣,就是踩着最後一分鍾完成扛圓木訓練,然後準時抵達大部隊集合的。
“艹,這兩個炊事員也忒變态了!”
“啧啧,把她們倆破格招進來,果然是有理由的。”
“你們剛剛注意到沒,她們倆射擊打靶的時候,速度超快的,而且全部是滿環诶。”
“我滴個娘诶,夜千筱是不是被鬼魂附體了,她不是跑兩圈就得趴下的嗎?”
……
兩個方陣隊裏響起了低低讨論的聲音,每個人都在納悶夜千筱和劉婉嫣的能力,雖然她們倆除了槍法外也沒有什麽值得肯定的,身體素質在他們之中也處于中下階段,可……
還是那句話,炊事員!她們倆隻是個炊事員!
你們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成爲炊事員?!
聽得那些細微的讨論聲,累的汗如雨下的劉婉嫣,微微彎曲着膝蓋喘着氣,心想赫連長葑給她們安排的流程也差不多,就是減掉幾個項目而已,當時可是逼迫她們在一個小時内完成的,現在是沒有他在旁邊威脅她們倆才慢了點兒,否則……
仔細想想,這人的潛能,果真是無限的。
“立正!”
在愈發響亮起來的議論聲中,忽然傳來祁天一的冷喝聲,立即将所有的聲音全部給掩蓋下去,同時隻聽得“啪”地一聲,全體人員都以立正的姿勢站的穩穩妥妥的。
在兩個方陣隊中央走了幾步,祁天一看着空了好幾排的隊伍,臉色已經差到了極緻。
連這麽點任務都完成不了,果真是一幫孬兵!
冷冷的掃了隊伍幾圈,祁天一的聲音忽地響亮入耳——
“目标食堂,鴨子步行走!”
祁天一話音剛落,兩個方陣隊立即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一個個已經累到快倒下的新兵們,差點兒沒有直接倒在地上。
要說這鴨子步,幾乎是他們每次晨練完最提心吊膽的訓練了,要不要練習一直都是看祁天一的心情來定,因爲這不是訓練中硬性規定要練習的。
鴨子步的走法并不難,雙手背後,深蹲下,一隻腿由側面展開,迅速滑到正前方,然後另外一隻腿由後方滑到正前方,然後一直重複動作,行走中上身更不準有所起伏。
這種訓練很折磨人,又累又痛的,簡直就是酷刑,并且對身體也有一定的傷害,但是卻有培養戰士們意志的作用,所以部隊裏雖然不常用,但在海軍陸戰這麽變态的地方,時不時也會見到過幾次。
于是,這次,夜千筱和劉婉嫣好巧不巧的,就這麽給撞上了。
“我們也要學着走嗎?”
劉婉嫣靠近夜千筱一步,低低地問了句。
她在炊事班的時候,也見到過這些新兵走過幾次鴨子步,那一個個的動作她倒是可以忍,可那一張張扭曲難受的臉龐,便知道他們承受着多大的疼痛,每每劉婉嫣看着都下意識地打冷顫,更不用說自己來嘗試了。
光是想想,那就是真的疼啊!
“不走。”
夜千筱擡了擡眼,将那幾個率先帶頭走鴨子步的班長看在眼底,毫不猶豫地說道。
鴨子步起到的鍛煉作用并不大,還不如跑個幾十公裏來的更有效果些。
而且,鍛煉意志力的方法有很多,夜千筱随便都可以想數十種方法,這所謂的鴨子步,說白了就是種折磨人的手段。祁天一見得那麽多新兵都沒有準時完成任務,自然是要想法子懲罰他們以洩怒火,可這對夜千筱來說壓根兒就沒有多大的關系。
反正在部隊裏,有很多東西都是夜千筱無法贊同的。
任何地方,有光明也有黑暗,這個理所當然,夜千筱也沒想着改變。但,她不願意接受的東西,任憑你再如何強勢,她也絕不接受。
“得,我陪你。”
掩去心裏的那抹詫異,劉婉嫣仔細地打量着夜千筱,旋即摸了摸鼻子如此說着,渾身上下都帶着“舍命陪君子”的架勢。
在她看來,夜千筱是那種很少去反抗訓練的人,就如赫連長葑那麽變态的訓練她都可以毫無怨言的熬過去,昨天的武裝泅渡,她手背受傷還是不說二話的下了水,以至于晚上她的傷口感染發膿。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就連在訓練的途中也隻是堅定前行。
可現在,她是真的不願意。
還是那麽的雲淡風輕,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句去與不去而已。
每次見夜千筱做出超出常規的事都會有種奇怪的感覺,最起碼劉婉嫣是這麽認爲的,夜千筱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準則,她從不去抱怨什麽,也見她說過一句苦,這是個很容易去接受環境的人。同時,她做什麽都會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因爲她做事的時候總是以一種格外平靜的态度,仿佛……隻要她想,那無論怎樣都可以。
“嗬,覺得是炊事班的就可以搞特殊化嗎,真是不知死活!”
很不巧的,站在夜千筱和劉婉嫣前方的,就是那兩個五公裏武裝越野過來找茬的女兵,這兩人一直都在關注着她們的動作,自然連幾句說話聲也不肯放過,當下兩人就轉過身來,摔過跤的自是絲毫不留情面地沖着她們倆警告着。
“你們随意。”
劉婉嫣聳了聳肩,渾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旁邊那女兵狠狠地掃了她們幾眼,然後撞了撞同伴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勸道:“别理她們,等祁教官過來,看怎麽教訓她們。”
“切!”
摔過跤的女兵撇了撇嘴,倒也不遲疑,很快就轉過了身,跟上前面的部隊開始做鴨子步的動作。
眼看着前面的兩個女兵都緩緩地走開,劉婉嫣擡手放到嘴邊,靠近夜千筱的耳畔,壓低聲音問道:“到時候姓祁的來了,我們該怎麽辦?”
劉婉嫣自認爲是不怕事的,但每次見到夜千筱都會自歎不如,像現在夜千筱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仿佛什麽事兒都沒有,可劉婉嫣就已經開始在心裏琢磨着,到時候該怎麽應付那個脾氣暴躁性格不好的祁天一了。
盡管,說到底也不過是懲罰。
眼角瞥到個急速走過來的身影,夜千筱懶散地看了眼劉婉嫣,頗爲随意地開口:“沒事。”
“……”
劉婉嫣錯愕。
難道她還真有辦法,讓祁天一在不懲罰她們的情況下,允許她們倆不去走這個勞什子鴨子步?
心裏疑惑大增,然,不等劉婉嫣細細問來,就聽得漸漸逼近的吼聲:
“你們倆個,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在一*蹲下身來開始走鴨子步的新兵中,夜千筱和劉婉嫣這兩個站在原地不動地顯得格外的顯眼,祁天一注意了幾眼後發現她們倆還沒有動作,自然是意識到了什麽,頓時就沒好氣地走了過來,那步伐如風般迅速,好像轉眼之際便已經來到她們面前。
與此同時,前面正在扭曲着臉走着鴨子步的兩個女兵,不約而同地往後面看了眼,然後頗爲幸災樂禍地露出了個難看的笑容。
既然夜千筱和劉婉嫣自己要作死,她們倆就樂得看戲了。
劉婉嫣硬着頭皮,目光灼灼地朝祁天一的方向看了過去,然而沒有等她看清楚那張猶如閻王似的臉,就見得一道身影閃到了祁天一的面前,那快速的動作差點兒沒有直接撞到祁天一的身上。
“祁教官!”
激動地聲音從那人嘴裏傳出來,同時還帶着幾分讨好的意思。
劉婉嫣隻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注意到那人除了身着迷彩外,還系着條屬于炊事班标志的——白色圍裙。
哦,跟自己一起喂豬的小嚴。
“做什麽?!”
祁天一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個鑽出來的身影,對方差點兒就黏在他身上了,若不是那标志性的白圍裙,他丫的肯定下意識地一腳就将對方給踢出幾米開外。
“咱們炊事班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借你們倆人兒用用哈。”小嚴笑着推開了幾步,然後偏着頭一個勁地給夜千筱和劉婉嫣使眼色,過了會兒後又面帶笑容地擋在了祁天一面前,“不好意思啊,咱們林班長的命令,炊事班的呢,畢竟還是炊事班的,現在就是寄養在你們這兒而已,像祁教官這種深明大義的人,肯定能夠理解的是吧?”
“深明大義”的高帽子“啪”地一聲就那麽從天而降,直接扣在了頭頂,氣得祁天一眉毛直抽搐,恨不得一巴掌就将小嚴給拍飛了去,可無奈小嚴,甚至于夜千筱和劉婉嫣,都不算是他的兵,隻要這些人的頂頭上司林班長說句話,他就連扣留的機會都沒有。
簡直……
太特麽火大了!
劉婉嫣得到小嚴的信号,很快就立正站好,朝祁天一铿锵有力地喊道:“報告祁教官,我們就先走了!”
祁天一臉色黑了又黑,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走!”劉婉嫣完全不顧他暴怒的情緒,也不顧那個“滾”的字眼,朝夜千筱挑了挑眉,就拉住她的手臂往前炊事班的方向走去。
爾後,小嚴笑眯眯地跟祁天一說了幾句好話後,便也不再停留,轉身飛快地離開,生怕多停留片刻便會被祁天一給毀屍滅迹似的。
同時,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那兩個女兵,在苦不堪言地走着鴨子步的時候,心裏不知道有多恨夜千筱和劉婉嫣。
她們倆本以爲夜千筱和劉婉嫣是不知死活,如此舉動無非是惹惱祁教官而已,到時候需要面臨的懲罰就更加難以想象了,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炊事班忽然蹦出這麽個逗逼出來,三言兩語的就讓夜千筱和劉婉嫣安然離開了,而且還光明正大地躲避了走鴨子步!
如此明目張膽地走後門搞特殊化,就算是其他的兵也會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就更不用說這兩個早就對夜千筱和劉婉嫣懷恨在心的女兵了,真特麽恨不得上去将她們給狠狠揍上一頓來出氣!
另一邊。
拉着夜千筱快速逃離現場的劉婉嫣,遠遠見到廚房的後門才在心裏松了口氣,就跟見到自己的家似的,不知有多麽安心。
四處張望了下,劉婉嫣這才松開了夜千筱的手臂,然後滿懷好奇地問道:“千筱,你事先知道小嚴會過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小嚴會去幫忙,那劉婉嫣還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辦法,讓她們倆在跟祁天一杠上的時候可以安然逃脫。
“不知道。”
夜千筱淡淡地回答着,顯然她也沒有料到林班長會料事如神,事先就讓小嚴過來幫忙。
當然,不管當時的情況如何,就算祁天一喊破了嗓子,她也是絕對不會走鴨子步的。
沒必要的事情她不做。
說到底,她隻是想拉體能罷了,而拉體能的方法她有很多種,且不能急于求成。她一直都不急躁,因爲這裏比她曾經的生活安全許多,不會随時都有死亡的威脅。
她也并不一定要加入新兵訓練,以前之所以會費那麽大的勁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林班長。
因爲他的期許和心願,在她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
劉婉嫣并不清楚夜千筱的想法,她凝眉思索了會兒,然後狐疑地打量着夜千筱,“那祁教官走過來的時候,你打算跟他強行抗争?”
聳了聳肩,夜千筱斜眼看她,“有可能。”
“你還真是……”
愣愣地瞅着她,劉婉嫣有些啞然。
就在這時,一溜煙逃回來的小嚴,及時在她們身邊止住了腳步,忍不住拍着胸脯朝她們倆吐槽道:“嘿,你們那個什麽祁教官,在訓練場上真的太恐怖了,随便說幾句話就跟要吃人似的。”
“辛苦了。”劉婉嫣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了幾步後,便笑着問話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倆有麻煩的?”
“我哪能這麽厲害啊,”小嚴擺手,臉上露出幾分神秘的笑容,他鬼鬼祟祟地瞅了眼廚房的後門,然後瞧瞧靠近她們幾眼,“還不是林班長擔心你們倆惹事,讓我過去盯着點兒,沒想到我剛剛到訓練場呢,就見得你們倆要跟祁教官扛起來了。”
說着,小嚴又頗爲滑稽的朝她們倆伸出了大拇指,陰陽怪氣地誇道,“高啊,果然不愧是我們炊事班的女英雄,才去别個哪兒串門倆小時,就敢跟人對着幹了,要再混幾天,不得将人家幾百個人全給一鍋端了?”
“你小子……”
劉婉嫣嘴角微抽,手裏的拳頭可沒停着,擡手就往小嚴的身上砸去,但說着什麽話就知道有什麽後果,小嚴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躍幾米遠,說完撒腿就跑。
一拳落空的劉婉嫣眼睜睜地看着他鑽到了廚房裏去,隻覺得拳頭癢癢,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戰士們開飯的時候,食堂才剛剛忙完,所以小嚴顯然是在找借口的,不過夜千筱和劉婉嫣的待遇确實不低,在廚房裏轉一圈就得到了好些瓜果蔬菜,還有林班長在十分鍾内做好的肉蛋湯,小竈可謂是開的明目張膽地,不過隻在自個兒班裏内部說說,其他戰士們連看着眼饞的份都沒有。
吃過早餐後,夜千筱和劉婉嫣趁着空擋幫廚房切了點兒菜,直到快要新兵們快要集合的時候,才踩着點抵達他們的隊伍裏,縱使早上“沒有走鴨子步”的事情已經得到了無數新兵的羨慕嫉妒恨,她們倆也淡定自若地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心一意地參加訓練。
如果說晨練的那些項目都隻能算是熱身,那麽白天的正式訓練就可以用“地獄式”來形容了。
從早到晚都在訓練,都不是多麽特殊的訓練,比如五公裏武裝泅渡、鍛煉爆發力的100米沖刺、拳術基本功、抗暴曬訓練、射擊訓練……
所謂打基礎,就是同樣的訓練重複無數次,他們早晚各一次五公裏的武裝泅渡,100米沖刺練習上百次,往高地沖擊數十個來回,難得休息的時候都是在射擊訓練,他們等待着一輪輪射擊的間隙、在重組槍支的時候平穩呼吸,在心髒高速跳躍的時候将子彈射擊出去。
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奔跑,無時無刻不在抗争,無時無刻不在堅持。
一整天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了。
初次參與這樣訓練的劉婉嫣,幾乎是咬着牙才堅持下來的,而在訓練過程中她好幾次聽得祁天一在嚷嚷着什麽“這麽輕松的訓練”時,手裏的拳頭隻想狠狠地砸到祁天一的腦袋上。
“這還輕松,以後得難成什麽樣?”
躺在地上的劉婉嫣随手拔了根草,然後費着勁挪到了夜千筱的身邊,沒好氣地吐着槽,心裏隻想着此刻時光靜止最好,以後她就再也不需要爬起來做任何事。
涼風徐徐而來,枯草輕輕搖蕩。
“習慣就好。”
黃昏降臨,夜千筱擡手擋在眼前,攔住夕陽的餘晖,雙眼慵懶的眯了起來。
這種訓練程度,确實不算什麽。若是換做她前世的身體,十歲就可以輕松應付,反正武術也離不開鍛煉,磨練的意志都是相同的。
而在部隊裏,不可能隻有這點訓練,這真的就如祁天一所說,不過是在打基礎而已。
隻是,她現在這具身體,是她前世從未經曆過的,從懂事以來她就不知跑兩公裏喘氣是怎樣的感受,幾乎無論做什麽都會遇到體能問題……
好在她向來看的很開,就當做重生一次的代價罷。
劉婉嫣擡起抓住枯草的手,可手臂的肌肉随時都在傳遞酸痛的感覺,夕陽的光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手指正在發抖。
在心裏歎了口氣,她的手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她終于能夠理解那些新兵在食堂爲什麽會用手抓着吃了,像這種做完上千個俯卧撐和單杠訓練,關于“手”的感覺都會漸漸消失,麻木的手掌隻能讓人看看,估計用針穿過去都不會有什麽感覺了。
“你們倆個,該集合了。”
坐在不遠處休息的李嘉,看着兩人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便走了過來提醒了句,順勢在夜千筱身邊坐下。
劉婉嫣虛弱地擡起了眼睑,瞅着坐在草地上,隻有臉色微微發紅,但是卻沒有太多疲憊狀态的李嘉,奇怪地皺起了眉,“你怎麽一點兒事都沒有?”
“呃,”李嘉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習慣了。”
她的體能一直都很好,在新兵連的時候訓練強度不大,所以也沒有多顯示出來,現在到這個地方就不同了,當别人累得要死要活的時候,她也不過是熬熬就過去了的程度,或許最開始幾天還有些适應不了,但現在都十多天了,再怎麽着也能夠适應了。
夜千筱微微移開手掌,掀起眼睑掃了她一眼,倒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以前跟李嘉接觸過将近一個月的時間,對方的體能怎麽樣,她當然再清楚不過了。
得到劉婉嫣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李嘉也沒有太在意,她簡單地笑了笑,轉而又似是想到了什麽,忽的又道:“對了,今天晚上不用訓練,但是晚上有教官講課,你們倆要來聽課嗎?”
“什麽課?”
劉婉嫣無精打采地問了句。
“剛剛祁教官在那邊說過了,是關于陸軍戰術的,”李嘉頓了頓,才道,“海軍陸戰是兩栖作戰的,所以需要學習陸戰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前這些知識都是由路劍隊長來講的,但今天路劍隊長似乎有事,所以這節課把那位赫連隊長請了過來,估計是他來講課。”
“去!”
“不去!”
在聽到“赫連隊長”的那刻,劉婉嫣和夜千筱一起發聲,但是卻是不同意見。
“爲什麽不去?”
劉婉嫣忽的從地上坐了起來,相當不忿地看着夜千筱,仿佛她不給赫連長葑面子就是在做傷天害理的事兒。
自從赫連長葑答應幫劉婉嫣和夜千筱訓練後,赫連長葑在劉婉嫣心目中的地位就以直線上升,從一個普通的特種部隊隊長上升到了一個既神秘又厲害的特種部隊隊長,多多少少也帶着點兒英雄崇拜的意思,所以隻要是跟赫連長葑有關的事情,在不損害她利益的情況下,在考慮考慮後還是可以義無反顧的。
夜千筱悠悠地看了她幾眼,旋即眼睛一閉,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去。”
不過是去聽一堂課而已,夜千筱懶得跟劉婉嫣争辯,反正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夜千筱和劉婉嫣都沒有想到,那些新兵……女兵們自從知道是赫連長葑講課後,熱情明顯高漲,就算是在接下來的訓練裏也情緒高昂,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訓練結束,都沒有任何的減緩。
真不是說她們有多麽喜歡赫連長葑,畢竟隻是遠遠地見過幾次面而已,怎麽着也說不上是喜歡。隻不過,赫連長葑頂着“特種部隊隊長”的名号,外加肩膀上那顯眼的肩章,本來就是個足夠神秘的存在,再加上那張人神共憤的臉和渾身閃瞎人眼的氣質,簡直就是讓女兵們發狂的存在,在基地内大部分女兵提起他,都會犯一下花癡,且附贈幾個崇拜的目光。
于是,當夜千筱和劉婉嫣去大教室上課的時候,隻見到偌大的教室裏人滿爲患,就連其他連隊的女兵都趕過來湊熱鬧,順便膜拜一下傳說中特種部隊隊長赫連長葑的英姿。
“在這兒呢。”
遠遠地,占據好位置的李嘉就朝她們倆招手,臉上帶着喜悅的笑容,顯然爲她們倆的到來感到開心。
劉婉嫣二話不說拉着夜千筱就往李嘉占據的位置上走,可夜千筱的臉色就冷不丁地黑了黑。
李嘉一直都是很積極的人,可她沒有想到李嘉竟然會積極到這種地步,占據的位置竟然是在第二排的顯眼座位,而且還非常貼心地給她們倆準備了筆和筆記本。
坐到位置上的夜千筱,無奈地揉了揉額心,明明耳邊傳來嘈雜而興奮的議論聲,可席卷而來的困意卻怎麽也抵擋不住。
陸軍作戰……
紙上談兵,對于夜千筱這種喜歡實踐的來說,還是挺無聊的。
課是晚上七點開始的,夜千筱和劉婉嫣六點半就到了,于是困意十足的夜千筱,沒有等到課程開始,手裏的筆轉了兩圈就已經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而,幾分鍾後,剛進門的赫連長葑,一眼就見到了正在睡覺的夜千筱。
倒不是穿的跟其他人一樣迷彩的夜千筱有多顯眼,而是在那麽多聚精會神等待聽課的學員中,就隻有夜千筱一個人……
是趴着的。
非常狗腿地去給赫連長葑放PPT的狄海,剛剛将PPT複制到多媒體上,便同樣掃到了夜千筱的身影,他不由得愣了片刻,然後摸了摸鼻子,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樣子,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門邊站着。
“千筱,千筱……”
眼見着赫連長葑走上台,劉婉嫣跟李嘉的聊天也下意識地終止,注意到不知何時睡着了的夜千筱,便不由得推了下她的手臂。
好不容易能來聽赫連長葑講課,夜千筱竟然如此不懂得珍惜,睡得個昏天暗地的,簡直……浪費!
然而,她推着夜千筱的手剛剛收回去,就見得夜千筱微微動了動,可下一刻,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就聽得“嗖”地一聲,視野裏隻能抓住道黑色的影子,然後便是“咚”地輕微響聲,有什麽撞擊到最裏面桌子上擺放的塑料瓶上。
劉婉嫣的視線微頓,全身的弦都緊緊地繃住,一種無言的緊張感襲來,頓了會兒後,她才往旁邊看了過去。
剛剛從夜千筱手裏飛出去的那支筆,準确無誤地插在了那喝了一半的水瓶上面。
而,那瓶水的主人,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顯然還不明白這飛來的那支筆究竟是從何處而來的,如果在偏移那麽一點點,會不會直接奪取他的性命。
不知不覺間,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視線都漸漸聚集在夜千筱的身上。
劉婉嫣嘴角抽了抽,在懊悔自己那麽不知死活的叫醒夜千筱的同時,也恨不得将夜千筱一腳給踢到門外去。
她就知道,夜千筱就是個禍害!
與此同時,台上的赫連長葑将這幕映在眼底,再看着從桌上爬起來的夜千筱,那雙慵懶的雙眸裏,明顯帶有幾分不清醒。
不過幾秒,就變得清澈明亮起來。
可,她仍舊不慌不亂,從容以對。
嘴角揚起抹笑容,赫連長葑不緊不慢地走下了講台,然後直接朝夜千筱的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