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筱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頓幾秒,旋即手掌一翻,手指點了點手機旁邊的按鈕,讓屏幕關上後,便随手一擡,直接将其丢到了對面劉婉嫣的床鋪上。
很輕微的響聲,就連劉婉嫣都未曾驚動。
不明用意的信息,暫時沒有讓劉婉嫣知道的必要。
天色太晚,她可沒那麽多時間陪陷入單相思的女人絮叨。
次日。
天才蒙蒙亮,宿舍内就響起了興奮的驚呼聲。
在敲打聲的催促下,剛剛穿戴整齊來到門口的夜千筱,冷不丁地掃了劉婉嫣的床鋪一眼,隻見她眉眼帶着喜悅的笑容,手裏捧着的手機被她視若珍寶般,掩飾不住的高興。
無聊的擡了擡眼,夜千筱有些莫名其妙,也沒有多加理會便走出了門。
她看過那條短信,加上符号才五個字——
【考核加油。】
夜千筱無法理解劉婉嫣的興奮,因爲拒絕過後類似如此暧昧的信息,隻會讓人覺得這是在欲擒故縱。
很沒意思。
可以說,她對宋子辰任何好感都沒有。
……
因爲是炊事班第一次有人參加新人訓練,盡管事先需要考核,也不清楚她們倆能不能過關,但整個炊事班的氣氛顯然很高。
當然,副班賀茜和害怕兩人的溫月晴,肯定是不在其中之列的。
那天早上,夜千筱采購回來後,就算炊事班的廚房已經忙得熱火朝天了,林班長硬是什麽事兒都沒讓她們幹,才剛進廚房的大門就被他給轟了出去。
“這林班長也太好了點兒吧。”
劉婉嫣摸着下巴,順着林班長呵斥的聲音,同夜千筱一同走出了廚房。
聳了聳肩,夜千筱動了動自己受傷的手背,淡淡的補充道:“以過考核爲前提。”
她們倆能夠參加新兵訓練,那是給炊事班長臉的大事兒,所以林班長隻讓她們做好分内的事情。但是,她們倆要是不過,那就是給炊事班丢了大臉了,到時候林班長恐怕就沒有這麽“好”,啥髒活累活都得給她們這倆新兵來做了。
“也是。”
說到這個,劉婉嫣便理解地點了點頭,同時緊緊地握了握手,眼神裏滿滿的都是動力。
若是在生活中,劉婉嫣絕對是那種強勢的人,她可以二話不說直接摔桌子撸袖子幹架,但是在感情方面絕對是被牽着鼻子走的那種,看得再清楚也難免被迷惑,更何況她是打不死的小強,一次兩次不成功絕對不會放棄,直到追到爲止才是真理。
昨天朝宋子辰表白過後,今早再見到對方的加油短信,頓時就對考核信心滿滿的期待不已,巴不得快點兒通過然後有機會跟宋子辰一起訓練。
夜千筱頗爲打量地掃了她幾眼,毫不掩飾自己嫌棄地意思,片刻後便淡淡地開口評價道,“傻。”
“得,那您來說說,”劉婉嫣手臂搭上夜千筱的肩膀,不鬧不怒的,倒是很有閑心地問道,“換做是你,你會怎麽辦?”
微微點頭,似是思考的樣子,夜千筱饒有趣味地朝他挑眉,“先奸後殺?”
“靠!”
劉婉嫣三觀被徹底震碎,恨不得一巴掌将她直接給拍飛。
她就不應該跟夜千筱問這個話題的!
這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思想。
然而,沒等劉婉嫣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就見得夜千筱推開她的手臂,直接往前方走了過去,她不由得跟上幾步,下意識問道:“你去哪兒?”
“熱身。”
夜千筱回答得言簡意赅。
“哎——”劉婉嫣的腳步又加快了些許,視線古怪的掃了眼夜千筱手上的那層繃帶,“一直忘了問,你的手是昨晚出去送夜宵的時候受傷的吧,發生了什麽事兒?”
“被樹枝刮傷了。”夜千筱連腳步都未曾停頓,說的很是随意,自然也看不出真假。
劉婉嫣狐疑地盯了她幾眼,卻沒有察覺出絲毫破綻,可就是這麽看不出真假,劉婉嫣心裏就越是狐疑。
走個路都能被樹枝刮傷?
像溫月晴那種細皮嫩肉眼睛長在頭頂的,倒是很有可能刮傷。但夜千筱卻是截然不同的,她雖然做事很漫不經心,但心卻細的很,做什麽都帶着警惕,如果連她都能走路被刮傷……
那她昨晚去的山頭,肯定是出鬼了。
隻是,既然夜千筱都在糊弄她了,肯定是不準備告訴她的,劉婉嫣識趣地很,再如何狐疑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操場上。
晨練才剛開始沒多久,但操場上已然呈現出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隻是晨練的訓練量向來很高的赫連長葑他們,外加連隊裏的蛙人都不見蹤影,估計在别的地方訓練着,唯有那些負重跑完步後根據自己薄弱項目自主訓練的新兵們,将整個操場都占據得滿滿的。
劉婉嫣剛剛抵達操場,第一眼的目光就落到了正在跟人練習格鬥的宋子辰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移開,但也很快地轉到了正事上面,“我們從哪個項目開始?”
夜千筱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跑步。”
不過是來熱身的,當然是跑步最簡單。
“得,我陪你!”劉婉嫣臉上笑意盈盈的,不掩眸中的隐隐欲動。
就這幾天的時間裏,劉婉嫣就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體能增長速度,不得不承認,赫連長葑的訓練方法雖然簡單粗暴,而且極端嚴厲,可對拉升她們的體能卻有很大的效果。
她相信,不僅僅是她,夜千筱得到的收獲也不小。
從負重十公裏,到負重十五公裏,她們早已能夠輕松克服。
在誰也沒注意到的時候,操場上忽然增添了兩道身影,同樣身着迷彩服的她們,自然而然的融入其中,不驚起絲毫波瀾,更是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偶爾會有人從她們身邊跑過,兩個相貌身材出挑的女兵,引人注目是很自然的事情,但看到她們倆的士兵們也沒敢太過明目張膽,甚至都不敢看得太仔細,對于她們倆的身份更是沒有任何的懷疑。
而,她們才跑沒一會兒,同樣在跑步的李嘉便加快步伐,跑到了她們倆身邊來。
“真的是你們啊?”李嘉輕快地跑在她們旁邊,看清楚夜千筱和劉婉嫣的模樣後,臉上的笑容立即露了出來,仿佛見到了很大的驚喜似的。
“早啊。”
自從得知李嘉徒手毆打幾個女兵的光輝事件後,劉婉嫣對她的好感度就沿直線上升,這幾天在食堂遇見的時候也有過幾次會面,兩人都是互相眼熟了的。
“早!”李嘉面帶笑容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過了會兒又看向夜千筱,“教官說,你們倆今天要進行考核,過了就跟我們一起訓練,是真的嗎?”
“是。”
夜千筱淡然的應了一聲。
劉婉嫣斜斜地看過去一眼,隻覺得這女兵很好玩兒,便帶着調戲的意味朝她問道,“怎麽,不歡迎嗎?”
“沒,沒有。”李嘉立即搖了搖頭,雙眼都快眯成了月牙,“我等着你們。”
“不怕我們連考核都過不了?”劉婉嫣挑眉,不依不饒地問着。
“你,我不知道。”李嘉眨着眼睛,很是認真地朝劉婉嫣道,“但是,千筱肯定回過的。”
“……”
劉婉嫣嘴角微微抽了下,腳下一個踉跄,差點兒沒有摔倒在地。
她這是被鄙視了?
冷不防地微愣,劉婉嫣下意識地去觀察了下李嘉的表情,比意料之中更多的歡樂和信心。
雖然不知具體的原因,或許是在孤立中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夥伴,有或許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夜千筱能夠更加強大,總而言之,對于這次夜千筱能夠加入新兵訓練的機會,她肯定是非常高興的。
而且,她幾乎是沒有理由的去相信夜千筱,好像就算再如何困難的事情,隻要是夜千筱就能夠完成一般,就跟個瘋狂的小粉絲似的。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
似乎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坦率且真誠的女兵,劉婉嫣甚至繞過了夜千筱來到了李嘉的身邊,她語氣輕松,仿佛跟随意聊天似的,悠悠地朝李嘉說道,“嘿,要不我們倆打個賭吧!”
“哈?”
李嘉驚訝地看着她。
劉婉嫣揚眉,笑着問她,“沒興趣?”
“你說。”李嘉有些拘謹,慎重的語氣看起來一本正經的。
“是這樣的,”劉婉嫣的語調也漸漸變得正經起來,她掃了眼沒有參與話題意思的夜千筱,然後放心的開始拐騙李嘉,“這樣吧,如果千筱能夠在考核中赢我,也就是說如果她的成績比我的要強,你就幫我一個忙,怎麽樣?”
李嘉謹慎地看着她,不怎麽上她的當。
她在新兵連的時候聽說過劉婉嫣的名字,也隐約對她有些印象,但她一直都覺得夜千筱不比劉婉嫣弱……
頓了頓,李嘉直白地反問,“赢你,那不是很正常的嗎?”
“……”
劉婉嫣啞口無言,感情她是真的碰到腦殘粉了?
心裏無端的憋了口悶氣,劉婉嫣剛剛想跟夜千筱吐槽幾句,卻忽的發現李嘉的另一側早已沒了人影,等她視線尋去的時候,便見得夜千筱早已領先跑了好幾百米,遠遠地将她們倆給甩在了身後。
李嘉和劉婉嫣默契地對視了眼,旋即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跟上夜千筱的速度,當然之後也沒有繼續任何的話題。
晨練的時間并不長,李嘉和劉婉嫣剛剛熱身完畢,祁天一教官就吹着哨子讓所有的新兵集合,然後整整齊齊地排着隊去食堂吃飯。
兩分鍾後,跑道上就隻剩下夜千筱和劉婉嫣的身影。
随着緩緩升起的晨光,有柔和的光線灑落在她們身上,不停奔跑的她們爲清晨的精美畫卷增添不少的生機。
“你們倆,過來!”
不一會兒,将所有的新兵都趕到食堂去吃飯的祁天一,總算抽了空走了過來,朝她們倆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停下來。
很快,夜千筱和劉婉嫣并肩站在一起,身影筆直筆直的,在軍姿上挑不出絲毫的錯誤。
“部隊是公平的,這點你們要清楚,就算你們頂着炊事員的身份,隻要你們實力足夠,擺在面前的機會就不會少。”
祁天一面色格外的嚴肅,剛剛說話就是一口半官腔,似乎很想解除上次新兵大鬧食堂時間後,兩方之間的隔閡。
“報告祁教官,我們相信部隊是公平的!”劉婉嫣将話應得斬釘截鐵,她目光灼灼,帶着刺一樣的目光直逼過去,光明磊落。
言外之意,隻要不做出所謂“不公平”的事情,她定然相信“公平”。
祁天一的強調她們都清楚,但任何地方都被光明與黑暗交錯充斥着,她必須保留自己的質疑能力,輕易被洗腦絕對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爲了能參加新兵訓練就感恩戴德,就更不可能了。
被她的話給堵了下,祁天一臉色頗爲不快,但他正在嘗試盡量少跟炊事員起沖突,便直接繞過了這個話題,嚴峻地說道:“你們今天進行考核,相信劉班長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如果怕不過關丢臉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選擇退出,我也從不帶臨陣退縮的孬兵!如果你們有足夠的信心,就跟我過來。”
将夾雜着威脅意味的話語說完,有着冷面教官之稱的祁天一,臉上的表情愈發的凝重起來,冷冰冰地掃了她們幾眼後,便直接往訓練場的方向走了過去。
“加油。”
劉婉嫣臉上揚起抹笑容,不自覺間帶有幾分自信與張揚,本就漂亮的臉龐更是耀眼萬分。
“加油。”
輕啓薄唇,夜千筱眸子裏也染了些許笑意。
隻是,相比劉婉嫣那外露的張揚,夜千筱卻顯得内斂許多。或者說,她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會通不過考核,自然沒有擔心的必要。
祁天一來到訓練場後,第一時間将她們領到渡海登島400米障礙前,在提醒兩人看清楚之後,便以最爲直截了當的方式,他親自示範如何穿越渡海登島400米障礙,每個動作标準而迅速,看得人眼花缭亂。
“啧啧,”劉婉嫣驚愕地望着穿梭在障礙前的身影,不由得感歎着,“這位教官雖然暴躁了點兒,訓練的時候倒是比赫連隊長敬業多了。”
夜千筱收回落到祁天一身上的視線,旋即淡淡地瞥了劉婉嫣一眼,隻是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不到五分鍾,祁天一便跨越了所有的障礙,再重新回到了她們的面前,而且連呼吸都沒有紊亂,于他來說似乎隻是做了簡單的幾個熱身動作罷了。
“都看清楚了嗎?”高喊一聲,祁天一嚴肅地看着她們倆,铿锵有力的聲音仿佛能在地上砸出回響,“渡海登島400米障礙,給你們倆十分鍾的時間。”
“是!”
劉婉嫣和夜千筱才剛剛應一聲,就見到祁天一已經開始看表,兩人自然也沒有在原地停留,動作利落地就開始了這次的400米障礙。
速度很快。
原本渾不在意甚至連看都沒想多看的祁天一,幾乎是在看到她們的第一眼,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睜大了,他訝然地看着兩道跨過一道又一道障礙的身影,兩人皆是不慌不亂地前行着,穩中求快,眨眼間就見她們越過很長一段距離。
祁天一呆滞住了。
他帶過那麽多的新兵,從來沒有人在看他示範過一遍後,就将動作掌控的那麽标準,而且速度還能夠這麽快!
史無前例!
“在考核呢?”
忽然間,一道粗犷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雖是詢問卻沒有太多問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陳述。
下意識地偏過身,祁天一一眼就看到路劍的身影,神色冷不防地更是嚴肅了,頓時氣沉丹田中氣十足地喊了聲:“隊長!”
路劍微微側着身子,凝重鋒利的目光從頭到尾的掃了他一眼,這小子毛病倒是挺多的,喊個人都要那麽氣勢磅礴,生怕别人聽不到似的。
死心眼!
悠然将目光轉移到正在跨越障礙的兩道身影上面,路劍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這是第一項考核?”
“是的!”
作爲個死心眼的兵,祁天一在他們連隊裏面,是比楊栗更要刻闆的角色,也是一般人連玩笑都不敢随意亂開的存在。
沒辦法,這家夥太犟了!
路劍往前走了幾步,繼而随口問道:“你覺得她們成績怎麽樣?”
往前邁了一步,祁天一視線緊鎖在夜千筱和劉婉嫣身上,非常正經的回答道,“很好。”
确實很好。
如果這是她們第一次進行渡海登島400米障礙,那他可以肯定的說,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學習能力這麽強的新兵,更何況她們倆還是個女的。
路劍微微點頭,“确實有長進。”
雖然炊事班的平時都起的都比較早,而需要提前訓練的夜千筱和劉婉嫣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倆起來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睡眠最沉的時候,就算跟早起增加訓練的新兵們時間都是錯開來的,所以基本上沒有人能夠發現她們倆訓練的事情。
但是,這裏可是他路劍的地盤,加上赫連長葑也沒有故意瞞着他,所以赫連長葑幫那倆女兵訓練的事情,他早就知情了,隻是一直都沒插手來直至。畢竟,就算是炊事班的,也有自己訓練的自由,更何況士兵能夠自己奮鬥努力本身就是件很難得的事兒。
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她們倆不過是早上練練,就能達到現在這種程度,從某個方面來講,他還确實挺驚訝的。
“長進?”祁天一頓時詫異,“您是說……”
“不要拿看普通炊事員的目光來看她們倆,”路劍的身子轉向他,然後擡手拍了拍他的胸脯,“記得,把考核的要求給我提高咯,你要是敢讓她們倆過的那麽輕松,那就給我等着瞧!”
好歹他也是特地爲了這倆女兵特地趕過來看的,要是不給她們倆增加下考核難度以來證明她們的臨時教官有多厲害……
那他路劍豈不是白跑一趟?
緩了好一會兒,祁天一才從強大的震撼中漸漸反應過來,他不自覺地朝路劍敬了個軍禮,一闆一眼的應聲道:“是!”
直到講完正事的路劍離開,祁天一的思緒還是處于愣怔中回過神,再去看那兩個已經抵達最後障礙的兩人,他便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中。
白天的訓練場幾乎都是新兵占用的,也沒有見到夜千筱和劉婉嫣來過,如果她們倆真如路劍所說有事先訓練過,那肯定是用晚上空擋的時間。
可,就那麽點兒時間,就讓她們倆練到這種程度……
渡海登島400米障礙,夜千筱和劉婉嫣所用的時間,不超過七分鍾。
“立正!稍息!”眼看着她們倆跑回自己的面前,祁天一立即高聲下着口令,然後冷着眸子将她們倆打量了幾遍,“接下來,武裝泅渡,十公裏!”
十公裏?
劉婉嫣冷不丁的有些詫異,剛想詢問夜千筱是不是她聽錯了,卻忽的聽到旁邊的夜千筱的應聲——
“是!”
很果斷,沒有任何猶豫。
當機立斷,劉婉嫣也高喊了一聲,“是!”
武裝泅渡是指攜帶武器裝備進行的遊泳訓練,像新兵連那種地方基本上是不會有的,不過因爲夜千筱她們的新兵連就是海軍,便也嘗試過武裝泅渡這樣的訓練。
可是,當時她們遊過最遠的距離,是一千米。
對于鮮有經驗的她們來說,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海岸,狂風肆意,海水漲潮,蕩起層層波浪。
夜千筱和劉婉嫣已經全副武裝,身後背着二十公斤的重量,對于現在的她們來說這點兒負重根本就不算什麽,可在接下來的考核中,将會成爲把她們拉入煉獄般的存在。
“報告教官,”凝重地看了那浩瀚無際的大海幾眼,劉婉嫣忽的扯着嗓子朝祁天一大聲喊道,“請問,我們需要怎樣的成績?!”
高昂的話語,在出口的刹那就被狂風席卷扯碎,可,每個字,還是清晰地落入了祁天一的耳中。
祁天一負手而立,以同樣的聲音回敬她,“沒有時間規定,你們跑完就合格!”
過了會兒,劉婉嫣瞥了眼夜千筱垂下的手,心裏有些不安,繼續沖祁天一喊道:“夜千筱的手受傷了,可不可以戴隻手套?!”
“真正的戰場,不會因爲你哪裏受傷就不降臨!你們倆給我記清楚,訓練的時候沒有任何特殊化,不存在任何理由!”
祁天一吼得擲地有聲,在氣勢上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劉婉嫣總是再如何不甘心,也隻能撇撇嘴,不再與之争辯。
隻是,偏偏碰到這個時候受傷,夜千筱真不知道倒了什麽黴。
“報告!”
在祁天一剛剛想讓她們倆開始的刹那,又一道聲音将其給打斷,他狠狠地掃過去,便再次見到劉婉嫣那堅定的神色,手冷不防握緊了些。
他就沒見過這麽麻煩的兵!
“有事說事!”祁天一煩躁地皺了皺眉,滿臉都寫滿了“不爽”兩個字。
劉婉嫣挺了挺胸,大聲喊道:“我們還沒有吃早餐,沒法保證充足的體力!”
還以爲她真有什麽大事的祁天一,聽到這話頓時就怒了,臉色黑了又黑,沖着劉婉嫣就吼道:“現在放棄,你可以回去吃!”
“那我們還是遊完在回去吃。”劉婉嫣眯了眯眼,很識趣地退讓了一步。
當然,她就是想讓這位教官好好氣一氣的,反正讓她們待會兒折騰的半死,他要是優哉遊哉的在旁看笑話,豈不是很劃不來?
“下水!”
冷冷的哼了一聲,祁天一也沒有繼續在岸上耗費時間,直接開始了她們倆開始了有史以來最爲久遠最爲艱巨的一次武裝泅渡。
作爲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夜千筱和劉婉嫣默契地伸出了拳頭,于空中撞擊了一下,似是鼓勵又像是挑釁,旋即頭也不回的直接走向大海。
橙紅的陽光沖破海岸線,光線在層疊雲霧中折射而出,迎面而來鋪灑在她們身上,暖洋洋的,爲她們蒙上層朦胧的剪影,連輪廓都變得深沉起來。
祁天一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她們倆進入海水中,凝眉沉思了會兒後,自己同樣走進那片汪洋大海。
他知道十公裏需要怎樣的毅力才能完成,也知道對于她們來說任務很艱巨,可既然基礎的考核對她們來說不成問題,不如讓他來看看她們是如何的堅毅與執着。
對于軍人來說,明知任務的難度還能勇往直前,這才是最重要的。任憑你能力多麽強大,一旦在戰場上有了退縮的症狀,那麽你擁有的所有力量,都将化爲虛無,沒有任何發揮的餘地。
……
蛙人的訓練向來是很少改變的,基本上什麽時候有怎樣的訓練,都安排的清清楚楚,但自從赫連長葑這個不速之客來了後,蛙人的訓練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完成眼前的任務後,接下來會面臨什麽。
就像現在這樣,赫連長葑或許一時興起,就将自己的隊伍和這群蛙人們,全部帶到了海邊來進行武裝泅渡,十公裏在兩個小時内完成的相安無事,可一旦超出了時間,那就不好意思,不管是自己人還是蛙人,處罰一點兒都不會手下留情。
徐明志他們是在回來的時候見到夜千筱和劉婉嫣的,大清早就被哨聲吵醒的他們,直到現在連眼睛都沒有閉過,一個個的就算再如何強悍,也餓的饑腸辘辘的,嘩啦啦的正全力劃船趕回去。
可在見到兩個女兵在海裏武裝泅渡的時候,他們的動作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咋回事兒啊,她們倆怎麽跟祁天一在一起?”
最先出聲的是宗冬,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兩個在海裏劃動的身影,速度很慢很慢,但卻沒有停下的迹象,隐約認出了她們倆的身影後,宗冬那張包子臉頓時就變成苦瓜臉,光是想想都覺得替她們倆覺得累。
“考核。”楊栗視線停頓在海面上的三個人影身上,聲音緩慢而沉着,“她們今天參加考核,過了就參加新兵訓練。”
“嗬,”宗冬驚歎地接過聲,視線黏在她們身上後難以離開,他忍不住咋舌,“不會吧,她們倆這不是存心找罪受嗎?”
現在的新兵選拔就祁天一一個人管理,等過段時間才會安排新的人手過去。祁天一的性格他們都清楚,一言不合就能跟人吵起來,他們這裏幾乎每個人都跟他動過手,盡管打完了還得稱兄道弟,但氣急了打幾場是絕對免不了的。
自從知道他成爲新兵的教練後,他們這群人有事沒事就喜歡去湊個熱鬧,看看新兵是怎麽被蹂躏摧殘的,正所謂辣手折花,說的就是他這個冷血動物祁天一。
楊栗沉默了一下,面色沉重地補充道:“總比當炊事員要好。”
自從知道夜千筱進入炊事班後,楊栗跟徐明志都納悶了很久,盡管夜千筱在新兵連的成績并不突出,但槍法卻是無可挑剔的,他作爲班長、徐明志作爲教官,對夜千筱的評分都不低,按理來說夜千筱雖然進不了海軍陸戰,可去普通部隊參加訓練是很正常的。
沒想到……
不過,相比當個炊事員混兩年的時間,楊栗更希望夜千筱參加訓練,無論以怎樣的方式,她的槍法是不應該被埋沒的。
船上的其餘人爲此也議論了幾句,可畢竟跟夜千筱和劉婉嫣都不熟,頂多就是打個見面眼熟而已,很快就繼續開始劃船,将話題給扯開了。
然而,沒一會兒,船上的人就隻聽得“噗通——”一聲,眼見着一道身影撲入了海水中,猶如離弦之箭快速地遊開。
衆人微怔,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那是剛剛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徐明志。
“阿志,你不去吃飯了嗎?”宗冬将手做喇叭狀放到嘴邊,沖着徐明志離開的方向高喊了聲。
“不去了。”
回應的聲音并不大,但卻足夠整隻船的人都聽清。
十來個人坐在船上,漸漸地停下了劃船的動作,一個個地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他們不能理解徐明志爲何要下水,也不明白徐明志到底是沖着誰去的,但隐隐約約可以知道在那兩個女兵中,肯定有他在意的。
作爲唯一知道内情的楊栗,看了徐明志的身影幾眼後,便再度将漿給拿了起來,動作有力地滑動着,沉穩的聲音落入每個人的耳中,“劃船。”
于是,一行人遲疑地互看了幾眼,覺得幹等在這兒也挺傻的,再看已經漸漸遠去的船隻,爲了自己的肚子也不能就這麽耗時間,估計着徐明志也不會鬧出什麽事兒來,便放心的拿起了木漿,奮力地劃動着,加快速度趕上其餘的船隻。
與此同時,在另一艘船上旁觀許久的狄海,眼看着那三個身影愈發的遠去,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笑嘻嘻地湊到了赫連長葑的身邊。
“隊長!”狄海喊得很是親昵。
赫連長葑斜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廢話少說。
“你看——”狄海擡手指了指遠處人影的方向,“那個是夜千筱吧?”
微微頓了頓,赫連長葑的眸色忽的夾雜了幾分威脅,頓時驚得狄海一個哆嗦。
狄海立即彈開幾步,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我這不是擔心她們嗎,她們考核不應該有武裝泅渡才是,您看看這距離,都快五公裏了,還沒有一點兒停的迹象,萬一要是遊出了什麽毛病,一不小心就溺水了……那時候誰給你送早餐和夜宵啊,是……啊,隊長……”
“噗通——”
未等狄海的話說完,赫連長葑就一腳将站着的他從船上踢了下去,力道之狠沒有絲毫手下留情,差點兒沒讓狄海一個措手不及給嗆到水。
船上其餘的人默默地望着這一幕,倒是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反而很樂意地看着狄海偶爾作一作死。
反正被懲罰的是他,他們累了半天看個閑戲,那也是一種放松的方式嘛。
狄海在水裏宛若遊魚般翻了個身,很快就從水裏冒出了頭,他谄媚地瞅着赫連長葑,試探性的想爬上船,可他的手才剛剛搭到船邊,就聽得赫連長葑冷清的聲音——
“遊回去。”
被如此命令給吓住,好不容易搭到船上的手,下意識地又縮了回去,他可憐兮兮地望着赫連長葑和其餘的隊友,可卻悲催的發現自己的人品似乎真的不怎麽樣,個個幸災樂禍地朝他笑着,然後安慰着他放心的遊回去,早餐他們會給他留一小份的。
狄海悲催不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隊友棄自己而去,堅強的心靈再度受到了萬點的傷害。
船上,赫連長葑看了漸漸遠去的幾個身影,神色平靜自若,很快就将視線收了回來。
他自然知道那是夜千筱她們,武裝泅渡也不在考核的範圍之内。但她們能夠每天堅持早起鍛煉,連他的訓練都能夠熬過去,簡單的武裝泅渡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不會插手,這是她們自己的事。
……
另一邊。
卸下負重的徐明志快速地在海水裏遊蕩着,一公裏的距離他很快就跟上去。
這樣是不對的,他不能參與祁天一的行動,更不能因爲這種事跟祁天一發生争執。
徐明志自己心裏很清楚。
但,祁天一這是在胡來。他以前訓練過夜千筱和劉婉嫣,當然也清楚她們那時候的訓練計劃,武裝泅渡她們确實有參與過,可卻從來沒有上過千米的。
對于幾百米就能讓她們累死累活武裝泅渡,一次性遊那麽長的時間,萬一中間體力耗盡遊不動了,祁天一一次性應付不過來兩個人,她們随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徐明志?”
一直跟夜千筱和劉婉嫣保持着距離的祁天一,遠遠地見着徐明志劃過來,頓時蹙起了眉頭,略微疑惑地開口喊了他一句。
徐明志猶如箭一般沖了過來,旋即在他面前穩穩地挺住,他掃了眼在十米開外緩慢劃動的兩個人,視線狠狠地盯上了祁天一,他冷聲地問道:“多少公裏?”
沒來由地愣了會兒,祁天一感覺到他的來勢洶洶,但又覺得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便直言回答道:“十公裏。”
然而,他話音剛落,徐明志的手就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他雙目微紅,眸光浸潤着海水格外的濕潤閃亮,在光線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快讓她們停下來!”他說的很急切,手中的力道不由得狠了幾分。
“你毛病吧?!”祁天一緊緊地皺着眉頭,瞧得他那麽暴躁,自己的脾氣也上來了,語氣更是不好,“快放手!”
“靠!”
徐明志沒好氣地怒罵一聲,下一刻已經掄起了拳頭,直接揍在了祁天一的臉上,力道沖擊的祁天一直往後劃了兩米。
“是你惹我的!”
祁天一狠狠地一抹嘴,吐出口血水來,神色暴怒,手裏的動作也沒停歇,手握拳頭直接朝徐明志揍了過去。
不過片刻間,兩人就已經纏在一起毆打起來,從剛開始的水上到水下,這片海洋就是他們這群蛙人的施展天地,就如陸軍能夠在陸地上運用自如,無人能敵。在海裏,他們就是無敵的強者,單兵作戰難以與他們抗衡。
隻不過,他們倆是同類人,經曆的也是同樣的訓練方式。
徐明志很優秀,從入伍的時候開始到現在,所有的訓練成績都名列前茅,而能夠被選出來做教官的祁天一,當然也是他們隊伍裏數一數二的高手,水下作戰能力更是不相伯仲,以至于就算打起來一時間也難以分出勝負。
他們都默契地沒有使用武器,而水裏的沖擊力緩沖着他們攻擊出去的力道,就算是打在身上也沒有那麽疼,所以這是一場純粹的體力戰鬥。
幾十米外。
體力耗費的差不多的劉婉嫣漸漸地慢了下來,她有些好奇地去看看祁天一跟上來了沒有,然而回過頭後卻隻見到層層蕩開的紋路,卻見不到一直都跟在後面的祁天一。
“怎麽回事,人呢?”劉婉嫣詫異地停了下來,浮在水面的她四處張望着,偏偏無論她怎麽尋覓都沒有見到祁天一的身影,她不由地皺起了眉,“他不會溺水了吧?”
在這樣一望無際的海面上,一個人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想着以祁天一的實力應該不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可畢竟是*凡軀,在水裏待久了也會抽筋,體力耗盡也會溺水,在水裏憋氣久了更是會有危險……
活生生的人,在平靜卻暗藏殺機的海面消失,是個人都會爲其擔心。
夜千筱停了下來,神色淡然平靜,“他們沒事兒。”
“他……們?”劉婉嫣疑惑地擡眼,将敏感的字眼給挖了出來。
除了她們倆之外,就祁天一跟在身後,哪裏來的……“們”?
“嗯。”
簡單的應了一聲,夜千筱卻沒有任何的解釋,轉而便再度劃動着水面往前面遊去。
劉婉嫣的精神一直都集中在怎麽遊過去扛過去,就連遠處劃着船離開的大部隊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勁的在水裏劃動。而夜千筱的體力方面雖然比較薄弱,但對周圍的動靜向來很敏感,那麽龐大的船隻隊伍不用說,徐明志劃過來的動靜也不小,她當然也是聽在耳裏的。
隻是,她沒有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隻聽到海水嘩啦啦的聲音,估計已經打到水下去了。
“我說,您老能說個清楚嗎?”
劉婉嫣的好奇心被夜千筱徹底勾了起來,現在看到夜千筱說到一半後,就沒有再說的打算,不由得動着自己僵硬無力地手臂,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夜千筱。
如此的追根究底,讓夜千筱再度停了下來。
隻是,沒有等劉婉嫣靠近,她偏過頭看了劉婉嫣一眼,很快地就深吸了口氣,沒有任何言語地潛入了水中。
“我的天……”
劉婉嫣赫然止住了遊動的步伐,然後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消失不見的夜千筱,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剛剛……
夜千筱看了她一眼才下去的,所以不是溺水吧?
平靜地海面,除了蕩開的漣漪,就隻剩下劉婉嫣孤零零的身影。
劉婉嫣皺着眉,她潛水憋氣的本領不強,現在忽然遇到這種事,一時間倒是沒了主意。
可是,耐不住的劉婉嫣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吸口氣後便閉着氣全然進入水中。然而,還沒等她來得及看清楚下面的情況,就感覺小腿傳來陣劇烈的疼痛,差點兒讓她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