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驚喜的歡呼突然響起,刹那間,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詫異地望去,激動得臉龐發紅。
“是東胡軍!是東胡軍!”
“是七殿下的軍隊!是我們的人!”
“萬歲!七殿下萬歲!大夏萬歲!”
……
魏舒烨呆愣在馬背上,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本該在攻打真煌城的趙徹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在他背棄了朋友情誼,遵從家族安排,支持趙飏登位之後,在這種危難關頭,家族抛棄他,趙飏放棄他,帝國摒棄他,反倒是那個被他背棄了的人,萬裏迢迢趕來,救他于絕地。
他咬緊牙關,狂吼一聲,一刀砍碎了一名敵人的頭骨。
“殺敵!”
沖鋒聲再次響起,伴随着沸騰的熱血,一起澆灌在男兒的戰意之上。
一片狼藉的戰場上,黃昏日落,喊殺驟停,蒼茫的風吹過,帶起一片血腥的惡臭。
趙徹一身戎裝,遠遠地站在河堤之上,遙望着這片狼藉的戰場。
魏舒烨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地望着他的身影。依稀間,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戰敗的皇子狼狽回國,跪在紫薇廣場上請罪。他也是這樣靜靜地站着,看着他堅挺的脊背和永遠緊握的拳頭。
這麽多年過去了,經曆過生死,經曆過起伏,經曆過波折險阻,經曆過忠誠背叛,所有人的眼睛和心都已經滄桑老去。
趙飏變得野心勃勃,趙嵩變得心灰意懶,趙齊已經死在了燕北大地上,燕洵變得殺伐決斷,諸葛玥也在偏執中睜開了雙眼,卻唯有他,自始至終,仍是那副堅韌果敢的模樣,不曾改變,不曾脆弱,甚至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優柔。
這個人,是天生的軍人,是天生的守護者。
他緩緩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開口說道:“多謝你相救。”
趙徹沒有轉過頭來,似乎早就知道他就站在自己身後一樣,沉着的聲音傳了過來:“我隻是不想辜負我的姓氏。”
是的,他是培羅大帝的子孫,身上流淌着高貴的黃金之血,他隻是在守衛他的國土和子民,無關立場,更無施恩。
“你看,多美。”趙徹突然伸出手來,用刀鞘指着下面的浩浩平原。夕陽西下,千萬道紅光灑在荒蕪的野草上,随着風起風落,像是金子裏淌着血,看起來瑰麗華美。
“世人都不曾見過真正廣博的世界,因爲它還沒有被創造出來。總有一天,從燕北的尚慎高原到懷宋的東崖滄海,從西漠的阿都荒原到南疆的九崴群山,都将臣服在帝國腳下,而這一切,都将以我的戰刀來拉開序幕。”
他轉過身來,目光熠熠地看着魏舒烨,自信一笑,然後豎起一隻拳頭,堅定地說道:“大夏不會亡。”
魏舒烨看着他,靜默了許久,終于,他也露出一絲笑容,笑容漸漸擴大,融進充滿生機的眼睛裏。
“大夏不會亡!”他揮起拳頭,重重地撞在趙徹的拳頭上。
西北天空,一輪豔麗的落日緩緩落下。
疾行了一日的軍隊得到了暫時的休整,全軍上下開始生火做飯,然後抓緊時間睡覺,因爲他們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到,他們将繼續趕往西南。
諸葛玥巡視全軍之後,剛剛回到營帳,就見楚喬已經打點好行裝,一副正在等待他到來的模樣。
諸葛玥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
春天的風有些大,将帳篷的簾子吹得搖動起來,殷紅的光線照進來,灑在他們身上,像是被罩上一層血霧般的薄膜。
“你決定了?”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聽不出喜怒,隻是很平靜地問道。
楚喬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說:“嗯,我決定了。”
諸葛玥轉身就要走,說道:“我去給你準備戰馬。”
“諸葛玥!”楚喬跑上前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有些爲難地叫道。
帳篷裏的氣氛十分低沉,楚喬低着頭,眉心緊鎖,手心冰涼,像是一塊堅冰。
終于,面前的男人轉過頭來,嚴肅地看着她。過了好久,他才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卸下她腰間的寶劍,将自己的戰刀給她挂上。然後蹲下身子,在她的綁腿旁綁上一把鋒利的匕首,随後又走進内帳,拿出一件堅韌的内置軟甲,脫下她的披風,爲她穿上。他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忙碌着,爲她打磨戰刀,爲她檢查行囊,爲她帶齊傷藥……
楚喬眼眶酸澀,抿緊嘴唇,低着頭任他忙碌。
“好了。”男人做好了一切,站在她面前,說道,“準備吃飯,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分道揚镳了,我隻能送你到這兒了。”
楚喬點了點頭,心裏有些難過,有些無奈,有些愧疚,甚至,還有些害怕。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怕過了,果然,人是不能擁有太多的,一旦覺得自己很幸福了,就會患得患失地害怕。
“星兒,答應我,一定要完好無損地回來見我。”
楚喬連忙點頭,擡起頭來看着他,問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諸葛玥苦笑,“我生氣,你就不去了嗎?”
楚喬頓時垂下頭,爲這件事,他們已經争執幾次,如今離别在即,她不想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
“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你,那不如好好地送你走。”
諸葛玥突然張開雙臂擁住她,下巴抵住她的額頭,輕聲說道:“星兒,趙徹帶兵進入西南,形勢危急,我必須前往接應。如今西南一路被燕北軍占領,卞唐和大夏之間的道路被阻斷,以後有什麽事,我無法及時幫你。卞唐國内情況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你千萬要量力而爲,一旦發現事不可行,就要馬上回頭,切不可冒險爲之。”
楚喬伏在他的懷裏,連連點頭,卻不出聲。
諸葛玥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卞唐國内危急,局勢無法扭轉,你就帶着人馬前往青海。我已命月七返回翠微關,他會安排人随時準備接應你。”
楚喬的眼眶微微泛出一絲濕意,她抽了抽鼻子,隻是點頭。
“好了,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就别再做出這樣的姿态。領兵作戰,最重要的就是氣勢,你這樣離去,我怎能放心?”
楚喬擡起頭來,對着他一笑,聲音微微哽咽,說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諸葛玥捧着她的臉,在她的唇上溫柔一吻,随後笑道:“這才是我諸葛玥的女人應有的氣勢。”
楚喬被他逗得一笑,仰頭說道:“你也要小心,此次情況危急,不光是燕北大軍,就連趙飏和各路諸侯,你也要小心防備。大夏山河破碎,外敵又入侵國門,天下動蕩,千萬要謹慎行事。”
“我明白。”諸葛玥點頭,“我行軍打仗這麽多年,還很少吃大虧,你要相信你的夫君才是。”
楚喬一身戎裝,看起來清麗可愛,聞言臉蛋微微一紅,笑罵道:“你是誰的夫君?我和你拜過天地嗎?”
諸葛玥不屑地一哼,“你早就進了我的家門,偏就一張小嘴不肯承認。”說罷,眼波突然柔和起來,說道,“星兒,我還欠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楚喬眼眸微波蕩漾,輕聲道:“我不要什麽婚禮,隻要有你在,就足夠了。”
帳外突然傳來響亮的軍号聲,穿透茫茫原野,回蕩在天地之間。四周一下子就空曠起來,楚喬閉上眼睛,踮起腳,吻在諸葛玥的唇上,丁香暗渡,若水纏綿。
“諸葛玥,我們都不可以有事。”
“嗯。”諸葛玥使勁抱住她的腰。
荒蕪的棧道一路綿延,楚喬帶着賀蕭等人騎坐在馬背上,久久凝望着青海大旗下那個清俊的身影。
“諸葛玥!我走了!”
風揚起一地塵土,楚喬的披風也被高高揚起,露出裏面純白色的堅韌内甲。
諸葛玥目光如電,表情沉靜,高聲說道:“馬到成功!”
楚喬揚起手中的馬鞭,也高聲回道:“馬到成功!”
隆隆的戰鼓和軍号聲頓時響起,楚喬揮鞭抽在馬股上,掉轉馬頭,大聲喝道:“駕!”
馬蹄飛揚,女子頭戴銀盔,鮮紅的紅纓如同一團跳動的火焰,在蒼茫的天地間顯得那麽醒目。
分别在即,兩陣之前,沒有安慰的叮囑,沒有婦人之态的扭捏。馬到成功,寥寥四字,僅此而已。
他們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亂世之中,生命如浮萍,唯有信念,永不熄滅。
“少爺。”月六皺着眉,不死心地繼續問,“就這麽讓姑娘走了,卞唐多危險啊,公子怎麽也不阻止啊?”
諸葛玥轉過頭來,挑眉輕笑,“如果她不去,那她還是她嗎?”
馬蹄聲絕塵而去,諸葛玥遙望遠方,心裏是一句未出口的話語。
我所愛的,不也正是這樣的她嗎?怎能在得到之後,就将這樣的她禁锢,然後毀去?
他朗笑一聲,轉身對着整裝待發的部下說道:“出發!”
八八二年四月上旬,燕北對大夏展開了全面進攻,他們與卞唐靖安王妃仇氏聯手,從靖安王妃開放的唐戶關進入卞唐,以雷霆風火般的速度打垮了眉山以西的卞唐守軍,爲靖安王的軍隊開辟了前進的道路。然後在卞唐内戰全線爆發之前,迅速抽離兵力,迂回包抄大夏白芷關。
因爲大夏内戰的爆發,十四皇子趙飏爲了對抗諸葛玥和趙徹率領的青海、東胡兩軍,抽調了百分之八十的西南軍。更由于白芷關多年無戰事,此地的守軍目前十無一二,偌大的關口隻有幾百名老兵看守。是以,面對燕北的虎狼之師,白芷關脆弱得如同一張窗紙。
随後,燕洵除掉一部分頑強抵抗的軍隊之後,開放關口,讓虎視眈眈的馬賊和強盜入關,從而給西南百姓帶來了噩夢般的殺戮狂潮。
西蒙地域廣闊,國家派系林立,邊境間無人區衆多,各路盜賊橫行,人數可觀,彪悍殘暴。很多名頭大的盜賊,甚至可以對抗小規模的國家軍隊。
靠着這些人殘暴的手段和令人脊背發寒的名聲,西南地區的世家大族紛紛避退,百姓潛逃成災,軍隊無心應戰,十多萬地方守軍未戰一回合就落荒而逃,将西南廣袤的國土拱手讓給了那些來自于燕北大陸的鐵血軍人。燕洵也就這樣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