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鄉是在哪兒?卞唐?大夏?你對燕北那麽有感情,你不會是燕北人吧?”說到這兒,諸葛玥臉色突然一變,很是緊張地問道,“你不會是燕洵的娘吧?也不對,時間有點對不上,她好像也老一點。”
楚喬欲哭無淚,“我們那兒是另外一個世界,和你們這兒不是一個時空,是平行空間。不相交,既有空間上的距離,也有時間上的距離,根本無法到達。那個,你明白嗎?”
她努力地給諸葛玥解釋着,希望用一種他能夠聽懂的方式讓他理解,用手比畫着,想要給他打一個比喻,卻找不到合适的詞語。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諸葛少爺的理解能力,男人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就是說,像是一棵蘋果樹,我們是春天的葉子,你們是秋天的果實?”
楚喬一愣,沒想到他能想到這一層,連忙開心地說道:“對了一半,但也不全是,因爲我們之間不隻是時間的距離,還有空間,你明白嗎?空間就是……”
“哦。”諸葛玥點了點頭,很随意地說道,“我們是春天的蘋果葉子,你們是秋天的橘子,對吧?”
楚喬華麗麗地囧了,呆愣了很長時間,最後才傻傻地點了點頭,“對。”
然後諸葛玥轉過頭去,繼續看着湯湯江水,靜默不語。夕陽灑在他的臉上,金燦燦的。
楚喬不由得感慨,看看人家這定力,不愧是見過大世面、擁有大智慧的人,多麽沉着,多麽冷靜,多麽沒有好奇心,絲毫不像一般的穿越小說裏那些土老帽一樣,問什麽“你們那兒的人長什麽樣”,“你們那兒的人有幾隻眼睛”,或者“你們那兒的人是不是像野獸一樣,身上長着鬃毛”之類的問題,好像隻有他們這個世界的人配長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外面的人就一定要渾身鬃毛滿口獠牙才能彰顯他們的心理優越性一樣。這才是真正的淡定從容,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才是真正的寵辱不驚、心若明月……
“你們那兒的人都長什麽樣?”
楚喬:“……”
“你們那兒的人有幾隻眼睛?”
某人沉寂許久後終于緩過神來,很感興趣地問道:“你們那兒的人是不是像野獸一樣,身上長着鬃毛?我曾在南疆見過這種人,行爲很是奇怪,是不是你們的遠親?”
楚喬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開始了新世界的基礎知識啓蒙教育。
太陽已經落下山去,一輪圓月爬上山巅,将明晃晃的光灑在一片水銀般的碧波之上。
江風習習,楚喬乘船而去,突然間生出一絲詩意的感慨,她滿懷深情地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諸葛玥卻在一旁冷冷說道:“有點不應景吧,這是江,不是海。”
楚喬皺眉道:“那就江上生明月。”
諸葛玥疑惑地看着她,問道:“應該不是你作的詩,是你們那兒的人作的,你盜用的吧?”
楚喬再次欲哭無淚,并且大窘,臉頰紅紅的,看吧,這種事說出來是沒好處的……
“星兒。”兩人沉默許久,諸葛玥突然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識地答應一聲,就聽諸葛玥沒頭沒腦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
楚喬開始還有些沒聽明白,仔細一想,頓時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總是你的星兒。”
諸葛玥的身體微微一震,他低下頭來,雙目灼灼地看着她。楚喬自己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一絲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她正想低下頭,卻見諸葛玥伸出兩根手指,很是熟練地挑起她的下巴,眼底帶着一絲笑意,說道:“再說一遍。”
楚喬躲閃着他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含混其辭,“說什麽?”
“就說你剛才說的那句。”諸葛玥很堅定地說道,眼神帶着兩團溫溫的火,不是特别炙熱,卻炯炯有神。
“我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楚喬鼓起勇氣,定定地說,“我這一生,什麽都可以犧牲和付出,卻唯有兩件東西,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會被當作籌碼。第一是我的信念和原則,第二是我的婚姻和身體,你要全部的我,就要把全部的自己也交給我。”
諸葛玥挑着眉,充滿邪氣地瞅着她,吊兒郎當地問:“全部?”
“去你的,”楚喬推他的肩,别過頭去,“沒半點正經。”
“星兒。”諸葛玥突然張臂抱住她,手臂箍着她的肩膀,那麽緊那麽緊,溫熱的男性氣息瞬間将她團團包圍。
“我很開心。”他低聲地說,“我真的很開心。”
楚喬靠在他的懷裏,也感覺到這幾年來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轉身抱住他,輕聲說:“我們别再分開了。”
諸葛玥問道:“跟我去真煌,你不怕嗎?”
“我更怕與你分開。每次分開,都會發生很多事,就像這一次,我險些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當日唐京城的局勢一團混亂,她背水一戰,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會落入敵人的手掌。詹子喻大權在握時的嚣張跋扈,泰安門之戰的混亂血腥,冊封消息傳出之後每夜沖進皇城的刺客殺之不絕,還有最後那一場幾十萬人的戰役,當時沒覺得怎樣,可是現在想起來,卻隐隐有些後怕。
諸葛玥将她擁在懷裏,語調低沉地說道:“以後不用怕了。”
月色靜好,兩人一直坐了很久。
回房後,諸葛玥坐在床上皺着眉思考了很長時間,他覺得楚喬說得對,他是應該考慮一下,找個恰當的時間讓兩人把全部的自己交給對方了。
對,這個主意真不錯,夜路走多了難免遇上鬼,覺睡多了難免會做夢,做事要幹淨利落,應該直接切入要害一錘定音,是時候開誠布公地……全部地……徹底地……
大半夜的,他突然站起身來,他覺得今天就很是時候。
諸葛玥向來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就會不緊不慢地做好全盤行動方案,然後一步一步切實實施,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讓他改變心意。
所以随後的時間裏,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在鏡子前照了照,隻覺得鏡子裏的男人劍眉星目、俊朗不凡、雄姿英發、英俊挺拔,自我感覺十分滿意。然後他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便坐下來,端起茶杯喝茶。
茶已經涼了,白瓷青花的杯壁捏在他修長的指間,
他靠在椅背上,細細盤算着自己待會兒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一句一句,很是仔細,然後又設想了很多種情況去揣摩對方會怎麽回答,他又該如何應對,如何一點一點将話題轉換過去,制造暧昧的氣氛,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讓一切顯得自然而不落痕迹。
好了,都沒問題了。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來,誰知手指剛剛碰到門扉,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
楚喬站在門口,仍是那一身米白色的裙裝,走廊裏暖暖的燈光照在她小小的臉上,泛出一層溫暖的光。
她手裏端着一隻碗,碗裏還冒着熱氣。她仰着頭,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奇怪地皺起眉,問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這樣要幹嗎去?”
這是什麽狀況?諸葛玥微微一愣,似乎超出他的計劃了。
不過諸葛少爺的應變能力還是不錯的,他馬上一本正經地說道:“白日睡多了,此刻不困,想出去走一走。”
“越靠近北方天氣越冷,夜裏風大,你穿這麽少,還是不要到處亂走爲好。”楚喬徑直走進房間,将湯碗放在桌子上,招呼他道,“見你之前沒吃多少東西,過來把這粥喝了。”
諸葛玥走過去,見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橫了她一眼道:“就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
楚喬瞪着他,“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說罷,走到他面前,像是摸小狗一樣拍了拍他的頭,很認真地說,“吃完飯早點睡覺,不許到外面亂晃。”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諸葛玥頓時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他的計劃被人打亂了,而獵物自己送上門來,他卻讓她大搖大擺地走了?
還喝什麽粥?他站起身來就走出房門。
因爲此次要隐匿行蹤,所以這艘船并不是很大,走廊十分狹窄,僅容一人行走。燈火照在他修長的身影上,他一身月白色暖雲紋的華服長衫,在燈光下看起來俊逸出塵。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船身在蒼茫的大江上翩翩搖曳,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場春雨。他站在江堤上,看着那艘越來越遠的船。天地都是昏暗且冰冷的,唯有身側的那一捧火苗燃燒着,從未熄滅,始終凝聚着他的視線,從孩提時,到漸漸長大,一直到今日。
一陣歌聲突然傳來,他腳步微微一頓,随即走到她的房門前。門沒有關嚴,有溫暖的光線透出來,他站在門口,隻聽到女子溫柔的歌聲和嬰兒咿咿呀呀的聲音。
兩籠橘色的燈火之下,楚喬白色的裙擺拖在地上,袖子挽得老高,蹲在一隻烏木盆邊,正在爲李策的小兒子洗澡。
榮兒很胖,盡管還很小,眉眼卻和他爹一個模樣,眼睛彎彎的,微微往上挑,狐狸一樣的桃花眼笑起來幾乎看不到眼白。
此刻他坐在烏木盆裏,手裏拿着一串小鈴铛,鈴铛叮鈴鈴地響着,聲音十分清脆。孩子順着節奏不停地拍着水,濺了楚喬一身,每當楚喬“哎喲”地躲一下,他就高興得拍着手咯咯大笑。
“榮兒乖,不許鬧。”楚喬試圖和孩子溝通,那孩子卻不買賬,兩條肥肥的小腿亂蹬,一盆水濺出了大半。
“你不要這麽皮嘛,你爸都沒你這麽煩人。”
楚喬上半身已經全濕了,衣服濕漉漉的還滴着水。榮兒仰着頭,咿咿呀呀地叫喚着,一雙小肥手抓住楚喬脖頸間的衣料,死活想要爬出來,很明顯地以實際行動表達了他不愛洗澡的明确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