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翺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會在這裏衷心地祝福你。
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我總是在這裏盼望你。
天空中雖然飄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
歌聲順着夜裏的風,靜悄悄地回蕩在充滿杜若香氣的庭院裏。楚喬轉過頭來,目光那樣清澈。她伸出手,很小心很小心地緩緩靠近諸葛玥的手,不像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就像是初戀的女孩子一樣,緊張得指尖都有些顫抖,一點點地、一點點地,輕觸男人的手背,然後,輕輕地用手指捏住他的手指,指尖那麽涼,像是幽潭的水。
諸葛玥轉頭看着她,神色一直是愣愣的。夜風吹過他們之間,亭子裏的花骨朵香氣襲人,他們像是小孩子一樣坐在台階上,拉着手,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從來都是對立的,一旦站成一條直線,他們似乎有些擺不明自己的立場了。
諸葛玥有點想笑,可是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笑。他很嚴肅地皺着眉,臉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放下了心結,楚喬變得很自然,她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問:“諸葛玥,青海好嗎?”
“嗯?”男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說,“還行吧。”
“那兒漂亮嗎?”
某人很沒有浪漫細胞地回道:“有幾個地方還不錯。”
“那青海冷嗎?”
“夏天不冷,冬天冷。”
楚喬充滿希望地說:“那裏的百姓一定很樸實。”
“你傻吧,哪兒還沒幾個壞人?天下烏鴉一般黑,誰沒有私心?”
“啊?”楚喬終于皺起眉來,“那青海也不是很好嘛。”
“我什麽時候說那地方好了?”
楚喬無語了,這是一個男人要帶女人私奔之前說的話嗎?
“不過那地方也有一件事挺好。”
楚喬問道:“什麽事?”
諸葛玥很得意地一笑,“那地方是我說了算。”諸葛玥自己笑了兩聲,發現沒人捧他的場,有些郁悶地住了聲,“星兒,是從什麽時候?”
楚喬微微一愣,轉過頭來,問道:“你說什麽?”
諸葛玥沉默片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眉心緩緩地皺了起來,好久才說:“從什麽時候起,你不恨我了?”
“誰說不恨了?”楚喬氣哼哼地用拳頭比畫着自己的頭說,“我都記在這兒呢。”
諸葛玥不屑地掃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月亮清淡地照着下面的一切,其實很多時候,有些東西隻需要幾句話以及一個小小的動作,可是走到這一步,卻要等那麽多年。
桂樹搖曳,男人的手指很自然地反握過來,将女子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
那麽多年的辛苦,那麽多年的執着,似乎隻爲等待這一個動作。
他轉過頭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開心地咧開了嘴角。
第二日,吊橋終于修好,他們出了秋風城,走水路渡過了穆淩江,然後上岸到了邱砂郡,就要分道揚镳了。
天氣晴朗,澄清碧藍,兩隊馬車停在原地,諸葛玥和楚喬站在隊伍最前方。
諸葛玥很酷地看着北方,說道:“我要走了。”
“哦,”楚喬點頭,“走吧。”
“少跟李策鬼混,閑着沒事就回你的客棧去。”
“誰鬼混了?”楚喬皺眉道。
“哼!”
“諸葛玥,我們就要分開了,都收斂點,給對方留點好印象。”
諸葛玥别扭地哼哼道:“我對你向來沒什麽好印象。”
楚喬氣得上去掐他,“你還是人嗎?你還有人性嗎?當初是誰哭着喊着求我了?”
被楚喬掐得疼了,諸葛玥也怒了,“姓楚的,我什麽時候哭着喊着求你啦?”
沒有嗎?楚喬想了想,好像是沒有的。
不過做得也差不多啊,爲什麽要在得手之後搞出這麽無所謂的态度?況且,現在也不算是得手了吧?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裝吧。”
冷戰進行了一小會兒,他們互相氣哼哼地瞅着,原本的那份離愁别緒竟然漸漸地就淡下去了。
畢竟,總算是更近了一步,不是嗎?
最起碼,已經可以很自然地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諸葛玥突然很嚴肅地說道,“少在李策那兒鬼混,卞唐的國事也别插手,我發現你這個女人簡直太愛多管閑事了。”
多管閑事?楚喬瞪着他,很不高興地說道:“我之前不過是想去給他提個醒。”
“那現在呢?還去幹什麽?”
楚喬怒道:“不是要走了嗎?我去跟他道别。”
要走了?去哪兒?諸葛玥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有些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說道:“反正你注意點,李策那渾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楚喬搖了搖頭,很感慨地說:“所謂過河拆橋,說的恐怕就是你這種人吧。”
“你說什麽?”
諸葛玥真的要惱羞成怒了,楚喬舉起手來,一副不願意跟他一樣的表情,“你還不走啊,一會兒天都要黑了,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諸葛玥磨蹭了半天,突然從懷裏拿出一隻白色的玉石鈴铛,看起來平凡無奇,舉到她嘴邊說道:“昨天晚上你唱的那首歌,再給我唱一遍。”
楚喬一愣,問道:“爲什麽?”
諸葛玥的臉突然一紅,竟然十分可愛,他皺眉道:“哪有那麽多爲什麽,叫你唱你就唱。”
“唱歌也是需要心情的,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唱。”
諸葛玥以多年來練就的殺人眼神瞪着她,久久也沒有挪開視線。
楚喬被他看得有些心虛,輕聲說道:“那麽多人看着呢,我一唱,他們全聽到了,我還做不做人了。”
諸葛玥勉強接受了她的解釋,說道:“那你對着它說句話。”
“說什麽?”
男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随便!”
楚喬立馬對着那鈴铛大喊道:“諸葛玥是渾蛋!”
聲音之響亮,連下面的衆多随從也爲之側目。
諸葛玥暴怒,轉身就走。楚喬見玩笑開大了,連忙追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對那小鈴铛說道:“記住,我在等着你呢。”
隻是一句話,就把男人的火氣降了下來,其實他真是一個特别好哄的人。
“這是什麽東西啊?”楚喬納悶地摸了兩下,隻覺得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做工極其精細,以鈴铛爲外形,裏面卻九曲十折,像是人的耳朵一樣。
諸葛玥也不搭理她,隻是說道:“快走吧,磨磨蹭蹭的。”
他還有理了?
兩人走到隊伍裏,終于就要走了,楚喬忍不住很正經地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
諸葛玥狀似很沉着地略略一擺手,十分淡定地上了馬,看起來孤高清傲,淡漠如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記住我說的話。”
說罷,很大牌地在一衆護衛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人影漸漸遠去,楚喬還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菁菁靠上前來,很癡迷地喃喃說道:“姐姐,姐夫好冷酷啊。”
楚喬臉一紅,轉頭對梅香說道:“梅香,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說罷,她便将諸葛玥的那隻小鈴铛的形貌形容了一遍。
梅香還沒說話,平安卻在一旁搶着說道:“姐姐,如果你沒看錯的話,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相知鈴。我聽說,那是西南風語族的三大至寶之一。風語族族人手工極精巧,精通機械秘術,這相知鈴,就是風語族第八代族長親手制成的。聽說隻要對着鈴口大聲說話,聲音就會被鈴铛保存下來,一旦被風吹到,聲音就會重複發出,連語氣音調都不會發生改變。隻是風語族向來行蹤詭秘,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聽說過他們的消息了,那相知鈴也早就失落了。姐姐是在哪兒看到的鈴铛的,可聽到鈴铛說話?”
楚喬微微愣住了,遠處的馬蹄早已消失,隻剩下一行塵土飛揚在棧道之上。
“相知鈴?”
諸葛玥棄車騎馬,如今已經靠近大夏邊境,接應的人就在前方,他們也不再小心隐蔽行蹤了。
天氣很暖和,沒有一絲風,可是馬兒奔跑起來,還是有細細微風吹過來,掃過他脖頸上戴着的那隻鈴铛。
“記住,我在等着你呢。”女子的低喃聲溫柔纏綿,輕輕地響在耳邊,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靜靜地攏住如煙的塵埃。
他的嘴角不由得輕輕勾起,然而笑容還沒到達眼底,另一個聲音突然刺耳地響起:“諸葛玥是渾蛋!”
聲音那般大,所有正在策馬狂奔的侍衛全吓了一跳,驚悚地停下馬來齊齊地看向他。
諸葛玥的臉色霎時間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向東的驿道上,馬車之中,楚喬還在努力地沉思着自語,“那豈不是像錄音機一樣?相知鈴?什麽原理制成的?”
“姐姐,什麽是錄音機啊?”菁菁湊上前來,眨巴着眼睛問道。
楚喬聞言,很是熱心腸地爲她解釋道:“這個錄音機啊……”
梅香坐在馬車的另一端,看着正在給菁菁講解錄音機原理的楚喬,不由得微微一笑。
其實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很多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複雜,隻是因爲心中的一些執念而固執地堅守着,浪費着大好時光。就算何等聰慧的人,隻要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一樣會彷徨無措。
有時候,隻要踏出去一步,以後的一切,就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路還沒走到底,也許還會有别的變故,你怕嗎?”
風吹過幽潭的碧水,劃出一道淺淺的漣漪。
她的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杜若的清香緩緩飄來,她的聲音很低,像是沖破了心底所有遲疑的魔障,漸漸凝結成三個短促的字眼:“我不怕。”
他輕輕地笑了,伸手攬住她的腰,就那麽坐着,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