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玥聞聲急忙奔回,隻見火堆旁邊有幾行清秀的小字,下筆很深,足見寫字的人心情有多複雜。我走了,不必找我,我不會回去報仇,照顧好墨兒。在這些字的最下面,還有一行略顯淩亂的字迹。諸葛玥,謝謝你。謝謝你,謝什麽?不殺之恩,還是一路上的相助之情,抑或是照料這個孩子的情誼?
諸葛玥突然怒喝一聲,一腳踢飛了那好不容易點起來的火堆。墨兒一愣,畏縮地靠在一邊,不敢靠上前來。
諸葛玥大步向前,就要跑出山洞。
“叔叔!”孩子生怕他将自己抛下,大叫道,“你去哪兒?”
是啊,他要去哪兒?去追人家嗎?他又有什麽資格?
諸葛玥突然冷笑,随即一把将手裏的東西丢掉,站在空蕩蕩的山洞之中,仰起頭來,呼吸低沉,低聲嘲諷,“諸葛玥,你這個蠢貨!”外面大雨滂沱,這場雨,足以讓赤水江畔又發一場洪水了。
楚喬策馬在冷雨中狂奔,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串聯了起來,她暗暗地罵,自己竟然會這麽蠢,一定要親眼看到才能明白一切。
她的血液突然那麽熱,眼神明亮,呼吸急促。
馬蹄聲聲,瘋狂地在山野中奔走。
灰蒙蒙的天一片冰冷,不知道奔馳了多久,楚喬才終于又看到了那片低窪的山谷。
渾身的力氣似乎瞬間脫離,她愣愣地坐在馬背上,看着空蕩蕩的山谷,血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
她跳下馬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水中,果然,在那個地方,又一次看到了星星幼小的屍體。
兩個時辰之後,一座新墳被草草地豎起,下面,埋葬了三個無辜的生命。
楚喬站在墳茔前,唰的一聲,将刀插在一旁,然後也不顧地上的髒亂,一下跪了下去。
“星星,對不起。”楚喬語調低沉地說道,聲音帶着幾分無力的悲傷,“姐姐不能給你報仇了。”一個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濺起大片的泥水。
她靜靜地跪着,心中似乎有那麽多話想說,可是這時候無論說什麽,聽起來都會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她的手死死地抓着地面的枯草,眼神堅韌,卻有淚水流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是爲這孩子的死而傷心落淚,還是爲了其他的什麽。
“對不起!我做不到!”她聲音哽咽,随即猛然站起身來,幾下爬上馬背,向着唐京的方向快馬奔去。
明明應該是下午,天空卻那麽黑,有漆黑的陰雲壓在上空,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風吹着樹林,發出嘩嘩的聲響,所有的一切都注視着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包括,那座小小的新墳。風雨凄楚,落葉紛紛,這潮濕冰冷的天,何時才能放晴?
與此同時,遠在百裏之外的唐京城門卻轟然打開,一輛華麗的馬車風馳電掣地狂奔而出。趕車的車夫不過十八九歲,苦着臉對着車裏面的人說道:“殿下,快不了了,馬都要斷氣了!”
“快點快點!”馬車裏的人大聲催促,然後探出一張妖孽一般的臉孔,一身大紅色的錦袍,好像結婚一樣,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挑着,厲聲說道,“這次要是還被抓到,就下令讓你那兩個姐姐全進宮侍寝。”
少年一聽,頓時一驚,立馬來了精神,使勁地揮起鞭子,唰的一聲抽在馬股上。
馬兒長嘶一聲,立馬瘋狂地向前飛奔而去。
玉屏山頂,泊南湖畔。
一場暴雨過後,一池蓮花落盡,隻剩下黑色的枝條糾結在水面上,不時有飛鳥輕點,蕩起陣陣漣漪。湖面上冷風蕭瑟,長長的木橋以繩索和木闆搭建,雖顯粗糙,卻取意天然,頗有幾分詩韻。
清風徐徐,繁花盛開,湖岸有潔白的花朵裝點,湖水中遊魚冒頭,輕輕擺尾,好奇地打量着水面上的一切。天幕也是瓦藍瓦藍的,早先的大雨已經過去,此刻連雲彩都沒有一朵,太陽晃得人眼花,雖然已接近黃昏,卻還是明晃晃的。
木橋曲徑,通往湖心的一處小亭矗立在水閣之上,一身紅衣的年輕人獨自站在水閣中央,衣袂輕飄,廣袖微張,清風徐來,吹起他烏黑的長發和暗紅的衣角。紅衣上繡着朵朵大紅的薔薇,猶如風中怒放的奇葩。
但見男人玉面如畫,鼻梁高挺,眼梢微挑,姿容絕色,一雙狹長的眼睛淡淡地掃過亭外的諸人,透着三分優雅、三分高貴、三分冷豔,還有一分實實在在的莫測高深。
“都讓開!不然我死給你們看!”一個尖銳并且無比聒噪的聲音頓時響起,刹那間完全破壞掉了這樣一幅山居幽客的畫面。隻見紅衣男子手握一把厚背重刀,正費力地想要拿起來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畫,但是無奈那小身闆怎麽也沒這個實力,兩隻手臂抖了半天,也沒能把刀子舉起來。
“我說殿下,我們現在是沒心情管您的死活了,反正皇上發話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您老人家要是不跟我們回去,我們就要去閻王爺那裏報到了。”一名藏青色袍子的年輕侍衛吊兒郎當地靠在亭子外的一根柱子上,苦着一張臉,對裏面的男人說道。
紅衣男子聞言轉過頭去,恨恨地說道:“好你個陸允溪,枉費我平時對你看重有加,今日你竟敢落井下石,他日等我回京,一定抓了你的姐妹進宮侍寝。”
“唉,殿下。”陸允溪垂頭喪氣地說道,“早在我倒黴地接了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大姐就已經帶着三個未出閣的妹妹去念安庵住下了,隻要您活着前腳踏進唐京城,她們後腳就削發爲尼,剃頭的刀子都磨好了。”
“什麽?”男人頓時一愣,随即臉上顯出憤怒之色,怒聲說道,“她們竟然甯願出家也不願意陪本王春風一度,簡直豈有此理!”話音剛落,男人頓時轉過頭去,對着一名褐色衣衫的大漢說道,“鐵由,你也要和本王爲敵嗎?”
“殿下,”大個子沒精打采地蹲在木橋上,耷拉着腦袋,幾乎就要睡着了,含混不清地說道,“我沒有姐妹。”
“我知道!”男人惡狠狠地說,“可是你有女兒!”
鐵由又歎了口氣,瞪着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無奈地說道:“殿下,我女兒昨天才剛剛滿月,您就算是要威脅我,是不是也太早了點?”說完,鐵由無奈地晃了晃腦袋,郁悶地說道,“連囡囡的滿月酒都沒喝到,這個月就抓您玩了。”
“好啊,一個個都想要造反了!”男人氣急敗壞地四處踅摸,盯着另一個長相出色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沉着臉說道,“孫棣,你也要與我作對嗎?”
孫棣邪魅一笑,笑容極爲勾人,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對男人說道:“殿下,雖然我沒有姐妹,但是我母親爲我娶了四房小妾,我熱情地期待您能将她們都帶到宮裏去爲您侍寝,那将是微臣此生最大的榮幸。”
“殿下,”一個疲憊的聲音響起,隻見一名十七八歲、渾身上下都是勃起的肌肉塊的年輕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您造型擺完了嗎?要是現在下山,我們還來得及在關城門之前趕回去,這樣晚上去玉花樓還能有位子。”
“什麽玉花樓?”男人憤怒地說道,“我告訴你們,我這次逃跑的信心很堅決。”
衆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眼裏的嘲諷足以讓大夏皇帝羞愧地跑去燕世城的墳前磕頭,意思十分明顯:您哪一次不堅決了?
可是男人仍舊沒有一絲内疚或是不好意思的模樣,皺着眉,大義凜然地說道:“我是不會屈服在父皇的淫威之下的!”
鐵由歎了口氣,擺出長者的姿态,好意勸阻道:“殿下,人家大夏的公主都進城了,各國的使者也都陸續到了,您這個時候逃跑,大夏皇帝知道的話,鼻子會氣歪的。”
“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不了您娶回來,放着不去看不就行了。”
“對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殿下,别鑽牛角尖了。”
“住嘴!”男人大喝一聲,一副衛道士的模樣仰天悲聲道,“我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一定要虛位以待,以候她的到來。”
另外四人不屑地一撇嘴,他有心儀之人?除非大夏自願對卞唐稱臣。
陸允溪擡頭看了眼太陽,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殿下,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别浪費時間了。”
着一身誇張紅袍的男人謹慎地向後退了一步,“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我說到做到,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鐵由啪啪兩聲拍了拍巴掌,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随意懶散地往前走,一邊說道:“幹活幹活,幹完活早點回家吃飯。”
孫棣拿出了一條長長的繩子,無奈地搖頭,“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你們幹什麽?你們别忘了當初是誰收留你們的。小陸子,當初你在賭坊裏輸錢,是我把你贖出來的,好吧,雖然我承認是我設局騙的你,但是好歹我沒真叫人砍掉你一隻手啊!
“還有你,孫棣,你忘了你當年被你母親掃地出門的慘況了?連妓院你都賒賬,全城的姑娘都瞧不起你,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怡紅樓的地下室裏關着呢……這個這個,雖然你被你母親掃地出門是因爲我逼你承認秋桃肚裏的孩子是你的,但是你也占了便宜,秋桃那麽水靈的一個美人,現在已經是你的填房了……”
一陣凄慘的叫聲突然響起,那叫聲穿破雲霄,方圓二十裏内的飛禽野獸全部受驚四處逃竄。卞唐最尊貴的太子李策在玉屏山上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他高聲痛罵道:“一群忘恩負義的渾蛋,枉費我平日對你們推心置腹,竟然在關鍵時刻拖我下水。你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們全家的女人集體侍寝!”
幾下制伏,五花大綁,就在衆人長籲一口氣的時候,隻聽山下一匹駿馬突然散步一般沿着山路走了上來。那馬兒走着走着,突然發現他們幾個,停下腳步,奇怪地看了過來,似乎對他們十分好奇,而主要的是,那馬背上,竟然還馱着一個人。
衆人頓時一驚,齊齊向那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