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一旁附和着笑道:“能得諸葛四少爺這般寵愛,定是人間絕色。”
趙飏坐在一旁,唇邊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既是人間絕色,戴着這樣厚重的面紗豈不是暴殄天物?諸葛,何不讓她摘下面紗,讓我等一開眼界?”
趙飏自從領兵與楚喬在西南大戰一場之後,身價暴漲,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權無勢的落魄皇子了。他一說話,其他人紛紛起哄,叫着讓楚喬摘下面紗。
諸葛玥淡淡地說:“她長得很醜,摘下來隻怕會吓到你們。”
沐允等齊聲不信,諸葛玥聞言隻是輕笑,卻一言不發。他這個樣子,别人自然明白他是不願意的,也就不再逼迫。
夜已深了,趙鍾言幾人都已醉了,那位城守便安排人攙扶着他們相繼回房。楚喬剛一起身,忽聽城守之妹驚呼一聲,向着她就倒了過來。她身手如何了得,雙手巧妙地一推,便将她的身體扶正。女子面色潮紅,拍着胸口後怕道:“多謝你了。”
楚喬搖了搖頭,目光垂下去,卻見那女子的裙角正踩在趙飏的足下。見她望來,他也不動聲色,隻是移開了腳,對她很有禮貌地點了下頭,轉身便當先出了大廳。
楚喬眉心輕輕一跳,諸葛玥卻突然回頭說道:“還不走?”
楚喬低着頭,連忙跟上。夜裏的風多了幾絲涼意,馬兒走在路上發出嘚嘚的聲響。諸葛家在這安柏郡是有産業的,所以他們并不需要住在那位城守安排的居所裏。楚喬将車窗推開一線,靜靜地望着這條漆黑的長街,一旁正在閉目養神的諸葛玥突然說道:“要走了?”
楚喬沉聲說道:“你若是攔我,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諸葛玥連眼睛都沒睜,“要走就趕緊走,把窗子關好,别在這裏影響我睡覺。”
楚喬一愣,推開車門跳了出去,月七等人卻好像看不着她一樣,任她堂而皇之地離去了。直到走出兩條街,楚喬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那個煞星,他竟然真的放她走了?
不對!楚喬皺緊了眉,之前她百般威脅,幾次和他動手都沒能逃脫,何以這次會這般幹脆?不過此時已來不及細想,她迅速辨明方向,向着城門飛跑。然而,還沒過半盞茶的時間,就聽得後方殺聲四起,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楚喬腳步一頓,便停住了身子。
敵人來得這般突兀,幾乎是一瞬間就将這條長街圍得水洩不通,月七帶人護在諸葛玥的車前,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知不知道這是誰的車駕?”
那些人也不回答,其中一人沉着嗓子說道:“把人交出來。”
諸葛玥推開車門,淡淡地說:“動手吧。”
呼一聲銳響,這些人竟然攜帶了不少的小型弓弩,箭雨如林,密密麻麻地激射而來。等月七等人沖到敵人身前,已是人人帶傷,喊殺聲一時間震碎了整條街的甯靜。有人一腳踹開馬車,卻還沒來得及細看一眼,雪白的劍光已如驚龍,隻一劍就削去了那人的半邊頭顱,其餘刺客大駭,一擁而上。突然轟的一聲,車頂碎裂,諸葛玥淩空躍起,劍芒若傘,潑水不入。諸葛玥長衣帶風,轉瞬急下,面白唇紅,眉心綴着兩滴鮮血,越發顯得妖豔。
“諸葛四少爺,我們并無冒犯之意,隻要你把那人交出來,我們立刻離去。”
諸葛玥仿若聽不到一樣,一劍刺穿一人的手掌,那人抱着手慘叫,聲音凄厲。
首領眼睛一寒,沉聲道:“既然如此,就得罪了。”
街上突然亮起數支火把,隻見兩側酒樓店鋪的屋頂上,密密麻麻趴着數十名黑衣刺客,人人手端平弩,遙遙對準諸葛玥等人,弩箭森冷,閃爍着銳利的寒芒,似乎隻待那人一個手勢,便要激射而來。月七等人心下一駭,心知這并不是普通的弩箭,以它的威力,再加上這般居高臨下的地利,他們的情況頓時就會變得更加不利。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隻聽唰唰幾聲破空銳響,拿着火把的刺客紛紛倒地,大街登時陷入一片黑暗。幾乎在同一時間,諸葛玥閃身而上,一劍結果了那名首領,可他臉上無一絲歡愉,大聲喝道:“誰叫你回來的?”
楚喬渾身上下猶若螞蟻爬過般酥軟,剛剛摸上房頂的時候和一名刺客交手,因爲她不敢驚動下面的人,所以沒能及時使用殺招,被那人刺了一刀。不想那刀上竟然有毒,這毒性發作的速度讓她始料不及。幾乎在一個呼吸間,所有的動作就已然石化,便是動一動手指都不能辦到。她的眼睛裏頭一次帶上了驚慌,她能清楚地看到迎面敵人那把刀的每一個動作,卻偏偏無法躲開,刀鋒犀利,那懾人的銳氣幾乎刺破了她的肌理,她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着利器加身,卻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唰的一聲,一把長劍蓦然飛來,一招便刺入那刺客的心窩。諸葛玥伸手接過她倒下的身體,沉聲道:“你中毒了?”
楚喬喉頭一腥,一口鮮血頓時吐了出來。
諸葛玥眉頭緊鎖,當機立斷道:“月七!帶人斷後!”
月七劍如遊龍,帶着護衛們厮殺在刺客之中,聞言高聲答道:“是!少爺先走!”
諸葛玥抱起楚喬,翻身便跳上一匹戰馬,厲喝一聲,馬兒揚蹄飛奔,轉瞬便沖了出去。
“别讓他跑了,快追!”潮水般的黑衣人一撥撥擁上來。
諸葛玥以雙腿控馬,一隻手抱着楚喬,另一隻手揮劍迎敵。幾個炸雷般的霹靂響起,大雨瞬間澆了下來,幾乎看不清人影。在黑暗中射箭,沒有準頭,屋頂上的刺客相繼跳了下來。眼見前方敵人越來越多,諸葛玥将楚喬放在馬上,足尖在馬背上一點,便跳下馬,仗劍前沖,速度快得驚人,轉瞬間,便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來。楚喬的馬兒順着那條路,幾下便不見了蹤影。
“快追!她跑……啊!”有人高聲大喊,還沒喊完,就已被諸葛玥一劍結果了性命,大雨滂沱,厮殺仍在繼續。諸葛玥一腳踢翻廟門,見幾個衣衫破爛的乞丐坐在角落裏,便沖過去抓住其中一個,沉聲問道:“見沒見過一個穿着綠色裙子的女人進來?”
他此刻衣着狼狽,渾身是血,那人被他吓住了,話也不會說,隻會一個勁地搖頭。他轉頭向其他人看去,卻發現那些人全都驚慌失措地逃了。廟外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冷風在地上一忽一忽地打着旋,卷起角落裏的枯草,枯草低低地飛着,像是七月十五的紙錢。
諸葛玥皺着眉,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他一路力戰至此,已然将近脫力,頭暈目眩,兩眼發黑,幾乎就要站不住腳,雙耳轟鳴,好像仍舊奔跑在瓢潑的雨水裏,四周都是嘩嘩的聲音。他揮劍掀翻角落裏的茅草,四下尋找着楚喬的身影,卻始終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又一撥刺客沖破了月七等人的圍困追了上來,諸葛玥仗劍而上,迅如疾風地和敵人纏鬥起來。他出劍極快,隻見一道道白光刺破雨霧,在半空中激起一片豔紅的血花。諸葛玥騰身而起,一腳踩在刺客的肩頭,翻身躍上屋頂,幾個起落便向東而去。
雨越下越大,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寬闊的驿道上滿是泥濘。諸葛玥提劍狂奔,一身華服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顔色,他面色蒼白,嘴唇泛青,唯獨眉心凝着兩滴鮮血,像是滴在雪地上的兩點朱砂。
他已狂奔了将近一個時辰,卻仍舊不見楚喬的蹤影,一個不祥的念頭漸漸在心頭生出,他心下郁結難舒,眉頭緊鎖,一劍劈倒一根茶寮的旗幡,旗幡砰的一聲倒在泥水裏,濺起大片污水。他幾步沖向茶寮,踹開緊閉的房門,裏面漆黑一片,滿是蛛網,顯然已是廢棄多時。狂風順着被他踹翻的房門卷進來,揚起滿地半指厚的灰塵。
“你在不在這兒?”諸葛玥大聲喊道。可是除了隆隆的雷聲,就隻有單調的風雨聲在一旁應和。他跑進後廂,仍舊不見人影,便出門繼續往東,就在這時,忽聽一聲馬嘶傳來,他扭頭望去,卻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站在茶寮後的稻田地裏,馬脖子上血迹斑斑。
他眼睛一亮,幾步便沖了進去,這場雨實在是太大了,将附近所有的稻田都淹沒了,田裏的水足有三尺多深,幾乎沒過了他的腿。他費力地向馬兒的方向跑去,蹚過泥水和稻子,每跑一步都要使出全力。大雨滂沱而下,澆在他的臉上,他一邊不斷地抹去眼睛上的雨水,一邊在田裏努力地尋找着楚喬的影子。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就在他馬上就要靠近那匹馬的時候,腳下突然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一絆,險些摔進泥水裏。他微微一愣,随即俯身便潛進水中,雙手在身下摸索着,不多時便将摸到的人撈了出來,此人正是楚喬。此刻,楚喬雙眼緊閉,面色發紫,口鼻處全被泥漿覆蓋,手腳冰冷,就像是死了一樣。
諸葛玥橫抱着她,踉跄地跑出稻田,将她放在泥濘的驿道上。他手腳麻利地擦去她口鼻中的泥漿,然後用力地敲打着她的腹部和胸口。
“醒一醒!”他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按着她鼓脹的小腹,“不準死,醒過來!”
楚喬臉色青紫,渾身冰冷,身體随着他的重擊一下一下地顫動着。
諸葛玥皺緊了眉,用手掐住她的口鼻,以口對口一遍一遍地給她送氣,卻仍舊不見她有一絲一毫的生氣。他的心劇烈地跳着,就如同這陰沉的天氣一樣,混亂陰郁,看不到一點光亮。一絲莫名的怒氣一跳一跳地升騰起來,他看着眼前這個一次又一次和他作對的女人,大聲叫道:“不準死!聽沒聽見?我叫你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