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紮魯攔住紮瑪,沉聲說道,“宴會開始了,這筆賬咱們一會兒再算。”
遠處燈火輝煌,大夏春獵的第一場盛宴,終于開始。
臨進大帳時,阿精悄悄靠上前來,湊到燕洵耳邊,小聲說道:“有人偷偷靠近營地,要不要動手?”
燕洵眉梢輕輕一挑,沉聲道:“是什麽人?”
阿精答道:“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不是穆合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楚喬走上前來,小聲說道。
燕洵點了點頭,語氣低沉,“小心點,如無必要不要動武,馬上就到晚宴了,我等你來。”
“放心吧,可能是紮魯的人來搗亂,我去去就回。”說罷,她帶着阿精就向營地走去。
“阿楚!”見楚喬離去,趙嵩一愣,頓時大聲叫了起來,作勢就要追上前去。
“十三殿下,”燕洵拉住趙嵩的手臂,淡笑說道,“阿楚有事,待會兒就回來,咱們先走吧。”
趙嵩心不甘情不願地被燕洵拖走,一邊走還一邊不住地回頭觀望。
冷風夾雜着風雪迎面打在臉上,馬蹄聲響,兩側火把明燈漸漸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落。蒼穹顯得高且遠,幽暗深沉,不時有蒼鷹掠過,發出長鳴。
轉眼間,來到這未知的朝代已經八年,生命從未給過她傷春悲秋和遊戲人間的機會以及權利,糟糕的環境,無盡的殺戮,慘烈的血腥,一直在逼迫着她不停地戰鬥和逃亡。太多未知的變數擺在眼前,太多無法控制的陷阱陰謀不知隐藏在何處,一環又一環的絕境在鞭策着她前行,讓她無法停下腳步來。她不是天生的殺戮者,更不是生來的強盜,她隻是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維護自己心中那一點簡單的善惡之分。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滅世的鋒芒倒懸,但是如果拿起來,也許就是傾覆天下的救世刀鋒。
“駕!”楚喬厲喝一聲,策馬疾奔,在空曠的原野雪原上奔馳着。
馬蹄聲從遠處奔了過來,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孤身單騎馳騁在茫茫雪原上。楚喬幾人籲了一聲勒住戰馬,阿精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姑娘,這人不對,是從我們大營的方向來的。”
一名燕衛上前一步,對着來人大喊道:“喂!你是什麽人?”
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一柄雪亮的飛刀登時割破冷寂的夜空,勢如閃電,來勢驚人,夾帶着驚雷般的銳利和殺氣,向着發聲的燕衛呼嘯而來。
铿锵一聲,刀劍相擊,在黑暗裏迸發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精反手拔劍劈開飛刀,彎弓而上,厲聲喝道:“來者何人?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數衆多,狡猾地轉身策馬向西而去。楚喬見了眉梢一挑,低聲喝道:“追!”衆人答應一聲,齊齊策馬狂奔,追在後面。
遠山漆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猙獰的白獸,無數馬蹄踏在其上,雪花飛濺,呼嘯翻飛。
突然間,前方人影綽綽,竟似有大批人馬前來。戰馬無聲,一片安靜,可是整齊的步伐中,卻透露着說不出的寒意和殺氣。楚喬一驚,頓時豎手輕喝,勒馬停住,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燕衛們追得走投無路的黑衣人頓時拿起弓弩,對着對面的人馬激射而去!
“什麽人?”一聲暴喝陡然響起,夜幕深重,距離又遠,一時間哪裏看得清對面來者是誰。對面人馬遭到伏擊,一時之間,竟把燕衛們當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的同夥,唰唰拔刀聲頓時響起,刀劍森然,箭矢排空而來,對方的還擊和反應能力,竟是快得驚人!
“住手!”阿精大喝,“我們不是……”
話還沒說完,一支利箭突然激射而來。楚喬手疾眼快,單手撐在馬背上,飛身而起,一腳踢在阿精的小腹上。男子吃痛,身體一彎,隻聽噗的一聲悶響,箭矢入肉,雖然避過心髒要害,但是仍舊狠狠地插在他的肩膀上。
楚喬眉頭頓時緊鎖,對方不分青紅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殺手,實在可惡。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馬上前,翻身跳了下來,單膝跪地,手持巨弩,臉容嚴肅,雙目如豹子般冷冷地逼視着對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郭輕動,眉頭緊鎖,冷風吹過她額前的秀發。隻見少女眼神如電,閃動着銳利的鋒芒。
一支勁箭,頓時離開了楚喬拉滿的強弓,去勢如電,威吓懾人,徒留一道白亮的鋒芒,幾乎要在空氣裏擦出火花,激射進黑夜。
幾乎就在同時,對面的黑暗裏,同時響起了震動的弓弦聲,一支利箭離弦,向着楚喬的方向陡然迎上。
兩道閃電沿着同樣的軌迹呼嘯而來,速度驚人,隻聽噼啪一聲脆響,兩箭半空相撞,同時折斷,碎裂在蒼茫的雪原之上。
瞬息間,楚喬以驚人的手法,不斷變換位置和身形,改變箭矢的軌迹和力道,連射七箭。而對方也以同樣神鬼莫測的手段,一一還擊。
半空之中,隻能聽到離弦箭聲和箭矢撞擊的碎裂之聲,針鋒相對,旗鼓相當!
劇烈的聲音一下子消失,楚喬眼神銳利,眼睛微微半眯,手指摸向箭壺中的最後三支箭,靜靜等待着最佳的時機。
大風忽起,遍地白雪飛揚,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蒙住雙眼,遮擋風沙。然而黑暗之中,卻隻有兩個人同時暴起,奔跑發力,三箭齊出,連珠迸發,一支接一支地向着前方激射而去,流星逐月般在夜幕下激射出攝人心魄的閃亮寒芒。
啪啪聲頓時響起,四支勁箭箭頭對折,化作一團粉末。大風吹來,最後一支利箭卻好似長了眼睛一般,漫天白雪的見證之下,東西兩個方向而來的箭矢擦肩而過,帶起一溜閃亮刺眼的火星,向着對方的藏身之地,火速而來!
楚喬刹那間猶如暴起的野獸,全身上下充滿了劇烈的爆發力,丢掉弓弩,右手撐地,挺身彈地而起,借腰力站起身來。然而,隻聽唰的一聲,勁箭帶着火熱的力道,緊貼着她的脖頸掠過,擦出一道暗紅的血痕。
“姑娘!”燕衛大驚,齊齊追上前來。楚喬站起身,伸手捂住開始滲出鮮血的脖頸,靜默不語,眼神寒冷地望着對面的漆黑!她知道,對面的那個人,也一樣躲過了她的必殺之箭,但也同她一般,受了輕傷。
四下裏一片安靜,悄無聲息,夜色漆黑,大雪紛飛,可是透過重重的黑暗,她卻仍舊能感覺到那抹冷酷的眼神,帶着森寒的銳利,遠遠地射了過來。
一聲蒼鷹的尖鳴突然劃過上空,兩方之間的黑暗裏,一個矯健的影子突然從地上爬起身來。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挑起事端的黑衣人,頓時好似彈丸一般,迅速狂奔,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幾乎就在同時,楚喬和對面的射箭之人各自撥出腰間佩劍,雷霆般擲了出去,奔跑中的男人身軀一抖,雙目瞪大,不甘心地低下頭去,卻也隻能看到胸腔裏透體而出的兩柄劍鋒,然後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時間緩緩而過,兩方都沒有半點聲音。一個燕衛小心地上前幾步,見對方沒有反應,才大聲叫道:“對面的朋友,我們在緝拿賊人,剛剛是一場誤會。”
對面悄無聲息,沒有回應。
燕衛左堂騎馬上前,不一會兒,對面的人馬中也有馬蹄聲響起。
“姑娘,”一會兒的工夫,左堂就跑了回來,翻身下馬,遞回楚喬的佩劍,沉聲說道,“您的劍。”
少女眉梢一挑,“對方是什麽來頭?”
“不清楚。”左堂據實以報,“對方親衛穿着黑色大裘,是很普通的樣式,模樣眼生,從沒見過。”
楚喬淡漠不語,點了點頭,接過佩劍,眉頭卻頓時皺了起來。
這是一柄罕見的寶劍,樣式古撲,刀身輕薄,隐隐有棗紅色的血痕,刀口鋒利雪亮,在慘白的月光之下,有璀璨的鋒芒光華閃動,好似流瀉水銀一般,劍柄以金蠶絲環繞,上面鑄着兩個古篆小字:破月。
楚喬眉頭一皺,手指摩挲着劍柄,沉聲說道:“這不是我的劍。”左堂一驚,連忙說道,“屬下這就去找他們換回來。”
話音剛落,對面就響起呼嘯的馬蹄聲,雪霧翻騰,轉瞬消逝。
“你追不上了。”少女緩緩說道,唰的一聲,反手還劍入鞘,誰知那劍和自己的劍鞘竟是十足契合。
“将那人的屍體帶回去,阿精回營療傷,其他人跟我去皇帳廣場。”女子聲音铿锵,掉轉馬頭,帶着衆人策馬而去。
來到皇帳前的廣場之上,就好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肉的香氣和歡聲笑語。楚喬解下兵刃,交給侍衛,在一名禁軍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帳之中。皇帳占地極其廣大,縱開了三十六席,蜿蜒鋪展,分列大帳左右兩側。
楚喬進來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到齊,由于皇帝還沒到,大帳内人聲鼎沸,四處紮堆,好不熱鬧。
楚喬隻是一個親随的身份,自然不能随意亂走,環目一掃,直奔人數稀少的清靜之處。果然,隻見燕洵一身月白長袍,眉目俊朗,面容淡定,正靜靜地坐在那裏飲茶。趙嵩站在一旁,抓耳撓腮,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
“世子。”
楚喬徑直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接着說話,就聽趙嵩大驚小怪地叫道:“啊!阿楚,你怎麽了?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