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喬和朱成齊齊一愣,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
諸葛玥眉梢一揚,一雙劍眉輕輕皺起,眼神不耐地沉聲說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朱成今年十七歲,打小就是諸葛玥的親随,自然知道這位主子說一不二的個性,連忙讨好地說道,“奴才這就帶着星兒姑娘去。”
諸葛玥疑惑地擡起頭來,皺着眉向朱成看來,“星兒剛剛八歲,什麽姑娘不姑娘的?”
“對對,奴才這就帶着星兒……星兒……”平日一向伶俐的朱成一時間竟還找不到稱呼孩子的詞來,張口結舌了半天,仍舊磕磕巴巴地詞不達意。
諸葛玥不耐煩地一揮手,說道:“得了,滾下去吧,把腰闆直起來再走路,别讓外人以爲我們青山院的奴才都是駝子。”
“是,是。”
楚喬站在原地,個頭小小的,穿着一件淺黃色的小裙子,上面是一件狐皮小馬甲,看起來粉嫩可愛。見狀對着諸葛玥行了一禮,聲音軟軟地說道:“星兒謝謝四少爺。”
諸葛玥頭也沒擡,隻是輕輕揮了揮手。
楚喬和朱成退出軒館。朱成狐疑地上下看了眼孩子,見楚喬擡頭看他,頓時滿臉堆笑地說道:“星兒姑娘,咱們走吧?”
楚喬一笑,也不理他,當先就出了青山院。
“星兒姑娘,這就是我爲你選的人,他們都是騎馬的好手,你自己從中選一個吧。”
楚喬和朱成等人站在跑馬山的山根底下,八歲的孩子微微仰着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衆彪形大漢。這些平日裏對小奴隸們呼喝怒罵的諸葛家護院此刻一個個滿臉堆笑,神态恭敬,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爲他們平時有多麽和善。
楚喬邁着小步子,在男人們面前一一走過,突然,孩子眼睛一亮,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指着其中一名神色慌張的大漢,輕笑道:“我就要他。”
“星兒姑娘。”宋濂谄媚地笑着,笑容裏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八歲的女童站在山坡上,一身雪白的狐皮小馬甲,眼睛亮晶晶的,顯得嬌俏可愛。
“請您挑馬。”
楚喬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十多匹馬,隻見全是馬掌還沒打的小馬,毛色幹淨,一看就是從小養在家裏連門都沒出過的。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搖搖晃晃地晃着小馬鞭,故作刁蠻地說道:“我不要這些,我要騎大馬。”
旁邊的護衛爲難地上前,剛要說話,宋濂連忙阻止,點頭哈腰地說道:“星兒姑娘要騎大馬,那自然是小事一樁,你們幾個,下去牽幾匹好馬來,記住,要大的。”
宋濂故意在“大”字上加了重音,兩名護院會意,恍然大悟地下去牽馬。一會兒的工夫,五匹身材高大的馬被牽了出來。
楚喬隻打眼一看,就看出這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馬,能不能跑尚且是問題,當下也不說破,隻是轉身對着宋濂說道:“這幾匹馬看起來彪悍健壯。我年紀小,沒騎過這麽大的馬,不如宋護院先演練一番,好給我開開眼界。”
宋濂眉頭頓時緊緊地皺起,一張臉迅速垮了下來。
朱成疑惑地催促,“快去啊,你不會是不會騎馬吧?那你剛才還搶着要來?”
宋濂卻是心裏有苦說不出,暗道我要是知道伺候的是這位祖宗,打死我也不來啊。他爲難地走到老馬前,伸手摸了摸老馬昏昏欲睡的頭,拍了兩下,然後小心地踩在馬镫上,好像身下的馬是紙糊的一樣,生怕稍稍用力就會壓塌。
馬倒争氣,四條腿雖然戰栗卻沒趴下來,宋濂松了口氣,笑着說道:“今天雪大,星兒姑娘還小,我們就先學上馬,明日再學着跑。”
朱成剛要點頭說話,楚喬突然上前,對着馬屁股猛地拍了一下,笑道:“說那麽多,先跑一圈看看!”
隻聽轟的一聲,馬屁股被拍,不但沒跑起來,反而蹄子一軟就趴在了地上。宋濂被掀了個大跟頭,大頭朝下栽了下來,一頭紮進雪堆裏。
衆護院頓時驚慌失措地跑上前去。朱成皺着眉看着趴在地上入氣多出氣少的馬,不樂意地說道:“這就是最好的馬?我看你們是不把四少爺的吩咐放在心上。”
“小的不敢,”宋濂連滾帶爬地跑上來,連忙說道,“小的絕對沒這個想法,隻是星兒姑娘年紀小,我們不敢牽壯年的戰馬來啊!”
朱成點了點頭,說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星兒,你還小,先騎小馬吧,行嗎?”
“朱成大哥說騎小馬,星兒就騎小馬。”楚喬仰起頭來,粉嫩的小臉,一雙眼睛彎彎的,可愛極了。
朱成美滋滋的,轉頭卻對着宋濂怒目而視,“還不快去牽馬!”
宋濂一瘸一拐地牽來馬,在朱成一連氣“小心當心”的聲音中扶着楚喬上了馬。孩子低下頭,笑眯眯地說道:“這位護院大哥,我還不會騎馬,你幫我牽着缰繩,咱們慢慢走一圈。”
宋濂巴不得如此,連忙點頭如搗蒜。這小馬十分乖巧,跟在宋濂的身後慢慢走着。一會兒的工夫,兩人就走出了百十步遠,宋濂擡頭讨好地笑道:“星兒姑娘,這馬還不錯吧?它剛生沒多久,七小姐前陣子跟我要我都沒舍得給,姑娘要是喜歡,就送給你吧。”
“七小姐喜歡的東西,星兒怎麽能拿呢?這樣不合規矩。”
宋濂頓時龇牙笑道:“姑娘說的什麽話,七小姐雖然是老爺的親生女兒,但是論起地位那可跟四少爺天地之差。姑娘是四少爺面前的紅人,論身份地位,可比她們高貴多了。”
“是嗎?”孩子微微一笑,說道,“我還當真不知道自己有這麽高的身份,畢竟不久前,我還是任由你宋護院打罵的。”
宋濂臉色頓時一白。
楚喬眼神一寒,一把抽出宋濂手臂上的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插在小馬的腚溝上。小馬大驚,長嘶一聲,一腳踢開宋濂,向前狂奔而去!
孩子頓時驚慌失措地大聲叫道:“宋護院!你幹什麽?”
朱成等人遠遠地見小馬受驚狂奔,人人大驚失色,一邊叫着一邊跑上前來,可是哪裏比得過那畜生的四條腿。楚喬故作驚慌姿态,眼神卻四處觀望,尋找安全的落腳點。
就在這時,一騎黃骠馬突然從天而降。諸葛玥面龐白皙,眼神如電,嘴唇有一絲異于常人的殷紅,一身深紫暗花廣繡袍,策馬狂奔而來,閃電般拔劍,一劍刺在小馬的雙眼之間。小馬受到襲擊,更是慘聲尖鳴,頓時揚踢人立,搖頭狂甩!
與此同時,一條軟鞭飛掠上前,登時繞過楚喬小小的腰身,将她整個人卷了下來!
“呵呵,好險好險。”燕洵一身湖綠錦袍,面容俊朗,笑眯眯地抱着楚喬,聲音裏帶着一絲洞悉一切的狡黠。
諸葛玥拔出小馬臀上的袖箭,轉頭冷冷地看向宋濂,對身旁的下人說道:“将他拖下去,送到掌事院交給朱七。”
兩名侍衛頓時沖上前來,幾下就将宋濂綁上。
男人大叫道:“四少爺,不是……”
瞬時間,隻聽砰的一聲,輕袍緩帶的燕洵閃身上前,飛起一腳,頓時踢碎了宋濂的滿口牙齒,讓他有口難言。諸葛玥眉頭微微皺起,轉過頭來,斜着眼睛看向燕洵。
“這樣的奴才,在我燕王府早就拉出去砍了,哪裏還能給他狡辯的機會?”燕洵一笑,說道,“四少爺就是太慈悲,燕洵越俎代庖,還請四少爺不要見怪。”
諸葛玥淡淡道:“哪裏,燕世子身手了得,以前在點将堂上真是眼拙了。”
燕洵擺了擺手,笑道:“都是些花把勢,哪裏比得上四少爺的滿腹甲兵。”
諸葛玥也不說話,一揮手,屬下就将滿嘴流血的宋濂押了下去。
“燕世子,多謝你今日特意送回府上丢失的馬匹,隻是以後這樣的事情讓下人做就可以,何須勞煩世子大駕。本想留世子在府中吃頓便飯,但是知道世子貴人事忙,在下就不多事了。朱成,送世子。”
燕洵無所謂地一笑,和諸葛玥客套幾句,轉身就要離去。臨走之前他經過楚喬身邊,突然附耳低聲說道:“狠心的小丫頭,又讓你害了一個人。”
楚喬一愣,擡起頭來,卻見燕洵沒事人一樣淡笑離去,身姿挺拔,已頗有成人的風姿,面色沉靜,哪裏像是面對着她時那個嬉皮笑臉的浪蕩公子?
“星兒,”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孩子回過頭去,隻見諸葛玥面色難看,緩緩說道:“跟我回去。”
楚喬微微歎了口氣,倒黴得很,竟被撞了個正着,還是先想好怎麽應對這隻小狐狸吧。
八歲的孩子垂頭喪氣地跟在諸葛玥身後,腦袋裏開始迅速編撰自己悲慘受欺的往昔歲月,卻不見前面諸葛玥的眼神,陰沉中帶着兩分孩子般的得意,卻不知到底是在得意什麽。屋子裏安靜了很久,窗外的風輕輕地吹着,花架上剛剛送來的墨蘭發出淡淡的幽香。
孩子一直靜靜地站在下面,不過時間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幾乎以爲上面的人已經睡着了,忍不住擡起頭來偷偷地向上瞄了一眼,卻正好落入一雙漆黑如墨的深潭之中。
不能再裝沒看見了,楚喬舔了舔嘴唇,小聲地叫:“四少爺。”
“編好騙我的瞎話了嗎?”少年端起一旁的茶盞,緩緩地喝了一口,聲音舒緩,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