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嘉聲音低軟,可是眉頭卻高挑着。嘴裏說着勸慰林洛然的話,叫她不要在意那個負心漢,其實寶嘉心裏恨不得提刀将那賤男剁成肉肉沫喂狗!
寶嘉看向坐在沙發上,望着電視怔怔發呆的好友——今年7歲的林洛然,少女時代飽滿水潤的雙頰早就沒有了昔日的光澤,一頭黑發倒是還是往昔般垂到腰迹,卻在沒有特殊護養的情況下,發梢枯黃開叉。
再加上空洞茫然的眼神,全身加起來不到三百塊的衣服,這哪裏還是那個高中時秀美清秀的靈氣少女,分明就是個年近三十的市井女人……
寶嘉突然覺得心裏有種東西一陣陣地湧動,酸得她要落下淚來。她幾乎将一口銀牙咬碎,“我找那畜生去!”她說着,拽起放在沙發上的拎包,鞋跟十厘米的高跟鞋在老舊的瓷磚上一個回旋,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一雙手拉住了她。
青筋凸起,瘦骨嶙峋,這樣的蒼白纖細,寶嘉隻是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手的主人——除了瘦弱的林洛然,這房子裏又還剩誰了?
寶嘉都不忍心使力,這樣細的手臂,好像能被輕易折斷一樣。她突然就哭起來:“你這樣折磨自己有什麽用?狗男女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噴湧而出的淚水,模糊了寶嘉的視線,順着她的臉頰流下,弄花了她精緻的妝容。
可是此時她都顧不得了,她是真的在心疼洛然。
一臉呆氣的林洛然,仿佛被好友的哭聲吓到了,臉上有了些情緒,眼珠子緩緩動一動,又回來了些屬于人的氣息。
“寶嘉……”她試着開口,但是因爲長時間沒說話,聲音幹澀嘶啞。
寶嘉臉上還挂着淚,掩飾不住驚喜,林洛然已經三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了!現在居然開口了,寶嘉覺得自己的手顫巍巍的,想要去撫林洛然的臉,又怕驚擾了她,怕這隻是自己的夢境。
林洛然轉動墨黑的瞳仁,眼睛很澀,那是因爲自己三天沒有合眼了。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知道自己很能挨,但是沒想到有這麽能挨,這或許就是窮人賤命?
林洛然發現自己又有心情自嘲起來,她擡眼就看見了寶嘉眼中的擔心。
寶嘉一臉緊張地看着她,林洛然勉強扯出一個笑意,卻是彌漫着苦意:“寶嘉,我餓。”她纖細的手臂抓住寶嘉,不知道是哪裏生出的力氣。
寶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或許隻是洛然的計策,要是一離開她,她一時想不開怎麽辦?
“我給你叫外賣,你喜歡的永和豆漿!”寶嘉腦子轉得快,一下就想到了折中的辦法,從拎包裏翻出深藍色閃着光澤的手機,真打了永和豆漿的外賣電話,點了一杯豆漿,青菜粥,還有林洛然最喜歡吃的海帶。
林洛然并不反對,除了依舊緊緊抓住好友的手,她表現的很安靜,卻褪去了這三天來面上那股掩不住的暮霭之氣。
過了二十分鍾,門鈴響起,外賣送來了。
冒着熱氣的豆漿,林洛然吃的慢條斯理,小心翼翼不浪費一點食物,等到全部吃完,林洛然緊縮的胃舒展開,手腳冰冷又有了力氣,她擡頭望着寶嘉:“别擔心,我還有爸媽要養,不會想不開的。”
寶嘉聽見她這樣說,終于松了一口大氣。
兩個人仿佛又回到大學時期的相處模式,晚上寶嘉就在林洛然的出租房裏睡下。
等聽見輕微的呼吸聲,确認寶嘉睡熟了,原本早該睡熟了的林洛然,卻睜開了眼睛。
靜谧的月光透過防盜窗戶灑下來,這是一間隻有幾十平米的舊樓,樓齡起碼有了三十年,屬于市二環以内的高危舊樓,拆遷遲遲不來,連老住戶都不願意住,基本都租給了外來務工人員。
林洛然就是打工妹的一員。因爲房租便宜,她在這裏一住就住了三四年。她爲了那個男人……住在這樣的樓裏,安之若素。兩人都是農村人,讀到大三那年,李安平家裏出了事情,他媽跪在林洛然面前求她成全她兒子。
李安平紅着眼睛,目光灼灼看着她,她爸媽也說,兩人訂了婚,誰能讀出來都是一樣的。林洛然老實巴交的父母,就這樣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了李安平。林洛然大三退了學,找個幾份工,不但要給家裏寄錢,還把李安平供到了研究生畢業。
就連李安平能進這家公司,也是林洛然的好朋友寶嘉幫忙。
現在想來,自己确實是個傻子吧?
洛然看着床頭櫃前的照片,李安平雙眉入鬓,穿着合身的運動外套,陽光有活力,一點也看不出是當年那個土裏土氣的農村娃。
這就是網上常說的鳳凰男吧?
飛出山窩裏的鳳凰,自然要有富家女來配,而自己,不過是李安平走向富貴的墊腳石……
林洛然大睜着眼睛,碩大的眼淚無聲地流。
她握緊了拳頭——還有家中父母,還有寶嘉,自己不是什麽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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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滿樓,R市最大的珠寶連鎖品牌。
寶嘉是裏面的珠寶設計師,而李安平研究生畢業,寶嘉介紹他進了福滿樓做了行政助理。
李安平也工作有半年,上個月寶嘉開玩笑的說,李安平的上司換成了個美女,叫自己要小心。當時林洛然也隻是聽聽就算了。
他們有七八年的感情,中途不是沒有人追李安平,林洛然并沒有覺得一個“美女”有多大的威脅性——她不知道的是,這個美女不單是李安平上司,還是福滿樓老闆的獨女!
多麽狗血的劇情,不是麽?
林洛然站在福滿樓行政大樓前,滿臉都是自嘲。
下班的時間到了,玻璃大門被推開,寶嘉踩着高跟鞋出了旋轉門,林洛然往陰影裏挪動了一下,成功避開寶嘉的視線。
又過了半小時,福滿樓的員工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洛然終于看見旋轉門裏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剪裁合體的西裝,精神的頭發,李安平整個人顯得神采翼翼。
緊跟在他身後,出來一個穿着職業套裝的麗人,五官說不上多好看,光彩照人還要歸功于昂貴的國際大牌的包裹,和一層層脂粉的覆蓋。
這就是李安平的新女友了吧?
林洛然咬唇,這樣身世樣貌都占優勢的女人,确實能叫人憑空矮一節,但是她是必須來這一趟的,所以不能退縮。
落魄的林洛然站在福滿樓光可鑒人的大門前,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讓人一眼就能發現她。
但是首先發現林洛然的卻不是李安平,是睫毛卷翹的福滿樓大小姐,她對着李安平呶呶嘴:“喏,你舊情人來了。”
李安平轉頭看了一眼,果然是寒酸的林洛然。
李安平眉間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厭惡,迅速地轉過頭來,滿眼都是柔情:“艾麗,我都說了,那是家裏給定的親,我和她早沒關系了……”
艾麗從李安平手裏接過包,打斷他的解釋,似笑非笑:“早沒關系了?那就說明以前是有關系的……好了,給你五分鍾去解決吧。”
林洛然這樣的對手,艾麗根本不會當成一回事,從李安平手裏接過包,她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徑自去了新買的奧迪TT裏面。說不上好貴的車子,艾麗就是喜歡它,就像男人一樣,不一定要出身貴,隻要貼了她的名頭,不就貴了?
李安平陰着臉,幾步走到林洛然面前,一臉嫌棄。
“我以爲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洛然,我們不合适,性格不合……”李安平很不耐煩,希望在五分鍾内能把事情妥善解決。
林洛然蓦然擡頭:“李安平,你想的太多了。”
林洛然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李安平眼裏的厭惡,她再不願意相信,也知道李安平另擇高枝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就算再難過,也不能在這個賤男面前表現出來!
“既然分了,把我家的東西還給我吧。”林洛然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淡然,指着李安平手上一個镯子說道。
那是林家的傳家寶,也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是個樣式大方的銀镯子,不管男女戴着都算合适,上面銀絲纏繞,一顆直徑兩厘米大小的珠子镂空安放在銀絲球裏,滴溜溜轉。
這還是他倆定親的時候,林洛然她媽親手套在李安平手上的。
聽見林洛然是來要手镯的,沒有臆想中她哭鬧着求和好,李安平氣的臉色鐵青:“林洛然,你是不是太小氣了,不就是個破镯子,還來要!”
面前這個張牙舞爪的男人,就是自己以前喜歡的人?林洛然覺得很陌生,又很心疼,但那确實是林家傳了世代的東西,自然要要回來。
她露出一抹嘲笑:“一個破镯子而已,李安平,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口是心非了?”
李安平臉色數變,自然不好對林洛然言明,最近艾麗要過生日,他思來想去,林洛然家裏給的這個镯子也算個古物,隻有這個值錢一點。拿去古玩店,那店主給了三萬,說是自己喜歡那風格,李安平有着小市民特有的狡詐,看那店主開口就是三萬,他自然要捂住寶貝熬一熬價錢,這才沒有當時出手……現在林洛然居然好意思來要镯子,給了她,艾麗的生日禮物又去哪裏找?
李安平還在想,一聲刺耳的車鳴把他拉回現實。
艾麗大紅色的奧迪TT車窗搖了下來,被墨鏡遮擋住大半臉面,嘴角上揚:“怎麽,同你舊情人叙舊還沒有完?”
李安平連忙說道:“都說了沒關系,我這就走。”竟然不管還在原地的林洛然,徑自上了車。
艾麗升起車窗,就要一踩油門絕塵而去,陡然感覺似乎有一片陰影投下——林洛然抓住了她的後視鏡,手上青筋崩起,一字一句說:“我隻要镯子。”
艾麗看向李安平,她是知道李安平手上常年帶着個充滿古韻的銀镯子,竟然沒想到那是林洛然的東西!
李安平能攀附上艾麗,自然不是沒有眼色的人,這镯子今天留下了,也會和艾麗吵架,因小失大的事情他是不肯做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