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規矩,也是講究食不言,寝不語的,甯雪煙稍稍用了點香米粥,那邊太夫人己用完了早膳,她于是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漱過口,擦過嘴起身。
丫環們收拾了餐具下去。
香妙己派人給太夫人和甯雪煙送上茶水。
太夫人的神色今天看起來并不好,頭上還繃着一個淺色的布帶,坐在那裏一手撐着頭,一副病歪歪的樣子,見甯雪煙坐下,臉上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對站在一邊的香妙示意,香妙會意從邊上取出一個精美的飾盒過來。
“五丫頭啊,你馬上就要嫁到逸王府了,這以後就得在王府的後院,看看我們隻是一個侯府,出了淩氏這麽一個毒婦,就鬧成這個樣子,出了這檔子事,竟然把你娘害的從正室的位置上掉下來,這王府的日子,應當更難,這裏有些手飾,你拿着,至少還有錢财傍身,要做什麽,也方便的多。”
太夫人把飾盒推到甯雪煙面前,一打開,滿滿的一盒首飾,而且每一件看起來都是精品,完全不同于以往太夫人賞下的那些。
“多謝祖母。”甯雪煙目光在太夫人臉上轉了轉,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微微一笑道。
太夫人這話聽起來可真是有意思,這言談裏的意思,仿佛把自己和淩氏放在一個位置,也是,側妃雖然是上了皇室度碟,但必竟不是正室,這是跟自己說淩氏也是迫于無奈,不得己而爲之了。
而且特意把淩氏的罪行,隻說成是她陷害明氏,把明氏拉下正室的位置,卻沒有提之後,她是如何對待明霜院的,既便是自己也數次差點死在甯雨鈴手裏,而且最終的結果,明氏可是死在淩氏手中,當時甯祖安雖然說用一個丫環堵了這件事,可是誰都知道一個下人,如果沒有主子在後面指使,怎麽敢這麽做。
“淩氏現在也算是罪有應得,這次打發了以後再沒有可能回到侯府了,這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造得孽,祖母還是希望你們兄弟姐妹之間,可以和和睦睦的,總是自家血脈,這以後不管是嫁了人,還是娶妻的,圖的就是一個守望相助,出了事也有個人幫忙。”
太夫人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了淩氏身上,一副又是悔恨又是感歎的樣子,仿佛她真的是這麽想的似的,至于甯雨鈴欺淩甯雪煙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再用血脈親情,守望相助來說事,暗含如果甯雪煙不顧念血脈親情,這以後出了事,就沒人會幫着她。
出了事會幫她?甯雪煙心頭冷笑,原本嫁到逸王府的自己,就是一着試棋,這如果敖宸奕真的出了事,别說是想讓護國侯府幫忙,不直接拖後腿,就很好了。
“祖母,淩氏不但陷害娘,把娘從妻變成妾,而且還害了她的性命,父親聽了淩氏的話,送了個丫環過來,說是丫環害了我娘,祖母覺得一個丫環會有膽害主子的性命嗎?況且那‘桃花醉’,可不是一般的貴。”
甯雪煙擡起頭,不閃不避的看着太夫人,她不是明氏,不會一味的退避,淩氏做下的事,可不隻是把明氏從正室的位置上拉下來,太夫人打的什麽主意,她一清二楚,所謂的溫情牌,在她這裏是行不通的。
說起這件事,太夫人當然知道,隻不過那時候誰在沒真正查下去,原以爲當時甯雪煙沒說什麽,算是認下了,想不到她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中提出來,一時讓太夫人接不下話去,脖子伸了伸,愣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說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甯祖安還查過,她怎麽可能一無所知,這麽大的事,關系到她方才還表示和她血脈最親近的明氏的生死,她怎麽可能一問也不問。
說她知道,知道爲什麽當時不爲明氏出頭,查一下,卻隻拿個丫環推脫了事,還說什麽血脈親情,方才她一番表演,算是白表現了。
“那個事情,誰也說不清楚,隻是那個丫環這麽死咬着,既便是打死也沒說什麽,後來沒辦法,才這麽說的。”太夫人幹笑了兩聲,想把這個話題扯過去,“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總是得給你一個交待,爲你娘報仇。”
晴蕊己經死了,也算是死無對證,至于晴蕊當時說了什麽,都不重要,反正甯雪煙也拿不出實證來證明,明氏就是淩氏害的,太夫人這是故意含糊其詞,故意裝做沒聽懂甯雪煙的話,枉想用一個“說不清楚”來推托過去。
甯雪煙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祖母,淩氏手裏的心腹婆子雲嬷嬷那日,曾經對舅舅和表哥說起過,娘身上中的‘桃花醉’正是淩氏拿進來的,祖母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大牢裏提雲嬷嬷問話。”
雲嬷嬷當時從護國侯府偷跑出去,以爲沒人發現,一直躲在她妹妹家裏,這次事發,甯雪煙讓明飛勇直接帶人去把她抓了過來,事實俱在,雲嬷嬷哪裏還敢不說實話,況且當日,她差點就被淩氏犧牲掉,對淩氏也不無恨意,因此問什麽說什麽。
太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她原本打算半是威脅加利誘,讓甯雪煙認下此事,想不到甯雪煙居然分毫不讓,拎着淩氏的手不肯放,真是不識擡舉。
“淩氏那些事也都是過去了,不管淩氏如何,她現在也算是遭了報應,既便她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長輩,況且一個婆子說的,又能證明什麽,這些事就既往不用再提了,總是你是護國侯府的姑娘,侯府出了這種事,你也好不了。”太夫人沉着臉搖了搖手,眼皮子翻了翻,不悅威脅道。
軟的不行,來硬的了,還說什麽淩氏是自己的長輩,甯雪煙眼底一片陰寒,說什麽骨肉親情,說什麽血緣最近,果然都是最自私的借口,不需要你的時候,你是生是死都沒人管,而在需要你的時候,又來跟你說什麽血緣親情,仿佛比誰都在乎你似的。
人自私到這個程度,也真是極品了,不過在護國侯府裏,這種極品還真是不少,一個比一個惡毒,一個比一個臉皮厚。
“祖母,當日娘中了‘桃花醉’的事,還是逸王府的一個太醫症治出來的,如果祖母不相信,可以去逸王府求證。”甯雪煙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落下,掉去眼底的冰洌寒意。
去逸王府求證,這是要把這事給鬧大,剛剛才出了淩氏陷害明氏,把明氏從正妻之位趕下來,甯祖安還得了個寵妾滅妻的話,被禦史參奏,這兩天連上朝都不能去,這要是再弄出謀殺妻子的事,甯祖安這官算是當到頭了,甚至連這護國侯的爵位也不一定保得住。
這樣的事,太夫人怎麽敢去挑,怎麽敢去證明。
“五丫頭,你這是要把事情挑出來?你可知道你現在還是護國侯府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沒有護國侯府,你以爲你可以得到逸王府的這門親事?”太夫人臉色完全沉冷了下來,眸中射出陰冷的厲光,狠狠的瞪着甯雪煙。
“祖母,您放心,這事舅舅他們那裏我會勸着點的,我也不會忘記自己是護國侯府的姑娘,更不會忘記護國侯府跟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次甯雪煙沒有反駁她,臉上甚至還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當然太夫人也沒有發現她笑意下面的冰冷。
明氏的事,說出來也隻不過是讓淩氏抵命,而她要的是她生不如死。
當她所有追求的全部覆滅的時候,相信淩氏會真正覺得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而且的确她現在也不宜把這事全部抖開,如果真到那個地步,甯祖安讨不了好,整個侯府的人都讨不了好,既便自己是爲了生母報仇,也會有人認爲自己對生父不孝,自己的名聲也算是全毀了。
太夫人内屋的珠簾抖動了一下,仿佛是因風吹動的似的,但是太夫人這屋子裏分明沒有風,隻是甯雪煙的注意力全在太夫人身上,沒有看到,倒是一邊的藍甯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抖動的珠簾,注意力往那邊移了過去。
“你舅舅也知道?”太夫人雖然因爲甯雪煙的婉轉的話,好了幾分,但是想了想,臉色依舊難看。
“是,這些事還是舅舅告訴我的,隻是因爲我和祖母在,舅舅心裏一時拿不定主意。”甯雪煙見此,又開口道,話語裏當然也表示了明飛勇,不是不想拿此事把淩氏拎出來,但是隻是因爲太夫人和自己的原因,才故意瞞了下去。
這當然表示了明飛勇還是念着太夫人的意思。
一時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太夫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眉頭緊緊鎖起,眼眸落在甯雪煙身上,審視中帶着幾分懷疑,淩氏謀害明氏的事,要是真的被明飛勇知道,如果自己這裏還想把甯懷遠寄名到明氏名下,必然是行不通的。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把明氏從正妻位置上陷害下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果真要逼迫甯雪煙,說不得把她逼急了,明飛勇那邊可就真的把事情給翻出來,一個婆子的話固然不能證明什麽,但如果還有逸王府太醫的證詞呢,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