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姜長煥和瑤芳就是打的這麽個主意。魇鎮是件大事情,幾乎是觸必死。但是,如果涉事的人是吳貴妃,沒有被抓到現行,元和帝又寵她,她還生了個元和帝喜歡的兒子,就極有可能脫罪。一旦被她脫罪,就是在以後又埋一禍患。哪怕是李太監,被他掙脫了,也是極大的隐患。
所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須将證據攥住了,定成鐵案,排除掉隐患,以防反撲。哪怕隻抓到李太監,姜長煥也要摻和進去把吳貴妃也拖進案子裏。
前世就是這樣,娘娘如何自辯的,她不知道,隻知道娘娘脫身之後,隻有李太監受了責罰,吳貴妃幾乎是全身而退。簡直令人不敢相信!這一回,是萬不能再讓她逃脫了。至于吳貴妃定罪之後,王才人之子受益之事,那可以再籌劃。那不止是王才人的兒子,還是元和帝的兒子。想要繞開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才行。
元和帝令人齒冷的地方還在于,在他做出了“皇後是無辜”的判斷之後,隻辦了一個李太監,而回護了吳貴妃。對葉皇後很有一種“既然你是有辦法的人,那你就自己照顧自己吧,我照顧别人去了”的惡意。每每想起他對這件事情的處置,都讓人心寒。
以元和帝的腦子,瑤芳不信他看不出别有隐情,然而他選擇了無視,出手将事情壓了下來。無論外面禦史如何講,他都隻推出一個太監來頂罪。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想不明白,瑤芳就不去想了,認準了這是一朵大奇葩,隻要他活着,大家就沒好日子。一直忍忍忍,忍無可忍了,弄死他了事。
瑤芳這麽想,也是有些冤枉元和帝了。他确實對葉皇後有一種複雜的情感在,一個男人,如果老婆太能幹了,多少會有一點違和感。尤其元和帝見天兒被谏,要他不要耽于享樂,别整天神神叨叨的想升天,别廢長立幼,以及護着小老婆的娘家人護得太厲害了……諸如此類。禦史們拿他刷聲望,誰罵他罵得最狠,誰最光榮。
與此同時,朝野上下說起葉皇後,沒一個不字。系出名門,不奢不妒,凡進宮見過她的命婦,沒有不說她端莊大方的。宮裏的妃嫔,她都一視同人。嚣張如吳貴妃,她壓得住。失寵的妃嫔,她也多加照顧。
兩相對比,元和帝這個聰明人也撐不住了,竟起了一點瑜亮之意。這點心思太隐秘,隐秘到元和帝自己都不是那麽清晰,于是在日常處事的時候,就容易讓旁觀者莫名其妙。況且,在他的心裏,吳貴妃是天真嬌憨的,是直爽可愛的,她做不出這麽可怕的事情來。吳貴妃以往的風格,看到得寵的宮人,直接打過去才是正理。對于葉皇後,元和帝一直以爲她把吳貴妃克得死死的,吳貴妃對她構不成傷害。
相反,當元和帝想把身爲次子的吳貴妃之子立爲太子之後,葉皇後的立場就微妙了起來。衆所周知的,吳貴妃與葉皇後,有點不大對付。葉皇後自己脫了身,再要窮治,讓吳貴妃連坐,元和帝的心情就微妙了起來。葉皇後深明其意,隻一意照顧着當時受了虧的瑤芳,任由外面禦史們吵得激烈,任由李太監說是吳貴妃的主意,他一概不信,隻當李太監爲了活命,胡亂攀咬。
至于李太監構陷皇後一事,那就沒得說了,死奴才,敢誣陷皇後,真該活埋!
瑤芳是經過這件事情的,對元和帝的下限已經不指望了,隻有自己動手。姜長煥與葉皇後感情很好,幾乎将葉皇後當作另一位母親,也不願意宮中有對葉皇後滿懷惡意的人存在。一個出主意,另一個執行,發誓要将這件事情辦成。
瑤芳忽悠了觀主,讓他臨時堵上了狗洞。姜長煥正好帶着人來陪未婚妻,第二天一早,瑤芳就在小院裏足不出戶,抄寫經文“懷念師傅”。姜長煥記着張真人說的小徑,僞稱是學道家的吐納之法,到山林之中“修煉”。守在小道附近,等半山腰上狗叫聲響起,故意說:“狗子怎麽會叫?聖駕還在老君觀,快,随我去看看!”
“慌不擇路”,沖到了那條人腳踩出來的小徑上。說是小徑,連土石都不曾露在外面,隻是灌木雜草被踩平了一些,隐約像是個路的樣子。也不寬僅共一人通行。走的時候還得小心,周遭的樹枝将衣衫都刮破了。
跟随他來的軍士心裏并不很樂意跑到荒郊野外喂蚊蟲,秋天還沒涼透,蚊蟲還沒絕迹,跑到草窠樹叢裏,那滋味!何況聖駕在前,他們在後山,連露臉兒的好處都沒有。姜長煥多發了紅包,才讓他們将怨氣壓下。現在聽說前面出事,精神都是一振——要是聖駕面前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内,賺個救駕的功勞,那滋味真是太美!
一個個卯足了勁兒,跟姜長煥往老君觀裏奔跑。内裏還有兩三個體力好的,跑得比姜長煥這個日日鍛煉的還要快些。兜頭便撞上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道士!
軍漢一把将這小道人揪住,急切地問:“喂,小道長,觀裏出了什麽事情?你這般着急往外跑?”
小道士一臉驚惶之色,話都說不清楚了,拼命地掙紮。姜長煥趕到了,命人将小道士捆了——就用這小道士的腰帶。軍漢們上手扒道袍,扒下深藍的道袍,發現道袍裏赫然是一件青色的襕衫!抖一抖,袖子裏還掉下一頂帽子來!普通軍士或許還不明白,錦衣衛,尤其是北鎮撫司當差的人,要再覺得這事兒正常,那就白瞎在北鎮撫司混這麽多年了!
便有人嚷道:“二郎,這小道士有古怪!”
姜長煥獰笑道:“說不得,這要不是犯了聖駕逃出來的,就是别有陰謀,捆了送到禦前!”
“小道士”吓壞了,話已說不出來,姜長煥也不用他多言,順着逃跑的小徑一路找上去,在小徑不遠處看到了一個藍布小包。命人去揀了來,打開一看,與圍觀的人一齊臉上變色。擡臉就将“小道士”踹翻了:“好畜牲!聖駕在此,乃行魇鎮!”
小包裏是一疊黃紙,用朱砂畫了些張牙舞爪的符字。唯恐别人看不明白,還最後還有剪的小紙人兒,上頭紮着針,又寫着些詛咒的話。
“小道士”被踹了之後終于恢複了正常,一聲尖叫,被軍漢一拳捶在小腹上,疼得消了間。錦衣衛的軍士一齊說:“二郎,茲事體大,須得見駕。”姜長煥抽空兒将小道人頭發揪起,惡狠狠地問:“說,誰派你來的?”
小道士還要裝傻,隻顧呻-吟說疼。姜長煥冷冷地道:“堵了他的嘴,别叫他咬舌自盡,帶回北鎮撫司……”
北鎮撫司,有進無出,一百個人裏能出來一個就不錯了,以酷刑确稱。小道士終于知道怕了:“不是我!我是聽命行事的!是禦馬監的李公……”
“呸!一個太監,還公呢?”姜長煥一想到這等閹貨竟然算計他尊敬的葉皇後,就想活撕了這群王八蛋,“帶他見駕!”
“小道士”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小的哪有這等膽子?都是李……呃,他的主意。他想讨好貴妃,就想了這麽個主意,他才是最毒的,他不止派了我一個人,我們兩、三個人一道的,他是唯恐坑害不死娘娘呀。”
一路一五一十,該說的,不該說的,姜長煥他們問的、沒問的,都說了出來。看到老君觀圍牆的時候,見姜長煥步伐不見絲毫停頓,他開始死命掙紮,兩條腿在地上直蹬,臉上眼淚也出來了,底下也失禁了。
錦衣衛裏一積年的老手抽抽鼻子,不大意外地問:“你是宮裏閹人?”
姜長煥冷笑道:“看這沒種的樣子,一定是的了!”
将人帶到了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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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皇後對李太監撺掇吳貴妃的事兒早有防備,早早将自己身邊可能有幹系的人以各種理由放了假,不令他們與宮中有聯系。又暫借了闆子來當差,一應事務都交給他來做。又故意略露一點李太監與吳貴妃走得很近的消息給闆子知道,一旦自己這裏出了事,這位元和帝的心腹大太監就得先着急起來。
她倒不怕闆子與元和帝主仆合謀,拱吳貴妃上位。闆子想必也是極明白的,中宮不是那麽容易被廢的,隻要露出一點他“失職”的風聲,就夠禦史們将他咬得鮮血淋漓了。李太監獻媚,在吳貴妃面前露臉兒,等吳貴妃心想事成了,還有闆子什麽事兒?吳貴妃不肯日後屈居王才人之下,闆子也不想将來被李太監踩到頭上。
果然,今日之事,闆子格外盡心,派了收的幹兒子(也是個宦官,已做到了少監),親自盯着葉皇後的一切物什,命其另一義子,看好随從人等。可憐李太監與吳貴妃自以爲算無遺策,其實一切都在别人的眼中。
當随駕錦衣衛抓來了被狗咬得呲牙咧嘴的一個“道士”,姜長煥又揪來了另一個吓尿了的“小道士”,觀主哭喪着臉兒,說他道觀裏沒這号人,不信可以查度牒的時候,闆子爺心中由衷地遺憾——怎麽就沒有咱家發揮的餘地了呢?
不不不,還是有的,比如,他可以不着痕迹的賣一個人情給葉皇後。他是元和帝的心腹不假,卻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比如,皇後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一個連皇帝都要忌憚幾分的女人,還能讓她把書面給掰了過來,近來常與皇帝雙宿雙栖,那就不能小觑了。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時候幫一把手,會有厚報的——葉皇後的紀錄很好,從不會虧待人。
闆子上前對元和帝道:“老君觀是張神仙坐化之地,前兒還聽二郎說,娘子夢到了張真人。今日之事未嘗不是老神仙感念君恩顯了靈呢。”
元和帝本在震怒,聽他一言,也覺有理。抓過觀主的拂尖,倒提着翻了翻收繳來的包袱,面色越來越冷峻。他的心裏,自己是最重要的,自己身邊發生這種事情,是很不好的,哪怕看起來像是咒他兒子,也捎帶上了他!
他還隐隐有一種不安,卻是姜長煥很了解他的心理,給他下了劑狠藥:“不管是誰,藏在深宮,密謀害人,竟無人察覺,臣真不想細想,細思恐極!”
觀主到底是出入過幾回宮廷的人,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回過神來就插言道:“虧得老道昨天心神不甯,大白天的,三清面前念了幾卷經,就夢到了先師,醒來忘了做什麽夢,隻記得命人去砌牆了。可見聖天子是有神明保佑的,百邪不侵,惡人陰謀必會敗露。”
這樣的馬屁,放到平日元和帝還會笑笑。此時隻能是讓他不那麽生氣而已,一眼看到姜長煥,喝問道:“你是怎麽過來的?我先前也沒見着你,你不是請假了麽?”
姜長煥道:“臣的假,已經銷了。這回過來,是張真人另一弟子的事情。她也做了夢,夢到了張真人,便要過來安靜住幾天,臣不放心,借了些人手,過來護衛。今天正在後山呢,聽到犬吠,又有人慌不擇路往後山跑……”将後面的事情一一叙述。
元和帝怒問:“李東那個狗才呢?”
禦馬監大太監李東,心地不好,腦袋卻不太笨,一見自己的人抓着了,當機立斷跑了。跑的時候還記得将身上色彩鮮豔的蟒袍給脫了,他也往後山跑去。錦衣衛滿山拿人,不消片刻,将他給抓住了。
元和帝大怒:“這狗才!審!一定要審!仔細審。”對元和帝這樣的人,摸清了脈門,有些時候想利用他的情緒也挺容易的,前提是——别被他看出來。姜長煥既知其脾性,又有“直率運氣好”做底子,就能把元和帝給帶到溝裏去。元和帝心裏本有疑慮:一個太監,将朕咒了,于他有何益處?被姜長煥一打岔,轉而憤怒了。等他想明白,且要過幾日呢。
因魇鎮之物并非在葉皇後的東西裏查出來,葉皇後倒是灑脫,與韓太後兩個維持好了秩序,将宮眷帶到偏殿裏,不令妨礙審問。又下令層層清點,以防有人走脫。吳貴妃心裏有鬼,忐忑不安,又不肯失了顔面,态度強發強硬起來,話也比以往多了許多,不停地問:“前面這是怎麽了?”
韓太後覺得吳貴妃這樣子很不對勁,哪怕是韓太後若有若無給吳貴妃撐腰的時候,有葉皇後在,吳貴妃都比平常安靜。到了現在,兩宮都看她不順眼,她還叽叽喳喳……有古怪!
吳貴妃一直在說:“真是奇了怪了,好容易出宮一趟,怎麽不動了呢?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了呢?”心裏着實慌亂,很怕是李太監的事情不成将她拖下水。瞧爲陣勢是坑不成葉皇後了,如何脫身才是上策。有元和帝在,大不了接着跟朝臣們磨!
吳貴妃打着腹稿,一會兒見了元和帝先要哭着表明自己的關心,然後撺掇着早點把李太監給弄死滅口。還要洗白自己,詛咒這事,對她可沒好處!既然魇鎮之物不曾放到該放的地方,就沒有人知道是針對的誰,葉皇後置身事外,而她更像是受害者!對了,一定是王才人搞的!
吳貴妃難得機智了起來。
葉皇後死了丈夫,繼任的就是與她關系不大好的長子,王才人要與她平起平坐,她未必樂見其成。而吳貴妃自己,兒子在禮法上不占先,仇人又多,一旦失了靠山,也過不好。隻有王才人,元和帝死了,她就出頭了!一定是這樣的!
吳貴妃難得發揮了聰明才智,想好了借口,也找好了替罪羊。就等着見到元和帝的時候跟他說:一定是李太監跟王才人合謀的!
元和帝卻沒有先見她,而是指使闆子配合錦衣衛指揮使審理此案——要隐密一點,不要宣揚,指定了姜長煥做個副手。他總覺得姜長煥這小子運氣好得不得了,也許能借他的好運氣将事情查個清楚。
姜長煥快樂地領了任務,表情卻很凝重:“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元和帝沒功夫理他,胡亂拈了香,又要去張真人的墓前看看,慌得觀主命人去準備祭品。從上香到回宮,他都沒有去宮眷那裏看一眼。這是一個多疑的皇帝,被宦官給暗算了,直覺得跟後宮有關,到底跟那個有關系,還真不好說,索性都不見了,他好理一理思路。
親娘韓太後,他是不願意相信這人會害他的。老婆葉皇後,這會兒要他的命做什麽呢?葉皇後對王才人母子,也不見親近呐,冒這樣的險并不劃算。愛妾吳貴妃?那小女人天真爛漫,怎麽能想得出這樣的主意來?王才人倒是有可能,可她支使得動李太監麽?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想來想去,可能真是王才人吧?
元和帝的表情不善了起來。
回到宮中,頭一件事他就是下令,宮妃皆不許出居所半步。自己不去吳貴妃那裏,轉往葉皇後處說話。偏心歸偏心,元和帝永遠知道誰更可靠。葉皇後見了他,先不提道觀裏的事情,且說闆子:“聽說您派了他差使?”
“啊,對。”
“那我這裏還缺人,這就打發人去看看被鬼吓着的膽小鬼兒好了沒有。”
元和帝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皺眉道:“些許小事,你吩咐了就好。”
“那什麽是大事兒呢?從白天到現在,人心惶惶的,好歹叫我有個數兒。太後那裏,我也好有個交代。今兒白天,都不知道跟她老人家說什麽好了。”
元和帝用探究的目光掃視着葉皇後,心裏在做最後的決斷——該不該相信她呢?
“陛下?”
“哦,抓着兩個小賊,欲行魇鎮之事。”
葉皇後一顆心落到了肚上,面上也作深思狀:“在老君觀行魇鎮之事?很是違和,”她客觀地說,“那觀主是張神仙的弟子,做事也仔細,頭幾天就告訴他準備接駕,他不會不打掃幹淨的。就算有什麽污糟事兒,也不能讓它露在您面前。難道是宮裏?那也不對,宮裏人,難道在宮裏沒機會?非得趁着到老君觀的時候?這可真是處處破綻。”
元和帝就不喜歡她這副什麽都看得明白的樣兒,像前幾天那樣做朵溫柔可親的解語花不好麽?眼下卻還要借重她的智慧,隻得耐着性子聽了。又覺得她說得有理,順着分析道:“或許,就是在宮裏沒機會害人!我知道是誰了!”
葉皇後一怔:“您知道?”
元和帝道:“一定是那個賤-人!”
“您說的是誰呀?”
聽說是王才人之後,葉皇後也無語了。元和帝這般懷疑,也是有理有據。王才人從來就不安份,才入宮的時候就打扮得花枝招展邀寵。才蒙聖寵,大着肚子就高談闊論起國家大事來。生了兒子,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又折騰出無數的事情,還非高調地說自己的教養方法才是最好的,一定能養出個心胸寬廣的……皇子來。
縱然知道是吳貴妃與李太監弄鬼,葉皇後也得承認,這口黑鍋跟王才人的脊背嚴絲合縫,跟給他量身打造似的。
見葉皇後也無法反駁,元和帝心中升起一股得意:“你呀,還是想得太少了,行了,安撫好宮裏。”又下令将王才人囚禁宮中,将長子奪了來,交給韓太後撫養。他自己,這才想起來還有個吳貴妃要安撫。
然而令他難堪的是,他才将梨花帶雨的吳貴妃攬到懷裏,将她細心保養的臉蛋兒擦幹淨,兩人一道詛咒王才人,闆子就領着錦衣衛指揮使與姜長煥等人來求見了。闆子本來就是宮裏的人,姜長煥也算自家人,都能在後宮見。指揮使卻是外臣,不好出現在貴妃宮裏的。元和帝對吳貴妃說一句:“等我的好消息。”
然後就聽到了一個壞消息,元和帝覺得臉都被扇腫了,火辣辣地疼——李太監在北鎮撫司招供,事情是吳貴妃主使的,爲的是拖葉皇後下馬,取而代之。這樣,不管别人生多少兒子,都是白搭了。
北鎮撫司刑訊是一絕,闆子最知道太監的心理,姜長煥明明白白知道真相又從中引導,李太監很快招出了吳貴妃,連屢次密議的細節都說明白了——某日,貴妃穿了什麽樣的衣裳,說了什麽樣的話。某日,陛下不在貴妃宮裏,貴妃焦急,唯恐皇後生出兒子來……
有姜長煥的誘導,李太監很容易将主謀的罪名推給了吳貴妃。姜長煥說:“你不要看着陛下寵愛貴妃,就想攀咬她來脫罪。”李太監很想做一回義士,說是葉皇後指使他的,來個大反轉。不幸的是他心裏明白,即使咬死了葉皇後,他也活不了,反倒是幫了吳貴妃的大忙了。真是太不甘心了!
李太監交待了更多的細節,内裏不管編造的成份:“貴妃說了,一旦宮車晏駕,她就是太後,提拔我做司禮監掌印太監。”
嘛,這才像話麽,也更能打動元和帝。
如此說來,吳貴妃倒比王才人更有作案動機了,隻是目标不是皇帝,而是皇後。
這話很戳元和帝的痛腳,信任錯了人,讓他尤其難堪。比難堪更要緊的是,有人算計着他龍臀下的寶座!也不給王才人解禁,卻命人将吳貴妃帶了來,他要親自訊問。
吳貴妃自是不肯招認的,驚惶地瞪大了一雙杏眼,質問三人:“誰,是誰叫你們構陷于我的?别以爲我不知道,北鎮撫司專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不是皇後?她一向瞧我不順眼,她嫉妒我!”
元和帝竟不知道是相信妻子好,還是相信愛妾好。姜長煥氣憤地道:“您自己還洗不幹淨呢,别攀咬娘娘成不成?就你們倆,哪個對娘娘恭敬了?你們生的兒子,會尊敬娘娘麽?行魇鎮之事,傷着了聖上,娘娘哭都來不及。”
這個,好像也有道理。
姜長煥毫不畏懼,對元和帝道:“聖上,娘娘撫養我好幾年呢,我信她。”偏幫偏得如此光明正大,竟不令人覺得他是在拉偏架。
畢竟是寵愛了十數年的人,元和帝一時竟不能相信自己眼光這麽差、做人這麽失敗,沒有認清枕邊兒。對吳貴妃道:“此事與皇後無關,你不要急了胡亂說話,也許是有小心,要将你們一同坑害。”這個小人,就是王才人了……吧?
姜長煥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到了這個時候還能有此峰回路轉!與闆子、指使一同呆立當場——這tm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難道不該拷掠貴妃宮中的宮人,查明真相嗎?
姜長煥叫道:“聖上要是不信我們,還叫我們拷問李東做甚?請拷問貴妃宮中宮人,以正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