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芳心頭一動,她就跟一個姓柳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上輩子她早報完了,這輩子隻要姓柳的不再來找她的麻煩,她也懶得浪費時間。柳推官當初逼得她全家上京,正合她意,更不想跟這家人家計較了——爲這樣的渣滓耽誤了正事,不值得。有那功夫,不如幹點旁的。瞧,這不是推着親爹做到了四品知府,哥哥也少年有了功名了麽?
賀成章也笑不出來了:“咱們統共遇到一個柳,就背井離鄉,還想遇到哪一個?”
羅老太太想到兒子兒媳生死不知,自己領着三個孩子,不由得謹慎了起來,再三确認:“天下姓柳的那麽多,咱們就這麽倒黴遇上一個就是她?”柳不是一個罕見的姓氏,父親做過知府的柳氏,也未必隻有一人。
賀成章道:“吃了老大一個虧,聞柳心驚,自然是要仔細打聽的。除非有第二個‘不畏強權’得罪了先前陸閣老被貶黜,耽誤了女兒婚嫁的‘柳大人’!”賀成章這輩子,吃過的最大的虧就是被從老家逼到了京城,彼時年紀雖小,仍然印象深刻,說柳家是他大仇,也是不爲過的。
人生何處不相逢!
比起柳氏瑤芳更在意這個穆從善。若真是青竹的生父,那又是一個僞君子,茲事體大,她可不想讓這僞君子跟着沾好處,沒得惡心人。還是叫青竹先認一認人,真是青竹生父,必要将他剔除在外,還要好好坑他一把。否則這樣已邀到名聲的禦史,叫他再進一步,後果不堪設想——他身邊可還有一個柳氏。
瑤芳道:“阿婆且休要關鍵,哥哥也别咬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不惹咱們,咱們何必理她?當務之急,是将楚王謀反之事,上達天聽,好解救爹娘的危局。”
賀成章道:“萬一叫這婦人知道了,怕要從中作梗的。”
羅老太太心情已經平複了,對賀成章道:“還是你妹妹說的是,一介婦人,她能做甚?若大的事情,江西道禦史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來。”
瑤芳欠身道:“阿婆,說到江西道禦史,還有一件事情,正要向阿婆禀明。”遂将青竹之事說了。
羅老太太驚詫道:“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縱逃脫不及,妻子投水死了,也是無奈,青竹現今才多大年紀?當時又有多大?順手也捎帶走了。”
賀成章沉着臉,對羅老太太道:“其人劣迹斑斑,可見不是個能共患難的,孫兒想,此事還是要繞過他爲好。隻是,繞也要繞得好看。想得到巡撫,想得到衛所,單将他落了下來,不太好看。”
羅老太太怒道:“有事我擔着,我一老妪,自然不能樣樣周到的。”
“落下他也不是什麽大事,”賀成章想的總是多一些,“隻怕消息一傳出來,将他落下了,他那新婦不免就知道了,一個失意人、一個心懷怨毒,又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端來了。咱們報了信,巡撫衙門與衛所那裏恐要勘核,留咱們在此地住上些時日,等事情明朗,又或京中有旨意,要将咱們護送上京的。這日子可就更長了,江西道禦史在此地人事熟稔,從中刁難,可就不好了。更有甚者,他要是人緣好些,串通勾結,将咱們坑陷在此地,自領了功勞去……”
羅老太太一拍扶手:“他敢!”卻也不能否認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瑤芳眼珠子一珠,拍手道:“我有一個法子,隻是還要着落到青竹身上。”
羅老太太因問有何辦法。
瑤芳道:“阿婆可還記得,咱們先前出水驿的時候,船被堵在那裏了,是有人販子去楚地收買受災男女。既有天災,自然是會有逃亡的人群的。尋個人,給些錢,問了青竹有甚表記,叫她冒青竹之名,去穆家認親,隻說被好心人收留,如今受災,與主人家分離,知曉一件大事,要來認回親爹。穆家必會趕人的——拿了人命換來的牌坊,是絕不會讓牌坊倒,也絕不許這人再活轉回來的。到那時,咱們一路将招帖散布,一路去各衙門投帖。隻說,因湖廣道禦史剛正不阿,以爲天下禦史皆如此,不想江西道禦史問也不問,便将人趕出。迫不得己,隻好出此下策。”
羅老太太追問道:“青竹如何處置?”
瑤芳道:“相處日久,我實不忍她落入虎口,看她自己。她要願意,我送她回去,她要不願,依舊是咱們家丫頭。等她大了,消了她的身契。”
賀成章道:“将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恐怕不妥。”
瑤芳笑道:“所以才要尋穆從善。穆從善事洩,必有錦衣衛窮治,他娶了柳氏女,這事情就不好掩了。”若不動一動柳氏,隻怕祖母與哥哥意難平。
當初賀成章畢竟年幼,于柳家及陸閣老之事知之并不很深,問道:“陸閣老不是與柳推官有仇的麽?我要是柳推官,覺得事情不好,一定先故意得罪陸閣老……從知府降到推官,也是劃算的。”
瑤芳搖頭道:“那時候的陸閣老,哪裏還有心情跟個知府計較?”就算是真的,也要将它變成假的,“再者,于柳氏,丈夫無能,已經能讓她忿恨終身了。”
賀成章一想即明:“好!這事就不要讓青竹出面了。我怕她想不明白,徒惹傷悲。”
瑤芳道:“我去問她。”
羅老太太叮囑一句:“不要說得太急切了。”又讓賀成章跟宋婆子去買個跟青竹差不多年紀的丫頭過來。賀成章一面買人,一面急修了書信,以羅老太太的名義,托驿路寄往京中,一給姐姐姐夫,一送往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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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自去尋青竹,問她可願尋回親人。青竹猶豫半晌,歎道:“姐兒說過,讀書了總比不讀書好。我随姐兒讀了些書,也明白了些道理。既是拿我母女的命換來的牌坊,怎麽能容我們再活着?”
瑤芳問道:“一面也不見麽?家中再無挂念的人了麽?”
青竹搖頭道:“我那哥哥與同母所出,家裏有了新太太,他怕将我娘也忘了,回去也沒意思了。何必看人笑鬧,自己悲涼?”
瑤芳道:“穆家新太太,與我家卻有仇,你要不在意,我須借你身份一用。”
青竹也不問有什麽仇,點頭道:“姐兒随意用。”
瑤芳又問她原本的名姓,青竹道:“早忘了。姐兒,我就是青竹。”
瑤芳複與她商議。青竹将記得的都說了些:“過了好些年,有些都忘了,隻記得舊宅秋千架,娘命丫環推我玩耍。”又問各人身上表記等。
不多時,賀成章領來一對衣衫褴褛的姐弟,扣下弟弟爲質,教那姐姐一些話兒,拿半片衣衫叫她去叩禦史家門。那小男孩子還不知道他姐姐領了什麽樣的任務,隻知道姐弟要分開,哭得很傷心。羅老安人對何媽媽道:“領他下去梳洗幹淨了,找身幹淨衣裳穿。”
那姐姐依舊穿着蔽衣,趿一雙露出腳趾的破鞋子,臉上草草擦了一把,半髒不髒的樣子。瞅準了穆從善回家的時候,撲出來喊:“爹!我是湖娘啊!當年遇賊,你将我和娘推到河裏,娘死了,我被人救了,賣做侍女,楚地大亂,我逃了出來。爹……老宅秋千架下,你常推我玩耍的!”
穆從善本在轎子裏,撚着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胡須,琢磨着隔壁大雨,也不見有人報災,正想參湖廣那裏一本,以示自己憂國憂民、忠君愛國之心,狠聽得這一句,手一抖,将胡須扯斷了數莖。慌忙掀開簾子,看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擋在那裏哭鬧,呵道:“那裏來的瘋丫頭,與我打了出去!叫她不許再胡說八道。”
這丫頭也是機靈,見有人來,一面喊:“我确有大事。”一面擠到了人堆裏,被宋平拿個大竹篾筐子罩住。宋平翹起腳來坐在竹筐上面,臉上帶着微笑,像是看熱鬧的樣子。穆府家丁見狀,也不疑有他,四處搜索一番,不見人影,回去複命。宋平将一件單布鬥篷兜頭給這小丫頭罩住,将她領了回去。
穆從善聽家丁回報,怎麽也尋不着那個丫頭,心下煩躁,見兒子迎了出來,喝道:“你不好生讀書,出來閑逛做甚?你母親說你很不禮貌,也不往她那裏去,你讀的好書!”
穆湛聽父親這般說,溫和地一笑:“正讀書,心裏一動,發覺爹要回來了,故而相迎。”他是穆從善庶出長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穆從善與元配結缡多年,不曾有子,遂納一妾,生出個兒子來,就是穆湛。穆湛生後數年,元配娘子方得一女,便是青竹。生青竹前,夢見一泓湖水,女兒便名湖娘。因家中就他一個兒子,夫婦倆也頗疼愛他。尤其這元配娘子,因隻有一個女兒,女兒日後出嫁要靠兄弟,待他極好。
等換了個新娘,種種不便,便都呈現了出來。晨昏定醒,說他眼睛往自己身邊美婢那裏粘住了就拿不下來。不去,又說不孝順。
穆湛有那樣一個爹,也不是傻子,索性不去她跟前了,卻對旁人說:“兒已老大,好到娶妻的年紀了,繼母青春年少,身邊又皆是美婢。父親剛正不阿,難免得罪人。總往那裏去,恐有人說三道四。不知道總撺掇着我過去的人,是存的什麽心了。”一來二去,将這話傳到穆從善耳朵裏,惹得穆從善對這個少年妻子起了些疑心。将她身邊調-教好的美婢統統發賣,以示不好女色,又買些粗笨的給她,家務事也不許她多插手,兒子也不叫她管了。
今日舊事重提,不過是心情不順,尋個由頭發作兒子而已。
穆湛也不辯駁這個,小心地将父親迎了進去,說一聲去讀書了,便見穆從善擺一擺手,似不耐煩,出來便招來穆從善的長随問話。如此這般聽了之後,囑咐:“不許告訴旁人!”自己卻将這消息散與柳氏知道。
再說這柳氏,原是知府家嬌養的女兒,無奈時運不濟,父親攤上了換皇帝這件大事,又惹錯了賀家。容尚書那裏不過随口提一句,柳推官連推官也沒得做了。縱然柳氏想做填房,也做不得高官勳貴的繼妻了。年紀一年大似一年,無奈之下,隻得将淩雲壯志暫且按下,求個栖身之所。
遇到穆從善死了妻子,亦謀續弦。柳家便以“得罪陸閣老”的由頭,将自己打扮成正人君子樣。穆從善心想,這柳氏的父親乃是進士出身,陸閣老又失上意,被陸閣老打擊報複的人,過不多久,焉能不起複?更兼柳氏青春貌美,一意求娶。
柳氏并不中意穆從善。一是他年紀比賀敬文大得多,二是他長得也沒賀敬文好看,且兒子也挺大的了,不好收伏。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實是沒得挑了,隻得答應了。心裏越發将賀家恨上了,隻是穆從善官兒做得并不大,一時無法報複。等穆從善做到禦史,她便留意家裏邸報,發現這賀敬文居然做到了四品知府,很想撺掇着穆從善參倒賀敬文,叫賀家吃個大虧才好。辦法還沒想到,自家後院的火越燒越大。
果然,就像她母親說的,先前的兒子大了就不好弄,穆湛這個讨債鬼給她惹了無數的麻煩。誰能想到,這個庶子居然是穆從善的心尖子呢?柳氏自己倒是有生育,可惜生了一個女兒——越發看穆湛不順眼了。她甯願招個贅婿,也不想讓閨女依靠穆湛!這個小畜牲逢年節先祭前頭的死鬼就罷了,還隔個幾天就拜一回死鬼的牌位,不但自己拜,還拉着穆從善表現深情。人人都誇這父子倆重情意,柳氏憋屈得要死。
今聽了又有什麽前頭死鬼的閨女來尋親,事關己身,柳氏一時慌亂,派人去打聽這丫頭。萬一真的是前頭死鬼的閨女回來了,那至少自己閨女的嫁妝要被分薄了,穆湛必然扶持這個野丫頭,刻薄自己的女兒!一定不能叫她留下!
她身邊的聰慧美婢都沒了,新買的太笨,隻得命自己的心腹乳母出去打探消息。這老婆子才跨出半隻腳在大門外,就被穆從善的心腹管家發現了。
整個穆家又是一通亂,穆湛跪求父親:“鬧出去聽了不好聽。”
穆從善好名,最怕這個,命人:“将娘子請去暗房養病,将這逃奴打二十杖。”打死拉倒,唔,頂好是打個半死,拖個半年,死也不算是他打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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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正亂七八糟的時候,瑤芳與賀成章已經手腳極快地發招帖的發招帖,投拜帖的投拜帖。隻剩一個穆從善,其餘本地之官長都已拜會到了。羅老太太是朝廷诰命,品級拿到地方上也不算低了,尤其是一介婦人投帖,夫、子之帖皆不随來,又是外地人,此事十分奇怪,由不得人不上心。
哪怕爲了好奇心,也有人想見一見的。街上更是熱鬧,有讀書識字的人,看了招帖,說是楚王反了,湘州知府家兒女逃出來報急,也都擔心了起來——楚王是呆子,可也沒有人會輕易就拿造反的事兒開玩笑不是?
一時上下都緊張了起來。
巡撫做官做到這個份兒上,十分不易,此事若真,他應對得宜,入京升職是妥妥的,入閣有望。縱然是假,處理得宜,也是一分資曆。當下請羅老太太過來,又邀了本地布政使等人及衛所武官。賀成章陪着祖母,以作代言。
巡撫見他風姿俊秀、行止有度、言談得體,又知十三歲已是秀才,十分喜歡他。聽他說:“不敢求問禦史。”便問何故。
賀成章白皙的臉微紅:“今日路過禦史家門,看了些不大好的事兒。恐他不能盡忠王事,故不敢見他。”
羅老太太便對宋婆子道:“哥兒臉嫩,你說與大人呢。”宋婆子官話極好,嘴皮子又麻利,毫無遮掩,便說了出來。
巡撫道:“原來如此!”便不命去請穆從善。一個人爲人如何,大家心裏其實有數。何況穆從善自娶了這年少的妻子,家宅頗有些不甯,省城頗有些耳聞。
一時人皆齊備,賀成章雙目含淚,叙述如何祖母連做噩夢,自己奉祖母西歸,路遇到妹妹攜弟而來。巡撫便說:“這……可否請小娘子相見一面?實是事關重大。”要說這生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賀成章這副模樣,不由人不放緩了口氣。
賀成章便對宋婆子道:“媽媽去,叫妹妹收拾了過來,将姜家二郎也請了來。”又向巡撫說了姜長煥的身份。
事關宗室,巡撫愈發重視了起來。連衛所武官等人,本因他們說話略帶些文氣,有些聽不慣的,此時也坐正了身子來聽。
過不多時,瑤芳戴錐帽,領着綠萼過來,懷裏抱着半片衣襟。姜長煥帶着曹忠,滿面嚴肅。
見了巡撫,瑤芳并不說話,聽賀成章叫她拿證據。隻讓綠萼拿半片蓋了湘州府印的衣裳呈上,綠萼道:“當時姜千戶娘子來得急,天上又下大雨,實在來不急了,就蓋衣裳上了。”瑤芳并不直接答話。
姜長煥變表明身份,有羅老太太的诰命爲證,他的身份也很容易得到了認證。本省并沒有分封藩王,姜長煥也就不說他哥叮囑的“不要找藩王”之類的話了,這種事情自己明白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得罪親戚。
武官謹慎,還要往楚地确認。賀成章與姜長煥都憂心父母,姜長煥道:“你不敢,拿我的名字去報就是!”将人堵了個沒趣兒。
賀成章比他謹慎得多,也顯得好說話,認真地對巡撫道:“連日暴雨,想大人也是知道的,如今西進極難,等大人驗證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一旦誤事,豈不痛哉?大人因老成謀國,也不能令朝廷不知不聞。”話說到這裏,他也就不教巡撫報“有人稱是湘州知府親眷,告楚王已反”,相信巡撫養的幕僚也不是吃白飯的。
巡撫微笑道:“賢侄所言甚是。”對賀成章更是欣賞。
瑤芳卻在錐帽底下皺了皺眉。
巡撫便請賀成章等人到驿館歇息,又派人“保護”,賀成章情知有監視之意,也不能推脫,隻得且去驿館。好在巡撫既在留他們,将他們一應花費都包了,生活倒不須擔心,唯盼巡撫早些拿主意,将消息送到京城。瑤芳又将招貼灑得四處都是,想來巡撫不至于做不該做的事情。
巡撫将一行人安置之後,火速與衆人商議,一是往邊界探訪,二是将消息上報。報也不能報是楚王謀反,而是“湘州知府家眷與姜正清次子姜長煥來報楚王謀反,因大雨,驿路毀壞,唯水路可通,不敢誤事,故先上報”,預備将賀成章寫的奏本也給捎帶遞了上去,連瑤芳帶來的半片衣裳,也一并送上京。
衛所等處摩拳擦掌,預備着好拿軍功升職。布政使愁眉苦臉,萬一事情成真,糧草等少不得要從他這裏暫撥一部分。唯有巡撫,又回去召了聘請的幕僚們,問如何對待穆從善。穆從善品級并不高,卻是禦史,言官,不好得罪呀。
一個留着長須的師爺道:“東翁方才說,坊間已經傳出風聲了?”
巡撫道:“這個小秀才可不得了,方才的消息,坊間可有不少招貼,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弄出來的。穆某家事,也是沸沸揚揚。”似乎有人聽說,那個小丫頭攔着穆長善的轎子,說楚地有大事,卻被穆長善的長随趕走。不久,賀成章就散了招貼。兩相印證,這穆從善好像心裏有鬼?既然将穆某撇開了,就要打死才好,否則得罪了言官……
長須師爺道:“今上天縱英明。”
巡撫點頭道:“正是如此,穆某人的事情,我也會奏明朝廷的。”提得次數多了,他也就想起來湘州那個賀棒槌來了,這個棒槌好像在京城有些背景的?那自然是要幫棒槌了。
長須師爺道:“要快。今年雨尤其大,已有報災的折子到朝廷了。若楚地有失,道路不通,隻怕災情是報不上去的,朝廷豈不生疑?東翁這裏,明明有了楚地的消息面不報,聖上怕是要怪罪的。”
巡撫說一句“言之有理”,又将稿子改而又改,連夜發了加急,一路道到朝廷上去。次日一早,又親往驿站看望賀成章等人,言明已經具本奏明朝廷,且将賀成章寫的那個本子,也捎上去了。賀成章自然要道謝,又隐約提及,不知什麽時候能有楚地的消息,朝廷如何才能及早發兵平叛。
巡撫到現在越想越覺得賀成章可信,不但出言安慰,又說:“我已參了穆某。”言語之中,未嘗沒有擔憂之意——也是向賀成章賣個好,賀成章十有八、九,得以面聖,介時言語中透露出些好感來,于巡撫有益無害。
賀成章也是見過容尚書好幾回的人,今見巡撫,也不很緊張,言談得體,巡撫愈發喜歡他,好險沒想招他做女婿。終于忍住了——好歹要他科舉上頭再進一步,才好說其他。
如是數日,羅老太太往下,在驿站裏等得固然心焦,巡撫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穆從善不知自己被參,處理完家事,再聽說巡撫叫了許多人去,獨漏下了他,心下不快。等打聽到事關楚王之事,他氣得要命,急急寫就一本,要參巡撫。卻又被巡撫知曉,巡撫比他年長許多,也更有城府,具本自辯——當務之急,國事爲重,請先了結楚地事。若穆某參臣之事屬實,臣必挂冠,絕不戀棧。
這姿勢擺得很高,更兼京裏容尚書等不久亦接到賀成章的書信,又窮翻舊賬。
七月初,朝廷頒下旨意來,錦衣衛親至,護送賀家祖孫并姜長煥上京。同時鎖拿穆從善,赴京問責。至于吩咐備戰,及往楚地調查之事,就不是瑤芳等人能知道的了。